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 暗 算 一 鋪天蓋地、紛紛揚揚的大雪,已下了超過七十二小時,強烈的冬 季風也一直持續著。風雪可能會給很多人帶來不方便,甚至造成災害 ,但是對於安普女伯爵和她的賓客來說,卻是喜訊。 安普女伯爵住於阿爾卑斯山麓的那座古堡之中,有一個相當大的 空間,專為觀看雪景之用,那是一個足有二百平方公尺的大廳,位置 在古堡的左側,正對著阿爾卑斯山那形狀奇特、著名的主峰。 大廳不單是面對山峰的一面,全是大幅的玻璃,連傾斜角度四十 五度的斜頂,也全是玻璃。 置身在這個恆溫調節(攝氏二十二度半)的觀景大廳中,欣賞漫 天風雪飛舞,那是人生難得一睹的奇景,白天,在大風雪中,雄偉的 阿爾卑斯山,變成了一片蒙隴的山影,在猶如無數純白的精靈飛舞之 中,若隱若現,偶爾主峰出現在視線之中,都會引起一陣歡呼聲,自 然也成了舉杯祝酒、開懷暢飲的最佳題目。 到了晚上,自然無法再看到遠山,但是在許多強烈的射燈的照耀 之下,每一片在風中飄舞的雪花,都閃耀出奪目的光輝,几十萬片雪 花在空中飛舞,形成的壯觀,乍一看到的人,無有不張口結舌,嘆為 奇觀的。 大雪在一連七天的盛宴第三天開始,這個觀景廳也成為最多賓客 流連的地方。反正地方夠大,兩百來個賓客,都可以十分舒適地或坐 或立或半臥,置身於風雪之中,而又不受風雪的侵虐。才開始下雪的 時候,一個賓客指著有斜度的玻璃頂,說:「真可惜,積雪會阻擋視 線!」 賓客這樣說的時候,望著安普女伯爵。安普女伯爵美麗丰腴的臉 上,現出甜甜的笑容,十分輕描淡寫地說道:「不會吧!」 賓客知道安普女伯爵這樣說,一定是早有准備,所以也就識趣地 沒有再追問下去。 果然,連續的大雪,并沒有在頂上造成任何積雪--女伯爵的古 堡,每一處地方,都經過精心的設計,強力的鼓風機鼓出的勁風,把 雪花在玻璃頂上,吹得像瀑布一樣瀉下去,一點都不阻礙視線! 由於大雪,由於大多數賓客都不舍得離開那個觀賞雪景的環境, 所以安普女伯爵不得不略微改變她這次宴會的一個高潮環節。 那個高潮環節,是宴會的主題:「天外彩鑽的觀賞」!安普女伯 爵最近通過一個神秘的途徑,得到了一顆八十二克拉的鑽石。 八十二克拉的鑽石,在世界一級富豪的心目中,自然不能說是甚 麼「巨鑽」,但是這顆鑽石,卻有它十分特別的地方。 第一:它來歷神秘之極。 必須略作說明,鑽石,作為珍寶之王,一直十分引人注目。 凡是好的鑽石,都有來龍去脈的紀錄可以追查,或許會「失蹤」 若干年,但一定會再出現,歸誰收藏,多少價錢轉讓,都有完整的紀 錄,而這顆鑽石,卻是突然冒出來的,完全沒有紀錄。 安普女伯爵宣稱,這顆鑽石,來自外星,在地球上不可能有這樣 的鑽石,所以她稱之為天外彩鑽。 這顆鑽石另外一個特別的地方,可以從女伯爵對它的命名上看出 來:「天外彩鑽」。 另外還有一個名字:「彩霞」,原因很簡單,這顆八十二克拉的 鑽石,在反射光線的過程中,呈現夢幻一般的各種色彩,簡直變化無 窮,難以捉摸,沒有任何其他的鑽石,會有這種如同霓虹彩霞一樣的 光彩! 安普女伯爵是如何得知這顆奇幻莫測的鑽石的,她也秘而不宣, 這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性。所以,當女伯爵發出有限的請柬,邀請賓客 到她的古堡之中,進行七日的狂歡,并且在第三天晚上,公開讓來賓 欣賞這顆鑽石的消息傳出之後,十分轟動,不少人千方百計,想得到 邀請,但能如愿的,最多只有兩百四十人--原因很簡單,安普女伯 爵的古堡之中,只有一百二十間客房。 雖然,愿意睡在馬廄中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好客如安普女伯爵者 ,自然不會如此怠慢客人的。 年輕人和公主,是這次盛宴的賓客--這也是為什麼接下來發生 的許多意外和難以想像的事,會成為「公主傳奇」的故事的主要原因 。 還是要先介紹一下安普女伯爵這個人,看看她是何力神聖。關於 這位有趣的女伯爵,多年之前,傳奇人物衛斯理有過簡單的介紹,倒 可以借用一下: 「安普女伯爵的頭銜是哪里來的,人言人殊,有人說她是奧地利 帝國時代的女伯爵,有人說她是保加利亞王朝的貴族,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十分富有,從她二十歲那年起,她不斷結婚、離婚。二十 年來,有紀錄可供稽查的,已有六次之多。她的每一任丈夫,都是超 級富豪,其中包括了阿拉伯王子、歐洲著名的工業家族的傳人、印度 大王等等。」 「每一位丈夫和地分手,都贈她大量金錢和珠寶,所以安普女伯 爵是世界高級社交場合中的紅人。她不但有錢,而且極其美麗動人, 淡金色的頭發,碧藍的眼珠,思想極端現代化,容貌罕見的古典,雖 然已經四十歲了,但是她從未生育過,身形之動人,令得許多年輕的 的女孩子也自嘆弗如。」 這是衛斯理在几年之前的簡單介紹,如今需要改變的地方不多, 她四十多歲了,可是真是得天獨厚,就像是盛放的花朵一樣,雪膚花 貌,全然不受年齡的影響,反而更加風情萬種,令人欲醉。還有要補 充的是,在這几年之中,她的財富,又有戲劇化的增加,只知道巨額 的現款,由亞洲的某大銀行轉入她瑞士銀行的戶口。許多一流記者用 盡了方法,也無法查出來源。 在這期間,安普女伯爵曾到過亞洲五次,所以,一般推測,她和 一個亞洲的超級富豪,在這段時間中,發展了一段秘密的戀情,但是 也只是推測。 這几年,她在世界性的社交界,不算是很出風頭,直到這一次, 她發柬邀請客人來欣賞她新近得到的那顆巨鑽,她的名字,才又在世 界各地被人傳來傳去。 當公主還是奧麗卡公主的時候,就和安普女伯爵相當熟稔,所以 她也得到了請柬。年輕人對這種聚會的興趣不是很大,他微皺著眉, 望向公主。公主說得十分頑皮:「我的樣子完全變了,如果去告訴女 伯爵,我是一次成功整容手朮的結果,她一定大吃一驚,看看她的表 情,一定十分有趣!」 年輕人說:「這不可能是要去赴宴的原因吧!」公主咬著下唇: 「當然,我還想去見識一下這顆奇異的鑽石。」 年輕人沒有異議,點了點頭,因為他也很有興趣去看看那顆完全 沒有來歷的鑽石。在安普女伯爵的請柬中,有一本十分精致的小冊子 ,特別介紹這顆「天外彩鑽」,光采斐然,顯然是出自文學修養者的 手筆。介紹詞一開始就說:「這顆巨鑽,當我發現再好的攝影技朮, 也難以表現它幻彩般的美麗於萬一之余,就決定邀請我的朋友,親自 來面對它,感受它散發出來的光彩的魔力。」 「這顆鑽石的來歷,十分神秘,我無法公開,但各位一定都可以 知道,地球上不會有那麼美麗的物體,所以找稱之為『天外彩鑽』- -看來我們的社交活動,可以伸展出地球的范圍外了。」 「我不能保証會不會向各位多透露一些有關這顆鑽石的秘密,但 或許在酒意六、七分,逸興遄飛之際,會忍不住作進一步的透露,誰 知道呢。但至少,總要被邀請的朋友,先肯來和我喝酒才行。」 「我的古堡中,藏酒或許不夠丰富--酒的世界太浩森無涯了, 所以,如果有特別的要求,請即通知,同時告知是否出席。」 年輕人聳肩:「這位女伯爵,倒不失是一個十分風趣的人:我想 告訴她,我希望能在她的古堡之中,喝到一種叫『綠豆燒』的中國酒 ,不知道她是不是辦得到?」公主抿嘴笑:「當然難不倒她有一件趣 事,有一次,她在宴會中,鄭而重之請客人品嘗來自神秘的東方古國 中國的植物乳酪,結果侍者捧出來的,是中國民間最普遍的豆腐乳! 」年輕人伸了一個懶腰,公主乘機挨向他的身上,兩人緊摟在一起, 年輕人親吻著公主:「好,去吧!」 安普女伯爵派出飛機,分批自巴黎接載賓客赴她的古堡去,年輕 人和公主到達的時候,已經有一大半來自世界各地的賓客在--安普 女伯爵的交游十分廣闊,她請人時,興之所至,可能是想到誰就請誰 ,所以,第一次正式介紹時,年輕人就留意到賓客之中,有國家元首 ,有失意政客,有科學家,有文學家、音樂家,有著名的富豪,也有 身分十分難以辨認的許多古怪人物。 年輕人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看來英俊而有氣派的中年人,是著名的 一個珠寶竊賊,不知是混進來的還是女伯爵請來的。 (後來,安普女伯爵哈哈笑著,講穿了這件事,她說:「當然是 我請來的,我請他來當我的貴賓,他總不好意思施展他的妙技來偷我 的珠寶了吧……」) 當時,年輕人低聲對公主道:「品流復雜,三教九流,甚麼樣的 人物都有,有的人,甚至無法分類……」 公主微笑著回答年輕人:「你和我,就屬於無法分類的那一種! 」 年輕人不禁笑了笑。 當他們手挽手,進入大廳時,迎賓高聲叫出他們的名字:「年輕 人先生和奧麗卡*黑紗公主!」 安普女伯爵穿著銀白色的低胸裝,一顆極大的紅寶石的頸墜,貼 著她飽滿高聳的胸脯上,雪白的肌膚,被血一樣的紅寶石,映出一片 動人的淺紅。 她張開雙臂,准備去接她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可是這公主來到了 她的身前之際,她美麗的大眼睛睜得老大,整個人呆若木雞。公主先 拉住了她的手,向她眨了一下眼,作了一個怪臉:「手朮很成功,是 不是?連你也認不出我來了?」女伯爵的神情之古怪,當真是難以形 容,她甚至不顧社交禮儀,失聲叫了起來:「你是她?」 這句話,問得有點語無倫次,可是卻是在這種情形下的正常反應 。 公主笑得甜美之極--以她如此的美貌,再加上那麼甜蜜的笑容 ,自然而然吸引了絕大多數人的目光。她的回答是:「我是我!」 當她和仍然驚異莫名的女伯爵擁抱之際,她在女伯爵的耳邊,低 聲說了一句話,那是若干年前,她們計畫進行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時 ,約定的行動暗語,只有她們兩個人才知道。 女伯爵又再次尖叫了起來:「天!真的是你!」 旁人自然都不知道她們在鬧甚麼鬼,反正女伯爵的言行,一直十 分夸張,大家也不以為意。 女伯爵和公主,又互相注視了很久,公主才道:「一個異常曲折 的故事,會講給你聽,可是必須有交換。」安普女伯爵自然知道公主 所說的「交換」是甚麼意思,她立即點了點頭:「等你見到了『彩霞 』之後再說!」 公主十分滿意,女伯爵也就去和其他的賓客周旋,美酒和精美的 食物不絕,各種娛樂和音樂任由選擇,人世間所能得到的一切物質享 受,在這座古堡之中,都可以得到。 公主和年輕人的房間,也對著雄偉的阿爾卑斯山,開始的兩三天 ,年輕人的情緒,并不是十分熱烈。 在下雪之前的一個晚上,他和公主互相依靠著,望看月色之下朦 朧的山影,十分感嘆地道:「地球人被其他星球上的生物當作是低等 生物,可是卻還這樣奢侈,沉醉在美酒美食之中,只知道享受!」 公主知道他是對前些日子的那段遭遇,有感而發,她笑得很輕巧 :「就算地球上人人都變成了清教徒,也末必能使文明進步,及時享 樂,不用非議。」 年輕人嘆了一聲:「人家說得對,地球人進化的障礙太多了。」 公主把俏臉向年輕人的臉上貼了一下:「別悲天憫人了,天文台 說會有大雪,一定十分壯觀。」 果然第二天起就下了大雪,一連几十小時不停,景觀之壯麗,即 使是對阿爾卑斯山熟悉之至的年輕人,也有嘆為觀止之感。 由於下大雪,大家都流連在觀景廳的緣故,「天外彩鑽」和賓客 見面的地點,也由原來的大廳,移到了這個觀景廳來進行。 時間安排在午夜,早已酒足飯飽的賓客齊集在觀景廳。 雖然大家都有點心急,可是還維持著極佳的風度,只不過對一個 女高音的表演者,現出了輕度的不耐煩。 十一時五十五分,安普女伯爵在一陣鼓聲之後,開始作簡短的致 辭:「歡迎各位盡量欣賞『天外彩鑽』--」 她才說到這里,就有四盞射燈一起亮起,照在歡樂廳中間的一處 空地,那空地上面一無所有,四肢強烈的光芒交織,看起來已令人目 眩。 女伯爵的聲音相當興奮:「請各位不要用手去觸摸,那多少會使 它奪目的光彩失色,還有,本來我想親自托出這顆鑽石來給大家觀賞 的,等一會兒大家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改變了主意--究竟歲月不饒 人,多余的脂肪,怎麼也無法令它們消失!」 如果剛才聽到了這几句話,還不明白何以女伯爵忽然會提到了「 多余的脂肪」。接下來不到兩分鐘,也就明白了! 先是一陣十分悠揚的音樂聲,然後,觀景廳外,扇門打開,四個 只在胯下扎著一小幅布,全身肌肉盤虯的壯男,抬著一個被紫色絲絨 覆蓋著的架子進來,在四股射燈光線的匯聚處,放下了架子,各自把 手臂交叉放在胸前,背對著架子,直挺挺站立著。 那四個壯男,自然是女伯爵挑選來的,個個身高超過兩公尺,站 在架子的四角,神威凜凜,好看之極。 然後,安普女伯爵輕移蓮步,款擺柳腰,走前兩步,她一進入射 燈強光的照射范圍,已有許多人忍不住喝起采來--不單是她容顏美 麗,肌膚賽雪,在強光的照射之下,更見特出,也由於她身上佩戴的 各種珍寶,正爭相發出各種各樣奪目之極的寶光,那許多寶光,甚至 交織成了一個淡淡的、寶光流轉的網。 射燈的光芒將美麗的女伯爵,整個人都罩在寶光之內,看起來, 真是賞心悅目之極! 女伯爵來到了架子前,用十分美妙的手勢,拈起紫色的絲絨,向 外一揮--她可能練習過許多次了,那一揮的姿勢優美,一下子就把 整幅絲絨掀了開去,現出絲絨下的架子來。 整個架子,用黑色的大理石雕成,在大理石上,蜷縮著一個肌膚 雪白的裸體女子,那女子一定極年輕,在射燈照耀之下,她的肌膚噴 發出青春的光輝,每一個毛孔,似乎部有這種光輝噴出來。她的身子 縮著,看不清她的臉面,只看到她一頭瀑布也似的金發垂下來,在燈 光下閃閃生光。然後,音樂聲停上,女伯爵做了一個「請看」的手勢 ,蜷縮在架子上的那女郎,緩緩舒展著她的身子。她舒展的幅度不大 ,只是把右臂伸向上,她的右手緊握著,等到她伸直了手臂,她手所 在的高度,恰好和普通人的視線平行。 這自然地經過精心設計,於是,人人都可以猜得到,那顆「天外 彩鑽」一定是握在那女郎的右手之中。 果然,那女郎舉直了手臂之後,手指慢慢展開來,當那女郎的手 指才略略松開之際,就有三小股寶光,自她的指縫之中,迸射出來。 這使得在場的人,個個都吃了一驚! 射燈的光芒十分強烈,在那樣強烈的光芒之下,其他的發光體, 發出的光芒會被掩蓋,可是鑽石本身不會發光,鑽石的光芒來自反射 ,所以強烈的燈光,大大幫助了鑽石的光輝。這道理人人都懂,可是 自那女郎的指縫中,直透出來的光芒,竟然如此強烈,這又令人大感 意外,這時的情景,就像是環境是一片黑暗,那女郎的手中所握的是 強力的電筒一樣! 而且,自裸體女郎手指縫中透射出來的光芒,是真正的彩輝,色 彩流轉變幻,絢麗奪目之極! 在那一霎間,相信人人都屏住了氣息,所以觀景廳中的人雖然多 ,可是靜到了極點。 那女郎把手指略松開了一些,使得寶光透射之後,停了約有十秒 鐘,然後,一下子就把手指全張了開來。 剎那之間,根本沒有人一下子就能看清她手中托的是甚麼東西! 因為她手掌一攤了開來,一蓬寶光,自她的手中騰起,那麼強烈,而 又色彩絢麗,變化流轉,使得人人都目為之眩,神為之奪,不少人不 由自上抬起手來,遮在眼前,像是遮蔽強烈的太陽光,離得較近的人 中,有几個甚至不由自主退出了一步--是被那蓬徒然騰起的寶光所 逼退的! 安普女伯爵這時還在旁邊,本來,射燈照在她身上所佩戴的珍寶 上,也形成了一層寶光,可是這時,她身上的那些珍寶,卻像是完全 變成了普通的石頭,再也沒有任何光彩。 那蓬寶光,映在她的身上,她顯然也知道會有甚麼效果,所以微 仰起了頭,半閉上眼睛,還接著那蓬寶光的映射,於是,她俏麗的臉 龐上,就像是有放映機投射了一團色彩美麗之極的光芒一樣,變得色 彩繽紛,有著難以形容的詭異,但也有著無可比擬的美麗!在寶光流 轉透發之中,先是極度的靜,然後,是轟然發作的驚呼聲,即使是再 矜持再穩重的人,這時也自然而然會發出驚呼聲來,因為眼前的光源 ,實在太令人感到震栗了! 自接到請柬起,人人心目中都有一個假設,假設那顆彩鑽是如何 華麗奪目。但是想像力再丰富的人,也設想不到會是這樣的情景-- 那裸女手中所托著的,簡直就是一個縮小了的太陽。 不然,何以會有那樣的光芒透射出來?何以會有那種令人震栗的 力量? 有不少人急急靠近來,年輕人和公主,也不能避免地發出了一下 驚呼聲,但是他們維持著原來的距離,沒有靠近去看。 這時,已經可以看清楚,那女郎托在手中的物體,是一個球形體 ,直徑大約兩公分,在球體的表面,有許多切面,光彩就從這些切面 上反射出來,交織而成為一團寶光。 而架子也開始緩緩轉動,那使得寶光更加耀目,驚嘆聲此起彼伏 中,公主緊握著年輕人的手,忽然說了句令年輕人怎也料不到的話: 「我要這顆鑽石,我們出手把它弄到手!」□年輕入怔了一怔,望向 公主,公主直視著那顆鑽石,所以她的眸子之中,猶如有兩團烈焰在 燃燒。 年輕人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想要說服公主放棄她的念頭是 不可能的,唯一速戰速決的方法,是把她先帶出觀景廳再說。 在出了觀景廳之後,離開這一團寶光魘幻般的吸引力,公主或許 會放棄那個念頭。 年輕人拉住了公主的手,發現公主的手,變得冰冷而多汗。就在 這時候,有一個人用十分嘶啞的聲音在叫:「這不是鑽石!」 和這句話叫出來的同時,變故發生了! 二 變故突然發生,先是有几下尖銳的聲響,然後,那四盞強烈的射 燈,突然熄滅。 射燈熄滅之後,觀景聽中還有別的燈光,而且,外面還在下大雪 ,積雪的反映,也可以使大廳中相當明亮。 可是由於剛才那團寶光實在太強烈了,所以射燈一熄滅,人人都 只覺得眼前一暗,有一個極短暫的時間,甚麼也看不見。 然後,就是安普女伯爵的尖叫聲,和另一個女人的驚呼聲,同時 發出。 安普女伯爵略見丰腴,凡是這一類體形的女人,發出的呼叫聲, 大都有十分驚人的效果,安普女伯爵自然也不能例外。可是在兩下呼 叫聲之中,另一個女人的叫聲,卻更令人心悸。 安普女伯爵的叫聲只是吃驚,兩另一個女人發出的,是淒厲無比 的慘叫聲,那種慘叫聲,是痛苦、驚恐、絕望的大混合,是用生命的 全部力量迸發出來的,只要是同一種生命形式的人,聽到了這樣的慘 叫聲,都會自然而然遍體生寒! 年輕人一直和公主站在一起,離那顆彩鑽,大約有五公尺的距離 。射燈突然熄滅,眼前一暗,兩個女人的叫聲同時發出,在那一霎間 ,年輕人眼前,也甚麼都看不到。 可是也就在那一霎那間,他覺出公主一直和他握著的手,突然緊 了一緊,年輕人立即知道,公主一定在這一霎間,看到了甚麼令她感 到十分吃驚的景象--公主的身體,不是普通地球人的身體,具有許 多特異功能。 當地球人的眼睛,有極短暫的時間,不能適應由強光到弱光的時 候,公主的眼睛,一定沒有這種障礙。 同時,年輕人也聽到了公主用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個字:「血! 」 才聽到一個女人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又聽到了一個「血」字 ,自然而然叫人聯想到了死亡和殺戮,年輕人不等自己的視力恢復, 就向前跨出。 可是他的身子才一動,就被公主用力拉了回來。就在這時候,探 射燈突然熄滅以不過兩三秒鐘,畢竟不是所有的光亮全部消失,所以 ,很快就恢復了視覺,可以看到東西了。 年輕人一定是最早恢復視力的几個人之一,因為他和几個人,最 早發出了一下低呼聲--低呼聲自然是由於他們看到了那黑色大理石 的架子,在緩緩的轉動,可是架子上卻甚麼也沒有了! 「甚麼也沒有了」的意思是,不但是那顆彩鑽不見了,連蜷伏著 身子,伸高了右臂,托著那顆彩鑽的那個女郎,也不見了。 接下來的十分鐘之內,這個設計來專門觀賞風景的廳堂之中的混 亂,簡直難以用文字來詳細形容,只怪人類的文字,實在無法把人類 的行為完全表達出來,所以只好簡略地說一下。 先是女性(大約有七、八十個)不論胖瘦高矮和老少,都努力把 她們的聲音,發揮到了極致,發出各種各樣的呼叫聲,那七八十股聲 音交淮在一起,已足以令人神經錯亂了,所以,男性的行為,也變得 古怪絕倫,有不少人(至少二十個)在奔來奔去,一點目的也沒有, 有的雙手高舉,有的不停拍自己的頭,有的目定口呆,有的在你推我 、我推你,以致有不少人跌在地上。 說起來不是很有理由,雖然一剎那之間,那大理石架子上甚麼都 沒有了,但是來自世界各地的貴賓,都不是等閑人物,也都知道安普 女伯爵很喜歡新奇刺激,如果說她安排了魔朮行動,一下子令那女郎 和彩鑽一起消失,以博貴賓的驚愕和贊嘆,也是很正常的事,何至於 所有人都變得那麼驚惶失措呢? 問題正是出在安普女伯爵的身上! 她一直站在架子之前,是距離彩鑽最近的一個人,在射燈沒有熄 滅之前,寶光騰躍,使她俏麗的臉龐,全在寶光照映的范圍之內,看 來美麗得如同魔幻世界一樣,她也一直現出一個十分迷人的笑容。 可是這時,前後不過几秒鐘,安普女伯爵簡直完全變成了另一個 人她仍然用那種微微昂起頭來的姿勢站著,可是那一臉的驚怖之色, 叫人一看就心頭生寒,她的雙眼睜得極大,一雙眼珠几乎要奪眶而出 ,所現出的眼神,已接近死亡的可怖,她丰滿的嘴唇,本來極其誘人 ,男性見了都會有親吻的沖動。 可是這時,她的口唇卻在急速地顫抖,使得她唇上的和鼻尖上的 汗珠,散跌下來。她可以說已經滿臉是汗,汗使得化妝品走了樣,看 起來也就格外駭人! 她的那種驚悸絕倫的神情一下子就影響了許多人,女主人處於這 樣驚駭的情形下,那麼,變故自然也不會是甚麼娛賓節目了! 所有人之中,最鎮定的是公主,其次是年輕人--年輕人至少一 直站著沒有動。并不是他不想動,而是公主一直拉著他。 年輕人望向公主,看到公主的神情十分怪異,雙眼發定,緊抿著 嘴,一副十分堅決倔強的樣子--在這種情形下,她沒有理由有這種 神情的。她心中在想些甚麼呢?年輕人不禁感到了一陣迷惘。 他自然還記得,在變故發生之前,公主曾說過,她要得到那顆彩 鑽的那句話。那句話令年輕人震驚,當時他歸諸於那彩鑽有魔幻一樣 的力量,使得見到它的人,忍不住想擁有它! 可是這時,他卻又想到,事情并不如此簡單! 當然,在這樣的情形下,他無法和公主詳談,他只是感到,這種 混亂的局面,必須制上,所以他徒然吸氣,然後,發出了一聲長嘯! 年輕人有深厚的中國武朮根底,中國武朮的精粹之一,就是練氣,所 以年輕人的那一下呼嘯,不但聲音嘹亮之極,而且聲音綿綿不絕。 一下子便把所有人發出的嘈雜聲,全壓了下去。然後,他用同樣 嘹亮的聲音命令:「人人都別出聲,別亂動!」 年輕人的命令,十分有效,廳堂之中,登時靜了下來,有不少人 ,甚至仍然維持著十分可笑、十分滑稽的姿勢,但是也不再動彈。 年輕人向身邊的公主低聲道:「先令女伯爵從驚恐中恢復過來! 」 這一次,公主沒有再拉住他,年輕人急步走向女伯爵,女伯爵的 眼睛雖然睜得老大,可是她顯然連來到了她面前的年輕人也看不見。 年輕人伸手,在她滿是被汗水化開來的化妝品的臉上,輕輕拍了兩下 ,女伯爵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年輕人揚起手來,可是其勢他不能重重掌拇女伯爵,所以他改變 了主意,伸指在女伯爵的太陽穴上,彈了一下。那一下,他用的指力 相當重,不過別人是看不出來的! 隨著他的一彈,安普女伯爵整個人,向上跳了一下,這才用轉來 嘶啞之極的聲音問:「發生了甚麼事?怎麼一回事?我的形鑽呢?娜 莎呢?」 直到這時,大家才知道剛才體形美麗,肌膚賽雪,手托彩鑽的那 個女郎,原來是世界十大模特兒之一的娜莎。但這時沒有人注意這個 問題,女伯爵啞著聲音問出來的几個問題,正是人人想問的,所以一 下子,廳堂中又響起了一陣嗡嗡聲。 年輕人在事變發生後,早已上下四方打量過,他在一開始,也以 為女伯爵是在玩弄魔朮--高明的魔朮師,不但可以令人在一利那間 消失,甚至可以把一個美女,在一剎那之間,變成一頭猛虎。 但是年輕人卻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當然是由於女伯爵的那種自 然流露出來的恐懼。 在架子旁邊的那四個凜然大漢,女伯爵安排他們出動,不但是為 了好看,當然也有保安的作用在,可是在燈光一暗之後,那四條大漢 ,看外型,要是有甚麼行動,足可以一敵十的,卻不約而同雙手抱著 頭,蹲在地上,一動也沒有動過,顯然他們全害怕之極! 女伯爵的問題,年輕人無法回答,為了使整個氣氛輕松些,他一 面發出笑聲,一面大聲道:「看來,有人和我們大家開了一個玩笑, 用超卓的手法,把女伯爵的寶貝愉走了?」 安普女伯爵雙手亂搖,聲音發顫:「是誰?是誰?我不能失去那 彩鑽,萬萬不能失去的啊!」 沒有人懷疑她「萬萬不能失去」的那句話的真實性,因為這句話 才一出口,她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剎那之間,眼淚鼻涕一起噴了出 來,使得她的臉看起來,不知像是一團甚麼東西。 安普女伯爵平時何等講究儀容,她的晚妝化妝師,是世界級的大 師,她如果不是真的急破了膽,怎肯以這樣的可怕面目示人? 而她接下來的話,更令人家深信她萬萬不能失去那顆彩鑽,她啞 著嗓子叫:「請還給我,請把我的『彩霞』還給我,我愿意用全部財 產來交換!這里人人都聽到的,我愿意以全部財產,把它換回來!」 安普女伯爵這一個驚天動地的宣布,使得廳堂之中,一片安靜。 這時,人們已從突變的驚怖之中,定下神來,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 發生的事其實很簡單,托著彩鑽的著名模特兒和那顆彩鑽,突然 不見了!在沒有更好的解釋之前,年輕人剛才的話,自然也成了各人 的第一印象,使大家有理由相信,那是超卓的行竊手法。 安普女伯爵也一樣相信,所以她提出了賞格:她的全部財產! 安普女伯爵的全部財產!這是想一想就几乎令人窒息的事,而如 果可以使那顆彩鑽重現的話,那麼龐大的財產,就會轉移! 在沉寂之中,一個清脆的女聲道:「再加十倍,也敵不上那顆彩 鑽!」 令年輕人驚愕的是,說這句話的,竟然是公主,而女伯爵一面流 淚,一面卻點頭,神經質地叫:「是,我知道,十倍,一百倍我的財 產,也抵不上這顆彩鑽,它是我的生命,人要是死了,財產還有甚麼 用?」 年輕人大喝一聲:「只不過是一顆鑽石,和生命又有甚麼關系? 」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傳來:「那不是鑽石!」 年輕人立時循聲看去,看到一個又高又瘦的人,倚著一根柱子站 著,神情有一種異樣的冷漠,當年輕人向他望去的時候,接觸到了他 冰冷的眼光。 這個人不是第一次說這句話了,當彩鑽的光芒,令參觀者目為之 眩的時候,就有人叫出了這句話,前後兩次,自然都是那個人叫的。 年輕人的思緒混亂,因為到這時為止,一切都是那麼離奇,甚至 連那顆彩鑽的來歷,都那麼神秘,他根本無法知道那是怎麼性質的一 回事。 本來,他想先令女伯爵鎮定下來,可是那人又再次說那不是鑽石 ,而且,他的嚷叫,顯然已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連女伯爵也抬起臉 來,向他看去。 年輕人在和那人的目光一接觸之後,就朗聲問:「你說那不是鑽 石,那麼是甚麼?」 那人本來就又高又瘦,當年輕人一問,他又挺了挺身子,看起來 更高,他的聲音聽來有點陰陽怪氣。 那人的聲音叫人產生十分不舒服的感覺:「別問我,我不知道。 」 女伯爵啞著聲音問:「那你怎麼知道它不是鑽石?」 年輕人不禁苦笑,因為女伯爵這樣問,倒像是她已經同意了那人 的說法一樣。 那人的語調仍然不疾不徐:「大家剛才都看到了,鑽石是沒有生 命的,可是那……剛才大家看到的東西有生命,有生命!」他接連兩 次強調「有生命」,廳堂中聽到他說話的人,個個都有莫測高深之感 ,女伯爵也是一片茫然,公主立時問:「你是文學家?詩人?你說的 『有生命』,是象徵性的說法?」那人緩緩搖頭:「我不知道,總之 ,我覺得那……那是有生命的!」 年輕人用力一揮手,大聲道:「那當然是一顆鑽石,一顆十分稀 有的鑽石!女伯爵應該最知道這一點!」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轉頭向女伯爵看去,誰知道女伯爵的反應,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她仍然一片迷惘,看起來,她化妝剝落的臉,要 比她濃妝艷抹的時候,至少老了二十年,最怪的是,她對年輕人的話 ,竟然不能肯定,反問道:「是嗎?」 年輕人不禁有點啼笑皆非,這種混亂的場面,他也沒有過如何控 制的經驗,他向公主望去,公主神色不定,顯然她也受著不知甚麼困 擾,年輕人只好繼續獨自處理,他再次揮手:「不論發生了甚麼事, 我們的女主人都受了打擊,請大家讓她靜一靜!」年輕人扶著女伯爵 ,同時揚聲叫:「公主!」 公主和年輕人曾經同生共死,几乎已到了心靈相通的地步,若是 在正常的情形之下,他根本不必叫,只消一個眼色,公主就會知道他 這時的心意,是要她過來,扶持女伯爵離開觀景廳。 正由於年輕人看出公主此際的神情有異,所以他才叫了一聲。 然而,令他意外之極的是,他那種大聲叫喚,公主竟然恍若無聞 ! 由此可知,公主這時的精神,恍憾之極! 年輕人頓了一頓,再叫了一次,公主的身子震動了一下,本來渙 散的目光,才集中了起來,年輕人向她打了一個手勢,公主吸了一口 氣,急步走出來,扶住了女伯爵。女伯爵的神情,仍然又惶惑又驚恐 ,公主在他的耳邊,低聲講了一句甚麼。 年輕人就在旁邊,但是公主的那句話,是真正的「耳語」,年輕 人一點也沒有聽到,只看到女伯爵在聽到了這句話之後的反應,是陡 地睜大了雙眼,喉際發出了「咯」的一聲響。 她瞪大了的眼睛,望向公主,公主用十分肯定的神情,點了點頭 --那情形,分明是女伯爵對公主的那句話,感到了極度的震驚,可 是也十分懷疑,所以才會有那樣的神情,而公主則表示已無懷疑,她 肯定自己所說的話! 年輕人在這時,自然不會去問公主究竟說了甚麼,他還有許多事 要處理,他要幫公主扶女伯爵出去,女伯爵用十分疲倦的步子走向廳 外,到了快出門口的時候,她才轉過身來,几乎聲嘶力竭地在叫:「 我剛才說的話算數!我的全部財產!」然後,她急速地喘了几口氣, 被公主扶著,走了出去。女伯爵一離開,廳堂中所有人,交頭接耳, 神情驚惶,許多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年輕人身上。年輕人雙臂高舉, 大聲道:「各位,我們都正在經歷一宗怪事,請大家保持鎮定!」他 的話起了相當的作用,當廳堂中變得靜下來之際,年輕人走向一直抱 頭蹲在地下的四個大漢中的一個。 那四個大漢一直用那種姿勢蹲在地上,看起來實在怪異莫名,年 輕人向其中的一個走了過去,伸手按向他的肩頭,沉聲道:「朋友- -」 他本來是想說「朋友,可以起來了」的--那四個身形粗壯之極 的大漢,會不約而同用這樣的姿勢蹲在地上,自然是由於一定曾有過 甚麼事,令他們十分害怕的緣故。人只有在害怕的時候,才會擺出這 種姿勢來。 所以,年輕人准備接下去說:「不論有甚麼事令你們害怕過,都 過去了!」 可是,當它的手一接上了那大漢的肩頭,就再也說不下去他手碰 到的,竟然是一個冰涼的身體! 年輕人的面色陡變,神情自然也怪異之至,他是大家注視的目標 ,一看到他這種樣子,自然都可以知道又有意外發生,几個敏感的女 性,又已發出了低沉的呼聲。 年輕人勉力鎮定心神,沉聲問:「可有醫生在?」 有兩個中年人排眾而出,來到了年輕人的身前,年輕人後退了一 步,向那個仍然維持著姿勢,一動也不動的大漢,指了一指。 在這種情形下,會有甚麼事發生,實在已在意料之中了,膽子大 的人向前湊過來,膽子小的人向後退開去。那兩個醫生一邊一個,先 把那大漢的手拉向上,去按他的脈搏。當醫生提起大漢的手背時,大 漢的頭,仍然可怕地低垂著,在這里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漢根 本早已死了! 驚呼聲立時又如潮水一般地涌發,不到兩分鐘,兩個醫生已經宣 布:四個大漢都死了,死因暫時不能肯定,但看起來,像是心臟衰竭 。 年輕人在兩個醫生走過來的時候,就退在一邊,思緒紊亂之極。 心臟衰竭!盡管兩個醫生在這樣說的時候,十分庄肅,可是年輕 人還是怪異得想笑! 四個那麼健壯的大漢,會同時死於心臟衰竭?當然絕無可能! 那麼,他們的死因是甚麼呢? 一切全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怪事,性質已因為四個大漢的死亡 而變得嚴重得多,所以在一陣驚呼聲之後,廳堂中人人靜了下來,在 許多粗重的呼吸聲中,有一個人問出了人人心中的疑問:「天!究竟 發生了甚麼事!」 年輕人苦笑,那人的這個問題,當然不會有答案,年輕人只好道 :「各位,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証明別人是清白的。」 年輕人的這兩句話,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情形確然如此,當射 燈徒然熄滅,當眼前一暗之時,除了那四個大漢和女伯爵,以及手托 鑽石的模特兒娜莎之外,別人都和他們有一段距離,決計無法在几秒 鐘的時間之內去進行甚麼。 那四個大漢都已經死了,女伯爵沒有可能一下子把他們四個人全 都殺死,那麼,剩下來,唯一最可疑的人,反倒是忽然消失了的娜莎 了。 年輕人一面說,一面在迅速地思索著,可是依然混亂一片,一點 頭緒都沒有。 人總是這樣子的,當變故一發生時,驚惶混亂,等到鎮定下來時 ,人人都會想:事情和自己是不是有關系呢?還未曾知道那四個大漢 離奇死亡時,大家擔心的是,那顆名貴的鑽石不見了,如果是安排得 巧妙無比的竊案,那麼自己是不是會涉嫌? 等到發現四個大漢的死亡之後,這種恐懼又加深了几層,所以, 年輕人的話,能得到所有人的共鳴,立時就有几個人道:「對,正是 這樣!我們互相可以証明清白!」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在這里所發生的事:有人失蹤,有人死亡 ,有價值連城的彩鑽不見了,當然必須通知警方來處理!」 人群之中,一個身形壯碩、貌相十分威嚴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由我來負責通知警方--各位,我是全國警察的副總監。」 安普女伯爵交游廣闊,賓客之中,有一個全國警察總監,并不出 人意表,副總監先生向年輕人走過來,和他握手:「聽過你的大名很 久了,我的名字是歷登,你剛才處理混亂場面的能力極強!」 年輕人有點不滿,如此稱呼對方的官銜:「副總監先生,你似乎 不應該到現在才挺身而出!」 人叢中也頗有同意年輕人的指責之聲,歷登揚起了手來,神情苦 澀。 三 歷登的聲音,也同樣無可奈何:「事情一發生,我和大家同樣慌 亂,我不知別人的感覺怎樣,我強烈地感到,怪事……已不屬於人力 所能及的范圍,所以我才沒有說甚麼和做甚麼!」兩個醫生之一駭然 問:「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甚麼叫不屬於人力所能及的范圍? 」 歷登副總監一直在做著手勢,可是卻并不說話--他并不是不想 說,而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他無法對他自己剛才的話作進一步 解釋! 他雖然沒有進一步地說出什麼來,可是大家都感染到了他剛才那 句話所帶來的震栗。 「不屬於人力所及的范圍!」 那是一種甚麼力量呢?當那顆彩鑽才一呈現在各人眼前之時,整 個廳堂,就彷佛籠罩在一股魔力之下,連有丰富的冒險生活經驗的年 輕人,都有這種感覺。 那股魔力,不但感覺到它的存在,而且,也顯然在起著作用,影 響看人的行為,人會說出一些連自己也不明白的話來! 那個又高又瘦的中年人,雖叫「那不是鑽石」,可是他又不知道 那是什麼,又說那是有生命的。 身為警察副總監的歷登,此時也說了他不能作進一步解釋的話。 最令年輕人駭異的,還是公主的態度,她在見了彩鑽之後,竟然 說要得到它!而且,在怪異變故發生之後,她又表現得如此失常!年 輕人知道公主的身體和地球人不同,那使她有許多超特的異能,是不 是她對那股魔力,有常人所不知的特別感應? 她曾在射燈熄滅時叫了一聲:「血!」那又是什麼意思。 是那股魔力,使得娜莎和彩鑽消失,是那股魔力,使得四個大漢 死亡。 安普女伯爵為甚麼如此恐懼?是不是她離得彩鑽最近,看到了什 麼? 年輕人心頭涌上來的問題,紛至沓來,而對這些問題,他又一點 頭緒也沒有!本來,他擔心這里的局面,不易處理,但既然有歷登這 樣的高級官員在,事情也就無需他來處理了! 他壓低了聲音,道:「歷登先生,不必說沒有意義的話,照正常 的程序處理這里發生的事!」 歷登又揮了揮手,看來他是想為自己辯護,他所說的話不是沒有 意義的,可是一樣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他這時,不像是一個全國警察的副總監,手足無措得有一點像才 入行的學警!當然這不能怪副總監先生,而是所發生的一切,實在太 怪異魔幻,超過了人所能負擔的鎮定。在廳堂中,至少有五位將軍, 全都有統率大軍,戰功彪炳的紀錄,也都赫赫有名。 也至少有三位國家元首級大人物,日理萬機,甚麼場面沒有見過 ?可是怪事一發生,還不是像失散了大隊的小學生一樣? 年輕人感到自己也一樣不夠鎮定,看起來,所有人之中,最冷靜 的,還是那個兩次說了那不是「鑽石」的中年人!一想到這一點,年 輕人自然而然想用目光尋找那中年人,他才一抬眼,就怔了一怔,因 為那中年人,就站在他的身邊! 而且,年輕人和他目光接觸時,他用十分低沉的聲音說了一句: 「問女伯爵,她是怎麼得到那東西的!」 他不稱彩鑽,而說是「那東西」,可知他的心中,仍然認為那不 是鑽石!而他的提議,十分合理,一切既然從展示那顆彩鑽開始,那 麼,追究這顆彩鑽的來歷,自然十分重要。 這時,年輕人感到這中年人是一個可靠的人,他自然而然問:「 你認為一切是由那……東西而起?」 中年人的眉心打結,那使他看起來十分陰森:「我不知道,但是 我相信,女伯爵一定有一段有關那東西的奇異經歷。」 年輕人對中年人的好感更甚,他主動地伸出手去,并且自我介紹 :「我,年輕人。」 對方卻沒有熱烈的反應,只是望著他,顯然是暗示他作進一步的 自我介紹。這種態度,不算是十分有禮貌,年輕人笑了一下,并不生 氣:「可以說是一個冒險者。」 那中年人這才也伸出手來,一面和年輕人握著手,一面道:「久 仰大名是真的,不是寒暄話。我叫丁普生,非人協會的會員!」 年輕人本來對那中年人有好感,覺得他很有分析能力,遇事鎮定 。所以,對他很有好感,想聽取他的意見。 這件怪事,必然要探索下去,或許可以將他當成是共同探索的夥 伴。 在此之前,他對對方的身分地位,一無所知。 可是這時,那人報了姓名之後,竟然自稱是「非人協會」的會員 ! 年輕人自然知道「非人協會」,那是世界上最難加入的一個組織 ,長期以來,會員都不超過十個人,有一個時期,甚至只有一個會員 ! 造成「非人協會」會員如此之少的原因是,能夠成為這個協會的 會員,必須是「非人」! 「非人」的界限很難定,著名的傳奇人物衛斯理,會被提名,可 是被否決,原因就是不論衛斯理有過多少離奇怪誕不可思議的經歷, 他仍然是人,既然是人,自然不能成為非人協會的會員! 那麼,非人協會的會員,都是些甚麼角色呢? 據年輕人所知,其中有能和靈魂溝通的靈媒,介乎人魂之間的身 分使他成為會員。有被章魚在海中養大的,生活在水中比陸地上更自 在的魚人,介乎人和魚之間,使他成為會員。有來自不知哪一個星體 ,會發出強烈電流的電人,甚至有一棵可能是地球上最大的大樹,也 有一個早在三千年前已死的三千年死人等等。 不過,年輕人沒有聽說過「非人協會」有一個會員叫丁普生的, 丁普生自己介紹了是非人協會的會員,但是年輕人仍然不明白他具體 是干甚麼的。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能夠成為非人協會的會員,必然有著極其超 特的能力,決計不是普通人! 年輕人感到震驚的,也正由於這一點! 然而一時之間,年輕人握住了對方的手,竟然有點不知如何應對 才好。 丁普生笑了一下:「賢伉儷都很有資格成為我們的會員,尤其是 尊夫人,她的身體,好像和我們都不同?」 年輕人又怔了一怔,他無法詳細介紹公主現時與眾不同的詳情, 但是也不必否認,所以,他只是點了點頭,同時反問:「閣下能成為 非人協會的會員,是由於--」 丁普生攤了攤手,樣子十分謙虛:「我有一項異能,類似『天眼 通』,并且可以透視。我在九歲那年,曾遭電殛昏迷,醒來之後,就 有了這項異能,開始是一種模糊的感覺,到二十三歲後,就成為肯定 的一項能力!」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對丁普生能那樣詳細地介紹他自己, 覺得十分滿意。對於丁普生的異能,年輕人自然也不會懷疑,因為他 知道,天下之大,奇才異能之士多得是,他知道有几個人,都有類似 的異能。 他們兩人在低聲交談,并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時,歷登副總 監已發揮了他的處事能力,不少人已離開廳堂,回到房間去,剩下來 的人,雖然仍是滿腹疑團,但也漸漸都鎮定了下來。 丁普生松了一直互握著的手:「我成為非人協會的會員,是三年 前的事,入會介紹人是著名的靈媒阿尼密先生。」 年輕人「啊」地一聲:「阿尼密先生,聽說已經進入靈界了!」 丁普生搖頭:「沒有人知道!」 年輕人發出了第一個問題:「你的異能,在這件怪事中,能發生 甚麼作用?」 丁普生向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年輕人離開這個觀景廳,他 自己先向外走去,年輕人和他并肩而行。 丁普生想了想,才道:「我假設你能接受任何常理不能解釋的異 象!」 年輕人笑,攤了攤手,轉了一個身:「我現在的這個身子是復制 的,我曾死過一次,原來的身子燒成了灰,靈魂曾有幽靈星座的旅行 經歷,再進入現在的這個身子,你信不信?」 年輕人一口氣說下來,丁普生雖然身具異能,又是非人協會的會 員,也不禁聽得目定口呆! 他發了片刻怔,才道:「真是沒有甚麼不可以相信的了。當變故 發生之時,我知道普通人的感覺是四盞射燈,突然熄滅了?」 年輕人點頭,他的確是感到了四盞射燈的突然熄滅。丁普生頓了 一頓:「我看到的景象不同,我看到的是燈光并未熄滅,只是在剎那 之間,變成了濃稠如血的四股魔光!」 年輕人立時想到了公主在那一霎間叫出來的那個字:「血!」可 知公主的雙目,也有異能,可以看到和丁普生同樣的景象。 年輕人問:「血紅的光芒……你稱之為魔光?」 丁普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道:「因為只有來自魔界的力量, 才會射出那種鮮血一樣的光芒!」 年輕人感到了一股寒意,再問:「你所說的『魔界』,是甚麼意 思?」 丁普生的回答,倒是乾脆得很:「就是魔界的意思。」 年輕人昂了昂頭,這時,他們已走出了觀景廳,正走在一條有許 多圓柱的走廊上,突然之間年輕人停了下來,伸手扶住了一根桂子: 「魔界,是惡魔聚集的一個空間?」 丁普生點頭:「是,許多種邪惡的力量,當這種力量在人間出現 ,就會有那種邪惡的事情發生,那種種邪惡力量是從何而來,聚集在 甚麼樣的空間之中,在甚麼情形下它們才出現,沒有人知道!」 年輕人苦笑:「我聽說過一個故事,若是不斷地祈求,把靈魂交 出來,魔界的魔王會接受。」 丁普生居然也聽說過這個故事,他接下去道:「可是,償還的代 價,痛苦之極我在若干年前,曾見過這樣的一道魔光,自高空直射而 下,開始的時候,只是一股細線,越向下越擴散,籠罩的范圍,至少 有好几平方公里,我就知道這地方必然會有大災難!」 年輕人并沒有問「結果呢?」因為他知道,必然真的曾有大災難 發生在魔光籠罩的地區。 丁普生嘆了一聲:「那次在自然災害中罕見的巨災,死亡人數超 過三萬人--當然不是最大的巨災,但情形極其悲慘。魔光一現,就 有人死亡,那是可以肯定的事。」年輕人伸手在柱子上輕輕打了一拳 :「當時魔光現出之後,發生了甚麼變化?」 丁普生搖頭:「魔光太濃稠,就像是四股濃血傾瀉而下的瀑布一 樣,把那四個大漢、女伯爵,和架子上的裸女一起罩住,我看不見魔 光中的變化。」 年輕人駭然:「你說你有透視的異能!」 丁普生苦笑:「我可以透視超過十公尺深的泥土,能透視十公分 厚的鉛層,輕而易舉看到一睹牆後面發生的事,可是不能透視魔光, 那在我的能力范圍之外!」 年輕人又想起歷登所說的「在人的能力范圍之外」的那句話來, 歷登一定具有十分敏銳的感覺,所以才有這樣的直覺。 丁普生又道:「魔光消失,裸女不見了,那四個大漢用那麼怪異 的姿勢蹲伏著,我已經可以肯定他們已經死亡,女伯爵如此驚駭欲絕 ,我相信她身在魔光的籠罩范圍之內,一定見到了甚麼異象,希望她 肯說出來,那我們對來自魔界的力量,可以多一分了解。」 年輕人聽得只好苦笑:「來自魔界的力量!」那是一種甚麼樣的 存在,簡直無法想像,那和來自浩森宇宙的外星人不同,外星人的形 狀再怪,就算有的只是一個平面的影子,有的小如細菌,但總是一種 形體,一種可以想像得出的存在。 而魔界中的邪魔,是一種甚麼樣的存在呢?只是一種力量,沒有 形體?還是和傳說中的魔鬼一樣,頭上長著角? 他思緒十分紊亂,只好說:「希望公主能使她說出實情來--那 顆彩鑽--」 丁普生點頭:「對了,那顆……東西,我看出來是活的,是一種 活物,并不是鑽石,那不是我的幻覺,的確是,而且,我一看到,就 知道那是活物!」 年輕人不是很明白丁普生的話。可是看情形,丁普生本身也不是 很明白,他只是看出那是活物,至於那何以是活物,他也說不出來, 就像普通人看到一只烏龜,知道那是一個活物,但烏龜何以會是活物 ,只怕說得出來的人,也少之又少! 年輕人點頭:「那也要問女伯爵關於它的來歷!」丁普生向年輕 人伸出手來,大有急於分別之意,年輕人忙道:「我以為我們一起探 索這件事!」 丁普生側著頭:「魔界的秘奧太深,我們也沒有力量和魔界的力 量對抗。當然要盡可能探索下去,但是我的想法,和你的不同!」年 輕人悶停了一聲:「愿聞其詳!」丁普生道:「我只是想盡量了解魔 界,并不想和它的力量進行任何對抗!」年輕人用力一揮手:「這不 是應有的態度。難道就由得來自魔界的力量,荼毒凌辱人類?」他說 得十分激動,可是丁普生的語氣,仍然十分平靜:「一直是這樣的。 不是麼?自有人類歷史以來,就是這樣的了。」 年輕人冷笑了一聲,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和丁普生爭論下去, 丁普生自然看得出他心中大不以為然,但他仍然只是淡然一笑:「由 於我們的目標不一樣,所以大可分頭進行。」 年輕人冷冷地道:「我沒有意見。」 他也向丁普生伸出手來,兩人握了握手,年輕人由於對丁普生感 到了失望,所以態度自然也冷淡了不少。 丁普生才一縮回手,就抬起了頭,眼光卻十分異樣,直勾勾地望 向前,低呼了一聲:「有些事發生在女伯爵的身上,天!有事發生在 她的身上!」 年輕人立即問:「甚麼事?」 丁普生的神情十分迷惑:「不知道,我不知道!」 年輕人想譏笑他几句,可是他卻忍了下來。丁普生雖然有視力上 的異能,這時他一定透視到了女伯爵,知道有一些事發生在女伯爵的 身上。 可是他的能力止於此,他沒有進一步明白他看到的景象的能力, 所以他總是說「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丁普生又皺起了眉:「我看到她的身體中……她的血管內,流著 異樣的血!」 年輕人大為駭然,盯著他,等著他作進一步的解繹,丁普生卻只 是搖頭:「剛才是我眼花了。怎麼忽然之間,和剛才看到的不同了- -」 他說看,忽然又現出十分駭然的神情,在用力甩了一下頭之後, 伸手按住了年輕人的肩頭,十分認真地道:「有一些事發生在女伯爵 的身上,可是--」 年輕人忍不住接了上去:「可是你不知道那是甚麼事情!」 丁普生睜大了眼,像是并不感到這樣于有甚麼不對。年輕人作了 一個手勢,請他繼續說下去,丁普生呆了好一會。 「剛才我看到女伯爵的血管中流著一種異樣的血,可是等我想看 清楚的時候,就像是我眼花了一樣,那有可能是這種異樣的血發現了 有我在透視,所以在掩飾自己的存在--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這 種異樣的血,就有可能和魔界的力量有關!」 年輕人本來就不是存心取笑丁普生,這時聽了這番話,他也不禁 吃驚:「你是說,有可能,魔界的力量,已進入了女伯爵的身體。」 丁普土點頭,強調:「很有可能。所以,你和公主,在和她打交 道的時候,要特別小心!」 一想起公主和女伯爵走在一起,年輕人不禁大是擔心,因為若是 魔界的力量進入了女伯爵的身體,如丁普生所說的那樣,在她的血管 中流著異樣的血,那麼,她大有可能成為魔界力量的化身! 年輕人迅速轉著念頭,一面向丁普生望去,丁普生像是知道他在 想甚麼,向他點了點頭,只說:「她們在女伯爵的書房中。」 古堡十分大,回廊曲折,年輕人若是心急要見公主,而又不知道 她在甚麼地方的話,只怕得花一番工夫才能找得到。而丁普生說得如 此肯定,自然是由於他確然有透視能力之故。 年輕人向丁普生一揮手,就向前急步走了開去,他知道女伯爵的 書房在二樓,他快步跑上樓梯,經過一處回廊,在兩扇十分精致的雕 花門停了下來,拉起門上的銅環,輕碰了几下。 門即時打了開來,他看到公主和女伯爵,并肩坐在一張雙人椅上 ,女伯爵的一只手,緊握著公主的手,神情雖然已鎮定了許多,但是 還是相當驚恐。看情形,她正在向公主訴說著甚麼,她臉上的化妝品 都已抹去,她本來就是一個動人的美女,這時脂粉不施,反倒更加清 純。 古堡雖然是古堡,但是堡中的一切設備,卻極盡現代化之能事。 書房的門,就是通過了遙控設施自動打開來的。年輕人由於有了丁普 生的那番話,所以一進來,視線就落在女伯爵的身上。 女伯爵也向他望來,眼神迷惑,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年輕人不 禁苦笑:她的這種樣子。如果說她已成了魔界力量的化身,那是絕對 說不過去的。但是可怕也可怕在這里,如果她真的已是魔界力量的化 身,卻又可以掩飾得如此之好…… 年輕人走向前,在她們的對面坐下,順手拿起了酒瓶,倒了一杯 酒,一口喝乾。不但他需要酒,相信在接下來的一小時之中,古堡中 酒的消耗量,一定大大增加。女伯爵在年輕人喝酒的時候,也自斟了 一大杯,也是一口就吞了下去。 從她的情形看來,她像是已喝了不少,年輕人暗想:「丁普生說 她的血管中有異樣的血在流著,那所謂『異樣的血』,會不會是酒精 呢?」他自己也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所以不由自主搖了搖頭,公 主在和他作了一個手勢之後,卻仍然和女伯爵在說話:「絕不能說? 」 女伯爵嘆了一聲:「我發過重誓,不能透露。」 公主直了直身子:「這顆彩鑽,看來是一切怪異現象的根源。它 的來歷,對弄清楚這怪事,十分重要。那個誓言,真也那麼重要?」 女伯爵垂下了眼瞼,長睫毛在急促地抖動著:「是,太重要了! 」 公主笑了起來:「一般來說,發誓的人,不論用甚麼形式進行, 當事人都不會真正認為誓言是會應驗的!」 女伯爵揮著手:「別逼我了,我不會說的,我的誓言,一定會應 驗,我清楚地知道,一定會應驗!」 年輕人在這時插言:「據說,向魔王發誓,誓言就一定會應驗。 」 他故意那樣說,特意提到了「魔王」,如果女伯爵已和來自魔界 的力量發生了某種關系的話,突然聽到了這樣的話,她就應該有反應 。 可是女伯爵卻神情惘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她這樣說了之後,又頓了一頓:「我不能說,我不能失去這顆彩 鑽,失去了它,等於失去了我的生命,我會死,求求你們,把它找回 來,我愿意用我的全部財產,來換取它!」 四 公主端起了酒杯來,喝了一口,望向年輕人:「一進書房,開始 說話,這已是第十九次重復同樣的過程了。女伯爵要求幫助的同時, 卻又拒絕幫助--不把它的來歷說出來,怎麼能找得回來?」 女伯爵失聲叫:「兩者之間,有甚麼關系?」 公主也失聲說著:「關系極大,它可能被原來的主人收回去了! 」 年輕人揮了一下手:「或者,變換一個話題怎麼樣?」 公主怔了一怔,女伯爵卻像遇上了救星一樣,連聲道:「好!好 !」 年輕人身子向前略俯,直視著女伯爵。女伯爵的目光一和他接觸 ,立時避了開去,年輕人的聲音,聽來有點冷酷無情:「事變發生的 時候,你看到了甚麼?」 年輕人問得很直接,也很不客氣,像是在逼問,當然預料女伯爵 會有不尋常的反應,可是,他也絕料不到,女伯爵的反應,會如此之 強烈! 她整個人,像是徒然遭到了雷殛一樣,整個人直彈了起來--真 正的彈起來! 正如她自己所說,她身上已有了過剩的脂肪。 所以當女伯爵那樣彈起來的時候,那些多余的脂肪,就在它的皮 膚之下,劇烈地運動,形成了波浪一樣的起伏,那是十分可怕的情景 ,她臉上的肉,就在這種抖動之中,給人有隨時會簌簌落下來之感! 她本來是坐著的,直彈了起來之後,又重重地落了下來,由於沙 發十分柔軟,她一落下來之後,坐在她身邊的公主,也震動了一下。 看起來,女伯爵的震駭未止,有可能會第二次彈起來,所以公主 雙手一伸,用力按住了她的肩頭,女伯爵張大了口,出氣多人氣少, 那情形,和變故發生之後,她的吃驚程度相仿--而這時她的驚恐, 自然也是來自當時恐怖景象的余悸! 公主感到,在她雙手用力的安撫之下,女伯爵的身子還在劇烈發 抖,她向年輕人使了一個眼色,年輕人忙遞了一杯酒過去,女伯爵接 了過來。 為了終止她發顫的手把杯中的酒濺出來的緣故,公主又抓住了她 的手腕,使她的手穩定一些,可以把酒杯送到口邊去。 一大口酒灌下去,女伯爵吁了一口氣,額上和鼻尖,都有汗珠冒 出來。 年輕人看到了這種情形,心中不禁駭然之極。丁普生曾告訴過他 ,當時魔光徒生,血一樣濃的魔光罩住了一切,他雖然有透視的異能 ,但是也看不見魔光之中發生了甚麼事。 年輕人相信公主的情形也一樣。公主只叫了一個字:「血!」她 看到了魔光,而看不到魔光內發生的事。 知道在魔光的籠罩之下發生了甚麼事的,只有女伯爵一個人! 而所發生的事,一定可怖之極,這時年輕人一提,她還嚇成了這 樣子。 年輕人心頭駭異。 年輕人的聲音,聽來仍然冷靜:「事情很可怕!不過總算過去了 ,我們只想了解一下真相,在血一樣紅,血一樣濃的魔光籠罩之下, 發生了甚麼事?」 年輕人這時使用的方法,是發掘事實真相的詢問過程中的誘導法 。這種方法,對處在極度恐懼中的人,更加有效。通常,有過可怖經 歷的人,不愿意再重述當時的情形,誘導首先表示已知道了一些真相 ,就會使被問的人感到親切,感到對方和自己有同樣的遭遇,很可能 會把事情的真相透露出來。 這是心理學上普通的常識,年輕人這時,自然而然使用,本來也 不值得奇怪。 可是,他的話才出口,公主就大有訝異之色。公主的身體,有超 乎正常的能力,當時,她也看到了血一樣濃稠的光芒,徒然籠罩了下 來。可是她知道年輕人沒有理由看得到的--她并不知道年輕人和非 人協會會員丁普生,有過一段對話。 更令公主訝異的是,年輕人使用了「魔光」這樣一個名詞。 這一點,連年輕人自己,在話出口之後,他自己對於脫口而出, 用了「魔光」這個名詞,而覺得訝異。甚麼叫「魔光」,年輕人簡直 難以有任何概念,可是當他使用這個名詞之時,卻又沒有甚麼困難。 年輕人直視著女伯爵,他看到女伯爵有極短時間的怔呆,口唇掀 動,像是想說甚麼,他知道自己的發問方式,可能有用。所以他反而 向公主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她先別發出任何聲音。女伯爵先在喉際發 出了一陣「咯咯」的聲音,然後才道:「我……被罩在……魔光之下 !」 她雙眼之中,充滿了恐懼,又向年輕人投以詢問的眼色,年輕人 十分肯定地點頭。 女伯爵的聲音仍然發著抖:「我看到……她整個人都融化了…… 像蠟一樣融化……她……化成了一灘不知是甚麼東西……天,她…… 化成了不知是甚麼……」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一眼,女伯爵的聲音變得 激動尖厲:「然後,她……化成的……不知甚麼,就被吸走了!天! 被吸走了!那高大的一個人,一下子被吸走了!」 她叫到這里,雙手掩住了臉,發出的哽咽聲,可怕之極,叫人不 忍卒聽。 年輕人和公主都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好,由於他們自己也處於十 分震驚的情形之下,女伯爵的敘述,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那四股魔光一放一收之後,著名的模特兒,手托著那枚彩鑽的娜 莎,不知所蹤,照女伯爵這時的說法,她先是「像蠟一樣融化」,接 著,就「全被吸走了」!如果她全身被魔光融為液體,那自然可以被 吸走,問題是:她被甚麼東西吸走了? 在魔光籠罩之下,是那四個大漢,四個大漢之死,當然和魔光有 關,但自然也不是他們吸走了融化了的娜莎。當然也不會是女伯爵, 那麼,還有甚麼,是當時在魔光之中,而又可以吸去了娜莎所化的溶 汁呢?年輕人和公主同時在想這個問題,年輕人由於曾和丁普生這個 有異能的人有過那段對話,所以他想的層面更廣一些。 他徒然想到了那顆彩鑽!雖然那太匪夷所思了,可是他還是想到 了它!丁普生曾說彩鑽是「活物」,活物,當然可以吞吸東西。可是 ,那彩鑽體積十分小,如何吞下一個人(就算這人已被融化)?也許 ,正因為情景怪異之極,所以女伯爵才會嚇成這樣子?年輕人沒有時 間向公主作解釋,就直接問正在抽噎的女伯爵:「全被那顆彩鑽吞吸 了進去,是不是?」 公主在一旁聽了,陡然揚了揚眉,因為在她聽來,年輕人的問題 實在太怪誕了。 可是,女伯爵陡然放下了掩臉的手,張大了口,望著年輕人,卻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年輕人一字一頓:「這是活物!它在吞吸一個融 化了的人時,是甚麼樣子的?」 女伯爵的喉際,發出了一陣「咯咯」聲,沒有多久,「咯咯」聲 就變成一種難聽的抽搐聲,她的身子也在抽搐,每當她抽動一下,全 身就有骨骼互相擠迫所發出的令人汗毛直豎的聲音。 任何人,處於這種極度的恐懼之中,都無法講話,公主失聲道: 「要找醫生?」 年輕人搖了搖頭,伸手按住了女伯爵頸側的大動脈,略開了用力 ,女伯爵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才叫出了一句話來:「我怕!我不知道 發生了甚麼﹔我怕!」 年輕人迅速地,再遞了一杯酒給她,她一口喝乾,年輕人沉聲道 :「沒有甚麼可怕的,那次你一點損傷也沒有!」 女伯爵牙齒仍然打戰:「可是……它……吞吸了一個人……它仍 然那麼小,可是會發出強烈的光芒,那些它發出來的光芒,就像是它 的觸須和其他的器官,我甚至可以聽到啜吸的聲音,嗤嗤嗤,嗤嗤嗤 ,就把一個人所化成的汁液,全啜吸了進去!」 她說到這,睜大了眼睛望向年輕人,又緊握著公主的手,失魂落 魄。年輕人盯著問:「它到哪里去了?」 女伯爵拚命搖頭:「不知道,忽然光芒一閃,就不見了!我怕… …我怕……我寧愿不要我所有的財產,也要把它找出來……一錘子把 它敲碎,把它毀掉……不讓它把我也啜吸進去!」年輕人和公主互望 了一眼,不禁苦笑。 古堡中所有的人,只怕包括丁普生在內,聽到女伯爵愿意用她全 部財產,換回那顆彩鑽來的時候,都料不到她的目的是由於極度的恐 懼! 她曾目睹那彩鑽啜吸了一個人,她不想也被彩鑽吸進去,那東西 若是下落不明,她就會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坐立不安,無法活下去這就 是她在觀景廳中高叫的那些令人不易明白的話的原因,現在,自然年 輕人和公主,都明白了。 然而,在極度的恐懼襲擊之下,女伯爵的思路,顯然不是十分正 常。 那外表看來如同鑽石一樣的東西,不但是「活物」,而且它所發 出來的光芒,起著觸須或是器官的作用,那麼這種生命的形狀,也奇 特之極,不知道魔光的突然發生,是不是與之有關。 無論如何,這奇怪生物絕不是如女伯爵所想像的那樣,一找出來 ,就可以一錘將之打碎的! 女伯爵把她目睹的可怖情形說了出來之後,雖然仍處在恐懼之中 ,但已好了很多,她不斷地問:「我怎麼辦?我好怕,我怎麼辦?」 年輕人再問一句:「那東西……吸了一個人之後,到哪里去了?」 女伯爵連聲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們也都看到的,它消失了 !」 公主也問:「它在吸了一個人之後,起過甚麼變化?」 女伯爵喘著氣:「一圈一圈的光芒繞著它,使它看起來,好像大 了不少,可是一下子就不見了。娜莎她……竟然就這樣……這樣…… 」 也難怪女伯爵講不下去,試想想,一個人在血一樣的光芒照射之 下融化,又被一枚鑽石吸了進去,那種怪異莫名的事,如何可以用簡 單的言語形容出來。可以說「竟然就這樣……死了」。 可是,人類所知的死亡形式之中,有誰見過同樣的死亡方法?那 種現象,甚至不能納入「死亡」的范圍之內。娜莎只是融化了,被啜 吸掉了! 年輕人和公主這時,十分同情女伯爵,一點也不覺得她的恐懼夸 張(雖然平日女伯爵的行動,無不夸張之至),別說目睹這種情形了 ,單是聽她敘述,年輕人和公主,也不禁感到陣陣寒意! 女伯爵又問:「它躲到哪里去了?會不會忽然之間,又跑出來… …對付我?」 公主長嘆一聲,叫著女伯爵的名字:「安普,又兜到老圈子的起 點了,你是怎麼得到那東西的?」 女伯爵叫了起來:「那不能怪我,我一看到……就被它迷住了, 它是那麼美麗,而且,我一直真的當它只是一顆鑽石,再地想不到它 竟然是……活的!」 公主的聲音很輕柔,但是也很堅決:「沒有人會怪你,只是問你 ,這東西由何而來?你得到這東西的經過是怎樣的?」 女伯爵大口喘了几口氣,看起來,像是一條死魚。年輕人和公主 都在等地開口,等了好一會,她真的開了口,可是說的卻是:「讓我 靜一靜,考慮一下,好不好?」 公主美麗的臉容上,有著失去了耐性的憤怒,女伯爵忙道:「事 情牽涉得很廣,不是我一個人的事,牽涉得很廣,我要考慮……明天 ,明天我們一起進午餐?」 知道女伯爵生活習慣的人,知道「一起進午餐」已是她一天之中 最早的約會,因為整個上午,一直是她的睡眠時間,從不見客人的。 年輕人和公主都以不出聲來表示他們心中的不滿,女伯爵又道:「外 面很亂……請你們宣布我要休息……我認為剛才我講的一切,不必宣 揚開去……」 女伯爵忽然之間,變得這樣鎮定,這倒很出乎年輕人和公主的意 料之外。 她這樣說法,簡直是已經下逐客令了,何況她這時又用手掩住了 口,打了一個呵欠。 年輕人先站起來,公主說了一句:「安普,需要朋友的話,找我 !」 公主站了起來。女伯爵連連點頭,態度十分誠懇,也站了起來, 苦笑著:「酒精的作用很好,我還是一樣害怕,可是已不發抖了!」 年輕人和公主走向門口,女伯爵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出了 書房,兩人保持了片刻沉默,公主向年輕人望來,用眼神代替了詢問 。年輕人把身具異能的丁普生所見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說到丁 普生透過透視的能力,看到女伯爵的血管中有異樣的物質時,公主愕 然問:「那會是甚麼?」年輕人搖頭:「丁普生也不知道--這個人 ,除了有異能之外,甚麼也不懂!」 公主想了一會,神情疑惑。事情至今為止,詭異莫名,可是卻還 一點頭緒都沒有,年輕人有些惱怒:「女伯爵若是堅持不肯把那東西 的來歷說出來,可以考慮強逼她說!」 公主嫣然一笑:「何必強逼,叫人說話的方法多得很!」 她邊說邊揚起手來,在年輕人的面前作了一個催眠師常用的手勢 。年輕人立時明白了她的意思,的確,人在接受了催眠之後,在催眠 師的誘導之下,會說出許多秘密來(在罕有的例子之中,一些人甚至 可以說出前生的經歷)。公主道:「要不是她正在極度的恐懼情緒之 中,我剛才就不客氣了!」年輕人也是催眠的大行家,他知道像女伯 爵剛才的情形,如果對她進行催眠,很可能引致她腦部的恐懼感加深 ,使得她難以忍受而導致精神失常。 看來,女伯爵的精神正在恢復中,如果明天考慮之後,仍然拒絕 作答,那麼,自然只好使用催眠朮了! 兩人回到了觀景廳,警方已有人趕到,那四個大漢的尸體已被移 走,歷登副總監向他們迎了過來:「四個死者的尸體,會第一時間解 剖!」 這時,大部分貴賓都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有几個已正准備 離開,看來每個人都不想再在這古堡中再耽下去了。雖然大雪紛飛, 但還是可以安排直升機飛行,歷登答應,警方和有關力面,會全力協 助。還有几個人,圍著一組椅子,都是七嘴八舌,說剛才發生的奇事 ,看到了年輕人和公主,几個人齊聲問:「女伯爵怎麼了?」 年輕人輕描淡寫地回答:「情緒好多了。休息一下,就會沒事的 。」公主四面看了一下,年輕人知道她在找甚麼,低聲道:「丁普生 不在。」 歷登的樣子很疲倦,几個年輕的警官,正在向他請示,他提高了 聲音:「我無法將案件分類,不是每一宗案件都可以分類的!眾目睽 睽之下,四個人死亡,一個人和一枚價值巨萬的鑽石失蹤,這種案件 ,如何分類?不但無法分類,也有可能永遠是一個秘密,再也不會有 人知道真實的情形!」 年輕人和公主聽了之後,不禁苦笑。「真實的情形」,在女伯爵 的敘述之中,他們倒是知道了一些,可是究竟是甚麼力量使事情發生 ,他們一無所知。那顆「彩鑽」,如果是活物,那麼它吸掉了一個人 ,又是甚麼目的?是把人融化了之後當食物嗎?它的食量又有多大? 是需要每天吃一個人呢?還是吃了一個人,可以維持相當久?那是甚 麼樣的魔怪? 他們和留在觀景廳中的人,又交談了片刻,不得要領,兩人也就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他們的心中,都充滿了疑問,年輕人甚至有點神經質的四下察看 ,像是怕那個像彩鑽一樣的怪物,忽然冒了出來。公主則喃喃地道: 「它……怎麼行動呢?」 年輕人又感到了一股寒意:「聽女伯爵的叔述,我感到……它的 光芒,是一種……器官,至少,在吸進融化了的人體之際,光芒曾起 幫助的作用。如果是那樣的話,或許它可以用光芒來行走,甚至飛行 !」 公主不由自主地眨著眼睛--她有美麗之極的大眼睛,這時,眼 神之中,充滿了疑惑。 也就在這時,房門上傳來了敲門聲,年輕人過去打開門,看到身 形瘦長的丁普生,站在門外,年輕人請他進來,他跨進了房間,向公 主微微一鞠躬,盯著公主看,動作不禮貌之極。 他的雙眼之中,似乎有一種十分深邃的光芒在閃耀著,臉上也現 出十分訝異的神情來。 公主和年輕人都想起他有透視的異能,不禁有些發窘,丁普生像 是也立刻察覺了這一點,他收回盯視的目光,嘆了一聲:「真奇妙。 兩位,我的異能,使我看到的是人體內部,我看到的全是內臟和骨骼 。」 公主不禁黯然:「那麼你平日所見的景象,豈非都可怖之至?」 丁普生搖頭:「自然我要集中一下意志,才能透視,平時,看出 來的景象,和常人無異。」 公主大有興趣:「你看到我的身體結構,和常人有甚麼不同?」 丁普生吸了一口氣:「太不同了,我也不知道有甚麼功能,不過 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如果你愿意,你根本可以不必進食,單靠呼吸空 氣,已經可以維持生命了!」 公主大是驚異:「辟谷?那是神仙才做得到的事!」 年輕人叮一口氣:「公主,或許傳說中的神仙,和你一樣,全都 有來自幽靈星座的身體!」 公主忽然現出古怪之極的神情來:「如果是那樣,所謂修煉成仙 的過程,也就是逐步了解身體能力的過程!」 年輕人用力一揮手:「對!所謂煉仙的種種秘岌,就是幽靈星座 人體功能說明書!只要照著說明書去做,就可以把所有的功能全發揮 出來!」 公主美麗的臉上,閃耀著異樣的光采:「我要是有這樣的說明書 就好了!」 丁普生對他們兩人的對話,顯然不是十分明白。他雖然是非人協 會的會員,但是種種有關神仙的傳說,都太純中國化,不是自小接受 過中國文化薰陶的人,是不十分容易明白的。 年輕人和公主都不約而同伸出手來,緊緊握了一下。當時,因為 有丁普生在,他們沒有再討論下去。 後來,公主偎依在年輕人的懷中,用十分堅決的語調說:「我要 設法得到一份那樣的『說明書』!」年輕人「嘖嘖」有聲:「太貪心 了,發了財想做皇帝,做了皇帝想成仙!」 公主不出聲,年輕人忽然笑了起來:「記得你那時,一心想建立 一個印地安人大王國,自任女皇?」 公主悶哼一聲:「若不是你的破壞,我現在就是女皇!」 想起了那段往事,兩人心頭都十分甜蜜--那是他們許多生死與 共的經歷之一。 年輕人輕擁著公主:「我現在十分心滿意足,一點也不想自己的 妻子變成神仙!」 公主伸手在他的頭上打一下:「我變了神仙,你也可以跟著變? 」 年輕人一下子捏住了公主的手:「我變不了,我是凡夫俗體,不 像你有了仙體!」 五 公主怔了一怔,沒有再說下去。 那是他們在事後的討論。當時,丁普生雖然沒有再打斷他們的話 題,可是他們總不能老是自顧自說話。年輕人請丁普生坐下來,把女 伯爵的敘述,轉述了一遍。 公主則補充了她自己看到的情形:「我看到的是突然有血一樣紅 光,極濃,像是實質,分不清是几股,是不是……那東西有一種能力 ,會把普通的光線,轉為魔光,達到它所要達到的目的?」 丁普生喃喃地道:「光芒……光芒……」 看他的神情,像是想到了甚麼,但是又不敢肯定。過了一會,他 才道:「真是可怕極了,比我想像之中,還要可怕得多!」 年輕人悶哼一聲:「沒有人可以想像得出那麼怪誕的情景來!」 丁普生閉上了眼睛一會:「我們的想像,任何生物有活動能力的器官 、肢體,都應該是實質的。可是那種活物,光芒就是身體的一部分! 」 年輕人和公主齊聲問:「那是甚麼樣的一種生物?」 丁普生苦笑:「誰知道,我們一直在人間生活,對於來自……異 域的生物,一點概念也沒有!」他在講到「異域」之前,略停了一停 ,異域就是有別於人間的一個地方。 可以說是另外一個星體,也可以說是另外一個空間,更可以說是 另外一個境界,總之,那不是人間! 年輕人和公主又沉默了片刻,年輕人才道:「所謂魔界,當然也 是異域之一!」 公主和丁普士都沉默了一會,公主才道:「其他的異域……情形 如何,我們不知道--當然,我們對魔界也所知極少,但至少有一點 可以肯定,魔界必然和人間對立!」 年輕人搖頭:「異域一定和人間對立,幽靈星座就不斷有幽冥使 者來人間,收集人類的靈魂。」 公主嘆了一聲:「其他的對立,可能還有商榷、改變的余地,但 是魔界和人間的對立,卻絕無妥協的可能,只要魔界一開,必然是人 類大災難的開始!」 公主所說的一切,雖然都是虛無縹緲的事,可是古今中外,有著 太多有關魔界的種種說法,雖然種種傳說,都沒有實際上的根據,但 是一點一滴匯集起來,也就在人類的腦海之中,形成了根深柢固的深 刻印象,深信真有魔界的存在,也在心中認為人間的死敵,就是來自 魔界的不可測的魔力! 所以,公主的話,使得年輕人和丁普生,都像是心頭壓了一塊大 石一樣,丁普生的聲音之中,甚至充滿了怯意:「據說……魔界大開 ,人間必然遭劫,而且,魔界大開是有定期的?」公主和年輕人齊聲 道:「有這樣的傳說!」年輕人又嘆了一聲:「魔界大開的期限規律 ,沒有人知道,可是歷史上著名的黃巢作反,單在中原一帶,死亡人 數就以百萬計,所謂『黃巢殺人八百萬』,就有不少傳說,說的是魔 界大開的結果,黃巢是第一個沖出來的魔王,在人間大開殺戒,血流 成河,尸橫遍野,日月光芒,都被血一樣的魔光所籠罩!」 丁普生的臉色,本來就不是十分開朗,這時更有一種異乎尋常的 陰森,他用一種十分異樣的口氣,問:「這位黃巢先生……他在人間 作亂了多久?」 年輕人略想了一想,又望了公主一眼:「前後十年!」公主點頭 :「是,歷史上都記載著,黃巢作亂起到自殺死,『自起至亡凡十年 』。」 丁普生吸了一口氣:「世界各地都有這樣的史實……十年,好像 是魔界開放,魔王作亂人間的一個期限?」 年輕人和公主,都不由自主震動了一下,公主用遲疑的語氣問: 「明末的流寇張獻忠,殺人無數,作亂的時間,好像也是十年左右! 」 丁普生并不說話,只是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眼神望著年輕人,年輕 人雖然久經冒險生活,可是也不禁給了普生的這種眼光,看得有點心 中發毛。尤其他知道丁普生有透視能力,誰知道他這時看到了甚麼? 所以,他一開口,聲音甚至有點嘶啞:「你這樣看看我干甚麼? 」 丁普生忙道:「對不起,我只是奇怪,你何以只想到了那麼久之 前的『十年之亂』,而沒有想到貴國在最近發生過的那個『十年之亂 』!」 年輕人已經想到了了普生所提及的死人以千萬計的十年大亂,那 是中國歷史上最多人被殺,最多家庭支離破碎,最殘酷,最混亂,最 不可理喻,人人都似乎喪失了人性的十年。 可是,由於他一想到了「那個十年」,便不由自主自心底深處升 起一股寒意之故,所以他不愿意提出來。 而使得他害怕的原因,是在那個十年之中,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 了極度瘋狂的情緒之中,想的,做的一切事,都遠遠超過了荒誕,簡 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那麼可怕的情形,足足維持了十年,如果魔界的門一開,為禍人 間的期限是十年,那麼,除了是魔界的力量在人間作亂之外,簡直不 能有第二個解釋!若不是由於魔界的力量,怎麼十億人都會陷入這樣 的瘋狂之中,怎麼在那十年之中,被殘殺的人竟會那麼多? 魔界大開! 每一次魔界大開,都是人間的一次巨大的災難! 年輕人由於想起那個十年中所發生的一切,覺得實在太可怕了所 以不愿意提,可是丁普生卻毫無避諱地提了出來。年輕人在震動了一 下之後,公主知道他的心意,立時伸過手來,握住了他冰涼的手,年 輕人定了定神:「是的,那個十年,若不是魔界大開,也真難想出別 的原因來!」 丁普生目光炯炯:「好像……作亂的時間是十年,相隔的時間也 不會太久,也是十年左右。」 年輕人又驚又怒:「你……想說些甚麼?」 丁普生的話說得十分緩慢,語氣也不是特別強烈,可是他的話卻 陰氣森森,令人聽了遍體生寒:「魔界大開,人間必然發生巨大的劫 難,發生在地球的哪一部分,并沒有一定--」 他講到這里,略停了一停,公主喃喃地道:「有兩次,甚至在全 世界范圍內發生!」 年輕人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這兩次,相隔……也不過……十 多年。」 丁普生又提出:「假設每隔十二年,就有一次魔界大開,在人間 掀起巨大的災難,為期十年,那麼,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 年輕人指著丁普生:「你……你是說,那,會發出光芒的東西( 他不再稱那東西為『彩鑽』了)……來自魔界?會替人類帶來另一次 災難?」 丁普生抿著嘴,沒有出聲。 年輕人再追問:「這一次劫難,會發生在甚麼地方?歐洲、美洲 還是亞洲?」 公主接了一句口:「還是整個人間?」 丁普生嘆了一聲:「我真的不知道,一切,只是我的猜測和預感 。魔界大開的說法,雖然聽來虛幻,但是看看人類的歷史,每隔一個 時期,必然有無可解繹的瘋狂行為,形成人為的巨大災劫,這又是甚 麼原因?」 年輕人一字一頓:「人間的人類,一直在遭受著來自魔界力量的 暗算!」公主也駭然:「自有人類歷史以來,這種可怕之極的暗算, 就一直在進行!而人類卻一無所知,一直在受著暗算!」丁普生感嘆 :「要是人類知道了,那麼就是明算,不是暗算了!」 年輕人用力揮著手,他的思緒十分紊亂,他需要某些看來并無意 義的動作的幫助,才能使自己鎮定,整理出一個較有條理的想法來。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歸納著三個人一起的設想:「一種神秘邪惡 的力量,影響了人的思想,使人的行為陷入瘋狂狀態之中,發生巨大 的人為災難,這就是魔界大開造成混亂的情形。」 丁普生和公主都沒有出聲,顯然對於年輕人的分析,并無異議。 年輕人忽然嘆了一聲:「其實人類也早有所覺了,不然,就不會有魔 界存在的傳說,只可惜人類實用科學對人類行為所知太少,又不愿意 承認,人腦活動十分容易受外來力量控制的事實,所以了一直無法避 開暗算!」 公主的聲音十分低沉:「科學家曾企圖証明太陽黑子爆炸,對人 的思想有影響,可是也沒有結果。」 年輕人突然激動起來:「科學家!科學家!現在的科學家,滿足 在淺薄的實用科學領域,甚至在觀念上都不肯有小小的突破,你試試 把我們三個人的假設去告訴任何科學家,看看他們的反應,一千個之 中有一個有說『有可能』已經不容易了!絕大多數的科學家,會有虛 與委蛇,他們只相信他們見到的事,卻不知道在世上,見不到的事遠 比見到的事多……」 年輕人一口氣講到這里,臉脹得很紅,略停了停,指著丁普生: 「有透視能力的人,世界各地都有,那是人體的一項異能,可是實用 科學家根本不承認異能的存在……」 公主嘆了一聲,表示同意:「人體的潛能,一直在緩慢地釋放, 一千年以前的人,無論在體能或智能上,都普遍比現代人差,這就是 人體潛能在逐步釋放的結果!」 丁普生舉起了手來:「我們似乎離題太遠了,先不去說實用科學 的狹窄范圍,那東西的出現……吸了一個人,有魔光的出現,這一切 說明了甚麼!是不是一個先兆,表示魔界大開的情況,又即將來臨, 還是說明魔界已然大開,那東西就是從魔界闖出來的魔王?」 丁普生的問題,沒有人答得出來。 在觀景廳中發生的事,怪異莫名,根本不知道是甚麼現象,奇怪 的是,有異能的丁普生和公主,都看到了血紅的光芒,在那種光芒籠 罩下的女伯爵,又看到了更可怕的異象。 這一切,使他們不約而同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魔界,又有了進一 步的許多設想。 這些設想,都令人戰栗,可是要進一步追究,卻又全然無從追究 起! 自然,也不是完全沒有線索,唯一的線索,就是那東西因何而來 !而這個線索,只有安普女伯爵才能繼續下去。 三個人沉默了片刻,年輕人才道:「我聽過一個故事,一個來自 外星的力量,在地球上極力於搜尋人的靈魂,他們曾有一種假設,人 的靈魂在各種寶石之中,或至少和各種寶石有關。」 公主道:「我也聽說過,但是我認為,那只是一種象徵性的說法 ,由於在文明社會中,各種寶石都有極高的價值,是財富的象徵,而 人性在財富、權力的面前,就特別脆弱,可以看出人的靈魂的虛弱一 面!」 年輕人側著頭,想了片刻,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有 几個人正在大聲呼喝,一時之間,聽不出正在呼叫甚麼,接著,突然 靜了下來。 然後,在几分鐘之後--那時,公主的動作,比年輕人更快,早 已打開了門,所以在外面,傳來的聲音,聽來已更清楚。 他們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正在叫:「哦,不要,請不要!」 三個人同時聘出那是安普女伯爵的聲音。年輕人和公主,訝異之 極,他們剛才告辭的時候,女伯爵一副倦極欲睡的神情,怎麼相隔沒 有多久,又聽到了她的呼叫聲呢? 公主和年輕人互望了一眼,一起向外奔了出去。他們的房間之外 ,一邊是欄杆圍著的一個走廊,他們聽到聲音走由下面傳上來的,兩 人一起扑向欄杆,向下看去。 下面,是一個布置十分精美的廳堂,四壁挂滿了代表各個時期不 同風格的名畫,地上鋪著全絲的波斯地毯,一盞巨大的水晶燈,把室 頂上的彩繪,照映得色彩奪目。 可是在那樣輝煌的環境之中,正在發生的事,卻看得人目定口呆 。只見兩個人背靠背站著,各自揚著手臂--自上而下望去,看不清 兩個人的臉面,但是他們揚起的手臂,手中部握著手槍。 在一旁,另外有不少人,有的用手掩著口,有的揮著手臂,可是 卻并沒有出聲,可能是由於大驚惶了,安普女伯爵也站在一旁,雙手 掩著口,顯然是在剛才發出了呼叫之後,也由於驚恐,而出不了聲。 雖然這兩個背靠背站著的人,不知是誰,可是他們即將干甚麼, 都是一望而知--也正由於如此,所以年輕人和公主才目定口呆,因 為這種行為,久已沒有發生過了!似乎在俄國大詩人普希金因此死亡 之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 事實當然不是,但由於大詩人普希金死於決斗,所以給人的印象 特別深刻而已! 是的,在下面廳堂中的那兩個人,顯然是准備進行決斗﹔他們現 在背靠背站著,立刻就會各自向前走,每人走出十步,然後轉身,互 相射擊! 這種決斗,用現代化的武器來進行,通常只要一槍就可以分出生 死了。而這種決斗,又是古典式的,現代人不知有多久,未曾有這種 決斗了! 看不清要決斗的是誰,可是必然是女伯爵的貴賓,女伯爵的貴賓 ,非當即貴,怎麼會忽然之間在這里生死相拚起來? 而這樣的決斗,通常都各有一個公証,可是如今卻未見旁觀者之 中,有公証的角色在,可知一切都是突然發生的,要決斗的雙方,根 本沒有機會去請公証人! 年輕人沖出來之後,只看了一秒鐘,公主疾聲喝:「阻止他們! 」 隨著公主的疾喝聲,那兩個人已經各自高舉手臂,開始向前踏步 。 年輕人的身手之高,在這時真正展現出來,當時在上面走廊上, 和下面的廳堂之中,看到一切發生經過的,大約有二十几個人,其中 恰有一個詩人在。事後,這個詩人用詩句來形容年輕人的矯健動作: 「猶如一頭雄鷹, 沖向目的物, 自天而降, 具有無比的威力, 震服對手。」 他還把詩句親筆書寫了,送給年輕人。 年輕人并沒有向詩人解釋,他的動作,其實在東方傳統的武朮之 中,再簡單不過! 他只是突然身形拔起,向著兩人的中間,直躍而下,於是,兩個 人各自跨開了一步,兩人背和背之間的距離,約在一公尺半左右,年 輕人身子在兩人之間直插了下去,還未落地,雙腿向外一分,一式「 野渡無人」,取的是唐人韋應物詩句「野渡無人舟自橫」之意。 年輕人雙腿一分,左右橫踢出去,自然瀟洒迅疾,力道又拿捏得 恰到好處,啪啪一兩聲響,那兩個人背後各中了一腳,力道由背心直 傳他們的雙臂,兩人一面踉蹌兩步跌仆而出,一面不由自主手指無力 ,握在手中的手槍,一起跌落在地毯之上。他一招得手,向上一揮手 ,公主也早已飄然而下,公主的那一下輕功身法,也美妙絕倫,看得 人心曠神怡,几疑是仙女下凡。 那位目擊的詩人,自然又有詩作贈,也當然不必細表。 公主一落下來,年輕人已經迅速地向前掠出,腳尖一挑,挑起了 一柄手槍,接在手中,槍一到手。他就不禁怔了一怔,那槍相當沉重 ,年輕人一看就看出,那不是普通的手槍,它發射的不是子彈,而是 超小型的火箭,殺傷力極其強大,那絕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的,只聽 說過某軍事強國,也制造了少量這類的超小型火箭槍之後,曾作為禮 物,送過几柄給一些國家的元首。 接受了這種禮物的國家元首,如果是文明國家,自然會作適當的 處理,但如果是獨裁國家,這種破壞力超乎想像的武器,自然也成為 國家元首最佳的自衛武器。 在年輕人陡然吃驚的同時,他也聽到公主發出了一下低呼聲! 他看到公主一掠下來之後,也拾了一柄槍在手,那自然是她拾到 的武器,也非同凡響之故了! 他們兩人的動作極快,一下子,兩人又靠在一起,年輕人知道, 他們就算沒有這樣的武器在手,也可以控制混亂的局面,何況有這樣 的火箭槍在手,就算有一隊軍隊要造反,也可以鎮壓下去! 所以,他一站定之後,就用近乎大人責斥小孩子的語氣道:「胡 鬧甚麼?」 當他在這樣說的時候,他也已看清楚,公主手中所握的是一柄同 樣的超小型火箭槍!他們都曾看過一份秘密的報告,述及這種小型火 箭槍發射的威力。 使用這種威力大的火箭手槍,也可以說明那兩個決斗的人,真正 胡鬧至於極點! 這種威力極強的小型火箭,如果在近距離,別說射中一個人,就 算是射中一頭水牛,強大的爆炸力,也保証可以令那頭水牛變得粉碎 ,絕找不出一塊比手掌更大的牛皮來。要是擊中了人,那麼被擊中的 人,不知會變成甚麼樣的一灘血肉之物! 就算兩個人都射不中目標,沒射中人,火箭不論射中何處,都可 以徹底把這個廳堂毀壞,連樓上也被波及,至少在場的所有人,包括 這兩個決斗者在內,都沒有人可以幸免! 所以,年輕人斥責了一句之後,他和公主兩人,行動一致,一起 舉起手臂來,讓別人看清楚他們手中的武器。雖然不是每一個人都對 武器有深刻的認識--那個詩人就不知道他們手中的槍有甚麼特別之 處,可是也有几個人,立刻發出了驚怖之極的叫聲來! 這時,同時發生了兩件事,一是被剛才的喧嘩聲和女伯爵的叫聲 吸引來的,人多了,知道小型火箭槍威力的人也多,驚呼聲也就此起 彼伏。 然後,是被年輕人一腳踹開去的那兩個決斗者,在各自跌出了五 六步之後,仍然不免站立不穩,各自仆跌在地。但年輕人并無心傷害 他們,只是想令他們停止決斗行為,所以他們并未受傷。 在他們仆跌之後,那一招「野渡無人」的力道也已竭盡,兩人手 在地上一按,身手倒也矯捷,各自一躍而起。他們才一躍起時,還都 背著年輕人和公主,可是兩人也立即知道事情非同尋常了! 因為所有人,就在那一霎間,全都靜了下來,變得一點聲音都沒 有! 所有人忽然全靜下來的原因,自然是看清楚了那兩個人是誰,或 至少看清楚了其中一個人是誰的緣故。 而兩人在站定了身子之後,都倏然轉身,相隔雖遠,但是互相盯 視的目光之中,還是充滿了怒火,想把對方燒死,兩人又同時,一起 向年輕人和公主望來。 年輕人和公主一看到那兩個要決斗的人是誰時,也不禁各自倒抽 了一口冷氣! 年輕人早就知道能擁有這樣的武器,必非等閑人物,等兩人轉過 身來,果然全是國家元首級人物。而令人吃驚的是,這兩個毗鄰的國 家,多少年來,都在積極備戰,把大量的國民收入,用在購買軍火上 ,邊界的小沖突不斷,是戰爭的活火山。 聯合國用盡了努力,也只是使戰爭暫時不爆發,這種局面能維持 多久,誰也不知道! 而如果今晚在這里的決斗,竟然發生了,那麼,不論是哪一方贏 了,或是兩敗俱傷,一場戰爭,立刻會在一小時之內爆發! 更可怕的是,兩個國家,分別屬於兩個敵對的陣營,而兩個敵對 的陣營,又各有更強大的支持者! 六 這兩個國家之間的戰爭,一直要發生而沒有發生,主要也在於株 連實在太廣,盡管兩國元首想大打而特打,一舉而殲滅對方,但是雙 方的後台勢力都對被扯進去,有一定的顧忌,所以才一再阻止! 但是如果有突發事件,兩國先打了起來,那麼,所有有關的國家 ,也都無從避免,都想先發制人,一場大戰,可能就此爆發! 看到猶自在箭拔弩張互相瞪視的兩個人,年輕人不禁有遍體生寒 之感! 就算他并不習慣於自我膨脹,可是他也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制止一 場世界大戰的發生! 然而,他真的制止了大戰麼?看那兩個國家元首互相瞪視的目光 ,依然令人覺得危機的存在! 不論那國家是大是小,是進步是落後,也不管這個國家的元首自 稱是國王,或者將軍,總應該至少是一個成年人,一個心智成熟的成 年人。 可是這時,互相對峙著的這兩個相貌都堪稱威嚴,事實上也都極 具才能的兩個人,自他們雙眼之中那道射出來的怒火看來,他們簡直 只是兩個為了細故而要大打出手的兒童,甚至連這個都不如,只是一 雙不知為了甚麼,只為了生物本能而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斗狗斗雞!年 輕人和公主都感到了震懾,他們也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剛才和丁普生 分析所得到的結論,感到這兩個國家元首級的要人,是受了外來力量 的影響,才陷入這種發狂的境地的。 所以,公主和年輕人,不約而同一齊叫了出來:「別中了暗算! 」 他們的叫聲,十分響亮。尤其在所有人看清楚了要決斗的雙方是 甚麼人之後,人人感到震驚,個個都不敢出聲之際,更是人人可以聽 得清清楚楚,所有人也都現出疑惑的神色來,因為在那樣緊張的氣氛 之中,一時之間,沒有人明白他們那麼叫,是甚麼意思。 連公主和年輕人,在徒然叫出了這句話之後,他們自己也怔了一 怔。 人間一直遭受魔界的暗算,這只不過是他們的一種推測,并沒有 具體的事實根據,他們若是被追問一句:「別中了誰的暗算?」那麼 他們就無法回答! 可是,就在他們一怔之間,看到那兩個當事人,也徒然一呆,像 是公主和年輕人的叫喊,對他們起了當頭棒喝的作用,兩人各自用力 一揮手,臉上的神情,也起了變化。 雖然兩人仍然十分憤怒,可是絕不像剛才那樣,像是兩個成年而 有權威的人,隨時可以扑向對方,□打對方那種發狂的樣子! 年輕人和公主一看到這樣的情形:心中更大起疑惑。因為這情形 ,正像是兩個人剛才不知被甚麼力量蒙蔽,給自己一言驚醒夢中人的 模樣。 現在的情形表示,嚴重的危機已經過去,至少兩人都已恢復了理 智! 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年輕人在眼神中表示,自己要進行一 個大膽的行為,公主當時在眼色中表示,支持他的大膽行動,而且要 和他一起進行! 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簡直已到了心靈相通的地步,互望之後, 分了開來,自走向一個國家元首,把手中的槍,用美妙的手法,向上 略拋了一拋,然後,換轉了槍口,把槍柄遞向前。 他們的動作一致,那兩個剛才要進行決斗的國家元首,也動作一 致,一伸手,就把槍接了回去那一霎間,年輕人和公主,都十分緊張 ,若是兩人還是那麼沖動的話,還是可以闖下大禍,年輕人和公主是 不是有能力阻止,亦難說得很了。然而,他們很快就吁了一口氣,因 為兩個國家元首把槍接回去之後,立時插進槍套之中! 那一刻,不但年輕人和公主緊張,旁觀者也都極緊張,甚至有發 出如同抽搐一樣的聲音來。 女伯爵的聲音在這時響起,略帶責備:「嚇死人了,天,干甚麼 ?全是我的客人!」 年輕人一聽得女伯爵那樣說,心中一動,想起了一個疑問來,他 立時向公主望去,公主略點了點頭,顯然她也想到了同一疑問。 當時,女伯爵已向兩個國家元首打招呼,聲音十分動人:「兩位 請過來!」 兩個國家元首遲疑了一下,一起向她走過去,各自保持著權威人 物的風度,看來十分庄嚴,和剛才紅著眼,打起來時甚至會咬人的情 景,有天地之別。 當兩人走向女伯爵的時候,女伯爵用十分遺憾的聲音在說著:「 這古堡不知怎麼了,才在觀景廳出了事,又有朋友要決斗,不知道是 不是有甚麼邪惡的力量在作祟?有沒有人會驅邪?」 她雖然在發問,可是顯然并沒有期待會有答案,她雙手伸出,各 自握住了一個國家元首的手,問道:「兩位愿意握手言和!」要這兩 個國家的元首,就這樣子輕描淡寫,握手言和,當然是沒有可能的事 ,安普女伯爵再有魅力,也難以做到這一點。 所以,兩個國家元首,一起昂起了頭,絕無表示,也不望向對方 。 女伯爵分明也早知道這是必然的反應,所以她立即嬌聲笑了起來 ,說出了一番很明顯是她早已想好了的說詞,在她動聽的嬌美聲中, 她說的是:「既然兩位不肯直接握手,那麼進行間接握手,也具有重 大的意義,兩位各自握住了我的手,也就等於通過了我的身體,兩位 在進行間接的握手了!」 她在這樣說的時候,抬頭四顧,望向各人。女伯爵在這時,確然 發揮了她過人的社交魅力,她立時得到了她預期的一陣熱烈的掌聲。 在掌聲之中,兩個國家元首的神情,都十分尷尬,不過總算維持 著國家元首的風度,沒有把手抽回來,雖然自他們的表情之中,可以 看出,即使是「間接握手」,也是他們不愿意進行的事。 然而,女伯爵的手肌膚滑膩,柔若無骨,握住了這樣的手,是一 件十分愉快的事。這也是兩個國家元首不抽回去的原因之一。在大家 的掌聲之中,女伯爵十分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她主動放開了兩人的 手,兩人各自向外跨出了一步,神情仍然十分不自在,各自向不同的 方向,走了開去。 女伯爵以手拍口,神情嬌慵:「今晚上發生的意外已經夠多了, 讓我們來祈求余下來的時間,平安度過!」 她說完了這几句話,回頭向年輕人和公主望來,作了一個表示歉 意的手勢,蓮步姍姍,走了開去。各人自然而然分成几堆,紛紛議論 ,圍在年輕人和公主身邊的人最多,而被人講得最多的一句話是:「 天!剛才,真的像第三次世界大戰,就此爆發了!」 那并不是夸張,那一場決斗,如果成為事實,唯一的結果就是戰 爭,而這場戰爭,又必然如同投進平靜的池水的石子一樣,會引起一 圈又一圈,無限止向外擴張出去的漣漪,波及整個水池! 年輕人問:「有誰知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 人叢靜了片刻,才有一個很瘦的老人道:「真正的原因我也不知 道,但是我看到他們几乎同時在我房門口經過,經過我房門口,唯一 的去處,就是女伯爵的房間,也見到他們几乎一起沖出來!」 另外有一個花花公子型的人,打了一個哈哈:「不見得兩人是為 了爭風吃醋而決斗的呢。難道他們竟然忘記了自己的身分,只記得自 己是男人。」 花花公子的話,聽來雖然輕佻,可是年輕人聽了,大有同感,他 們兩個人,正要決斗的時候,必然忘記了自己的身分,忘記了許多事 ,這才會有那樣的行動! 他們兩人,很明顯地是中了暗算,一種來歷不明的力量的暗算! 而暗算的目的,又絕不是他們兩個人的生死,他們兩個人,在整個暗 算之中,只不過是兩根引線:點燃了這兩根引線,可以引爆全世界! 這兩條「引線」這一次被及時踩熄,下一次呢?除了這兩股引線之外 ,還有多少股引線,是可以導致全球或局部地球的爆炸的?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各人表示需要休息,他的忠告是:「 各位,我看盛會不可能再延續了,能安排交通工具離開的,還是盡快 離開的好!」 年輕人的勸告很得各人的同意,當年輕人和公主挽手走開去的時 候,就得到了不少贊同的眼光。他們用目光尋找著丁普生,可是沒有 再發現他。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年輕人和公主沉默了好一會,年輕人才道: 「女伯爵是安排宴會的能手,她不會疏忽到那兩個國家是死對頭都不 知道!」 公主側著頭,想了一會,并不出聲。 年輕人這時提出來的疑問,正是剛才他們兩人同時想到的疑問。 好一會,公主才道:「奇怪,在一切變故都沒有發生之前,人人 都見過他們兩個人,你我都見過,那時,連我們都不覺得事情有甚麼 不對!」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我本來懷疑,安普女伯爵那麼做,是故意 不懷好意,想令這兩個人在古堡見面,點燃火頭,引發災難,你的意 思是--」 公主仍然微側著頭,她這個沉思的姿態,看來十分動人,過了一 會,她才道:「如果女伯爵是主謀,她也是一個被動的主謀。」 年輕人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有人主使她那樣做。」 公主叫道:「有一種力量在利用她它的地位,使兩個火頭有相碰 的機會這兩個國家元首,甚至互相不在聯合國大會上相見。除了女伯 爵這種身分,這種形式的邀請之外,還有甚麼場合,可以令他們在一 起出現?」 年輕人皺著眉,公主所說的是事實,這兩個國家,勢回水火,大 小沖突不絕,沒有甚麼人,沒有甚麼場合能令他們一起出現。只有女 伯爵的宴會,看來和國家大事全然無關,才有可能安排他們在一起。 如果兩人在一起,忽然談判起和平來,那倒是世界和平之福,安 普女伯爵必然可以獲得下一屆諾貝爾和平獎,可是結果卻出現了上述 火爆的場面。 兩個人在要火并之前,都見過女伯爵,那是在年輕人和公主告辭 之後的事,是不是女伯爵又在兩人之間,煽了風點了火呢?無論如何 ,在古堡中發生的一切事,都和女伯爵有關,那可以肯定。美麗的安 普女伯爵,究竟在擔任著甚麼樣的角色呢? 年輕人和公主互望著,對這個問題,都沒有答案。 就在這時,電話響起,年輕人拿起電話來,開始的几秒鐘,聽不 到聲音,年輕人連「喂」了三次,才聽到一個十分低沉的聲音:「對 不起,打擾你了,我是貝登將軍。」年輕人吸了一口氣,按下了電話 機上的一個掣,使公主也可以聽得到。 年輕人十分沉著地回答:「貝登將軍,你好!」 貝登將軍,就是那兩個敵對國家的元首之一,剛才和另一個國家 的元首哈爾古斯總統要進行決斗的! 那邊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對閣下剛才的行動,我,表示謝意 。」 年輕人和公主都大感意外,貝登將軍在他的國家中實施軍法統冶 ,鐵腕對付反對者,是脾氣火爆的獨裁統治者,像他那樣的統治者, 已經不是很多,可是他的統治寶座,還十分安穩,在他的國家中,他 有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崇高地位! 而年輕人剛才那一招「野渡無人」,重重一腳踹在他的背上,使 得他在眾目睽睽之下,仆跌在地,手中的武器被繳了械,照他的行事 作風來說,他應該大怒特怒才是,可是他卻特地打電話來,表示謝意 ! 這至少証明,這個電話,他是在深思熟慮之後才打來的,也証明 他當時十分理智,一點也不沖動,所以才能有恰如其分、不亢不卑的 措詞! 年輕人回答道:「將軍閣下,這証明你是一個高度理智的領導人 !」 貝登乾笑了几聲,笑聲之中,大有自嘲之意:「我代表我的國家 ,想請閣下和公主殿下,在方便的最近期間到本國一行,不知能否應 允?」 年輕人怔了一怔,望向公主,公主在一時之間也難以定奪,他們 全是一樣的心思,因為都不知將軍邀請的目的是甚麼? 貝登將軍的國家,正是世界緊張局勢的焦點,在目的不明的情形 之下,年輕人和公主都不愿意扯進雙方爭奪的漩渦之中!年輕人正在 想如何推辭,貝登將軍的聲音又傳了過來:「為甚麼猶豫?是不是哈 爾古斯先邀請了你們!」 年輕人對貝登將軍這樣說法,表示了驚詫,他的聲音之中,也充 滿了訝異:「沒有,哈爾古斯總統也會邀請我們?」 貝登沉默了片刻:「我想他會,我們兩人的行事作風十分相類似 ,也正由於如此,才成為不可調解的敵人。既然你們沒有答應他的邀 請,為甚麼不答應我的?」 公主在這時候,續了過來:「將軍,請坦率說明邀請我們之目的 !」 貝登將軍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聽來倒十分爽朗,不失軍人本色 :「是我不好,兩位放心,純粹是我私人有一些不明白的事要請教… …兩位可以做為我私人的貴賓,保証事情和軍國大事、世界局勢無關 。」 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兩人齊聲道:「好,多謝你的邀請, 不過,請給我們隨時到訪的方便,不要限定日子時間。」 貝登將軍立時道:「可以,我已安排直升機,連夜飛去,我會隨 時等你們來!」 年輕人放下電話,公主揚著眉:「別問我,我想不出一個軍事獨 裁者有甚麼要我們幫助的!」 年輕人呵呵笑著:「這正是我想說的話--貝登十分有智慧,這 一點,和他獨裁者的形象,好像不是十分配合!」 公主苦笑:「你錯了,沒有大智慧的人,成不了獨裁者,只好是 一個普通人!」年輕人十分感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年輕人一面 走向門口,一面道:「丁普生又來了!」 他一面說,一面拉開了門,卻徒然怔了怔,門外是一個身形魁偉 、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稍有國際常識的人,都一眼可以認出他是哈爾 古斯總統! 年輕人在那一霎間,想起了貝登將軍的話:「哈爾古斯的行事作 風,和我十分類似。」確然相似之極,看來哈爾古斯總統更徹底些, 索性不打電話,就這樣子摸上門來了! 年輕人只是忙呆了極短的時間,哈爾古斯沉聲問:「我來得突然 ,可以進來嗎?」 哈爾古斯的聲音十分雄壯,當他在致力於推翻殖民統治之際,他 那雄壯的聲音所發表的演說詞,可以令人熱血沸騰,一直到他建立了 政權,他在國會的演講,還是十分具有說服力。 年輕人當然沒有把他攔在門外之理,連忙道:「請進來,總統閣 下!」 哈爾古斯走了進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向公主做了一個十 分恭敬的禮,又和年輕人握了握手,然後開門見山:「想請兩位到敝 國一行,有一些事情要請教。」 公主笑了一下:「五分鐘之前,我們才答應了貝登將軍同樣的要 求!」 總統皺起了眉:「他……也是親自前來的。」 年輕人搖頭:「不,他在電話中提出的。」 這一個不大不小國家的元首,來回踱了几步:「那不要緊,先去 他那里,再到我這里,如果有甚麼不方便的話,兩位的行蹤,可以保 持秘密!」 年輕人心中一動!行蹤保持秘密,那自然是私人性質的訪問了, 那麼,何必要再訂時間地點,他有甚麼困難,何不就請他這時提出來 ? 年輕人一想到這一點,就向公主使了一個眼色,公主過去,推了 一輛酒車過來,哈爾古斯也不客氣,取過了一瓶陳年白蘭地,斟了一 杯。 年輕人道:「總統閣下,有甚麼私人問題不能解決的,何不現在 就提出來,看看我們可有甚麼意見,可以供閣下參考?」 哈爾古斯神情十分高興,但接著,他又變得十分陰沉,他問得很 緩慢:「剛才,若不是你阻止了我和貝登的決斗,現在怎樣了?」 年輕人連想也沒有想,道:「你們兩人都已喪生,而兩個國家之 間的邊防軍,也早已投入戰斗,我估計,雙方的空軍,這時都已損失 慘重,自然,兩國都進入了緊急狀態,聯合國緊急大會,明天可以召 開,在激烈爭吵之後,沒有結果--」 哈爾古斯緩緩吸了一口氣,又望向公主,公主沉聲道:「聯合國 大會可能還會開很多次,可是戰事必然擴大,等到牽涉到了幕後的兩 大強國時,那是人類的末日到了!」 哈爾古斯用手在自己臉上撫摸著,一個政冶上的強人,這時所現 出來的疲態,難以形容,他喃喃地道:「那麼嚴重的後果,就因為兩 個人的幼稚行為而引起?」 年輕人立時道:「我不知道你為甚麼要和貝登將軍決斗,可是我 知道你們的行為,絕不是幼稚的行為!」 哈爾古斯聽了年輕人的話,吃了一驚:「那……是甚麼行為?」 年輕人沒有直接回答:「當我分開了你們,你們互相對峙,手中 已經沒有了殺傷力強大的武器,可是從你們的神態來看,都恨不得扑 向對方,拳打腳踢也好,甚至口咬也好,都想把對方置於死地,是不 是?」 哈爾古斯總統在近二十年來,肯定不會有甚麼人敢用這樣的口氣 和他說話,但這時,他在年輕人咄咄逼人的問題之前,張大了口,面 色灰敗,鼻尖有汗珠沁出來,緩緩地點了點頭,承認了年輕人的指責 。 年輕人這才道:「當時你們的心中,都想把對方置之死地,甚至 可以使用原始的方法。總統閣下,兩個頑童打架,那是幼稚行為,兩 個成年人,具有崇高地位的一國元首,忽然心態如此暴戾,不顧一切 後果,不顧自己的身分地位,要置對方於死地,甚至不惜同歸於盡, 請問,這是幼稚的行為嗎?」 一番話,把哈爾古斯總統說得啞口無言,只是不住喝酒,公主柔 聲問了一個重要的關鍵問題:「為甚麼,總統先生,到底發生了甚麼 事,令你產生那樣的心態?」 哈爾古斯手中的酒杯緩緩轉動著。欲語又止好几次,才道:「不 知道!」 年輕人沉聲:「是你自己的行為,怎麼會不知道?」 哈爾古斯苦笑:「這是我邀請你們的原因,想向你們請教,何以 我突然之間,會有這種反常的行為。」 哈爾古斯續說:「老實說,我絕不是那麼沖動的人,貝登也不是 ,要不然,我們兩個之間的戰爭,早已爆發,也不會等到今天,可是 剛才我們就是那麼沖動,我在冷靜下來之後,出了一身冷汗,相信貝 登也是一樣!」 年輕人和公主手握著手,他們都決定一步一步追問。而他們還沒 有開口,哈爾古斯忽然現出十分駭然的神色來,手甚至在發著抖。 七 從哈爾古斯當時那種慌亂怪然的情形來看,他實在不配做一國之 元首,要是國家有了甚麼大事,以他那種張惶失措的情形,如何從容 處理國家大事。 哈爾古斯說的話,更令年輕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忽然道:「 是不是正如女伯爵所說,這古堡中有一種邪惡的力量……我們是中了 邪?」 年輕人本來想縱聲大笑,可是陡然之間,他張大了口笑不出來! 中邪! 這個名詞何等生動!正好說明了一股不知甚麼力量影響人腦部活 動的情形! 這是在語文之中行之已久的一個詞匯,誰都知道「中邪」是怎麼 的一回事! 而人類腦部的活動,已被証明極容易受各種外來力量的干擾和影 響--甚至遠在太陽上的太陽黑子的異常活動,也能給人類帶來狂亂 和暴戾的影響。已經有統計,人類歷史上几次大暴亂時,都恰逢太陽 黑子的異常大爆炸。 中國人也早在几千年之前,就記載過「日中黑斑」和天下大勢的 關系! 太陽和地球的平均距離接近一億五千萬公里,尚且可以有力量影 響地球上大量人的行為,如果在這座古堡之中,有甚麼邪惡力量,要 影響几個人的行為,不管這几個人是普通人還是大人物,不也十分尋 常嗎? 然而,那又是甚麼力量,何以哈爾古斯會感到有一股力量在影響 他?照他和貝登兩人之間的新仇舊恨來說,只要情緒上一沖動,兩人 要來上一場決斗,也不是沒有甚麼不可能的事! 是不是他真的有一種確切的感受? 年輕人迅速地轉著念頭,表面上卻裝出一副不經意的神態,看來 像是輕描淡寫地在反問:「邪惡的力量?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 哈爾古斯的眉心打著結,像是年輕人的這個問題,十分難以回答 ,年輕人又淡然一笑:「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有一種感覺--一種 比較實在的感覺,感到自己遭受到了一股邪惡力量的支配?」 哈爾古斯仍然不出聲,可是看他的神情,卻像是在深深地苦苦思 索著。 又過了好一會,年輕人有點不耐煩,正想催促他,就在此時,公 主卻已柔聲道:「或者把事情從頭說起,會比較容易表達一些!」 哈爾古斯像是上課時打瞌睡而突然被老師叫醒了的小學生一樣, 「啊」地一聲:「從頭開始,從哪里開始?」 公主提議:「譬如說,從觀景廳中發生過了那些怪事開始,你說 說你做了甚麼?」 哈爾古斯又想了片刻,緊蹙著的雙眉,才漸漸舒展了開來。 他徐徐地說著,觀景廳中怪事徒生,他和別人一樣感到驚詫,當 情緒漸漸平復之後,他是最早離開觀景廳的几個人之一。 貝登將軍也是。 哈爾古斯說,他離開觀景廳的時候,是和貝登將軍一起走出門的 ,由於不愿意和對方的目光相接觸,所以,兩人在走出觀景廳的時候 ,各自扭過了頭去,連看也不看對方一眼。 哈爾古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由於他的地位十分尊貴,所以 他的房間,是古堡中少數的大客房。 像哈爾古斯這樣身分的人,平時出入,不知有多少各種各樣的侍 從跟隨著,但是前來赴女伯爵的宴會,卻一直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則, 就算是一國元首,也必然只同普通的客人一樣,單身而來。 女伯爵的理論是:凡是她的客人,地位便一律平等,這樣,一個 大型的宴會,才會顯得親切而融洽。 事實也確然如此,女伯爵的宴會,從來也沒有叫參加者失望過, 久而久之,也成了習慣。 有一次,有國際狂人之稱的卡爾斯將軍,出席女伯爵的宴會,也 是和黃絹將軍同來,沒有攜帶他那二十四位著名的女保鑣。 在熱鬧的宴會氣氛中,不容易覺得寂寞,回到了房間內,像哈爾 古斯這樣的大人物,未免有點不習慣。好在女伯爵派來專門侍候他的 一個女侍,膚色如蜜,眼大嬌俏,身材可人,當那女侍彎著身,替總 統先生整理床鋪的時候,總統先生的手,多少有點不老實。那女侍除 了嬌笑之外,既不閃避,也不拒絕。 如果不是在觀景廳中發生了那樣的怪事,令哈爾古斯覺得有些事 要好好想一想,他就不會讓那女侍出現於他的房間了。當時,當女侍 把一杯好酒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在女侍的丰臀上輕拍 了兩下:「等一會,我會按鈴叫你!」 女侍的聲音十分動人:「愿意為你做任何服務,大人!」她臨去 時,秋波那一轉,令哈爾古斯要在十秒鐘之後,才能定下神來。 對哈爾古斯來說,在觀景廳中發生的怪事,根本無從想起,當時 在觀景廳的人,除了公主、丁普生等寥寥几個以外,其他人的情形, 都和哈爾古斯一樣,所以他的情形很有代表性。 他無法設想發生了甚麼事,也無法知道,一切如果是女伯爵布置 的話,那麼是甚麼目的。 他考慮了自己在場,會不會有甚麼特別的壞影響等等的問題,慢 慢呷著酒。 最後,他覺得十分疲倦,決定就在安樂椅上,假寐片刻,當他閉 上眼睛的時候,那枚巨大的彩鑽所發出的奪目的光芒,像是還在他的 眼前迸射,接著,照他所說,他就進入了睡眠狀態,而且,做了一連 串色彩絢麗繽紛之極的夢--那些色彩,自然全是由於看到了巨鑽發 射出來的光芒之後所留下的印象。 當哈爾古斯說到這里時,年輕人插了一句嘴:「請原諒,你平時 也那麼容易入睡?」 哈爾古斯的回答是:「不一定,但令我相當疲倦,所以容易睡著 ……這不正常?」 年輕人沒有說甚麼,他心中想的是:至少不能算正常,因為在觀 景廳中所發生的怪事,如此刺激,照常理來說,親身經歷了這樣的怪 事,精神應該處於十分亢奮的狀態,不應該會那麼容易打瞌睡的。 而且,哈爾古斯睡了相當久,超過了一小時。當他從一個旋轉的 ,各種色彩混雜的,莫名其妙的夢境中醒過來時,他發現自己已經睡 著超過了一小時,他走向浴室,一面洗臉,一面想到,自己應該盡快 回國去,但在回去之前,至少還應該和女伯爵見一次面,以他和女伯 爵的交情而論,女伯爵遭到了那樣的損失,他總也應該慰問一番。 正在他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適合打電話給女伯爵的時候,電 話響了,他拿起來一聽,竟然就是女伯爵打來的,女伯爵的聲音甜膩 可人,叫著他的小名。自從他加入政壇之後,這個親昵的小名,知道 的不超過三個人,由此也可以知道他和女伯爵的私交不錯。而事實上 ,安普女伯爵就有這個本事,使得几乎全世界的人,都和她私交極好 。女伯爵接著提出了她的邀請:「我心中很亂,能過來陪我喝一杯酒 ?」 哈爾古斯自然一口答應,他整理了一下儀容,又在頸上圍上了一 條顏色鮮艷的絲巾,這樣,可以使他看來年輕一些,也可以使得喝酒 的氣氛輕松得多。 那條絲巾,後來在他決定和貝登將軍決斗時,被他一把扯了出來 ,團成了一團,摔向貝登的臉,作為對貝登的侮辱。而貝登的「回禮 」卻是一杯甜酒,潑在他的臉上。 那是不久以後的事情了。 年輕人在聽到這里時,心中已計算出,女伯爵邀請哈爾古斯去喝 酒的時候,正是自己和公主離開之後不久。那時,女伯爵表現得十分 沮喪,而且疲倦。自然,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邀老朋友喝酒,也不算 不正常。 哈爾古斯的「從頭說起」,一直到這時都十分正常,沒有甚麼特 別的地方。哈爾古斯離開了自己的房間,走向女伯爵的房間,一進去 ,就看到女伯爵在一張安樂椅上,半臥半坐。 女伯爵手中拿著一杯酒,白而嫩的手指,緩緩轉動著酒杯在發怔 ,看到了哈爾古斯,也不站起來,只是把另外一只手,懶洋洋地伸給 哈爾古斯。 哈爾古斯輕握住了女伯爵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親了一下,女伯爵 抬起頭來,哈爾古斯才注意到她的臉,經過徹底的清洗,脂粉不施, 看來十分清麗可人。 哈爾古斯倚熟賣熟,自己斟了一杯酒,就在安樂椅的邊上,坐了 下來。正在當他考慮,自己可不可以把手放在女伯爵裸露在外的、粉 光嫩嫩的玉腿上時,女伯爵忽然說了一句令他感到震驚的話。 女伯爵說的是:「我還請了貝登將軍!」 哈爾古斯一怔,那只本來猶豫不決的手,自然也打消了原意,他 想立即就離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門上傳來敲門聲,女伯爵揚聲: 「請進來?」 貝登將軍應聲推門,大踏步走了進來。 貝登將軍自然是一進來就發現了哈爾古斯的,他自然也想不到會 在這里遇到死對頭,兩人互望了一眼,就立即各自偏過頭去。 貝登在那一霎間,有立時要轉身離去的傾向。可是一則,女伯爵 已向他伸出手去,二則,這時立刻就走,有示弱的意味,所以貝登向 前走來,也抓住了女伯爵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吻。 哈爾古斯故意表示無禮貌,坐著并不站起來。偏著頭,不看貝登 。 年輕人心中想,直到這時候,一切還是十分正常,兩個人都未曾 失去理智,或者說,還未曾「中邪」!女伯爵的聲音嬌甜:「將軍, 隨便你坐甚麼地方,給自己斟杯酒!」 哈爾古斯一聽到女伯爵這樣叫貝登,心中就十分高興,因為女伯 爵對他的稱呼,是叫他的小名!那自然親熱得多了! 他卻不知道,貝登的外號,就叫「將軍」,在他還只是一個軍校 學生時,他就叫「將軍」! 世上在叫他將軍的時候,知道這一點的人,也不會超過十個! 貝登替自己斟了酒,示威似地在女伯爵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哈爾古斯在這時,首先開口,他提到了那顆彩鑽:「真叫人難以 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甚麼事?那麼……光彩奪目的一顆彩鑽,怎麼 會突然不見了?而且又有了凶殺,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貝登和哈爾古斯雖然是對頭,可是對這個問題,也同樣感到興趣 ,所以一聽聞這樣問,他也自然而然向女伯爵望去,希望得到答案。 女伯爵蹙著眉,略低著頭,并不立即回答,哈爾古斯和貝登兩人 ,也沒有催促她,就在這時候,哈爾古斯突然感到了十分的,極度的 ,不可遏制的煩躁和不耐,感到了有貝登在一旁,是一種不可忍受的 情形,所以他陡然以極不客氣的語氣向貝登大喝:「你出去,我和女 伯爵有話要說!」 几乎在同時,貝登也以同樣的語氣,向哈爾古斯呼喝,兩人一起 站了起來。 哈爾古斯感到心情焦躁,而且他真的感到了一陣熱,十分難以忍 受,所以他一下子扯下圍在頸上的絲巾,由於他熱得出汗,絲巾也被 汗濡濕了,很容易就團成了一團,他竟然未曾考慮到甚麼後果,就把 團成一團的絲巾,向貝登將軍的臉上拋了過去,同時口出惡言:「你 是一頭豬!」貝登將軍的反應快絕,一揚手,他手中的那杯甜酒,已 經潑向哈爾古斯的臉,同時也以惡言相向:「你,甚至不如一頭豬! 」 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再演變為稍後的決斗,那是必然的事了。 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他們心中所想的是同樣的事:如果有 「中邪」,那麼,一定是在哈爾古斯突然之間感到了不耐煩,要貝登 離開時開始的。 所以,當哈爾古斯略停了一停時,年輕人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示 意他暫時別出聲,等他喝了一口酒,年輕人才問:「請你好好想一想 ,在你突然感到不能和貝登共處之前,發生過甚麼事?」哈爾古斯皺 起了眉:「那時……我問了女伯爵那個問題,她沒有回答我,我和貝 登都望向她,我們在她的兩邊,一超望向她的時候,就有無可避免的 短暫接觸,我們都很快就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哈爾古斯說得十分詳細,說到這里,他神情猶豫,略頓了一頓。 公主低聲問:「就是由於和貝登的目光接觸,令你心生厭惡?」 哈爾古斯又想了一想,才道:「我自然討厭貝登,但也不至於使 我這樣不可忍耐,嗯……等,等……我又想起了一點事情……是因為 ……因為……」 他大大喝了一口酒:「對了,那時,女伯爵略低著頭,不回答我 的問題,也不望向我們兩個人,可是我卻看到,女伯爵的左手略動了 一動,接到了貝登的手背之上,這個……動作,令我突然產生了…… 一種感覺……」 他遲疑著沒有說下去,年輕人有點意外:「感到了一種……妒意 。」 哈爾古斯苦笑:「妒意?不能說是,總之,一看到這種情形,已 經感到不可忍受,但是……以我的地位而言,我最多立刻自己離去, 可是就在那時候,女伯爵的右手,卻也按到了我的手背上。」 他說到這里,又停了下來,現出了一種十分迷惘的神情來。年輕 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他們心中都想到了同一問題,所以他們自然而 然向對方伸出手來,握在一起。 哈爾古斯嘆了一聲:「現在想來,十分……可怕,女伯爵的手一 碰到了我的手背,我就像是被引爆了的炸藥一樣,再也不可控制,行 為完全失常,直到我被你踢得跌倒在地上為止。」 他說到這里,喘了几口氣,望著年輕人和公主,神情依然惘然, 而且十分疑惑。 年輕人先問他:「你有甚麼結論?」 哈爾古斯不愧是政冶人物,他說話相當小心:「我在想--要是 沒有女伯爵的邀請,我和貝登之間的沖突,也就不會發生。」 他說得十分委婉,但是他說的正是年輕人和公主剛才同時想到的 一樣,那令他們雙手緊握,因為他們想到的,相當可怕!這場沖突, 看來,這顯然是女伯爵有意精心安排的!哈爾古斯和貝登之間雖然不 和,女伯爵雖然神通廣大,但要安排他們正面沖突,也不是易事,因 為兩人都老謀深算,絕不是情緒容易沖動的毛頭小伙子。 而女伯爵卻几乎達到了目的!她是憑藉甚麼力量才能達到目的? 如果一切都是女伯爵的安排,那麼,她的居心,可以說可怕到了 極點!她的目的,是要引起一場可以毀滅全人類的戰爭! 年輕人和公主也自然而然想到,是年輕人制止了這場決斗的,那 麼,自然而然年輕人和女伯爵,也就站到了敵對的地位。 令年輕人和公主,以及顯然有了同樣結論的哈爾古斯疑惑不解的 是,女伯爵若是成功地引發了一場大戰,對她來說,有甚麼好處呢? 他們對女伯爵都相知有年,都知道她視娛樂重於一切,只追求奢 侈熱鬧的生活,最好夜夜笙歌,全世界的美男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從來也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和世界局勢、戰爭、政冶,根本一 點關系也扯不上。雖然她几乎認識全世界的軍政要人,但是她從來也 未曾表示過要卷入政治的漩渦!然而,可以毀滅全人類的戰爭,卻几 乎在她的臥室之中作為起點! 三個人都沉默了相當時間,由於心中的疑點實在太多,以致他們 都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 好一會之後,哈爾古斯才道:「我和安普相識多年,本來不應該 這樣想,可是當我的理智完全回來之後,我忍不住自己問自己:她為 甚麼同時請了我們兩個人?」 年輕人和公主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當然是刻意的安排!」 公主更補充:「甚至,整個古堡聚會,都可能是一種安排,請了 那麼多人來,目的是使你們兩個人同時可以在一個地方。相信她若是 只請你們兩人到古堡,你們兩人都不會來!」 哈爾古斯大聲道:「當然不會來!」 年輕人有駭然的神情:「我們是被利用了!這是早有精密安排的 陰謀!」哈爾古斯的神情,陰森之至:「我感到,我和貝登其實都可 以控制自己,可是當她的手同時按向我們的手背時,我們都變得狂暴 起來--」 年輕人更駭然:「你是說,她在這個動作之中,直接地用一種甚 麼力量,加在你們的身上,使你們的行為,不受自己的意念控制?」 哈爾古斯抿著嘴,過了半晌,才道:「有這個可能,那只是我的 感覺。實際上,我和貝登,都是意志力十分堅強的人--」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公主點頭:「沒有人會否認這一點。」 哈爾古斯苦笑,伸手在臉上重重撫摸了一下:「可怕就在這里, 我們的意志如此堅強,尚且不能控制地被影響,相信貝登事後,也一 定感到了害怕,所以才會邀請你們,想把心中的恐懼,向你們訴說! 」 年輕人和公主互望,心情沉重,兩個國家的領導人,都會突然失 常,對普通人來說,事情定不是會更加嚴重得多呢? 答案是肯定的。普通人的意志,更容易受影響而有非常的行為。 在人類歷史上,這種例子太多了。通常,一個意志堅強的人,可 以把他一個人的意志,加在許多許多人的身上,使得許多許多人,放 棄了自己的意念,而完全聽從一個人的意志行事。 通常,這種能憑一己的意念,影響許多許多人行為的人,就被稱 為「偉人」。 人類歷史上,產生了不少這種「偉人」。那几乎是人類歷史的主 要組成部分,人類也早已習慣了這種情形,甚至許多許多普通人,都 希望有偉人來影響自己的意念,而不要自己獨主的意念。 這種情形,在習以為常之後,本來是可怕之極的,也就不怎麼覺 得。可是,到了偉人的意念,也居然會受到影響,行為失常,那就令 人覺得可怕之極了! 影響一個「偉人」的想法和行為,等於影響了許多許多人! 一個「偉人」的行為忽然出了常軌,例如他忽然想到要征服全世 界,例如他忽然想到了要通過新的方法來侵占一個國家,那麼,影響 所及,就是天下大亂!哈爾古斯和貝登,既然身為一國元首,自然也 是相當程度的偉人,然而,他們在古堡中的行為,哪有半分國家領導 人的樣子?連街頭的小流氓,尚且不如! 八 當他們在受了不知甚麼力量的影響,行為如此失常的時候,他們 自然甚麼都不去想。 可是當這一切過去之後,他們冷靜了下來(那時影響他們行為的 力量暫時消退),他們自然感到了極度的恐懼! 哈爾古斯來找年輕人和公主,自然也是為了要宣泄心中的恐懼。 那種恐懼,不單是害怕他自己的意念受人左右,而且,也使他想 到了自己的行為,可能導致可怕之極的後果,他和貝登,都不是不負 責任的人,自然一想起那種可怕的後果來,更是恐懼莫名! 三個人又靜了片刻,年輕人才道:「總統閣下,我建議你盡快離 開這里!」 哈爾古斯道:「已經有了安排。你們……你們……你們……如果 你們……」 他說得極吞吐,好一會,才又道:「你們破壞了那股力量的暗算 ,那麼,就是那股邪惡力量的大敵了!」 年輕人感到一股寒意--連敵人是甚麼,都無法想像,自然不是 一種愉快的事! 公主的神情也很沉重,哈爾古斯把聲音壓得極低:「從女伯爵著 手,可以找出那股邪惡力量來!」年輕人和公主也正有這個想法,至 少,不是女伯爵的宴會,哈爾古斯和貝登,就再也沒有出現這種火爆 場面的機會! 所以,年輕人疾聲道:「不必等到明天午餐了!」公主卻搖頭: 「這時候,她有充分的理由不見你。」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行為有異,就算她不愿意,也可 以用些手段!」公主斜睨著他:「你如果偷進她的臥房去,會引起相 當嚴重的誤會!」 年輕人縱聲大笑,指著公主,公主自然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 哈爾古斯在一旁,陡地吸了一口氣,他這個國家元首,在這時, 又一次表現了傍徨無依的神情,他甚至在喃喃自語:「不論你們發現 了甚麼,都別讓我知道!」 年輕人用力在哈爾古斯肩頭上拍了兩下:「希望通過這次沒有進 行的決斗,使你和貝登將軍之間,有進一步的了解,那麼反而是好事 了!」 哈爾古斯又發了一會怔,才緩緩搖搖頭:「順其自然吧!嗯,很 高興和你們談話!」 他神情恢復了信心,挺直了身子,大踏步走了出去。公主在哈爾 古斯走了之後,故意問:「你剛才指著我,是甚麼意思?」 年輕人又拍了公主一下:「我去,會引起誤會,所以,你去!」 公主轉過身去,年輕人在她的身後,輕輕抱住了她的細腰。公主 也反手摟住了年輕人。公主的聲音十分猶豫:「有這個必要嗎?」 年輕人嘆了一聲:「一場大戰,几乎由她引發,不論她過去給人 的印象怎樣,如今她的行為那麼古怪,自然是越早弄清楚越好!」 公主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我去!」 年輕人俯首在公主的頸際親了一下:「我替你掠陣!或者說,替 你把風!」 公主被年輕人的話逗得笑了起來,兩人又迅速交換了一下行動的 步驟,就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奇事迭生,但畢竟已經夜深,所有的賓客都回到了自己的房 間中,所以古堡中十分靜。他們用又快又輕的腳步向前走,不一會, 年輕人就覺得公主在向前走的時候,簡直像是整個人在向前飄動一樣 ,了無聲息,而且體態優美之至。 年輕人知道,那又是她具有異能的身體,在發揮它的功能,他特 別留意公主的雙腳,她只是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人就美妙地向上彈 起,自然而然向前飄了出去。年輕人不由自主低聲贊嘆:「你現在的 身法,就像是傳說中的絕頂輕功!」 公主低聲笑道:「你試試輕托一下我的身子!」 年輕人要全力以赴,才能剛好跟在公主的身邊,他聽得公主這樣 說,就伸手按向公主的腰際,輕輕向上一托,他在這個動作時,恰好 是公主足尖在地上一點之時,兩下配合得極好。 年輕人只覺得公主的身子極輕,真正當得起「身輕如燕」這樣的 形容詞。 而且,在年輕人一托之後,發生的情形,也使得他在片刻之間, 目定口呆。 他只是輕輕一托,才感到公主的身子,輕得像是不存在重量,就 看到公主的身子,冉冉向上升了起來,看起來,她整個人,像是充了 氣的人形氣球一樣! 公主的身子,向上升起了約有一公尺左右,才又慢慢落了下來, 一起一落的時間,大約都是一秒左右,年輕人在開始的一秒鐘,目定 口呆,但是他隨著恢復了鎮定,而且童心大發,在公主的身子下落, 還未曾雙腳落地之前,陡然雙手齊出,在公主的背後,用力推了一下 ! 公主的身子懸空,雖然她的身子正在下落,但下落的勢子很慢- -她升上去的時候,冉冉升起,落下來的時候,是緩緩飄落下來的, 估計要一秒鐘才能落地,而在那一秒鐘身子懸空的時候,她就被年輕 人推得向前飄了開去,更是飄出了五公尺! 她身在半空,凌空飄出去的時候,姿態優美之至,甚至還回眸一 笑,看得年輕人心曠神怡,彷佛見到了仙女下凡一樣!在凌空飄出了 五、六公尺之後,公主的雙足尖才落地,但仍然又滑出了兩公尺左右 ,才停了下來。年輕人連忙急步追了上去,兩人同時伸出手來,一雙 手緊握在一起,興奮無比。 公主的聲音很急促:「這身體……似乎有著發揮不完的異能!」 年輕人雙手環繞她的腰,把她抱了起來--這時,她的體重,卻 又回復了正常。 年輕人抱著公主打了几個轉,用眼色詢問公主,公主知道他想干 甚麼,也就立刻點了點頭,年輕人一運勁,把公主向上一拋。 公主也在這時,配合年輕人的動作,陡地一提氣,年輕人的那一 拋,竟然將公主的身子,拋得直向上升去,一直到了古堡的頂部。年 輕人仰頭看著,他們這時,正在一道走廊之中,古堡的高度,至少有 六公尺,公主的雙手,在古堡頂部輕輕按了一下,人又緩緩向下落來 ,年輕人迎了上去,把她接在懷中。 年輕人才一接住公主時,她輕得一點份量也沒有,然後,才漸漸 感到了她有重量,而且,很快就回復了正常。這種奇異能力的發現, 使他們都興奮不已,互相擁抱著對方,都不想分開。 公主由於心情好興奮,在細細喘息:「本來要在意念高度集中的 境地之中,身子才能飄浮起來,可是現在,几乎一想起就可以做得到 !」 年輕人問:「完全不用外力的幫助?」 公主側頭想了一想:「現在還不能夠,但是我想一定可以做得到 --只要我對自己的這個身體,有了進一步更多的了解之後!」 年輕人把公主推開了些,仔細端詳著,口中喃喃自語:「天!我 的妻子究竟是甚麼樣的人?」 公主的聲音甜膩之至:「就是你的妻子!」 年輕人一把又將公主拉進懷中,緊緊地擁著,深深吸著氣。 他們本來是要到女伯爵的房去,有所行動的,但突然之間有了這 種身體異能的意外發現,而且知道,這種異能發展下去,可以成為人 有凌空飄浮的能力,這自然使得他們興奮得暫時顧不得別的事情了。 好一會,他們興奮的心情才平復下來,手握著手,繼續向前走, 來到了女伯爵的臥室門外。 公主先把耳貼在門上,傾聽著。年輕人并沒有照做,因為他知道 ,門上有完善的隔音設備,他的地球人的身體,能力有限,不是他主 觀的愿望所能突破的,所以他一定甚麼聲音也聽不到! 可是公主卻有所不同,她的身體能力高超,甚至可以聽到超高頻 的聲波,她也曾因此聽到過異星人的對話,也可以運用意念,和異星 人交談。 年輕人只是注視著公主的神情,公主的神情很嚴肅,聽了約莫一 分鐘左右,她站直了身子,向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 年輕人明白了她的意思,沒有異動。 女伯爵很可能已經睡了,就算偷進去,只怕也不會有甚麼結果。 年輕人的回答是作了一個堅決做下去的手勢,公主笑了一下,又 作了一個請年輕人把鎖弄開來的手勢。 年輕人早已注意到了女伯爵臥室的門鎖是密碼鎖--那種新型的 按鈕密碼鎖,只要按錯了一個號碼,立時警鐘大鳴,就算年輕人和公 主,能在警衛人員趕到之前,從容退開去,也是大大無趣之事了。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來到了門前,他雖然是開鎖專家,可是那也 是難題,公主在一旁,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著他,年輕人裝出十分為 難的神情。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令公主目定口呆! 年輕人的動作,其實也沒有甚麼特別,他只不過是取出了一柄裝 有滅聲器的手槍來,向著密碼鎖的旁邊,迅速無比,連射了六槍。 公主頓足:「這是暴力破壞,太沒有技巧了!」 年輕人向著槍管,輕吹一口氣:「大有技巧,我這枝槍,每一顆 子彈,都射斷了通向警鐘的主要線路。如果不是對這種密碼鎖的構造 和安裝方法,了然於胸,而且判斷正確,就萬萬做不到!」 年輕人說著,就伸手去推門,可是他的手還沒有碰到門上,他和 公主兩人同時一驚,不約而同,各自伸出手來,輕按向對方的口-- 那是他們都怕對方會由於吃驚而叫出聲來! 女伯爵的臥房,是一個很大的套間﹔包括一個起居室,一個大臥 室,和一個小臥室。大臥室才是女伯爵的睡房,房中的那張四柱大銅 床,據說曾是西班牙女王所用過的。小臥室本來是兩個侍女睡的,但 近年來,已經空置。起居室就是女伯爵親近賓客的所在,年輕人和公 主、哈爾古斯和貝登,都是在這里會見女伯爵的。 詳細介紹女伯爵臥室的情形,是為了方便了解年輕人和公主這時 何以吃驚的原因。被弄開了密碼鎖的那扇門,儼然無縫一般,就算是 門下面,也一點縫都沒有,所以,里面如果有光亮,外面也看不到。 而臥房的房門,就沒有那麼嚴,門下面有一些細隙,可以透光。 這時,大門雖然還未曾打開,可是卻有被子彈射穿的六個彈孔在 。 那几個彈孔所在的位置,如果有人想從彈孔中看到門內的情形, 就須矮下身子來才行。而年輕人和公主徒然震驚時,他們并沒有矮下 身子來,可是也看到彈孔中,隱約有一種十分絢麗的彩光在閃耀。 這種閃耀的彩光,他們并不陌生,在觀景廳中,架子上的美女緩 緩攤開手來,顯露她手中所握的那枚「彩鑽」時,在射燈之下,就有 那樣奪目絢爛的彩光照射出來了。接著,就發生了奇事,感到有魔光 的籠罩! 而今,他們突然又看到了這樣的彩光,自然吃驚之至!年輕人連 忙向公主望去,公主搖了搖頭,表示她看到的也是彩光,并不是其濃 如血的魔光,他們兩人立時矮下身,面向彈孔,去看里面的情形。 一看之下,他們就立時明白,何以自彈孔中透出來的彩光,不是 那麼強烈,只是隱隱約約的緣故了。原來彩光是從主臥房的門下隙縫 中透出來,透到了起居室,然後再從彈孔中隱約露出來的! 這也是說,那顆彩鑽,在主臥房! 女伯爵這時,除了在臥房中之外,不可能在別的地方,那麼,她 和那顆「彩鑽」在一起! 盡管由於發生了的一切怪異事情,他們作過那種設想,可是他們 也想不到會有這種情形出現!那「彩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血 一樣濃的魔光照耀之下,消失無蹤的,女伯爵且曾表示了絕大的恐懼 ,愿意用她的全部財產去交換它。 可是,如今,女伯爵又和「彩鑽」在一起了! 難道一切只是女伯爵的做作?如果全是她的做作,她那樣做的目 的,又是甚麼? 種種怪異的現象,糾纏成了一團,全然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從彈孔中看進去,自主臥房的門縫下透出來的閃光,閃耀不定。 兩人自然而然又想起丁普生對那彩鑽所說的話來,那是一個活物 ! 如果那是一個活物,那麼,它不知是一個甚麼樣的怪物!在安普 女伯爵的敘述之中,它甚至會「吞噬」了一個美麗的模特兒! 那麼,如今它是不是又在吞噬女伯爵? 年輕人和公主同時想到了這一點,兩人身子一直,年輕人已經先 出手,一伸手,推開了門,和公主閃身而入,又立時把門掩上。 當他們進入了起居室之後,益發感到主臥室門縫下透出來的彩光 的強烈,整個起居室,都由於那種彩光,而變成一種近乎魔幻的境地 。 公主在那一霎間,表現得十分緊張,本來,年輕人只准備在門外 替公主把風的,由於忽然看到了有彩光的透射,所以年輕人也跟了進 來,公主在這時,反手握住了年輕人的手,年輕人感到她的手心在冒 著汗,他用力緊握了一下公主的手,表示對她的關懷。 也就在那一霎間,彩光突然消失了! 彩光由門縫下透出來,使得整個起居室,在一重朦朦朧朧的彩光 之中,可以看得見物事,這時彩光突然消失,眼前突然變得一片漆黑 。 年輕人在那一霎間,變得什麼也看不到。事情本來就夠怪異的了 ,忽然之間,又置身於一個完全黑暗的環境之中,年輕人心頭一凜, 他聽到公主發出了一下十分急促的呼吸聲,身子也震動了一下。 他立刻可以知道,在如今一片漆黑之中,自己甚麼也看不到,可 是公主有異能的身體,一定看到了甚麼,而且她看到的景象,使她感 到震驚! 年輕人雖然甚麼也看不見,可是他有十分敏銳的感覺,他也可以 感到,有些事發生了! 首先是他感到空氣有意外的流通--那極可能是一扇門被急速打 開所引起的。 他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但如果門打開了的話,主臥室中一定有 甚麼東西顯露出來! 公主看到的,自然就是主臥室中顯露出來的東西,年輕人心念電 轉,那會是甚麼?是那顆彩鑽?還是被吞噬了一半的女伯爵? 年輕人根本沒有機會問甚麼,已聽得公主用顯然勉力鎮定自己的 聲音在發問:「安普,怎麼會這樣?」 接下來,是一下近乎抽搐的聲音--人在極度的驚恐之中,會有 這種聲音,自然而然自喉間發出來。 年輕人聽出那一下抽搐聲,像是女伯爵所發出來的,當然和她平 時嬌嗲甜膩的聲音,大不相同,但多少也可以辨出一點相同處來。 接著,又是公主的聲音。公主的聲音,在別人聽來,一定沒有甚 麼特別,唯有年輕人才可以知道,她在說話的時候,內心實在極其恐 懼--年輕人不但可以聽出她聲音中壓抑的堅強,也可以從她冰冷的 手中肯定這一點。 公主說的是:「我令你感到驚駭了?我早就告訴過你,我現在的 身體,不是地球人的身體,雖然你制造了一個一點光線也沒有的環境 ,但是我還是可以看得清一切,我已經看到你了!」 公主一口氣說到這里,身子已經不由自主在搖晃,年輕人由衷地 佩服她可以支持著一直把話說完,他伸出手,扶住了公主,公主立刻 緊握住了他另一只手,公主的兩只手都冰涼。 年輕人一點也不能提供甚麼幫助,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甚麼 事,在一片漆黑之中,他甚麼也看不到,他只知道公主看到的景象, 一定可怕之極,可是究竟是甚麼景象,他卻一點不知道! 公主的話一出口,她要竭力支持著,才能不跌倒,她的身邊有年 輕人,年輕人至少可以扶住她。公主是因女伯爵的出現而害怕的,可 是奇怪的是,女伯爵似乎比公主更加害怕! 年輕人聽到了女伯爵又發出了一下抽搐的聲音,像是她的整個喉 管都打了結一樣。接著,年輕人又感到了一陣空氣的流動,接下來, 是一道門被急速關上的「啪」的一聲響。 一切仍然在黑暗之中,又靜得出奇,公主的呼吸相當急促,年輕 人也定了定神才能用極低的聲音問:「她在門外還是在門內?」 剛才聽到關門聲,女伯爵可以反手關上門,她仍然站在兩人的面 前,也可以退進主臥室之後,再關上門,所以年輕人才這樣問。 公主的聲音聽來更低:「她回到房中去了!」 年輕人雙臂環抱住公主,他感到公主的身子,在微微發抖,他想 了想,才問:「……剛才看到了甚麼?」 公主卻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三五秒:「著亮燈,我要她開門!」 她講了這一句話之後,又頓了一頓,才道:「到時,你可以自己 看!」 她又用力握了一下年輕人的手,走了開去,年輕人走到了門邊, 雖然仍是一片黑暗,可是要在門邊摸到燈的開關,也不是甚麼難事。 在年輕人著亮燈之前,已經聽到了公主的叩門聲,燈光著亮,眼 前略有一片眩暈,年輕人看到公主正在叫門,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可 是神情卻極其堅決,她的聲音,也有著真正的鎮定,和剛才那種強自 鎮靜,大不相同,她正在對著門說:「安普,開門,我不相信你會殺 我們,你受了邪魔的驅使才會那樣子,你中了邪,當我們是朋友,快 開門,不然我們就闖進來!」 年輕人在一著亮燈之後,已經來到了主臥室的門口,又把那柄槍 握在手中,槍口對准了門鎖。 公主反手按在槍上,示意他先別開槍,這時,聽到主臥室之中, 傳來了一陣啜泣聲,雖然聲音只是斷續傳出來,可是仍然可以聽得出 ,發出啜泣聲的人,傷心之極。 年輕人這時在公主的話中,約略可以知道一些,剛才安普女伯爵 突然出現,竟有殺害他們的企圖(多半還有了行動),由於她沒有估 計到公主竟然能有暗中視物的能力,所以才吃驚,又退回房中!在這 種情形下,年輕人實在不主張再和女伯爵和平解決,所以他輕輕推開 了公主的手,公主猶豫了一下,也沒有再堅持,年輕人先挽住了門柄 ,推了推門,沒有推開,他就對著門柄射出了一枚子彈,再去推門。 當他把門推開一些的時候,公主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十分堅 決的目光望著他。 年輕人在事後說:「我和公主心意相通,自然知道她這時的意思 是她要先進去,要我等在門外面,我當然不肯答應!」 九 仍然是年輕人事後的回想:我不答應的原因是,事情實在太詭異 ,而且,處處透著凶險,那彩色的光芒,一片漆黑中連公主也在戰栗 ,根本不知道在主臥室中的女伯爵會有甚麼樣的行動,也不知道她剛 才准備用甚麼方法殺害我們,我怎能讓她先進去?可是,她的行動, 卻突然變得……變得那麼……那麼…… 事後,年輕人仍然難以用適當的形容詞來形容當時公主突如其來 的行為,可知公主當時的行為,是如何突然! 而如果,年輕人不是要回答公主的意見,而正十分認真的在搖頭 的話,他還是可以應付公主的突發行動的。可是他這時卻正在搖頭, 所以無法應付。公主一看到他搖頭,突然伸手,在他的胸口,用力推 了一下。 那一推的力道之大,簡直不可思議,推得年輕人連跌退了三、四 步,年輕人發出了一下急促的叫聲,公主已經一閃身,進了主臥室。 也就在那一霎間,燈滅了,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年輕人的行動快絕,像是一頭獵狗一樣,他根本不浪費時間再去 看亮燈,就向著主臥室的門,疾扑而出! 他記得房門所在的方向,也估計距離是二公尺左右,這一扑的動 勢十分凌厲,才扑出之時,身子已經略微側了一側,這是准備門關著 的話,就可以藉著迅疾的一扑,把門撞開來。 這時,年輕人的心中十分焦急,因為公主的行為十分反常,公主 當然是看出了事情十分凶險,所以才把他推開,自己閃進了主臥室之 中。然而,她難道就能應付眼前的凶險嗎?年輕人扑出的勢子極快, 在黑暗之中,他甚至自己可以聽到向前扑出去時的呼呼風聲,緊接著 ,就是「砰」的一聲響,他的身子已經重重撞在那扇門上。盡管他早 有准備,想把那扇門一下子撞開:如果是普通房間的門,他一定可以 如愿,可是在這座古堡中的房門,全是十分扎實的橡木門,一撞之下 ,紋絲不動,而「作用等於反作用」。年輕人撞上去的力道如此猛烈 ,反彈回來的力道,也是一樣,使得他不但半邊身子痛得有麻木之感 ,而且身子一側,再也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年輕人發出了一下輕叫聲,手在地上一按,一提氣,又已一躍而 起。 這時侯,他身體撞在門上的那一下巨響聲,似乎還有余音,可是 除此之外,卻靜得沒有任何別的聲音,公主進了房間之後,一點聲音 也沒有發出來! 年輕人心中雖然焦急,可是他知道,一下子沒能把門撞開,再多 撞几下,也沒有用,他再扑向前,握住了門柄,推了推,依然沒有推 開門。 他心中疑惑之極,大叫了一聲:「公主!」 主臥室的門,剛才曾被他一槍射中門鎖部分,破壞了門鎖--也 正由於這個緣故,所以公主才能一下子推開了門之後,閃身進入房間 的! 可是如今,他卻又無法推開門來……難道在公主進入了房間之後 ,又有人用門鎖以外的其他方法,使門變得打不開?鎖上門的是甚麼 人?是公主?是女伯爵? 年輕人知道必然有甚麼極特別的意外發生了,他更知道在如今這 樣,根本不知發生了甚麼意外的情形下,自己必須要保持鎮定!至少 ,要使自己的每一個行動,都十分有效及不能浪費時間! 那麼,有光亮就比黑暗好得多! 所以,他又迅速地返到了大門旁的電燈開關旁,可是他接連按動 了几下,眼前仍然一片漆黑,可見燈光突然熄滅,是由於電流供應的 截斷之故。 既然只可以在一片黑暗中行事,年輕人一面取出了一具小型的聚 焦電筒來,著亮,一股光線射向主臥室的門,年輕人又一下子跳到了 門前,再向門鎖開了一槍,又一腳踢向房門,同時再叫:「公主!」 主臥室之中,仍然一點聲音也沒有,也不見有任何光線透出來, 年輕人本來不愿意對古堡中的一切有任何破壞,可是這時,事情實在 太怪異了,他也就顧不得了! 在他的身邊,有許多冒險生活必須具備的用品,大都小巧和有效 。 這時,年輕人把電筒咬在口中,迅速地打開了一只小盒子,把盒 中一塊兩立方公分的強力塑膠炸藥,連同引爆的小型雷管,一起插進 了彈孔之中,然後,按下了雷管的啟動裝置,同時迅速後退。 那一下爆炸聲并不是很驚人,可是爆炸的力道之大,卻十分駭人 ,起居室中由於爆炸產生的氣流,令年輕人几乎站立不穩,壁上所挂 的畫,全都震跌了下來,有一個放滿了水晶玻璃杯的架子,整個倒了 下來,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那扇主臥室的門首當其沖,在爆炸聲過後,歪向一邊,年輕人又 大叫了一聲,竄向前,一腳踢開了門。 手電筒的光芒,雖然不是十分強烈,主臥室又相當大,可是也一 下子就可以看清楚--至少,目光所及之處,并沒有看到任何人,沒 有女伯爵,沒有公主! 當然,在柜子中,在大床底下,在帷幔的後面,都可以藏人,所 以,年輕人用最快的身法,檢查著可以躲藏著人的隱蔽所在。 這時侯,爆炸聲顯然已經震動了古堡中其余的人,大門上傳來敲 門聲,電話也響個不停! 年輕人不去理會越來越急遽的敲門聲,他用了兩分鐘的時間,已 經可以肯定,那些隱蔽的地方,不可能有人躲藏著。 公主和女伯爵在一霎間消失不見了!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有置身在冰窖中一樣的感覺,他摸到了一排 窗子前,那是主臥室中唯一的一排窗子,在窗外,是一個花園,窗子 雖然約莫有六公尺高,女伯爵和公主自然可以從窗口離去。 可是,所有的窗子,都有十分古老的窗栓,從里面拴著,所有窗 子的玻璃,又完好無損,很難想像,她們如何在推出之後,還能夠插 好窗栓。年輕人向窗外看了一眼,看到花園中有很多人拿著強力的電 筒奔了過來。年輕人自己制造的那個爆炸,一定令全古堡都為之震動 。這時,雖然大門有著十分好的隔音作用,但是,也可以聽出人聲鼎 沸,并且已經開始有了撞門的聲音。 年輕人從窗前一轉身,又叫了一聲:「公主!」 然後,他迅捷無比地進入了和主臥室相連的浴室之中,整個女伯 爵的臥室之中,電流都被截斷,年輕人只好依靠手中的電筒行事。浴 室很大,雖然是在古堡之中,但是浴室內一切設備,都百分之一百現 代。不過浴室的窗子,也一樣有著古老的窗栓,而且,也好好地拴插 著,表示沒有人從窗子離開過。他再到副臥室,情形也是一樣,然後 ,他又回到了浴室。 雖然思緒紊亂之極,可是年輕人仍然在浴室中呆立了一分鐘。 公主進了主臥室,主臥室中曾有女伯爵的啜泣聲傳出來,可知她 們兩人都曾在主臥室之中! 可是如今她們兩個人都不在…… 她們上哪里去了。年輕人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在這之前,有 彩光自主臥室透出來,那是魔邪之光,魔邪之光已經吞噬了一個美麗 的模特兒,那是女伯爵親眼所見的,會不會現在又吞噬了她和公主? 年輕人簡直不能想像被一蓬變幻之光,色彩絢麗的魔邪之光所吞 噬是怎麼樣的一種情形,所以他的寒意,也越來越甚! 這時,大門外傳來的撞擊聲,簡直驚天動地,看來不久大門就會 被撞開來。 年輕人想到,門一被撞開,門外的人沖進來,看到女伯爵不在, 而他呆呆地佇立在浴室之中,那十分之難以解釋他的處境。而且,他 現在也根本沒有心情向任何人解釋發生了甚麼!所以,他半轉身,拔 開了浴室的窗子窗栓,推開了窗子,跨身出去。窗外是花園,距地面 大約是三公尺--這樣的高度,當然難不倒年輕人,他跨身而出之後 ,還可以推上窗子,但卻無論如何不能令窗栓再插上,他一聳身,盡 量使自己的全身肌肉放松--貓可以在高處墜下而不受傷的秘訣就在 於此。他著地之後,立時發動,在草地上打了几個滾,把下墜的勢子 消去,然後,他挺立了越來,大踏步向前走去。 不一會,他就遇到七、八個慌慌張張向前奔來的人,同他七嘴八 舌地問:「發生了甚麼事?好像有爆炸!」 也有的人在叫:「天!好像全世界的意外,都集中在這一晚,集 中在這古堡中了!」 年輕人并沒有和這些人交換甚麼,只是自顧自向前走去,他亟需 要一個人靜一靜。 發生的怪事再多,他都可以漠不關心,可是公主突然之間失了蹤 ,那對他來說,是頭等的大事,他不但關心,而且由於關系實在太重 大了,以致他心亂如麻。 但現在自己一籌莫展,可以幫助他的人,也只有一個丁普生,然 而,丁普生是不是還在古堡之中,卻不知道! 他雙手緊握著拳,急急地向前跨出一步,都是重重一腳踏在地上 ,以表示他心中的焦急。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才好,在一片林子之中 ,轉了十來分鐘,他的決定是:女伯爵和公主既然是在主臥室失蹤的 ,他就應該以那里為起點去找線索! 有了決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急急走進了古堡的建筑之中 。 這時,古堡的上上下下,許多人在走動,毫無目的地走動,或許 也有目的,目的只是在傳遞一個訊息,而這個訊息又是人人都知道的 :女伯爵的臥室之中,發生爆炸,女伯爵不見了! 一來到女伯爵臥室的門口,年輕人就看到在被撞開而歪倒在一邊 的門旁,歷登警察副總監呆若木雞一樣地站著,盯著起居室看。 年輕人來到了他的身前,他才陡然震動一下,苦笑道:「像不像 一幕完了的戲劇?」 年輕人明白他的意思,舞台上常有這樣的戲劇演出:只是一幕布 景,所有發生的事,都在這一幕布景中發生。 副總監的意思自然是說,古堡,就是那一幕布景,在古堡中不斷 發生的事,一樁接著一樁,每一件都是不可思議! 副總監接下來的話,倒使得年輕人不知如何搭腔才好,他道:「 女伯爵從浴室的窗口離去--只有那一扇窗開著,不過真難想像她如 何能夠跳下六公尺高度而不受傷,如今又不知所終!」 年輕人當然知道,從浴室離去的,不是女伯爵,而是他自己-- 但是撞開了門闖進來的人卻不知道! 然而副總監畢竟也不是等閑人物,他盯了年輕人一會:「閣下怎 麼這時候才來?公主殿下呢?」 年輕人乾脆并不回答,只是走了進去,起居室、主臥室和副臥室 中,到處都是人,和無頭蒼蠅一樣,在發出嗡嗡的議論聲。 一個半禿的中年人所發出的聲音較大,他簡直是聲嘶力竭地在叫 喊:「女伯爵,你在哪里?」 人人都認得他是古堡的總管,平時看來處事也十分有條理,可是 此際,卻亂成了一團。 年輕人看到這種混亂,知道自己倒不難控制局面,所以他跳上了 一張桌子,高舉雙手,朗聲道:「靜一靜!古堡中發生了許多怪事, 有可能離去的,盡快離去,總管先生,請你安排愿意離去的客人上機 !」 客人絕大多數是女伯爵的飛機接來的,這時再把他們送到最近的 機場去,自然不是難事。 總管本來急得團團亂轉,忽然有人出頭,他大是歡喜,連忙來到 了年輕人的身前,大聲答應著,年輕人又道:「請你組織古堡中男女 仆役。搜尋古堡的每一處,女伯爵不會去得太遠,要盡快把她找出來 !」 當年輕人這樣說的時候,他自然而然想起女伯爵所說,在魔光的 籠罩之下,那個美麗的模特兒像蠟一樣地融化,而被那顆彩鑽的光芒 攫住吞吮了的情景--這簡直是一個無法想像的情景,可是只要是聽 到過這種敘述的人,一想起來,就會不寒而栗! 年輕人只好盡量不去想,要是女伯爵和公主也都「像蠟一樣融化 了」,年輕人可以肯定,自己絕對再禁不起一次這樣的打擊了! 總管又大聲答應著,年輕人再問:「總管先生,你對這座古堡知 道多少?」總管十分驕傲地挺了挺胸:「太熟悉了,我是自小在古堡 中長大的,我的父親就是古堡的總管,那是我們家族的世襲職業!」 年輕人向他和歷登作了一個手勢,又示意其余的人離開女伯爵的 臥室,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他才對神色驚疑不定的總管發問:「 古堡中是不是有甚麼密道?」 年輕人這個問題才一出口,副總監就啊地一聲,伸手在自己的頭 上,重重打了一下,顯然是在責怪自己何以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年輕人對這個問題,也存著很大的希望,女伯爵和公主突然消失 ,唯一的可能,就是主臥室中有甚麼密道,她們基於某種原因,躲進 了密道之中! 可是,總管的回答,卻令歷登和年輕人失望,總管大搖其頭說: 「沒有!沒有!沒有!」 年輕人仍不死心:「是絕對沒有,還是據你所知沒有?有沒有古 堡的建筑圖?」 總管的神情大是猶豫,伸手在他半禿的頭上,用力地搔著,遲疑 地道:「我……當然沒有古堡的建筑圖,這古堡已有超過八百年的歷 史……嗯……我……是據我所知,沒有甚麼密道,可是我不能肯定是 不是絕對沒有。」 年輕人伸手在他肩頭上拍了拍:「好了,請你去主持客人的解散 吧!」 總管如釋重負,走了出去,年輕人來回走了几步,抬頭看著亮著 的電燈,想起這里的電流曾莫名其妙截斷的經過,他就問:「門被撞 開之後,誰第一個沖進來?」 歷登道:「我!一聽到爆炸聲,我就趕到門口,真可惜,門鎖雖 然被破壞了,可是門里面像是被甚麼東西頂著,費了好大的動,才撞 得開來。」 年輕人陡然一怔,張大了口,剎那之間,神情驚疑之極,竟連應 該發出「啊」的一下驚呼聲,都忘了發出來! 對准了大門,他連射了六槍,六枚子彈正確無誤地破壞了大門的 密碼鎖,又截斷了警鐘的線路,使他和公主可以進來。 在進來之後,發生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就是他們在子彈射出的 彈孔之中,看到了主臥室的門縫下,有彩光透射出來。 這使得他們在極度驚駭的情形下推門而入。而一進入主臥室之後 ,接連著所發生的事,簡直如同驚濤駭浪一樣,一件接著一件,令年 輕人和公主,那麼富有冒險生活經驗的人,都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等公主推開年輕人,年輕人撞向主臥室的門,到再破壞了主臥室 的門鎖,進入主臥室,發現女伯爵和公主都不見了的時候,他的注意 力,就集中在尋找她們兩人,并沒有退到起居室去。 當他在主臥室的時候,曾聽到有人在大門上敲門,接著是人聲鼎 沸,再接著是撞門聲。 那時候,他由於發生的事太奇特,又有公主牽涉在內,關心則亂 ,未免不能照顧那麼多,所以竟未曾想到,大門根本可以一推就開, 何必又敲門又撞門? 年輕人直到這時,才想起了這一點來,自然驚訝莫名!可是副總 監卻不明白年輕人何以驚訝,他只是從年輕人的神態上,看出了情形 有異,他就問:「有甚麼不對頭?你知道門鎖是被誰破壞的?」 年輕人吁了一口氣:「你撞門進來時,發現了何以門鎖被破壞了 ,而門卻打不開?」 歷登副總監悶哼了一聲:「簡直不合邏輯之至,一張結實無比的 橡木椅,斜頂住了門鎖!」 原因真是簡單到了極點! 用一張椅子,或其他東西,頂住門柄或門鎖,使得在門外的人打 不開門,那是一個小孩子都可以做得到的事! 而如果頂住門的物體夠結實的話,的確也需要十分用力的撞擊, 才能把門撞開來。 可是問題來了! 問題相當多,而且怪絕。 問題之一:誰頂住了門?據副總監說,頂住門的是一張十分結實 的橡木椅子,當然任何人都可以做到這一點,問題是:誰? 當時年輕人可能在主臥室中,也可能在副臥室或浴室中,總之年 輕人是在那一組房間之中的某一處,而公主和女伯爵不見了,他可以 肯定,那一組全屬於女伯爵的臥室的地方,除了他之外,沒有別人! 可是,卻有人用一張沉重結實的橡木椅,頂住了門! 問題之二:這樣做的目的是甚麼?表面看來,用一張椅子頂住了 門,目的自然是不讓外面的人進來。可是在剛才的那種情形之下,為 甚麼不讓人進來呢? 當時,沒有電流,也沒有燈光,年輕人的行動,全靠手中的電筒 ,頂上那椅子的人,自然也是在黑暗中行事的。 目的是甚麼呢?阻止外面的人進來,是為了方便年輕人好在里面 尋找女伯爵和公主? 還是頂上椅子的人,怕一下子外面有人沖進來發現了他? 剎那之間,年輕人心中的疑點之多,簡直難以形容。副總監看出 他神色有異,連聲問:「有甚麼不對?有甚麼不對?」 年輕人沒有立時回答,他又想到:這個用椅子頂住門的人,是從 哪里冒出來的?又到哪里去了?可以設想他在門被撞破之前,也循自 己離開的途徑--浴室的窗子中跳了出去,可是他是怎麼進來的?難 道是早已在女伯爵的臥室之中的?如果是,這個人的身分又是甚麼? 副總監還在問:「有甚麼不對?」 年輕人陡然大聲道:「甚麼都不對!」 副總監卻不以為忤,苦笑:「真的,甚麼都不對,在這該死的古 堡中,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年輕人嘆了一聲:「差點引發了一場世界大戰,這是你我都看到 的事情!」 歷登副總監神色黯然,四面看看:「這古堡一定有古怪,換言之 ,和甚麼巫朮……邪魔……或詛咒……有關,現在,到了一切發作的 期限!」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了一句話,副總監沒有聽清楚, 追問了一次,可是年輕人只是搖了搖頭,并沒有再說一遍。 他說的那句話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有法子,很容易查得出 來!」 他沒有說甚麼,大踏步走了開去,他看到許多人搭乘各種車子到 機場去,他和總管要了第二次起飛的飛機的一個座位,預定時間是在 上午十時。而這時,已是快到清晨時分了,大雪已然停止--從大家 興致昂然,聚集在觀景廳中,觀賞大雪紛揚的美景開始,其實只是一 個晚上,可是所發生的事,卻令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年輕人深深地吸進了几口冰冷的空氣,抓起了一把積雪,在臉上 用力地擦了几下,再將擠成一團的雪,用力向外拋了開去。 這時,他的心情十分矛盾,他已經有了下一步行動的計畫,可是 他卻難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離開古堡! 十 公主是在古堡中不見的,他難道不應該留在古堡中尋找公主。 可是他又知道,公主和女伯爵的失蹤,絕不是尋常的失蹤,一定 和其一種極度神秘的力量有關,他甚至可以肯定,這種力量和那彩鑽 有關!在沒有進一步的資料之前,他在古堡之中,循正常的途徑尋找 ,不可能有結果! 他采取的是折衷的辦法!決定了下一步的行動,可是在行動之前 ,他又來到了安普女伯爵的臥室之中。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歷資副總監還在,一見他就道:「我知道你 會再回來!」 年輕人悶哼了一聲,副總監目光炯炯:「是不是公主也不見了? 」 年輕人徒然吸了一口氣,并不否認:「是!我和她之間,有若干 程度的心靈感應,所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若是不是能感應到一些甚 麼。」 歷資悶哼了一聲:「我在一邊雖然不出聲,也會妨礙你的『感應 』?」 他在「感應」一詞上加強了語氣,以表示他心中的不滿。年輕人 卻老實不客氣地道:「是的,人和人之間的精神感應,十分奇妙,我 還根本不能掌握,但肯定有你在一旁,我絕對做不到。」 年輕人一面說,一面作了一個「請出去」的手勢。 副總監先生冷笑:「我懷疑你有沒有一定要我離開的權利!」 年輕人冷冷地道:「沒有,你喜歡留在這里,可以一直留下去! 」 年輕人說著,逕自向外走去,在經過歷登身邊的時候,歷登一伸 手攔住了他:「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經過的真相。」 年輕人發出了一下長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一點也不知 道!」 歷登望了他片刻,也長嘆了一聲:「要是你也不知道,只怕沒有 人知道了!」 歷資說著,經過年輕人的身邊,大踏步走了開去。 歷登一走,年輕人轉過身來,關上了門,他不想再有人打擾他, 門關上之後,又向外彈開了少許--由於門鎖被破壞的緣故,年輕人 自然而然順手拉過一張椅子來,用椅背斜斜地頂在門柄上。 他才完成了這一動作,就呆了一呆。他看到一旁,有一張同樣的 椅子,椅背已經斷裂,那當然是副總監所說的,他撞門進來時弄壞了 的那張椅子了。 年輕人曾問過自己:是誰頂住了門?頂住了門的用意又是甚麼? 看來,用一張椅子頂住鎖壞了的門,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讓人進 來! 可是,在當時的情形下,一大批人早涌進來和遲涌進來,又有甚 麼分別。那時,女伯爵和公主已不知所蹤,他在臥室中不知所措,何 以會有人在那時用椅子頂住了門! 年輕人仍然一點頭緒也沒有,他用手拉了拉,用椅子頂住的門不 是很堅實,外面有重大的撞擊,一樣可以把門撞開來的。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來,在那一霎間,他深吸進 來的一口氣,在他體內緩緩流動,很快就轉了一個周天--這是中國 氣功的最基本的訓練方法,而氣功是中國武朮的重要基礎,年輕人習 之有素。這種真氣循環的運作,不但可以使人鎮定,也可以使人精神 集中。 年輕人用十分矯健的步伐,走進主臥室,在中間一幅長毛地毯上 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開始使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 在公主和他一起自幽冥星座回來時,公主得到了一個來自幽冥星 座的身體,發現這具美麗的身體具有許多異能之後,他和公主之間, 曾做過許多實驗。像不久之前,他和公主又發現了公主的身體,竟然 有克服地心引力作用的能力,可以在半空之中,似無重狀態,自在飄 浮!他們也曾試驗過,想看看公主的身體,是不是有思想直接交流的 可能? 在經過几次試驗之後,結果很令人興奮:對年輕人來說,并不能 感應到公主的思想,但是公主卻可以感應到年輕人的思想達到一半。 有一次,年輕人集中力量,在凝思著阿爾卑斯山的主峰,公主在 一張紙上憑感應而畫著,畫出了主峰的形狀來! 這時,年輕人知道自己感應到公主在哪里,在想甚麼的可能徵之 又微,但他希望公主可以感應到自己的焦慮,至少盡可能給他一個訊 號,是凶是吉! 年輕人在使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之後,呼吸也變得綿長深遠,變 得很慢,一呼一吸之間,隔上好久,他甚至已忘記了時間的逝去,他 只是一心一意,把自己對公主的關注,想了又想,作為他這時腦部思 想細胞的唯一活動。 心靈感應,或思想直接感應這種行為,到現在為止,在人類之中 ,還只有若干具有特異功能的人,相互之間,才能隨意進行。在普通 人之間,也間或會有這種情形出現,例如兒子有急難,做為父母的往 往可以感應得到,只不過不能自由控制而已。 而在理論上,思想直接交流的可能性,早已確定:腦部細胞活動 ,有能量放射出來,既然有能量的放射,只要接收到每種訊息,加以 還原,就可以知道訊號所代表的意念是甚麼了。 從理論看來,簡單之極!可是人類對自己身體的最重要部分腦部 的研究,因十分幼稚,所以,思想直接交流才成為十分神秘的異能, 有朝一日,只要突破了這一點,就必然是人類的正常功能之一,可以 自由控制進行,而且不受距離的限制! (想想看,到了這時候,「電話」這樣東西,還會有甚麼用處呢 ?) 年輕人不斷地把自己的意念,通過腦部活動,化為一種訊號輸送 出去--這是人人在集中精神的情形下,都可以做得到的事,問題在 於是不是有人有收到訊號和將之還原的能力! 年輕人相信公主有這個能力,他堅信公主在這時,已經收到了他 發出的訊號,可是他卻一點也沒有收到回音! 或許公主早已發出了回音,可是他收不到,連最簡單的一點反應 也收不到。 當陽光射進房間來,照在他身上的時候,年輕人才長嘆了一聲, 站起身,睜開眼來。 由於他長時間閉著眼,再加上大雪之後,處處積著皚皚的白雪, 陽光特別燦爛奪目,使得他要半閉著眼睛,以適應強烈的光芒。 沒有結果!這令他十分沮喪,他呆立了一會,走出上臥室,在起 居室中又停留了片刻,移開了那張椅子,才打開門,就看到了一個人 當門而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有透視能力的丁普生! 一看到了了普生,年輕人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雙手齊伸,抓住 了他的手臂,心中一急,張大了口,竟然發不出他急於想問的問題來 ! 在公主和女伯爵失蹤之後,他就想到,丁普生的異能,可能可以 「看」到她們到了何處,可是在混亂之中,根本沒有丁普生的影子。 這時,丁普生突然出現,自然令年輕人喜出望外﹔他沒有問出聲 來,丁普生卻已知道他想問甚麼,他先搖了搖頭:「我一聽堡中的人 說女伯爵失了蹤,就想看看她在甚麼地方,可是我看到的,只是一團 彩色的光芒,奪目之極。」 年輕人大吃一驚:「那顆彩鑽所發出的光芒?」 丁普生神情疑惑:「我不能肯定,可是很接近!」 年輕人神情更緊張:「那表示甚麼?表示她所處的環境是一團彩 光?還是她已經被那團彩光吞噬了?」 丁普生嘆了一聲:「我不能作出任何結論,唉,看來我的透視異 能,只限於在人間進行,一旦接觸到了魔界,就甚麼用也沒有!」 年輕人後退了一步,怔怔地望著他,丁普生又道:「剛才我在門 外,就看到你在集中精神靜坐,你……想和誰聯絡?公主也失蹤了? 」 年輕人十分沮喪,伸手在自己臉上,重重撫摸了一下,點了點頭 。 丁普生嘆了聲:「我想也是,所以,剛才我也曾集中力量,希望 看到公主!」 年輕人不由自主聲音發顫:「你看到了甚麼?也是看到了一蓬彩 光?」 丁普生呆了一呆,避開了年輕人的目光,才道:「不是,我看到 的……只是一片濃稠的血紅……我認為那是一片魔光……紅得就像是 才從身體中涌出來的鮮血一樣,紅得可怕!」 年輕人只感到陣陣寒意襲來,他沒有問丁普生那是甚麼意思,因 為問了,丁普生也必然回答說不知道!而他自己又無法假設那是一種 甚麼情景。 在他發怔間,丁普生又道:「客人全都走光了,仆人也走了一大 半,派來的警方人員也都聚在一起,不敢單獨行動,他們私議的說法 ,倒和我的看法一樣。」 丁普生講到這里,頓了一頓,神情變得嚴肅之極,聲音也十分低 沉:「嗯,這古堡和魔界有聯系,一定有其一個通道,可以直通魔界 !年,我知道你不肯干休,可是……可是……」 他說到這里,蒼白的臉上在隱隱冒著汗,再也說不下去。看來他 本來是想勸年輕人離開古堡,不要再追究下去的,可是又明知公主在 這里失了蹤,年輕人必然不肯干休,所以才沒有說下去。 年輕人這時,也只覺得腦中嗡嗡直響,他失聲問道:「所謂魔界 ,是甚麼?」丁普生攤開雙手:「在古堡中發生的一切怪事,都是邪 魔的力量在運行,發出邪魔的力量所在,就是魔界!」 「魔界」是一個人人都很熟悉的名詞,可是要具體地說出它是甚 麼來,只怕也沒有人說得出,丁普生在作了這樣的剖析之後,連他自 己都在懷疑,所以他又反問了一句:「是不是可以這樣說?」 年輕人十分明白丁普生的心情,所以并沒有取笑他,反倒向他要 求:「以你的特異能力,可以知道……魔界和這古堡的關系?例如通 向魔界的通道的位置?」 丁普生現出十分迷惑的神情,雙眼半閉半開,過了約莫一分鐘, 他筆直地向前走,几乎撞在年輕人的身上。年輕人讓他向前走,又跟 在他的後面,轉眼間來到了主臥室的浴室之中。這時候,年輕人的心 中十分緊張,因為丁普生的行動,是跟著他那個問題而來的。 那麼,要是丁普生忽然伸手一指,說那里就是走向魔界的通道, 年輕人是不是應該立即闖向魔界去? 丁普生不能看到公主在甚麼地方,可是當他想著公主的時候,卻 看到了血一樣濃的紅色魔光,那麼,是不是表示公主已陷身在魔界之 中了呢? 年輕人不由自主雙手緊握著拳,等候丁普生進一步的行動。 丁普生在進了浴室之後,站在浴室的中心,一動不動,神情越來 越疑惑。 這間浴室,十分寬闊,自然也極盡豪華之能事,水流噴射按摩浴 池,至少可以供八個人同時舒服地躺在其中,大理石的天使雕像在浴 池的四角,供應冷水或熱水。有一列牆,全是鏡子,地下的大理石下 有發熱線,好使赤足踏上去,有舒適的溫暖感。衛生設備則在浴室的 另一角,用半透明的玻璃隔開著。 丁普生站著,一動不動,年輕人在那片刻間,一面焦急地等待, 一面各種各樣的思緒,紛至沓來。他首先想到的是:女伯爵一定花了 不少時間和金錢,來改建這座古堡,這才使得所有的房間,都附有浴 室和現代化的衛生設備。 (任何歐洲歷史上的古堡或宮殿,都沒有這樣的衛生設備,華麗 宏偉如法國的凡爾賽宮,都沒有例外。) (聽來好像很殺風景,但卻是事實。) 要為一百多間房間都加建衛生設備,女伯爵一定花了不少錢,更 難得的是這種改建工程,居然沒有破壞古堡原來的外型! 年輕人正在想著,忽然聽得丁普生先生發出了一下十分怪異的聲 音,雙眼睜得極大,神情駭然之極,年輕人知道一定有甚麼事發生了 ,他揚起手來,還沒有說話,丁普生突然雙手緊掩住了臉,轉身向外 ,飛奔而出。他雙手掩住了臉,自然看不到眼前的情形,所以飛奔而 出之際,又几乎撞在年輕人的身上。當他在年輕人的身邊擦身而過時 ,年輕人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可是,丁普生卻以超乎年輕人想 像之外的大氣力,用力一掙,同時,聲音嘶啞,發出了可怕的一下呼 叫聲:「放開我!」 雖然這樣,年輕人亦是不會就那麼樣放手的,可是剎那之間,他 看到緊掩著臉的丁普生的雙手的指縫之中,有鮮血正在滲出來! 丁普生的手十分蒼白,所以,滲出來的血看來也就格外鮮明,怵 日之極! 年輕人在剎那間,心中所受到的震撼,真是難以形容,以致他不 由自主松開了手,丁普生又快又踉蹌,一下子就到了主臥室之中。 年輕人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嘶啞而可怕,他用盡力氣在 叫:「甚麼事?發生了甚麼事?」 隨著他的叫聲,丁普主已經沖到了主臥室的門口,看樣子,還要 向外沖去,年輕人再大叫:「甚麼事?」 這一下大叫聲,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丁普生陡然在門口站定, 身子發著抖,轉過身來。 當他轉過身來時,他的雙手仍然掩在臉上,自他指縫中滲出來的 鮮血更多。 年輕人急忙向前跨出了一步,可是就在這時,丁普生陡然放下了 雙手來。年輕人的第二步已經跨出,可是一看到眼前的情景,他提起 了的腳,再也放不下來,竟然就那樣懸空僵硬! 他看到的情景,太可怕了! 丁普生放下雙手時,手掌向外略翻,掌上全是鮮血,已經夠可怖 的了,可是比較起他臉上的情形來,卻好了不知多少! 丁普生雙手一放開,年輕人才看到鮮血來自甚麼地方,來自丁普 生的雙眼! 丁普生的一雙眼睛--這時候,已經根本不是眼睛,只是兩個血 洞,看來深不可測的血洞,濃稠的、鮮紅的血,正從這兩個血洞涌出 來! 丁普生的眼睛!他那雙具有特異能力,可以透視的眼睛,竟然成 了兩個血洞! 隨著丁普生的喉間所發出的可怕的叫聲,受到巨大震栗的年輕人 ,也不由自主發出充滿恐懼的叫聲來。 接著,丁普生疾轉過身去,他轉身的動作極快,以致自兩個血洞 中的血,噴洒了出來。 這時候,年輕人的一只腳,仍然沒有落地,才轉過了身的丁普生 ,以極快的速度向外奔了開去。年輕人又大叫了一聲他根本不知道自 己為甚麼要大叫,那只能說是人在極度的驚恐之下,自然而然的一種 反應。 雖然他不是普通人,但是當恐懼達到了一定的程度時,人的反應 總是一樣的。 他一面叫,一面又回頭向浴室望了一眼,事故是在浴室中發生的 ,而浴室中,有一股力量,使丁普生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那股力量毫無形跡,因為年輕人一直就在丁普生的身邊,在他甚 麼也沒法看到,甚麼也沒有感覺到的情形之下,丁普生的一雙眼睛, 就已經成了兩個血洞!年輕人雖然驚恐之極,甚至不由自主在自己的 雙眼之上,按了一下--丁普生在剎那之間可以受到這樣的傷害,他 自然也可以成為受害者!他實在有點難以想像自己的一對眼睛成了血 洞之後的可怕情形。 當然,這一切的驚恐,在實際上,都沒有阻礙年輕人的行動,年 輕人像獵豹一樣,竄了出去,速度顯然不在丁普生之下。 可是,當年輕人追上去,一出了起居室的門,就不見了丁普生的 蹤影,只見到几個仆人,身子發抖,站在走廊之中,而那個半禿的總 管,則跪在地上,用可怕的聲音在嘶叫:「天……不論是甚麼神,求 求你,別在這里施展你的法力,求求你別再制造恐怖了!」 他的聲音,聽來令人毛發直豎,可怖之至。年輕人心知那一定是 雙眼鮮血直冒的丁普生奔出去時,恰好被總管及仆人迎面撞到的緣故 。 年輕人繼續向前追,一面叫著丁普生的名字。古堡中這時,已只 有極少的人,所以他的叫聲聽來空洞而有回響,那種情形,和一日夜 之前這古堡中的熱鬧情形相比,簡直一天一地。 一直追到了走廊的轉角處,還沒有見到丁普生。年輕人實在難以 想像,一個雙眼已經變成血洞的人,何以行動還會如此迅速! 古堡中的走廊,迂回曲折,丁普生顯然已喪失了視力,他能奔到 甚麼地方去? 年輕人又奔出了一條走廊,在一個分開兩岔的口子上,停了一停 ,又大叫:「丁普生!」 年輕人的叫聲,在面前的兩條走廊都引起了回音,正當他准備隨 便選擇其中的一條,再追上去時,在左邊的那條走廊上,忽然走出一 個矮胖子來,那矮胖子約莫三十來歲,樣子十分滑稽,又胖又圓的臉 ,下頦打著摺,在走動之際,胖肉在抖動。別看他胖,動作卻十分敏 捷,一下子就來到了年輕人的面前,伸手作了一個阻止年輕人繼續前 進的手勢,用十分粗啞的聲音道:「不必追了,他已經由同伴接了去 !」 年輕人陡地怔了一怔,怎麼也想不起曾在這古堡之中,見過這個 矮胖子來,而且,矮胖子所說的話,也有點莫名其妙。 所以,他不客氣地問:「你說甚麼?」 矮胖子說話的時候,動作十分夸張,指手划腳:「丁普生是我們 的會員,他有了意外,自然會得到自己人的照顧,請你放心!」 年輕人「啊」地一聲,對了,丁普生是非人協會的會員!這個協 會收取會員的資格嚴格之極,而這個矮胖子這樣說,表示他也是非人 協會的會員了。 年輕人失聲道:「非人協會全體會員都來了!」 矮胖子笑了起來:「當然不,丁普生和我們聯絡,我們才趕到! 」 他說著,又伸出雙手來,同年輕人虛推了一下,表示請年輕人不 要再向前,然後,又向走廊的一個窗口,指了一指,他自己則迅速後 退。 年輕人向他所指的窗口看去,窗外是一片空地,積雪甚深,有兩 串腳印,再一抬頭,看到有一個人,扶著高而瘦的丁普生,正走向一 架樣子十分古怪,看來形同一只蜘蛛也似的直升機。兩個人都只能見 到背影,一轉眼間,那矮胖子也奔了過去,還和年輕人揮了一下手, 三個人一起登上了那架直升機,立時騰空而起,速度極快,轉眼之間 便已不見。年輕人呆立在窗前,他知道,丁普生既然被非人協會的成 員接走,一定會受到十分妥善的照顧,可是疑問也更多:非人協會之 中有的是奇才異能之士,為甚麼連丁普生如何受到傷害都不問,就這 樣離去。 十一 年輕人又想到,非人協會是不是有可能早知道丁普生會受到傷害 呢? (關於丁普生所受的傷害,日後,年輕人才知道有意料之外的發 展,有關日後的事,放在後面再提。) 年輕人過了好久,才緩緩轉過身來,在空空洞洞的古堡之中,竟 不知如何是好!就算沒有丁普生的猝然受傷,事情已經怪異之至,如 今丁普生雙眼成了血洞。當時年輕人就在旁邊,竟然甚麼也沒有覺察 到!有沒有覺察,年輕人知道那并不是問題的重點,重點是:必然有 這種力量的存在! 年輕人感到了遍體生寒,曾有哲人說:看不見的敵人最可怕-- 這句話,作為象徵性的說法,已經足以令人不寒而栗,而如今,看不 見的敵人,卻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情形,看不見的敵人,無形無跡,隨 時可以對人加以暗算,根本令人無法提防! 年輕人進一步想到的是:公主是不是已經中了這種無形敵人的暗 算? 他雙手緊握著拳,直握到指節骨發出「格格」的聲響,思緒紊亂 之極,有著丰富冒險生活經歷的傳奇人物年輕人,這時竟然一籌莫展 ,不知如何才好!他知道,首要的事,自然先把公主找出來,至少弄 清楚她現在的處境如何!可是,又怎樣能和她取得聯絡呢? 年輕人無意義地揮著手,古堡之中,在聚集著許多賓客之際,只 覺得熱鬧喧嘩,可是這時在一連串的怪事之後,整座古堡,人去樓空 ,變得空空洞洞,置身其中,年輕人的感覺,就像自己處身在一頭巨 大的怪獸的胃部一樣--不知甚麼時候,消化液一涌過來,就可以把 他消化得無影無蹤!年輕人知道自己何以會思緒如此紊亂,他實在不 愿意承認這一點,可是又不愿自己再欺騙自己,他感到害怕、恐懼! 不知為了甚麼,他實在感到恐懼:這種恐懼,在怪事一開始發生時就 已存在,而且在一點一點加深,以致在公主失蹤之後,他變得極其無 措,甚至想過要離開古堡! 而這種恐懼,在丁普生的雙眼突然變成血洞之後,更是到達頂點 ,所以才會令他呆立著,不知如何才好! 年輕人也知道,自己若是克服不了這種恐懼感,他就會喪失繼續 作戰的勇氣。 雖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作戰的對象是甚麼(這也是令他產生恐懼 的原因之一),魔界的魔光,看不見的敵人,總之是一股神秘莫測的 力量,使他震栗,使他害怕。只要在敵人面前感到害怕,那就再也不 能取勝,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年輕人感到了一股窒息,他大口吸了几口氣,才有了初步對抗恐 懼的辦法:在那里到達恐懼的頂點,就再到那地方去! 那地方是女伯爵臥房的浴室,丁普生在那里受到了傷害,年輕人 知道自己的內心之中,對這地方充滿了恐懼,也正因為如此,要克服 恐懼,就得到那地方去! 而且,女伯爵和公主,都是在臥室中消失的,到那浴室去,也有 一定的積極意義。 年輕人再度吸氣,勉力鎮定心神,緩緩轉過身去,這時,古堡總 管和几十個男女仆人,都神色驚惶地聚集在一起,總管身子發著抖, 向年輕人走過來,十分恭敬地問:「我們可以離去?先生,我們可以 離去?」 年輕人本來想說他并不是古堡的主人,無權決定他們的去留,可 是他繼而一想,在這種非常時期,連自己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何況是他們? 所以他的回答是:「當然可以!」他還補充了一句:「如果將來 女伯爵追究,我負責!」 總管和那些男女仆人都發出呼叫聲--雖然是歡呼,但聽起來, 卻更像驚呼。而且都爭先恐後地散開去。 年輕人感到古堡更空洞,自然也更神秘,他甚至每跨前一步,都 像是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所帶起的回聲。 當他來到女伯爵臥室的門外之際,他停了一停,望著那扇門。那 扇門,曾在被他破壞之後,又不知被甚麼人用椅子頂住,而當時年輕 人絕未曾覺察有甚麼人在!一想到這一點,年輕人又不禁感到了一股 寒意,他用力一揮手,大聲叫:「我知道你在這里,你不現身,我也 知道你在這里,你,或者是你們!」 年輕人大踏步踏進門去,這時,他的情緒變得十分激動,指著自 己的雙眼:「你們也可以傷害我,使我的眼睛變成兩個深洞!」 他在那時,心中的恐懼感,反倒在漸漸消失--人當把一切都豁 出去的時候,膽量就會壯大,年輕人知道自己必須和看不見的敵人作 戰,就一定要有勇氣,也只有在不再顧忌的情形下,才會有勇氣! 他一面叫嚷著,一面已走進了主臥室,然後,他又踏進了浴室。 浴室看來只是一間豪華的浴室,但是年輕人明白,丁普生曾說, 這座古堡和魔界有著聯系,這間浴室就一定是和魔界聯系的一個據點 !女伯爵和公主,可能就是經由這里消失的!而這個據點的中心位置 ,也就有可能是丁普生剛才所站立的地方!丁普生就在那地方雙眼噴 血的!年輕人還記得,那地方恰好是粉紅色大理石砌成的一朵荷花, 年輕人先盯著看了片刻,才接連跨了兩步接近它。這時,他只要再跨 前一步,就可以踏足在那朵荷花之上了!也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女 伯爵的聲音。 (實在不能說是「聽到」的,他只是感到了女伯爵在失聲叫著。 ) (由於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一直習慣於使用聽覺器官來捕捉聲 音,所以對於腦部直接感到聲音的那種情形,并沒有很好的語言或文 字去表達。) (其實,這種直接感到聲音的情形,并非不罕見,很多誠心的教 徒,在禱告時,都可以感到神的聲音。) 女伯爵在叫的是:「叫他別再跨向前!」 年輕人徒然怔了一怔,提起的腳僵在半空。女伯爵顯然是在警告 他,可是卻又想通過另外一個人來對他發出警告。那另外一個人是誰 ?年輕人心頭狂跳了起來,脫口便叫:「公主!」他才一叫出口,就 又感到了公主的聲音:「他是不是跨向前來,由他自己決定!」年輕 人心跳更劇,不由自主又發出了一下呼叫聲。公主拒絕了女伯爵的「 命令」,年輕人可以十分明顯地感到公主在鼓勵他跨向前,這是憑藉 他和公主生死與共的感情得到的直覺! 年輕人不知道向前再跨出一步,踏在那朵荷花上,在丁普生曾受 傷的地方,自己會遭遇甚麼?也不知道何以公主和女伯爵看來像是處 在敵對的地位。既然公主有鼓勵他跨向前去的意思,他就跨向前去! 年輕人心中大叫了一聲:「公主,我來了?」 (他相信自己雖然實際上并沒有叫出聲音來,但是他腦部活動, 必然已把他的這句話,化成訊號輸送了出去,公主也必然可以接收得 到。) (公主接收到訊號之後的感覺,都是感到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的右足先踏上了那朵由美麗的粉紅大理石砌成的荷花,左腳跟 了上去。他知道必然會有事發生,可是也未曾料到,事情會來得那麼 快。 立即地,他眼前一暗--不是一暗,而是一切在忽然之間改變了 給人的錯覺。實際上,他眼睛所看出來的一切,都是紅色,不是紅色 的甚麼具體的形象,而只是紅色。人在水中,若是睜開眼來,所看到 的,只是水的顏色,這時他的情形也是一樣。 他就像是在剎那之間,整個人的身子,都沉入了一大片無邊無涯 的紅色的水中! 那麼濃和鮮紅,自然他的身邊沒有水,可是他甚至聞到了由那麼 濃稠的紅色所帶來的聯想:血腥味!所以他立刻想到的,是兩個字: 魔光! 魔光已整個籠罩住了他!他所站的這個點,果然是和魔界相通的 據點! 年輕人并沒有任何感覺感到自己的身子有過任何移動,他也不想 閉上眼睛,雖然在這種血一樣的光芒籠罩之下,不但使人心悸,而且 ,生理上也十分不舒服! 他竭力想在紅色的血光中,尋找出公主來,可是卻甚麼也看不到 ,不論他多麼努力,他都只能看到紅色,紅色之中、紅色之外,都只 是紅色,沒有別的東西! 年輕人又在心中大叫:「公主,我來了!」他一面叫,一面又看 著,在他的右邊,很遠很遠的地方,好像有一團彩色的光芒在閃耀, 那是那顆彩鑽的光芒,年輕人想向那團影光奔過去,可是他整個人, 卻像是完全沒有任何力量,根本不能移動。 年輕人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是處在一個甚麼樣的境地之中,他唯一 知道的是,自己必須反抗,必須首先令自己能夠行動。 年輕人迸發了全身所有的氣力,集中在雙腿上,終於,他可以十 分艱難地挪動腳步了,跨出一步,就像是舉重選手破了一次紀錄一樣 ,要用盡全身的氣力。 方跨出了兩步,年輕人整個人都像是虛脫了一樣,他實在再沒有 氣力跨向前了,他為自己感到難過:怎麼那樣沒有用! 可是也就在這時,他又「聽」到了一連串急促的交談聲,他感到 的聲音十分尖銳,令人產生一種十分不舒服的感覺! 他「聽」到的是至少有好几個人在叫:「這個人是甚麼人?怎麼 他還能行動?」 又有人在叫:「他實在是一個普通的地球人,何以他能在魔光的 籠罩下行動?」 接著,又是許多驚訝的話,都在奇怪何以年輕人在紅色的光芒之 中,還能移動! 這使年輕人知道,自己不用難過,自己雖然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只是跨出了兩步,但是那兩步,一定是歷史性的兩步,是以前從來沒 有人做得到的!自己的行動,至少已叫那些看不見的敵人,知道了地 球人的能力,在他們的估計之外! 年輕人實在不想再用盡氣力跨出一步,因為他實在沒有法子做得 到了,他咬緊了牙關,把全身的筋絡肌肉,繃得像是就快要斷裂的弦 ,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他的腳,再也離不開地面,那團彩光,他還 可以看得見,可是那卻是再也不能到達的一個目的地。 年輕人知道自己再這樣努力下去,很可能會因為脫力而死亡。但 是他仍然堅持著要在看不見的敵人之前,表現出一個地球人不屈服的 氣概來!他知道那些看不見的敵人可以看得到他,不然也不會對他的 行動,有那麼多的驚訝和評論了,雖然那些評論,有許多并不十分中 聽,竟然把他,地球上最高級的生物,和昆虫相互比較。但是他在聽 了那些評論之後,卻又不能不由衷地感到,自己做為一個人,在許多 體能方面,的確及不上昆虫。 他感到的聲音,有如下的一段:「他剛才每邁出一步,他需要付 出多少能量?」 「那年輕人几乎是一個自身體所能產生的能量,是正常人的兩千 倍,他有這樣的活動能力,已經接近工蟻了!」 「可是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地球人!」 「是的,這証明地球人的體能,有著極深厚的潛在力量,未曾發 揮出來。」 「地球人之所以會這樣,難道--也是我們……」 「嘿嘿,可千萬別那麼說,我們可沒有在這方面下過暗算,不過 也很難說,可能……」 當時,年輕人筋疲力盡,腦中全是由於過度用力所造成的轟轟聲 ,而且再接下去的話,他又不是很能理解,又覺得十分模糊,所以他 沒有法子再追蹤下去,他只是知道,剛才自己邁出的兩步,非同小可 ,是地球人體能發揮的極致。 當時,他努力喘了几口氣,視線仍然盯著那團彩光,卻看到彩光 之中,依稀有一個人影,正在努力掙扎向前奔過來。 那團彩光只不過拳頭大小,光芒在一片血紅色之中,依然十分強 烈,想從彩光中奔出來的人影呈深黑色,在那麼奇異的光芒之中,那 種深黑色,看來比絢麗的色彩,還要奪目。 他看到那人影在拳頭大的彩光中掙扎,雙臂揮舞,身形聳動,衣 袂飛揚,雖然看來小得只有五公分上下,可是形態生動之極,而且熟 悉無比! 年輕人陡然變了極度的悸動,他張口大叫:「黑紗!公主!」 與此同時,他奮力用盡最後的一分氣力,企圖向前扑出去,迎向 公主。 他既然在身形動態上認出了那是公主,這向前一扑之勢,自然也 盡了他所能盡的最後一分氣力。他無法知道自己是不是成功,因為就 在感覺上,他奮力向前扑出去之際,他已喪失了一切知覺--不,不 是喪失了一切知覺,而是產生了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隨著他那一扑 ,他像是在那一剎那間,擺脫了一切重量,陡然變得輕若無物,而且 ,以極高的速度移向前,正是向著那團彩光激射而出! 年輕人如果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經歷,他一定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 事,可是這種情形,對年輕人來說,已不是第一次了。 若干時日之前,當他要去幽靈星座,拯救被囚禁在那里的公主的 靈魂之時,他必須以自己的靈魂去犯險,他的好朋友原振俠醫生,毅 然答應舍身相助--那是真正的「舍身」,原振俠醫生和年輕人,都 必須舍棄原來的身體,用靈魂的形式,超越空間,到達幽靈星座。 那次行動的結果,雖然神秘莫名,但結果十分成功,也使年輕人 有了一次靈魂離開身體的經驗,就像現在一樣!所以,他感到自己在 激射向前去時,他知道,自己卸下的一切重責,就是自己的身體,現 在,自己正以靈魂的形式在前進! 人的靈魂,是甚麼形式,即使是靈魂本身也不知道,當然沒有形 體,不能像自己的身體一樣,在鏡子中看得到自己。 年輕人自然也知道,一般人絕不能做到靈魂自由自在地離體和歸 體,要做到這一點,他需有特別的際遇,像公主,她的身體來自幽靈 星座,可以有靈魂由意志離開回來的能力,(不過公主也未能充分利 用這個能力),又像歷史記載一些修煉成功的人,當依法修煉到了一 定程度的時候,靈魂(元神)也能夠自由在身體中出入。年輕人知道 自己兩者都不是,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對一個普通人來說,在某種情 形下,靈魂忽然不受控制地離體而去,而又無法再回到身體之中,這 種現象聽來有點突兀,但實際上普通之極,几乎人人都無可避免,總 會有這種現象出現的一天。 這種現象,有一個十分怵目驚心的專門名詞:死亡! 年輕人知道自己的靈魂如果不能回到身體中去,那麼他已經死了 !奇怪的是,這時年輕人一點也沒有死亡的恐懼,他甚至回頭看一眼 ,看在血紅魔光籠罩下的自己的身體,現在是甚麼情形。 (靈魂是一束思想記憶,有一切感覺的能力,可是又沒有形體, 所以,如果年輕人真的在急速的前進之中,回頭看了,盡管他一定可 以看得到景象,但是那一定也有別於在有形體的時候用眼睛來看。) (這種情形,由於不是人類在日常生活中常會發生的事,所以人 類的語言文字,都無法十分精確地表達,只好盡量照實寫,然後,自 然還要各人憑藉自己的想像力去補充!若是想像力不足,自然難免不 明所以,這是十分無可奈何的事。) 年輕人感到自己的身子在激射向前,他看到彩光中的那個小小的 ,本來在飛舞掙扎著的人影,也徒然停下了來。 在那一霎間,年輕人十分清楚地知道,就像知道二加二等於四一 樣清楚,或者說,就像看到一樣的清楚:不但是他在迅速接近公主, 而且,公主也在迅速接近他,就像是兩個迎面急奔過來的人一樣,而 他們這時的情形,是不知在一個甚麼空間之中,兩個正在迅速接近的 靈魂? 一轉念之間,年輕人和公主就都已經變成了靜止的狀態之中。 兩個沒有形體的靈魂,他們的身體不知道留在甚麼地方,但是他 們的思想交流,完全和有形體的時候一樣。這情形,有點像人在做夢 --人的身體睡在床上,可是夢境之中出現的可以是任何環境,也可 以見到任何人,進行任何活動!年輕人和公主相擁,擁得極緊。 (以下的故事所描述,全是年輕人和公主的感覺,十分奇特。如 果不喜歡這種太奇妙的情形,就當他們兩個人有身體好了。) 年輕人十分激動:「究竟我們現在的處境怎樣?」 這是需要首先弄清楚的事,公主的聲音聽來緊張:「年,我們都 離魂了?」 年輕人道:「是,我相信,在這里,我們只能以靈魂的形式相會 ,我們的身體根本不能動,造成這種處境的力量是甚麼?」 公主低聲:「魔!」 年輕人有點焦躁:「甚麼是魔?」 公主再低嘆:「人類對於魔,應該絕不陌生,魔對人進行的暗算 ,几乎在人類一開始有文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年輕人有點不明白,喃喃地重復著公主所說的那几句話,然後若 有所悟,可是又無法明明白白地表達出來。 公主在繼續著:「人類其實也早已發覺了魔的暗算,几個偉大的 先知,創造了宗教,號召人類和魔作爭斗,魔由心生,魔的暗算深入 人心,使人心變得敗壞險惡,先知曾說:人心比萬物更詭詐,那是被 魔暗算之後的人心,人的心,本來不是那樣的!」 年輕人感到無比的苦澀:「我們現在是在魔界?」 公主長嘆:「是,我們在魔界,這是另一個空間,是這種力量的 世界,這種力量無形無跡,如果他們有了形跡,我想几乎可以是任何 形狀,那顆彩鑽,就是形體的形狀之一,有著無比的魔力,外人一見 ,就著了魔,做出不是本愿的事情來!」 年輕人「啊」地一聲:「你一見,就想把它據為己有,那就不是 你自己了!」 公主的話漸漸變得急促:「魔界和人間有時間上的聯系,不知每 隔多少年,就有一次,那是魔界大開的日子,在這段時間之中,有一 個據點,可以人間魔界相通,魔界中的魔,就到人間周游,一面再加 暗算,一面也欣賞自己多少年來暗算的成績,他們還可以說是成績斐 然,把人類暗算成現在這樣子!」 年輕人緩緩地道:「也不是每一個人都中了魔的暗算?」 公主的聲音聽來不疾不徐:「沒有中魔的暗算的人,都中了『中 了暗算的人』的暗算?」 公主的話轉來好像很不順口,可是多念几遍,自然會順口,而且 也可以明白那是甚麼樣的一種情形,人類歷史上太多這種事了!好人 被壞人暗算,忠的被奸的暗算,正的被邪的暗算,沒有中魔的暗算的 人,都中了「中了魔的暗算的人」暗算! 十二 直接的和間接的,沒有人可以逃得脫魔的暗算! 這股被稱為「魔」的力量,不知是甚麼時候來的,不知自何而來 ,長遠以來,自有人類文明開始,他們的暗算,就和人類的文明并存 ! 年輕人的心情惡劣之極。 「有甚麼目的?他們這樣暗算人類,有甚麼目的?他們算不算是 一種生命?任何生命,都有生命的目的,他們這樣做,有甚麼目的呢 ?」年輕人說。公主苦笑:「細菌殺人,又有甚麼目的?」 年輕人叫:「繁殖,不斷地繁殖,就是某些生命的唯一目的。」 公主又問:「那麼,癌細胞呢?這種細胞無法離開它蔓延者的身 體,一個人被它害死了,它們自己也歸於死亡,這又是甚麼目的?」 年輕人立即回答:「在蔓延的過程中,它們有了繁殖的目的,雖 然短暫,最後同歸於盡,但那正是癌細胞的生命目的?」 公主的聲音十分低沉:「那種魔的力量,也是一種生命?」 年輕人不由自主喘著氣:「當然是,我剛才甚至還聽到過他們的 聲音!他們提及地球人的身體的潛能,提及--」 他講到這里,陡然停了下來。 在他聽到那一些對話的時候,他還不是十分聽得懂,有不少令他 不明白之處,可是這時,他和公主又交流了意見,他對那些對話的內 容,自然也增進了了解。 對話提到了人體的潛能全被埋沒著,沒有得到釋放,這種古怪的 情形,也可能和他們的暗算有關,由於中了暗算,所以地球人才無法 充分發揮自己的能力!無論是智力或是體力,地球人在暗算之下,都 變成了白痴! 那當然大大阻慢了地球人的進化,是不是被指為「魔」的目的, 就是阻止地球人的進化? 如果地球人的心靈,不是被魔的侵入,而變得如此丑惡,地球人 的行為,就不會是糾纏不清的那種紛爭--誰都知道這種紛爭使得文 明倒退,黑暗來臨! 年輕人在這時候,他的那種憤慨的感覺,使得他自己感到像是一 團火。 火也是無形無體的,可是卻有著摧毀一切的力量。 他感到自己像是一團烈火,也感到公主也化成了一團烈火,兩團 烈火合并在一起,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能發出甚麼力量來。一切全是無 形無體的,邪惡的魔力,正義的烈火,一切都是那麼抽象,可是在抽 象的概念之中,又有具體的事實在進行。 年輕人和公主,都覺得自己和對方已合而為一,使得烈火發出的 力量更大。 事後,年輕人和公主回憶這一個經過,仍然不能有十分具體的解 釋,他們的靈魂相聚,靈魂是人的思想記憶束,自然可以不斷產生思 想,而人的思想以一種能量的方式傳達發射,自然有一定的能力和作 用。 他們的分析是:當時,他們都由於知道了自有人類歷史以來,人 類就遭受著魔的暗算,暗算的手段,卑鄙之至。這使得他們都感到無 比的憤怒,憤怒成為一種能量發射出去,和魔的力量相對抗。 他們不敢說自己在這種力量的對抗之中取得了勝利,但是必然有 兩種力量的交鋒,這一點可以肯定,因為當時,就在他們感到自己像 是一團熊熊燃燒著的烈火,而且接近爆炸時,一切突然有了改變。 先是他們陡然感到了一片強烈之極的血紅色的光芒,徒然閃了一 下--他們相遇的時候,由於過度的興奮,根本沒有留意到環境-- 這又是十分難以解釋的一種情形,靈魂憑甚麼去認識環境呢?他既然 一切感覺都保存著,自然也會感到周遭的情形。 那時,他們好像是在一片黑暗,或是一片灰蒙蒙的境地之中,然 後,就忽然是紅光一閃,在紅光一閃的那一霎間,他們感到和對方倏 然分開了。 他們都曾張口大叫,只叫了一聲,紅光重現,年輕人首先覺得, 自己又回到了身體之中,因為那種異常沉重的負擔,又使他感到了疲 累,而且,身子也沒有移動的可能。 年輕人不在乎自己的靈魂是不是回到身體之中,他在乎的只是能 不能跟公主在一起! 他又大叫,仍然未曾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可是在這時侯,他卻 聽到了另一個聽來尖厲之極的呼叫聲,那是女伯爵的呼叫聲:「帶我 出去!」 那一下呼叫聲,駭人之極,聽了之後,使得年輕人全身震動。 也就在那一霎間,紅光消失--突然之間,年輕人不知道發生了 甚麼事,眼前的一切,十分正常而又十分不正常,十分熟悉而又十分 陌生:他仍然在浴室之中,好端端地站在地上,所站的位置,正是大 理石砌成的那朵荷花之上! 才從那麼可怕的經歷之中,忽然一下子又回到了再平常不過的環 境之中,就令人產生不知道是夢醒了,還是進入了一個新夢境的感覺 。 年輕人也立即看到了公主,公主正以一個十分怪異的姿勢,蹲在 他的右邊伸手可及之處。 公主身子蹲著,可是卻伸出右手,向著地上,看起來,像是她想 在地上拾起甚麼東西來,可是在她面前的地上,卻又空無一物。 而且,看她的神情和動作,都像是她正在用力,努力在把手伸出 去。再接下去,年輕人所看到的情形,更令他駭異莫名! 他看到,公主的手,竟然沒入了地下!伸進了地下所鋪的大理石 之中! 他張口叫了一聲:「公主!」 公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一樣,這時,她的手沒入地下,已經沒到 了小臂,到了臂彎處,也就是說,她的小臂和手掌,已經伸進了地里 。 那情形,看來怪異莫名,年輕人無法肯定那是甚麼現象,他自然 而然想到的是:那是公主的身體的特異能力的一部分! (確然有極少數的有特異能力的人,可以使自己的身體穿越固體 ,看來沒有甚麼東西可以阻擋他們。) 公主的小臂,整個沒入了大理石鋪成的地下,這情形已經怪極, 可是接下來的發展,更是怪異,公主顯然是用力在向外拉著,像是想 把甚麼東西從地下拉出來一樣。 一看到這種情形,年輕人最自然的反應,是向前跨出一步,好去 助她一臂之力。 但年輕人的身子才一動,公主的左手揚起來,同他作了一個手勢 ,示意他站在原地別動。由於眼前的一切實在太怪異,以年輕人的經 歷而言,也無法確切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所以他也不敢輕舉妄動,立 時留在原地。 他看到公主更用力,而且,沒入地面的手臂,也正在慢慢向上升 起,不一會,連手腕也現了出來,再接著,就是公主的手。公主的手 ,抓著另一只手,兩只手緊緊抓在一起,那另一只手看來很丰腴,本 來應該很白的,但由於太出力了,看來表現一種怪異的青色。那是一 只手上,戴著好几枚戒指,寶光閃閃。年輕人一看就認出了,那是女 伯爵的手! 看樣子,像是有一股大力量正把女伯爵往下扯,而公主則正在盡 一切力量要把女伯爵拉出來! 剎那之間,年輕人完全明白發生的是甚麼事情了! 他首先想起剛才聽到的女伯爵的一下尖厲的叫聲:「帶我出來! 」 就在那一霎間,他的靈魂離開了魔界,突破了空間的限制,回到 了人間,進入了身體。公主的情形一定和年輕人一樣,可是女伯爵卻 還留在魔界,現在,公主就是要把女伯爵從魔界中拉回人間來。 公主的手臂,并不是沒入了大理石之中,而是一下子突破了魔界 大開的據點,從人間伸進了魔界,要把陷在魔界中的女伯爵拉出來! 公主身處在魔界和人間之中! 她這時的行動,自然危險之極! 她想把女伯爵自魔界之中拉出來(已經拉出了一只手,情景詭異 之極),也就有可能反被女伯爵拉進魔界去! 年輕人雖然不太明白自己和她剛才陷身魔界之中是如何脫難的,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和公主,不會有在魔界中自由來去的能力,若是 公主再次陷身魔界之中,結果會怎樣,誰也不知道! 一想到這一點,年輕人自然焦急無比,他於是想也俯身,抓住女 伯爵的手腕想和公主一起合力把她拉出來,可是,他又怕自己貿然的 行動,反倒誤了事! 就在他一個猶豫之間,他看到公主的手,和女伯爵的手,像是正 在角力,女伯爵已整個被齊腕拉出來的手,一下子又陷了回去,連公 主的手,也被拉進去了一半! 年輕人在這時,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呼叫聲來。 公主的喉間,發出了一下古怪的聲音,俏臉脹得通紅,用盡氣力 ,向後一拉,再把女伯爵的手,拉出了一半來。 然而,就在這時候,像是另有一股力量,在魔界方面,加入了爭 奪,女伯爵的手指,在公主的手中,漸漸滑脫,慢慢向下落去。 終於,兩個人的手分開,女伯爵的手向上略伸了一下,就立即沉 下去,看不見了。 就像是沉進了水中一樣。在那一霎間,年輕人像是依稀聽到了一 下慘叫聲,自不知多麼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雖然聽起來若有若無 ,可是也令人遍體生寒! 公主仍然蹲著,喘著氣,她由於剛才極度用力,臉仍然緋紅,而 且有汗水自她的鼻尖向下滴著,一滴一滴,落在大理石上。 落到第四滴汗珠時,年輕人也俯身下來,用手指抹去了公主鼻尖 上的汗珠。 公主抬起頭來,神情黯然,望著年輕人,聲音十分疲倦:「魔界 的門關了!」 年輕人十分駭然:「剛才我們的靈魂在魔界中出竅,是甚麼力量 使我們突圍而出的?」 公主的神情也一片惘然:「不知道,剛才,我只覺得我們兩人, 心意一致,對魔界的暗算,憤慨無比,是不是由此而產生了一種力量 ,使得我們重回人間?女伯爵或許就是因為沒有這種力量,所以了陷 身在魔界之中。」 年輕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人類的先聖先賢,早就有過箴言, 正必然勝邪,人的思想之中,要是充滿了正義之氣,自自然然邪惡的 惡念,不能共存,邪始終不能勝正,問題只在於人喜歡邪,不喜歡正 !」 公主默然片刻,慢慢站起身來,年輕人也跟著站起來。 公主輕輕靠在他的身邊,年輕人向地面指了一指:「別為女伯爵 難過,陷身在魔界中的人,有史以來,不知有多少,都有他們自取其 咎的道理。」 公主仍是默然,只是轉過身,向外走去,一直穿過了臥室,來到 了起居室,斟了一大杯酒,自己喝了一口,隨即又把酒杯遞給了年輕 人。 年輕人轉動著酒杯,苦笑:「早就有人把酒稱為魔鬼制造的液體 ,酒……作為一種力量,就可以使人的行為顛倒!」 公主喃喃地道:「是,酗酒令人放蕩,可是酒也能喜悅人心,難 怪人喜歡喝得大醉!只怕也是來自魔界的暗算力量,像女伯爵,就是 受不了那顆彩鑽的引誘,終於陷身在魔界之中,只怕再也不能脫身了 !」 公主說到這里,略頓了頓,又道:「不過我不明白女伯爵最後為 何表示要離開魔界,她--」 公主說到這里,陡然現出十分駭然的神情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 個寒戰,睜大了眼睛,向年輕人望過來。年輕人,看到她那種神情, 就知道她一定想到了不知甚麼極可怕的事,他忙握住公主的手。 公主的聲音之中也充滿了恐懼:「她……她不是想……離開,是 想在我救她的時候,把我拉進魔界去!」 年輕人也震動了一下,剛才在人、魔之間,爭奪進退的情形,印 象猶新,再聽得公主那樣說,想起那時的危機,心頭也不禁駭然。 他呆了片刻,才道:「女伯爵為甚麼要害你?」 公主嘆了一聲:「自她得了那顆彩鑽開始,她就完全墜入邪魔陷 阱之中,邪魔的力量趁著魔界之門大開的機會,便進了她的身子,她 的一切行為,皆受操縱,丁普生說看到有甚麼東西進入了她的體內, 就是邪魔的力量!」 年輕人盯著公主片刻:「在我們破門而入之後,究竟發生了甚麼 事?」 公主側著頭,想了片刻,反問:「在我被女伯爵拉進魔界去的時 候,你做了些甚麼?」 年輕人嚇了一跳:「你被她拉進魔界去的?」 公主輕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年輕人心中雖然疑惑,可是沒有再 問,先回答公主的問題,把當時的經歷,說了一遍。 最後,他道:「最奇怪的是,不知是甚麼人,用一張椅子頂住了 門,使得後來的人,要破門而入!」 公主的俏臉發白,她一個字就回答了年輕人的這個問題:「魔! 」 年輕人被這一個字震動得直跳了起來:「他們有形體?能活動? 那時……還有他們在這臥室中?」 公主皺著眉,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道:「我不認為他們有 形體,但他們有力量,這一點可以肯定,多少年來,這古堡一直是一 個和魔界空間可以相通的據點,看來,女伯爵并不知道,因為她并不 常在古堡之中,估計自她擁有這座古堡之後,魔界之門,開過不止一 次!」 公主講到這里,才頓一頓:「一直到最近一次,女伯爵才恰好在 古堡之中,魔界之門一開,她首當其沖,就和魔界有了接觸。」 年輕人大口喝酒,那能使他略微鎮定一些:「接觸以甚麼形式進 行?」 公主抬頭向上望:「沒有人告訴過我,但我卻知道,因為我的經 歷,相信也是女伯爵的經歷。」 年輕人有點不明白,他沒有追問,只是等著公主的進一步解釋。 公主又想了一會,才把她的經歷說了出來。當時,公主和年輕人 一起撞開了大門,看到女伯爵的臥室的門縫之下,有強烈絢麗的彩光 透出來,兩人都一下子就認出了那是那枚彩鑽研發出的光芒--在這 座古堡之中所發生的一切怪異莫名的事,可以說全是由這顆彩鑽所引 發的。 所以當時他們一見了那顆彩鑽的光芒,心中就大是緊張,也十分 焦急地想一窺究竟。 然而,在那一霎間,公主卻和年輕人不同,那多半是由於她的身 體,有著許多普通人身體所達不到的敏銳感覺之故。 公主在接近臥室的門時,徒然感到,一推開門,面對著那蓬彩光 之後,會有極其凶險的事情發生:這種一般被稱為第六感的感覺,普 通敏銳的人也時有發生,但當然不是發生在公主身上那樣強烈和具體 。 她也感到,事情雖然凶險,但是自己的身體來自幽靈星座,有許 多特異的能力,可以應付凶險,年輕人卻只是普通的地球人,恐怕會 十分糟糕。所以,她在那一霎間,當機立斷,一下子推開了年輕人, 自己閃身入房。 年輕人几乎是立即跟進來的,一進來,已然不見了公主和女伯爵 ,當時兩人前後進門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分鐘,這期間,年輕人曾兩 次扑向房門,沒有把門撞開,而後才用了炸藥,把門炸了開來。在兩 分鐘之中,在臥室中發生的事,和在外面發生的又大是不同,公主後 來推測,她一進入主臥室,立即就進入了通向魔界的通道,也就是說 ,進了魔界之門。 所以,雖然在時間上來說,年輕人踢開了房門,沖進來的時候, 她還應該在臥室之中的,但是由於空間有異,年輕人看不到她,而那 時,她正在全神貫注和魔力對抗,也沒有注意到年輕人的行動。不過 可以肯定的是,那時魔界之門大開,惡魔的力量蜂擁而出,一定想看 一場「好戲」,看看一個有著不是地球人的身體的地球人,究竟有著 甚麼樣的能力! 魔力肯定也知道公主和他們站在對立的地位,所以施出來的手段 也特別凶狠,可能走出於他們不想再有外來力量的干擾,所以才運用 力量,把一張椅子頂住了大門,不再讓別人進來!公主憶起當時的情 形,她和魔力的對峙,至少有十几分鐘--也或許正是一兩分鐘,人 在緊張的時候,對時間也就不能估計得太正確。 她一閃身進房,反手關上門,那種即將有極度凶險的感覺更深, 她心頭狂跳,呼吸急促,一顆心,几乎要跳得離體而去,像是有無數 利刃,已經刺向她的身體一樣! 公主本來想勉力鎮定心神,可是這時,女伯爵發出一種十分異樣 的聲音,自浴室中傳出原來,他們在起居室中,看到臥室的門縫下有 光芒,彩光并不是發自臥室,而是發自浴室,彩光自浴室的門縫中透 出來,使得整個浴室,都籠罩在一重朦朦朧朧的彩輝之中,然後再出 門縫下,把光透到起居室去。 公主絕對知道,那彩輝是凶險的根源,可是她還是一下子就來到 了浴室的門前,推開了門。 一推開門,眼前彩輝大盛,和逼視一個極光亮的火球一樣,她首 先看到,那顆彩鑽,竟懸在空中,在緩緩轉動著,向四面八方,發射 出奪目之極,令人連氣都喘不過來的光輝! 公主在一看到了那顆彩鑽,而且被彩輝照射到身上之際,她的第 一個念頭是極度的喜悅她一直懷著如臨大敵的心情進來,可是這時, 一下子情緒就來了一個極度大轉變,再也沒有半分恐懼害怕之心,反 而大為高興,雙手向彩鑽伸出,心中所想的是:啊! 公主一見這顆彩鑽,就想把它據為己有,現在果然可以如愿了! 似乎在那一霎之間,滿腦子所想的,除了占有這顆彩鑽之外,生命之 中,再無別的要求,那種占有的欲望之強烈,在當時并不覺得,事後 想起來,當她和年輕人說起的時候,仍不免涔涔汗下! 她在那種強烈的欲望驅動之下,雙手向那顆彩鑽伸了過去,想把 那顆彩鑽捧在手中。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另外還有一雙手,和她的雙手,采取同樣的 姿勢,也像是想把彩鑽捧住手里。 那雙手,離彩鑽不是很遠,但由於一進來,所有的注意力,都被 緩緩轉動的彩鑽,光芒四射,絢麗無匹的情景所吸引,所以沒有注意 。 公主也立即認出了那是女伯爵的手,而就在這時,女伯爵又發出 了一下刺耳古怪的聲音,公主看到,不論女伯爵如何努力伸手向上- -她都無法取得彩鑽,因為女伯爵自膝部以下,小腿竟然沉進了地上 的大理石之中!她沉進去的地方,恰好是嵌成了一朵荷花的花紋處。 女伯爵無法使自己的身體升起來,她仰高著頭,神情又是焦急, 又是貪婪,想盡一切力量把彩鑽取到手,但是旁觀的公主,卻一下就 看出,她絕不能達到目的。 公主伸出了手,眼看她觸手可及,可是彩鑽浮懸在半空,突然向 上升了少許,公主第一個反應,是立即踮起腳尖來。 可是,彩鑽又向上升了少許,又到了她雙手拿不著的所在。 公主立時一躍而起,雙手去攫彩鑽,但彩鑽又向上升高了許多, 公主跳了兩三下,已盡了力,指尖仍然離彩鑽有几寸距離。 普通人在這種情形之下,除非借用工具的幫助,不然,再也沒有 別的辦法了那顆彩鑽發出的光芒也更強烈,像是在挑逗,公主想要得 到它的欲望也更強烈,就在這種情形下,她身體的異能起了作用,她 一再運氣,整個人,向上冉冉升了起來! 丁普生曾說那彩鑽是活物,這時的情形,真可以証明丁普生所說 是實。 那彩鑽本來在每一次,公主可以把它抓在手中的時候,都及時上 升,讓公主只差一點點,而不能如愿,還向公主散發著它巨大的引誘 能力,可是,這時公主的身體,突然脫離了原有引力的羈絆,向上升 了起來,它像是由於極度的意外,竟然發起呆來,沒有立刻向上升去 。 公主一伸手,眼看已經可以把這顆光芒四射的寶物取在手中了, 在那一霎間,公主有一種感覺,要是得到了那顆彩鑽,就可以得到一 切! 而「得到一切」,那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強烈之極的誘惑。 可是也就在這時,公主只覺得雙足的足踝一緊,被人抓住了足踝 。 在那一霎間發生的事,簡直如同驚濤駭浪一樣一波接著一波,她 足踝才一被人抓住,就聽到了一陣歡呼聲:「這才是我們所要的人! 」 公主一時之間,不知道這一陣歡呼聲是甚麼意思,她足踝破人抓 住最自然的反應,自然是低頭向下看去,顧不得再去抓那顆彩鑽了, 而一低頭間,她又大吃一驚! 抓住她是踝的,正是女伯爵,女伯爵的下半身,不知從甚麼時候 起,已經完全沉進了大理石的地面,而且正在迅速地向下沈去,拉著 她一起向下沈去! 公主依稀記得,她在初時,好像發出了一下驚呼聲,緊接著,她 的全身,像是沉進了血紅的海洋之中,魔光已罩住了她的全身,她所 在的空間,也極其明顯地有了轉變,除了一片深紅之外,甚麼也看不 見,抓住她是踝的女伯爵,也沒有了蹤影。 在那一霎間,公主只想到了一點:女伯爵曾形容在魔光的籠罩下 ,那美麗的模特兒「像蠟一樣融化」的情形,顯然就是人的身體,由 人間進入魔界時,空間轉移所發生的幻覺! 公主迅速地令自己鎮定了下來,當她再一次聽到有叫嚷「這才是 我們需要的人」時,她十分鎮定地問:「我有甚麼可以效勞的?」 就在此時,她耳際又響起了很多雜亂的聲音。 一股聲音在叫:「替我們做一切事,掃除一切阻礙我們行事的人 !」 公主喝問:「你們是誰?」 那聲音聽來淒厲:「魔界之主,人間之魔!我們要在人間實施我 們的計畫,把魔的意志,植入每一個人的人心深處:我們已經進行了 許多年,一直在暗中進行,可是一直未曾全盤成功,總有一股力量在 反對我們,我們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替我們服務!」 公主勉力鎮定:「在我之前,你們選中了女伯爵?」 又是一陣雜亂的聲音,才又聽到了話:「她不中用,她曾保証可 以引起人間的大混亂,先由一場戰爭開始,可是她做不到,沒有戰爭 ,沒有混亂,所以我們要給她小小的懲罰,罰她得不到甚麼,你,只 要能把混亂災禍帶到人間去,就可以得到一切!」 公主聽到這里,陡然笑了起來:「你們的力量,一直在侵襲人心 ,為甚麼不自行直接出手!」 那聲音嚴肅地說:「我們曾出手無數次,可是總不能完全成功! 人間有一股力量--」 公主大聲接上去:「這股力量的名稱是正義!不論你們進行如何 鬼頭鬼腦的暗算,你們始終無法消滅正義的力量,盡管許多時候,你 們的暗算占了上風,但是正義之光,一直不滅!你們也就只好一直躲 在魔界,無法光明正大地進據人間!」 那一番話,引來了一陣極其刺耳的雜亂聲響,然後又有聲音在叫 :「我們一定會勝利,人類已經越來越不知道甚麼叫正義,像你,我 們就不信你能堅持多久!」 突然之間,靜了下來,身在血紅魔光籠罩之下的黑紗公主,想要 挪動身子,沖出魔光,可是行動困難之極,那魔光像是百萬斤重壓一 樣,將她膠在中間。 而且,各種各樣的欲念,此起彼洛,不能克制,她早年想當印地 安大帝國的女王的愿望,竟又變得如此強烈,而且,她知道,只要一 得到魔界力量的支持,這個愿望,一定可以實現! 黑紗公主几乎已支持不住了,只是憑著堅強的意志,在苦苦對抗 著。 就在這時,公主聽到了女伯爵的一下呼叫聲,她像是從惡夢中醒 來一樣,看到有一個黑影,在血紅的魔光之中,掙扎著,跨出了一步 ,又跨出了一步。 那是年輕人! 公主一看到了年輕人,陡然有站起身來的氣力,向前奔去。 這時,他們看到對方的形體都一樣,在掙扎的過程中,他們的靈 魂,徒然擺脫了肉體,聚在一起,非但擊退了魔界力量的引誘,而且 還憑藉他們的一股正義之氣,便生生突破了人魔的界限,從魔界回到 了人間。已被魔力完全征服的女伯爵最後還想著公主,但是卻未能如 愿。 公主講完了她的經歷,和年輕人互望著,兩人又經歷了一次死里 逃生,在情深款款的注視之後,緊擁在一起。 好久好久,公主才道:「不知道甚麼時候,魔界之門大開,又會 有巨大的災禍!」 年輕人嘆了一聲:「這次的大災禍,一定是那場戰爭,幸虧被我 們及時制止了!」 公主的神情憂郁:「偶然制止了一次,還不知有多少次危機要發 生!」 年輕人長嘆一聲:「那又有甚麼辦法呢?不過也不必太悲觀了, 人間有正義,邪魔的力量始終有勁敵!」 公主想了一會,才道:「我本來一直懷疑,女伯爵几乎已經有了 世上的一切,怎麼會還抵抗不住魔力的誘惑,一直到我在魔光之中, 誘惑向我襲來之際,我才知道厲害!我竟然又起了想當大印地安帝國 女皇的欲望!」 年輕人縱聾笑了起來:「那一次,只怕是你早已中了暗算的結果 ,不是我這個正義之師的阻止,你還不是一樣成了邪魔的工具!」 公主撇了撇嘴:「別自夸自贊了!」 他們并沒有在古堡中多逗留,當他們離開之後,知道當地警方, 把整件怪事,列入「無可處理的特殊案件」來處理。也就是說,成了 懸案。 (全文完) *************************************** 百草園曉霜掃描及校對 http://members.spree.com/sip/greenland/轉載請保留 *************************************** 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