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 神機 倪匡 中外文字,多有一字數義的,漢字尤然。多年之前,曾寫了一個 故事叫「蠱惑」,就完全拋開了粵語的原意,而解作「蠱的毒惑」。 這個故事叫「神機」,究竟想說的是什麼呢?可以有許多聯想, 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神機妙算」,但當然不會是那個意思,太容易 叫人想到的內容,不夠曲折離奇,不合好故事之道。(下一個故事, 若是「妙算」,倒也十分有趣。) 「神機」可以解釋為「天神所賜的機會」,可以解釋為「神奇的 機器」--那就更可以把聯想擴展開去﹔是什麼機器呢?若是神奇的 紡織機,可以織出五色繽紛的天錦,穿在仙女身上,在天上翩翩舞過 ,引得地上的人翹首以望…… 常被人問:寫了這麼多幻想故事,怎麼一直有新的故事可寫?看 看以上所舉的例子,就可以知道,只要肯動腦筋去想想,幻想故事的 題材無窮無盡--因為人的想像力無窮無盡! 那麼,「神機」這個題目究竟是什麼意思呢?自然不會一下子說 出來,要看整個故事,才會知道。若是故事看到一半,甚至看到九成 就知道了,那也不會是好故事之道。 甚至開場白,好故事和壞故事都可以有開場白,但如果開場白太 長了,肯定影響故事的好壞程度,所以: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天氣極好,可是索利爵士的心情卻壞到透頂。他在寬大的辦公室 中不斷來回踱步,已超過二十分鐘,而且每當踱近他那張巨大的、堆 滿了各種各樣文件的辦公桌時,都要狠狠踢上一腳,發出砰然巨響。 索利爵士是一個公認的怪人,要不是他人那麼怪,他也不會擔任那個 怪職位。他的職位,隸屬國防部情報組織--這要從他的出身說起。 他曾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最年輕的出色情報員,戰後,也一直留在 情報本部工作,職位越來越高,獲頒爵士勛銜之後,索利將軍也就成 了索利爵士,而他獲得少將軍銜的那年,還不過卅歲。 看看他全副戎裝,雄姿英發的三十歲那年的照片,再看看他現在 的樣子,人人都會有歲目不饒人之嘆。畢竟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至今 ,也超過四十年了! 先不急形容一老年人的外型,索利爵士負責一個獨立的部門,他 的資格老,脾氣又怪,使他几乎不必對任何上級部門負責,上級部門 可以不管他,也就不會去管。 各國的情報組織之中,多有像索利爵士負責的同性質的部門,這 種部門,沒有專門的名稱,情報組織喜歡用數宇來作部門的代號,像 這種部門,多半會被稱為「特別第一處」,因為這個部門所處理的, 都是一些十分特別的事件。 舉例來說,有至少三十具,或更多,被發現的外星人尸體,就由 美國國防部的特別處作保管,并且負責嚴格的保密工作。 一切特別的、怪異的、不可解釋的、其他部門不理會的、需要特 殊理由作異乎尋常研究的事,總會在其他部門束手無策之後,交到索 利爵士這個部門來。 那樣說來,這個部門的工作,豈不是繁忙之至?可是事實恰好相 反,索利爵士十分清閑,因為事情一到了他這個部門,沒有人再對解 決問題存任何希望,索利爵士去進行也好,無限期擱置也好,都不會 有人過問,他甚至完全可以根據他的個人興趣去決定進行或不進行! 這件令得索利爵士心境壞到透頂的事,自然是他有興趣去進行的。可 是整件事,簡直亂八七槽,一塌糊涂,莫名其妙,連分類都無法分類 ,這才令得索利爵士那樣思路縝密、頭腦精明、見多識廣的人,也像 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躁不安。 索利爵士桌上的文件中,已經十分詳細地報告了整件事情發生的 經過。 早上,霧相當濃,公路上塞滿了車子,行進的速度極慢,於是, 心急的駕駛人,一到了有可以轉入小路的路口,就離開了大路,轉入 小路。 那條小路相當崎嶇,車子行駛其上,跳動不已,可是先後駛上了 這條小路的三輛車子,速度都相當的高。 在這三輛汽車之中,一共有五人,在出大路轉入小路之時,他們 根本不認識,也從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只有其中一個,或許他的名 字被另外四個人聽到過,因為他是一個并不很成功的小說家,專寫神 秘小說。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使這五個本來絕不相識的人的命運,發 生了許多糾纏和關系--不,應該說四個人,因為其中有一個人不再 存在,怪事就發生在這個人的身上。 五個人,分別駕駛三輛車,在濃霧中,在小路上疾駛,這種情景 ,簡直普通極了,會有什麼怪異的事發生呢? 在未有事故發生之前,自然沒有人可以估計得到,就算事情發生 之初,也十分尋常,沒有人會想到有什麼怪事--事情一開始,的確 十分普通,在最前面的一輛車,出了車禍,忽然沖出了小路,撞到了 一堵牆。 由於霧很濃,第二輛車子知道前面有車,可是卻看不見前面的車 子。第二輛車子的駕駛人,就是前面提到過的那個不很成功、出版了 几本并不暢銷的神秘小說的作家,他的名字是但尼爾。 但尼爾的說法是:「當然,我知道前面有車子,可是霧太大,我 看不到前面的車子。忽然之間,我聽到前面的車子有異樣的聲音發出 。接著,就是車子沖出小路的聲音,接著,就是一下轟然巨響,自然 是車子撞到了什麼。我立即緊急煞車。當我踏下煞車掣的時候,我心 中還在想:糟糕,在我後面還有一輛車子,一定會撞上我,可是後面 那輛車子的駕駛人,技朮高超之極,也及時停下了車,只差十公分, 沒有撞上我的車,我們一起出了車,天……竟是那樣的一個絕色美女 !身邊又有濃霧繚繞。一時之間,我几乎以為那是仙女下凡了,真叫 我目瞪口呆!」 但尼爾的這番話,首先在警局說出,後來在送達索利爵士的辦公 桌上之後,爵士一下子就看出了一定被警方忽略了的、沒有追問下去 的關鍵問題來,接著,他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罵了一句粗話。 罵粗話是索利爵士的怪習慣之一。 他一面罵粗話,一面嘰咕著:「色狼,卑鄙!」 不過,再後來,當他也看到了那位被但尼爾稱為「絕色美女」之 際,他收回了對但尼爾的指責。 當時,但尼爾看到從濃霧中冒出來的那個美女,目瞪口呆,當然 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下車,也忘記了前面的那輛車子出了事。 而那個美女,卻一出了車子,就向有巨大聲響傳來之處,奔了過 去,動作十分快,她穿著黑色的輕紗衣服,還有一條黑色的絲巾,當 她向前走出去時,黑色的絲巾飄揚起來,裙裾飄蕩,更叫但尼爾看得 手足無措。 美女的動作快,接下來另一個人的動作更快,那另一個人也是從 第三輛車中出來的,車門一打開,他就如同一頭豹子一樣,竄了出來 。 竄出來的那個人是一個男子,他一下子就越過了那個美女。 但尼爾事後,想賣弄一下他作家的筆法,比較夸張一點地形容當 時的情形:「那人的行動,快捷如獵豹捉到獵物,一下子就隱沒在濃 霧之中,那美女的行動也很快,我也趕緊奔了過去,奔出了十公尺左 右,就看到了那輛失事的車子--」 但尼爾看到那輛失事的車子時,先他而到的一男一女,早已在展 開行動了。霧雖然很濃,可是現場的情形,也可見大概。 有一堵磚牆,已經被撞塌了,自然是車子撞上去的結果,在磚牆 下,壓著一個男人,那男人的上半身,連頭帶肩。都被壓在倒塌下來 的磚頭中。 車子離牆有兩尺,一邊車門打開,有經驗的人一看就可以知道發 生過什麼事--但尼爾自稱有經驗,因為他是一個神秘小說作家,職 業使他需要具有各方面的知識云云。 但尼爾的判斷(後來得到交通失事專家的証實)是:車子撞中了 磚牆,反彈開來,在反彈了開來之際,車門被撞開,在駕駛位上的駕 駛人被拋出來,恰好被拋進倒塌的磚牆中,於是,他的上半身被壓住 。 而在車中,另外有一名女子,當時正由於猛烈的撞擊,而昏迷不 醒,也看不出她的傷勢如何。 但尼爾趕到的時候,看到那行動矯捷如豹的男人,正試圖把壓在 磚牆下的男子救出來,而那美女,則已經著手把昏迷的女子拖出車外 。 場面十分混亂,而但尼爾的心情更亂,他看到被壓在磚下的那男 子需要更多的幫助,可是他又想去幫助美女拖那個車中的女人,那樣 ,他多少可以親近一下那個美女,就算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而就在他天人交戰,不知如何才好之際,他看到那身手矯捷的男 子,正拉住車禍發生者的雙腳,想把壓在磚牆下的人拖出來。 那并不是很好的救援法,會令傷者傷上加傷,但比較起來,總比 傷者長時間壓在磚牆下好得多了! 但尼爾一看到這等情形,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他向磚牆奔了過 去。 然而,他還沒有奔到可以去幫忙救人,接下來所發生的事,看得 他目瞪口呆,他實在想發出一下又一下驚呼聲來,以發泄他心中的恐 懼,可是卻張大了口,只是全身發抖,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事後,但尼爾的說法是:「我是一個神秘小說的作者,所謂神秘 小說,寫的是離奇古怪的事,在我的小說中,也常有不可思議的怪事 的情節,有時--也自然寫得十分詭異可怖,可是那畢竟是無中生有 ,想像出來的。那時,真正看到了那麼可怕的事,算我不爭氣吧,我 除了站在那里發抖之外,什麼事情都不能做……」 但尼爾在面前走出之際,首先,那個在救人的男人,轉頭向他望 了一眼,霧在那時更濃,一個一個的霧團,像是幽靈一樣飄來蕩去。 然而但尼爾也看清楚了那個男人,有著極英俊的臉,他顯然是東方人 ,雙眼十分有神采,當他轉過頭來時,目的顯然不是望向但尼爾,因 為他炯炯有神的眼光,并不停留在但尼爾身上,而且,他還叫了一聲 ,也絕不會是在叫但尼爾。這個外貌英俊,有著一頭濃密黑發的東方 人,用十分響亮的聲音叫:「公主!」 但尼爾在這時,聽到已把車中女人拖出來的那美女回答了一聲: 「我很快就來!」 但尼爾大聲道:「我來幫你!」 那東方人這才向他看了一眼。 怪事也就在這時發生。 一開始之際,但尼爾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因為他看到的景象,竟 然是那個被壓在磚堆之下的人,身子正向磚堆移去,他像是正在努力 鑽進倒塌的磚堆去一樣! 那英俊的東方人,雙手正握住了那人的腳踝,想把他向外拖出來 ,可是他卻向倒塌的磚牆前進! 但尼爾陡然怔了一怔,那東方人剛才的行動如此矯捷,自然可以 聯想到他體力過人,這時,他的神情已告訴但尼爾,他正在用力向外 拉,想把那人自磚堆中拉出來。但是,那人卻仍然固執地向磚堆內鑽 ,一寸一寸地鑽進倒塌的磚堆去! 那情形,真是詭異可怕之極,在開始的大約一分鐘,他只是張大 了口,耳際嗡嗡作響,一動也不動,一分鐘之後,他大口喘著氣,稍 微有了些知覺,那美女已經靠了過來,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對他說 了一句:「你快去照顧那女人!」 他還沒有定神過來,美女已奔到了那東方人的面前。這時,但尼 爾已看出,情形比他想像的還要詭異。他以為那個被壓在磚堆中的, 在向磚堆中鑽進去,但現在已看清,那人的身子,一動也沒有動過, 并不是他自己要進磚堆,而是磚堆中不知道有什麼力量在拉那人,要 把他拉進磚堆之中去! 那東方人看來正用盡了氣力,要把那人拉出來,他由於用力,肌 肉膨脹,使得他的衣服,也發出了碎裂的聲響。 在那樣的情形下,那東方人等於是在和磚堆之中,那股不知是什 麼力量在拔河,而那被壓在磚堆下的人,就是那根繩子。 來自磚堆之中的力量,顯然比東方人的力量大得多,因為那人的 身體,正逐漸逐漸,被移進磚堆中。在那人的身體被拉進磚堆的過程 中,磚堆上的磚頭,有的會滾跌下來,落在不遠處,有的會就在磚推 上移動,變換著它們原來的位置。 在濃霧中看起來,那堆磚堆,竟然像是一堆活物,正在蠕動著, 以不可抗拒的力量,硬要把那個本來只有上半身壓在磚塊下的人整個 吞噬掉! 但尼爾直到眼看著那人已被拉進到了腰部時,才能發出一下驚呼 聲來。 他在那時,只聽到美女和那東方人,正在急速地交談著--使用 的是法文,但尼爾聽不懂,但是一下子就可以感到,眼前的這一雙男 女,關系極深,而且也十分相配相稱。 就在但尼爾發出一下驚呼聲之後,磚堆中的力量陡然加強,一下 子就把那人拉進去了許多,整個臀部都進了磚堆,又有不少磚塊跌下 來,那東方人也被這一下突變,拉得仆跌在地,可是他的雙手,仍然 緊握著那人的腳踝。 磚堆中的力量更大,那人向內移的速度加快--這自然是由於那 東方人一仆跌之後,便難以再發力與之相爭的緣故。 所以,在不到兩秒鐘的時間內,那人的大腿、膝蓋、小腳,已一 起被拖進了磚堆之中,在這兩秒鐘的時間內,那東方人也被拉得接近 磚堆。 眼看磚堆中不知是什麼力量,要連那人的雙腳也拉進去,那東方 人若是再不松手,就會連他的雙手,也一起帶了進去! 那時,那美女急急連叫了兩下,但尼爾雖然仍是聽不懂,可是此 情此景,想也可以想得出來,美女是要那東方人趕快松手。 看那東方人的神情,還不肯就此放手,眼看著他的雙手,要隨著 那人的足踝,被拉進磚堆去了,那美女徒然扑向前,壓在他的身上。 美女在壓到那東方人的身上之前,立刻把雙手伸向前,握住了東 方人的雙手。 但尼爾看了極為感動。眼前的景象十分特異。 不知道那磚堆用什麼怪異的力量,吞噬了一個人,要是那東方人 不肯松手,說不定雙手一進了磚堆,整個人也會同樣地被吸進去。 美女這時的行動,意思就十分明顯,要是真的有那樣妖異的不幸 事情發生,我們就一起遭殃! 也就在美女的手一抓住了他的手時,那東方人松開了手,壓在磚 堆下的那個人,一雙腳上穿著皮鞋,可是連鞋帶腳,一下子就進了磚 堆之中。 磚堆在「吞」下了整個人後,有一陣短暫的聳動,像是在歡呼它 的成功,接著,就靜了下來。 那東方人和美女,都已一躍而起,兩人的視線,都盯著那磚堆, 兩人互望了一眼,充滿了疑惑的神情。 但尼爾到這時,才能說得出話來,他踉蹌走了過來,聲音由於恐 懼,而變得十分刺耳,他叫:「老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當他奔到了近前之際,那東方人徒然喝:「別再前去,快送女傷 者到醫院去!」 但尼爾猶豫了一下,那東方人的呼喝聲中,更是充滿了威嚴:「 去!快去!」 但尼爾不由自主,答應了一聲,返身奔向那昏迷不醒的女人-- 那失事車子的女乘客。發現昏迷不醒的是一個一頭紅發,相當美麗的 少婦,看不出甚麼表面的傷痕,臉面上略有些青腫,可是,卻昏迷不 醒。 但尼爾攔腰抱起了她,放進了自己的車子中,這時,他看到那一 雙男女,還站在磚堆之前不遠處,面向著磚堆。那東方人像是知道他 在干甚麼,向後揮了揮手,要他快送人到醫院去。 但尼爾在事後,表示了相當程度的憤懣:「不知道為甚麼,那人 的年紀相當輕,又是東方人,可是他向我發命令,我就自然而然服從 ,他甚至沒有說話,只是揮了揮手,我就迫不及待地開車子走了!」 別人自然回答不出這個問題來,他又自言自語:「難道是因為他 曾叫那個美女為『公主』,顯示他也是一個大有身分的人?唉!那個 女郎,真是美麗得……叫人窒息,真像是神話中的公主一樣!」 和他對話的正是索利爵士,聲音冷漠:「誰曾見過神話中的公主 ?」 索利爵士這個專門負責怪異的無頭案件者,和但尼爾見面,是順 理成章的事,因為那天撞車事件之後,接下來發生的,仍然是怪事。 但尼爾把昏迷不醒的紅發少婦,送到了就近的一家小醫院,并且 立即致電報警,警方人員一到,但尼爾就急急地說:「車子撞到了一 堵牆,男駕駛人拋出車廂,恰好被坍下來的磚頭壓著--」 說到這里,他就說不下去了。 由於他那時的神情古怪之極,面對著他的兩個警官互望一眼,神 情也大為疑惑。 叫但尼爾說什麼好呢?事情的經過那麼怪,說了,也不會有人相 信,事實上,但尼爾自己也在懷疑剛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做了一個 惡夢,還是濃霧之中產生的幻覺! 他略停了一停,才又道:「有一些不是很容易明白的事,請警方 立刻派人到現場去,現場還有一男一女在,可是他們顯然幫不了被壓 在磚頭下的那個人!」 警官有禮貌地說:「請你帶路。」 但尼爾自然沒有理由拒絕,他登上警車,和兩個警官一起,再到 現場去。在警車中,警官又聯絡了其余的警方人員,在通話中,知道 已有巡邏警員發現了失事的車子。 等到但尼爾又回到了現場,他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首先,圍 住那輛失事車子的警方人員之多,多到了超乎常理范圍之外--至少 有二十個,而且顯然有許多高層人士在。 但尼爾畢竟是個作家,有一定的想像力,一看到這樣的情形,他 就想到:啊!失事者必是一個大人物,不然,不會有那麼多警方人員 來。 他下了警車,立時有几個警官走過來,可是走過來的警官卻不理 會他,只是和帶他來的警官,低聲急速地交談,顯得十分神秘。 但尼爾想走過去看看那輛失事的車子,那車子看來相當普通,但 若不是失事者是一個重要人物,對一宗普通的車禍,警方人員斷然不 會出動那麼多人!可是,但尼爾還未曾接近車子,就被警方人員阻住 了去路,這令但尼爾十分憤怒。他大聲抗議:「我是三個目擊証人之 一,別推我!」 他一叫,有一個高級警官轉過身來:「三個目擊証人?除了你之 外還有兩個在哪里?」 但尼爾怔了一怔,這才注意到,那美女和那氣概非凡的東方人和 他們的車子已經不在了。 但尼爾感到十分意外,他一來一去,不超過一小時,在他回來之 前,警方人員已經到達,可知那一男一女,可能是已離去了。 看車禍發生之後,那一男一女那樣熱心救人的情形,他們至少應 該等到警方人員到達之後再離去,何以會忽然之間不見了他們? 難道他們……和他們的車子,也都被那堆怪異的磚頭吞了進去? ! 一想到這一點,但尼爾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立即向那堆磚看 去,磚頭仍然沒有異樣,他吁了一口氣:那一男一女當然是駕車離開 了。 這時,那高級警官又向他問了几個問題,語氣頗為不客氣,但尼 爾有點惱怒:「我送女傷者到醫院去,怎知道那一男一女去了何處? 」當他這樣說的時候,他聽到一旁,另有一個警官,正在大聲打電話 :「立即派人到醫院去,那車禍的女傷者要是醒了,禁止她和外人接 觸,尤其是記者!」 但尼爾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忍不住向失事的車子指了一指:「車 子是什麼人的?重要人物?」 高級警官瞪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指著那磚堆問: 「你說駕駛失事車子的司機,被壓在這堆磚頭下面?」 這時--但尼爾才一到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警方人員,在撇開 那一大堆磚頭了。但尼爾猶豫了一下:「事實是,他本來……只是上 半身被壓在磚推下,然後……才整個人被壓了進去。」 但尼爾的話不是很容易明白,那高級警官自作聰明:「他本來只 是上半身壓在磚堆中,後來磚牆繼續倒坍,才把他整個人都壓住?」 也難怪那高級警官,他立即能作出這樣的設想,已經相當不容易 了,但尼爾自覺無法把當時眼看著那人一寸一寸被拉進磚堆去的事說 得明白,所以他只是含糊地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這時,專門負責挖掘的消防員也來了,使用了工具,很快地就把 整個磚堆搬走--大約花了四十分鐘左右。在這段時間中,但尼爾這 個神秘小說作家的身邊,至少有兩個警員,和他十分接近,使但尼爾 感到,是警方在對他作監視。那雖然令他生氣,可是也無可奈何。他 在這段時間內,打量著周遭的環境,發現那堵被撞坍的磚牆,本身就 十分怪異。 一般來說,一堵磚牆,很少單燭存在,總是和其他什麼建筑物相 聯結在一起的。可是這堵磚牆只有兩公尺高,十公尺長,卻就是在路 邊的孤零零地一堵牆,看不出它有什麼作用。 被車子撞坍了的,是牆的中間,約有三公尺寬,牆相當厚,所以 坍下來的磚頭也相當多,足夠把一個人的身體,完全埋沒。 不過,不時集中在但尼爾身上的嚴厲目光越來越多,但尼爾自己 也覺出十分不妙了--磚頭雖然還未曾完全移清,可是在移到一半之 後,已經誰都可以看得出,磚堆下面并沒有人! 警方辦事十分認真,盡管已可以肯定沒有人,還是把所有的磚塊 ,都移了開去,然後,現場一片寂靜,每一個人都望著但尼爾,但尼 爾覺得身子一陣陣發冷,那個被埋進磚堆去的人,竟然不見了! 他失聲叫了起來:「別望著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高級警官凜然道:「是你說,有人壓在磚堆下面的!」 但尼爾用力揮著手,這時,在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極度的恐懼感 ,那種感覺,使他的行動,看來神經質之至,他仍然在尖聲叫嚷:「 是我說的,是有人在磚堆下!」 高級警官的聲音嚴厲得多了:「人呢?」 但尼爾聲嘶力竭:「我怎麼知道?那人……根本是被磚頭吞掉的 !」接下來的時間中,但尼爾的遭遇十分多采多姿。 但尼爾先是在極度的恐懼感之下,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他目睹的一 切經過,聽他講的警方人員之中,有的大聲喝罵,有的冷笑,有的甚 至想打他。 他說完了經過後,變得更加緊張失常,於是,他被送到了醫院, 在那里,接受了鎮靜劑的注射,休息了一會,警方人員圍住了他的病 床,又聽他講了一遍被高級警官斥為「荒謬絕倫」的經過。 然後,來了兩個繪像專家,要他詳細敘述當時在場的那一男一女 的樣貌,當繪像完成之後,畫中那美女已經令得人人贊嘆,可是但尼 爾還是一個勁兒搖頭:「不對,不對!真人比這個還要美麗得多。」 一直等到黃昏時分,他才獲准離開醫院,當他離開醫院時,卻又 看到了一個十分不尋常的現象:几個軍官,有兩個是女軍官,簇擁著 一個俏麗的紅發少婦,進了一輛有國防部標記的車子,那少婦,就是 但尼爾送到醫院來的那個女傷者。 但尼爾才一看到那紅發少婦之際,他還未曾想到其他,那時,他 和國防部的車子,相距大約有十來步,恰好那紅發少婦轉過頭來,和 他打了一個照面,但尼爾揚了揚手,大聲招呼了一下。 少婦看來正想揚手和但尼爾打招呼,可是她身邊的女軍官,卻按 住了她的手,并且,看來有點半強迫地,把她推進了車子。接著,車 子就疾駛而去! 但尼爾不禁呆立了片刻,他想起,警方曾不讓那紅發少婦去接觸 外人,現在又勞動國防部派專人來把她接走。 由此更可知,那個被壓在磚堆下的人,一定是一個身分特殊的重 要人物! 但尼爾一想到這里,十分興奮。 這件事,如果加以適當的渲染,再寫成小說,那一定可以比他以 前的作品更加吸引讀者,說不定可使他成為當紅的暢銷小說家! 但尼爾手舞足蹈,他決定先寫個大綱,交給出版社過目,然後就 開始寫作。可是當他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一輛警車駛到,那個高級 警官跳下車來,聲勢洶洶走向但尼爾:「但尼爾先生,警方認為你在 那宗車禍中作了假証供,請你到警局去作進一步的解釋,如果解釋不 能達到合理的程度,你會被控向警方提供虛假消息。」 但尼爾又是氣憤又是惱怒,可是,他沒有辦法,非和警方合作不 可。 警方拘留了他二十四小時,放他走,然後又立即拘留他,又是將 近二十四小時,他受到不斷的盤問,他一遍又一遍地把當時的經過說 給高級警官、心理學家、測謊專家和他不知道是什麼職位的人聽,他 越來越相信被磚堆「吸」進去的那人,一定是一個重要的人物。 但尼爾所不知道的是,在三十小時之後,他所作的証供,就已經 到了索利爵士的手中,索利爵士第一次看報告時,和國防部派來約兩 個軍官在一起,那兩個軍官,也隸屬情報組。 索利爵士一看到神秘失蹤者的身分,臉色就比發霉的乳酪還要難 看,他先罵了一句粗話,才問:「這已經是第几個了?」 一個軍官道:「可以算第七個,也可以算第一個!」 索利爵士瞪了那軍官一眼,那軍官解釋:「出事的六個,都在意 外之中喪生,當尸體被發現時,只知道曾發生意外,目擊者的証供也 都說是意外,可是這一宗,意外失事且失蹤了,而且過程又如此怪誕 !」 這時候的索利爵士十分惱怒。 索利爵士指著証供:「別相信那個三流作家的胡說八道!難怪誰 也沒有聽過他的名字,他根本不會編故事!」 兩個軍官苦笑:「他把同樣的供詞,說了二十遍,都沒有差錯! 」 爵士用力一揮手,在文件中抽出了那一男一女的繪像來,看到那 美女的繪像,他也不禁呆了一呆,然後,他指著繪像:「關鍵就在這 一男一女身上,事情其實極其簡單,以前的六宗,都是布局巧妙之種 的謀殺,而這一宗,則是布局巧妙的綁架!」 兩個軍官欲語又止,爵士十分大方:「說,我很肯接受不同的意 見。」 一個軍官吸了一口氣:「那六宗案件,都經過極周詳的調查,結 論只能說是意外,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証明那是謀殺。」 爵士「哼」地一聲:「這才叫作是巧妙的謀殺,薩達博士有兩個 博士的頭銜,是激光研究的權威,頭腦清晰,行事鎮定,他會把車子 開得那麼快,不但撞穿了車房的門,而且撞穿了車房的後牆,因而喪 生?」 那軍官嘆了一聲:「有人看到他把車子開得飛快,車子里只有他 一個人,若不是意外,那就是地想自殺!」 爵士悶哼一聲:「他為什麼要自殺?」 兩個軍官長嘆一聲,都沒有回答。 索利爵士和那兩個情報軍官的對答,好像無頭無腦,不是很容易 明白,所以必須說明一下。 在十七個月前,國防部科學研究院的一名研究員,反坦克武器專 家,在郊游期間,被火車撞死。 火車司機說死者突然沖上車軌來,他雖然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毫 無機會把火車煞停。這宗事件,經過調查,當作意外處理。 兩個月後,又是國防部科學研究院的高級研究員,有自動步槍之 父之稱的一個博士,自住所的陽台上,越過欄杆跌下來,他的住所是 一幢高級住宅大廈的第二十八層,墜地之際,自然立即身亡。 有目擊者說。死者在跌下來之前,曾把身子俯得十分特出,像是 想抓住什麼,看到的人,當時就覺得十分危險,果然,突然之間,就 發生了慘劇。又經過了十分詳細的調查,被認定是意外。又過了三個 月,這個研究院的副院長,也就是索利爵士提到過的薩達博士,也發 生了意外。 薩達博士發生了意外之後,由於已是研究院高級人員中的第三宗 ,死的只會是對國防事業有巨大貢獻的杰出科學家,那是最敏感,最 使敵人想對之下手的目標,若是巧合,未免太巧,於是不排除有敵對 陣營的陰謀正在進行的可能性。 所以,案件知會了索利爵士,爵士策一個反應就是:「謀殺!謀 殺我國在國防工業上有巨大貢獻的科學家,是可怕之極的大陰謀!」 整個情報本部有的人支持他的說法,有的人不同意,可是周密廣 泛的調查一直在進行,但除了「意外」之外,沒有別的結果。 然後,又是第四宗、第五宗、第六宗…… 死者都是研究院中的重要人物,每一宗,不論如何調查,都是意 外。 然後,是第七宗,就是但尼爾目睹經過的那件怪異事件,但尼爾 料得不錯,那個被磚堆吸了進去的人,地位的確相當重要,他主持一 個研究部門,在發展一種利用聲波的頻率來摧毀敵方的設施上,已經 有了突破性的發展,即將可以付諸制造了! 他的名字是達文,那個和他同車的紅發少婦,是達文博士的秘書 和助手。 達文博士的研究項目,設想相當大膽,先肯定,物質有一個震裂 音波頻率。 他的設想就算堅硬如鋼鐵,也有這個震裂點。說起來或許令人難 以相信,達文博士有這種科學研究上的靈感,是由於他的愛妻是一個 女高音歌唱家的緣故。女高音在發出尖銳的歌聲時,很容易就可以使 得玻璃器皿--最常見的是玻璃杯被震裂,那是一種很普通的現象。 達文博士從這種普通的現象中得到了靈感上的聯想,他開始尋找 可以使各種不同形狀不同物質的東西碎裂的那種音波頻率。當他的設 想被國防部研究院接納時,他有過一番令人心動的演講詞:「聲波武 器如果研究成功,會是最厲害的武器,發射出去的聲波,可以破壞敵 方的一切,令敵方的飛機在空中制成碎片,令敵方的坦克如同紙扎的 一樣,甚至可以令敵方的建筑物,一切的一切都在聲波襲擊下,煙消 灰滅!」 達文博士一死,他主持的研究工作,就算能繼續進行下去,也必 然大受打擊,是不是能實現,只怕也成問題了! 所以,索利爵士一接到了達文博士在汽車失事之後失蹤的報告, 心境之差,難以形容,而且他一口咬定,是那忽然去向不明的一男一 女,把達文博士綁走了去! 他雙手按在桌上咆哮:「綁架重要的高級科學家,正是敵對陣營 的一貫伎倆!把那一男一女找出來,就可以真相大白!七宗案件,都 可以真相大白!」 於是,那一男一女的繪像,被復印了許多萬份,不但在全國各地 向有關人員派發,而且通過國際警方,通過簽有情報合作條約的國家 派發,務求把這一男一女找出來,使事件真相水落石出。 索利爵士還不滿足,繼續咆哮:「把那三流作家找來,我不信他 的胡說八道,讓我親自來問,問出事情發生的真相來!」 好几個情報官都覺得索利爵士可能太過分了些,但是也沒有什麼 人敢阻止他。 天氣極好的那天,他懷著壞心情不斷在踱步,就是在等他口中「 三流作家」但尼爾的到來。 他已經在但尼爾的供詞之中,找到了一些警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准備向但尼爾發問。他脾氣雖然暴躁,可是卻是一個十分出色的情 報工作者,凡出色的情報工作者,必然都十分善於控制自己的脾氣。 所以,當但尼爾走進他的辦公室時,看到迎上來的是一個身子又 高又瘦,頭發半禿,看來樣貌十分普通,有著典型的盎格魯撒克遜人 種的高削鼻子的老者,雖然瘦,可是精神奕奕,目光更是銳利之極。 當兩人握手的時候,爵士直視了但尼爾几分鐘,看人但尼爾的心中, 生出了一股寒意。 兩人坐下來之後,爵士開門見山:「請你把那天發生的事,再說 一遍。」 但尼爾來的時候,已經知道索利爵士的身分,是一個職位很高的 情報官,所以他有他自己的打算,這時,他微笑著:「雖然國民應該 和政府合作,但是我也不想被當作傻瓜一樣隨人指使,我要先問几個 問題!」 索利爵士攤開了手,表示沒有問題。 但尼爾問:「那個……失蹤者是什麼身分?」 索利爵士半秒鐘也沒有猶豫,就把達文博士的身分講了出來,因 為在自由社會之中,像達文博士失蹤這樣重大的事,根本不可能對公 眾稍作隱瞞,就像以往六宗「意外」案件,也都經過傳播媒介的報導 一樣,所以但尼爾一聽,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不斷揮著手。 他是個神秘小說家,對一切神秘的事情都很留意。 當同一個研究所的高級科學家,接二連三地「死於意外」之後, 報章雜志上,早已議論紛紛,但尼爾自然也曾留意。所以他一聽之下 ,才會感到震驚。 他結結巴巴地道:「就是……就是已經有六個人死於意外的那個 研究院?」 索利爵士盯著他:「是,那六宗,不是意外,是謀殺,是巧妙之 極的謀殺,而這一宗是綁架,是巧妙之極的綁架。達文博士的地位十 分重要,我不相信你會參與綁架工作,但是我希望你照實說出當時的 情形!」 但尼爾一聽,臉脹得通紅:「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話!」 索利悶哼了一聲:「你說,曾聽到達文的車中,傳出一下叫聲, 叫的是什麼?」 但尼爾道:「我沒有聽清楚,你何不問那紅發少婦?她是博士的 什麼人?」 爵士冷冷的回答:「秘書,她等一會也會來--車子撞向那堵牆 的情形,你沒有看到?」 但尼爾苦笑:「當時霧很濃,看不見,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一堵 見鬼的牆在那兒!」 索利望了但尼爾一眼:「你是故意這樣說,還是順口說的?」 但尼爾用力一揮手:「我不知你問的是什麼見鬼的問題,什麼叫 故意、順口?」 索利笑了一下:「有趣之極,那堵牆,當地人就叫它『見鬼的牆 』,并有一段鬼故事。」 他接著道:「建這堵牆的目的是由於很久以前,駕車--當然是 馬車,經過那條路的人,都可以看到路邊鬼影幢幢,使得駕車的人和 馬匹都受驚。後來,有人記住了鬼出現的正確位置,在路邊建了這堵 牆,恰好擋住了總在這里出現的鬼--附近几個村庄的人,一直在維 修這堵牆!」 索利又道:「有了這堵牆後,晚上駕車經過的人,就看不到鬼- -被牆擋住了!」但尼爾再地想不到和索利爵士見面,竟然會聽到這 樣的一段話! 他同時也感到,做為一個神秘小說作家,他的想像力絕稱不上丰 富。那「見鬼的牆」的來歷,和它的擋阻鬼影的作用,他就怎麼地想 不出來。他張口結舌了足有大半分鐘,才道:「你不相信我的供詞, 是因為我所說的情形太怪異!」 爵士「嗯」地一聲:「可以這樣說。」 但尼爾叫了起來:「可是件剛才說的故事,比我的敘述更加怪異 !」 爵士像是早已知道他會有此一問,立即回答:「我說的是傳說故 事,我希望你所說的是實在的事實!」 但尼爾不住的搖著頭,他有點無法控制他的激動情緒,他在一分 鐘之後,才略微鎮定了下來:「我所說的一切,全是事實,找到那東 方男子和那個美女,他們可以為我作証。」 爵士悶哼一聲:「磚堆中有一種力量,把本來只被壓住了上半身 的人硬扯了進去--你是不是認為每一磚塊頭之上,都有鬼魂附著? 」 但尼爾翻著眼:「不是沒有可能!世上,什麼怪事都有,不是沒 有可能!」 索利爵士走近但尼爾,他的個子高,來到近前時,他略低下頭, 盯著但尼爾看。但尼爾說的本來就是實話,所以也毫不畏懼地回望他 ,兩人正在僵持著的時候,有人敲門,爵士應了一聲,門外有人道: 「簡珍小姐來了!」 索利這才把視線移向門:「請進來。」門打開,進來的是那個俏 麗的紅發女郎。 但尼爾直到這時,才知道她的身分和名字,自從那一天離開了醫 院之後,他還沒有見過她。 但尼爾先向她揚了揚手,簡珍的神情有點迷惘,掠了掠發,但尼 爾道:「事發那天,你昏迷不醒,是我送你到醫院去的啊。」 簡珍的聲音十分輕柔:「謝謝你。」然後,她轉向索利爵士:「 我一直昏迷不醒,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點也不知道。」 索利爵士指著但尼爾:「這位先生說,在撞車之前,他聽見你們 的車子中,有一下呼叫聲,那是誰發出來的,為甚麼要呼叫?」 簡珍皺起了眉,思索著,紅頭發的女郎,通常給人以堅強和剛烈 的感覺,可是這時,簡珍卻楚楚動人,看來很惹人憐愛,但尼爾在一 旁,自然而然,用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慢慢想!」 簡珍回報但尼爾的是一個充滿了溫情和感謝的眼色。 她開始說話,在一開始的時候,語氣不是很堅定,但不多久,她 說的話,再也沒有猶豫的成份,顯然她完全可以記起當時發生的事。 簡珍說著當時情形的時候,索利爵士和但尼爾都用心聽著,索利 的問題很多,但尼爾很少出聲。 但尼爾和簡珍兩人都不知道他們的手是什麼時候開始握在一起的 ,或許是說到緊張時,聽的人也緊張,兩只手卻自然握到了一起。 當他們發現在不知不覺中互相握緊了手的時候,并沒有立即松開 手來或者是其中哪一個略松了松手,另一個卻握得更緊,總之,他們 仍然握著手就是,他們互望著,心中都有異樣的感覺。 但尼爾和簡珍兩人,這時心中所產生的那種異樣的感覺,自然是 男女之間情愛的開始。 為什麼忽然強調這一點呢?因為但尼爾和簡珍,本來是絕不相識 的陌生人。 若不是由於那宗意外,他們一生之中,可能都不會見面,這是自 然力量的十分奇妙的安排,值得一提。 其實,世上任何男女相識、戀愛,都是由大大小小的意外事件所 造成的,作這種安排的自然力量,大都不可思議,也奇妙到不可思議 。 其次,但尼爾和簡珍感情迅速發展,成為一雙愛侶之後,對整個 故事有相當大的影響--這一點,看下去自然會明白。很多轟轟烈烈 的愛情,開始的時候,或許只是一剎那的互相凝望,或許只是一下無 意的碰撞,但尼爾和簡珍,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手,也并不特別,只不 過,說明了簡珍敘述的話,自有其吸引人之處而已。 簡珍這樣開始她的敘述:「那天的霧十分濃,實際上,這几天早 上的霧都很濃……」 早上,霧相當濃,公路上車子多,行車緩慢,達文博士雙手扶著 駕駛盤,不斷地拍打著,神情顯得很不耐煩,他性子急,這一點和他 科學家的身分不是很適合,可是他只是生活上性急,做起科學實驗來 ,失敗一百次,他還可以吹著口哨,神情輕松地再做第一百零一次。 簡珍是他的秘書--她不是科學家,博士所研究的項目,她一竅 不通,博士是聲波研究的世界性權威,可是簡珍只怕連人耳所能聽到 的聲音頻率,最多到兩萬赫茲都不知道,就算對她解釋,有許多聲音 ,人耳功能無法聽到,她也只會睜大眼睛現出惘然的神情。 可是,簡珍卻是一個極好的秘書,記得博士一切要做的事,及時 提醒他,替他推掉無聊的約會,替他覆信,等等瑣事,全落在簡珍的 身上,所以簡珍對博士的生活程序,十分清楚--只有這個早上是例 外。 這個早上,簡珍到達辦公室時,恰好達文博士迎面走來,一看到 她,就向她作了一個手勢。 簡珍和博士一起工作已有三年,自然熟知博士各種手勢的用意, 那是「跟我來」。 簡珍就跟在博士的身邊,一起向前走,博士的神情相當凝重,看 來心事重重--這也是很常見的情形,博士的工作十分繁重,自然也 常在思考。 不一會,簡珍就知道,博士是走向停車場去。隸屬於國防部的科 學研究院,那是蘊藏著最多國防軍事機密的所在,所以禁衛森嚴,軍 裝的、便裝的保安人員極多。簡珍心細,她發覺一路上,十個保安人 員向博士打招呼,博士只回答三、四次,這和他平時的作風,大不相 同,才知今早他一定有些特別。 一直到了博士的車子旁,簡珍才忍不住問了一句:「博士,我們 到哪里去?」 她不問還好,一問,博士的回答,令她几乎把手中的文件夾,跌 到了地上! 博士的聲音聽來惡狠狠,他說的是:「到哪里去?見鬼去!」 達文博士是一個典型的紳士,單是說起話來,「請」和「謝謝」 不絕於口,雖然簡珍感到他今早的神態有異,可是也絕想不到他會議 出這樣的話來! 簡珍當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後來她說,她在那几秒鐘發呆的時候 ,還以為博士一定會向她道歉的,可是博士卻沒有道歉,反而十分憤 怒地打開了車門,坐上了駕駛的位置。簡珍在那一剎那間,委屈得俏 臉通紅,几乎想哭。她只是隨便問了一句,卻料不到惹得博士發了相 當大的脾氣,而且一反常態,也不替她打開車門! 簡珍決不定自己是不是應該上車,博士已經在車中叫了起來:「 快上車,我要你作一個見証!」 (簡珍在講到這里的時候,有一個短暫的停頓。索利爵士問:「 請你把和博士所說的那兩句話,再重復一遍,并且盡量模仿他當時的 語氣。」) (簡珍照著爵士所說的重復著,可以聽出,博士在說「見鬼去」 的時候,不單是生氣時的氣話,倒像是另外還有什麼別的意思在內。 ) (簡珍的補充是:「博士從來不說粗話,他是一個典型的君子! 」) (爵士卻在這時說了一句粗話,接著道:「說粗話的未必是小人 !」) 當時,簡珍一聽博士說要她去「作一個見証」,她心中十分奇怪 ,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可是她卻不敢再問,只是上了車,坐在 博士的身邊。博士一開始駕車,就顯得十分不耐煩,他不斷地超越其 他的車輛,又在毫無必要時亂按喇叭,在離開市區之前,甚至不顧危 險,闖過了兩個紅燈。 簡珍心驚肉跳,到後來,她實在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天,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簡珍在這樣叫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要博士的回答,她只是自然 而然,望向博士,只見博士咬牙切齒,神情十分憤怒:「我不會放過 他們的,不論他們是什麼來路,我都不能讓他們胡來!」 這几句話,若算是對簡珍問題的回答,那實在令簡珍更加莫名其 妙,她睜大了眼睛,不知說什麼才好。這時,霧更濃,雖然已離開了 市區,可是公路上的車子十分擁擠,博士不住地用手拍著駕駛盤,焦 躁無比。簡珍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又問了一句:「他們是誰啊,在 做些什麼事?」 達文博士的回答,令簡珍不敢再發出任何問題,因為她認為,博 士的精神狀態很不正常,不適宜和他交談,只有等他的情緒恢復正常 之後再說。 令簡珍小姐有了這樣決定的原因,是由於博士的回答,確然是十 分駭人之故。 博士的回答是:「殺人!」 非但他的回答驚人,他的神態也叫簡珍正襟危坐,不敢再去看他 --他說到「殺人」的時候,他的神態,就像是他自己想去殺人一樣 ! 大約又過了十分鐘左右,簡珍由於車子突然轉彎,而使身子側向 一邊,她定了定神,發現博士已把車子,轉進了一條小路。 那條小路十分崎嶇,可是卻可以把車速提高,博士把車子開得十 分快,簡珍拉住了扶手,在那時,她感到害怕,想叫博士停車,但是 她還沒有開口,就聽到博士忽然挺直了喉嚨,狂叫了一句話。 博士的那一下呼叫聲,連跟在後面,距離相當遠的但尼爾都可以 聽得到,由此可知他叫得多麼大聲。對就在他身邊的簡珍來說,那更 是可怕之極的經歷。 博士狂叫的是:「為什麼讓我知道?」 他在叫了一句之後不到几秒鐘,車子就突然沖出了路面,接下來 ,當然是撞上了磚牆! 車子一撞上了磚牆,簡珍就昏了過去,一直到醫院方醒過來,所 以,在撞車現場發生的事,她一無所知,也沒有人告訴她有怪事發生 --後來,但尼爾自然也說給她聽了。 簡珍把那天早上的情形說完了之後,辦公室中,有一個短暫時間 的沉默,但尼爾看了爵士一眼:「可否要聽聽我的意見?」 爵士由於心情惡劣,所以態度上也是惡劣,他只是翻了翻眼睛, 一副「有話請說,有屁請放」的樣子。 他認定這六宗意外死亡是謀殺,這宗怪事是綁架,這一切全是敵 對陣營打擊國防研究院的陰謀。 但尼爾卻不在乎,他揮著手:「達文博士顯然發現了一些人,正 在進行陰謀,殺人的陰謀。」 索利爵士冷笑了一聲:「請說點有意義的話。」 他沒有說出來的話是:誰都可以猜出那樣的結論,廢話說來作甚 ? 但尼爾的臉紅了一下,看不見簡珍望著他的眼神之中竟只有欣賞 之意,他或許會因為氣餒,不再說下去了。他吸了一口氣,繼續發表 意見:「博士知道已發現了這個秘密之後,處境相當危險,所以他才 煩躁不安,一反常態,又高叫為什麼會讓他知道,結果在情緒不安的 情形下,撞了車。」 索利爵士在這時侯,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而且毫不客氣地下了 逐客令:「你請便吧!你們都可以走了,作家先生,秘書小姐?」 但尼爾脾氣再好,這時也有了怒意,拉著簡珍,向外就走,索利 爵士還說了一句:「沒有想像力的人,怎麼能寫小說?」 這句話,觸犯了但尼爾的職業尊嚴,但尼爾霍然轉身責問:「我 剛才的分析,有什麼不對?」 索利大聲回答:「他媽的全對,一點錯也沒有,可是你的分析有 什麼用?」 但尼爾呆了一呆,也不禁苦笑,的而且確,他的分析,全是已知 道的事實,對於解決那些怪異的現象,看來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只好 偃旗息鼓:「事情……總要從開始慢慢分析起才是,況且……」 爵士沒有再給他發表意見的機會:「有需要,會再請兩位來協助 ,請吧!」 但尼爾惱怒地頓了頓腳,和簡珍一起走了出去。 索利爵士在他們走了之後,又笑了起來,他確實知道但尼爾講的 是實話。 爵士認為但尼爾講的是實話的原因,被但尼爾知道了,可能會吐 血,因為他認為但尼爾編不出這樣的故事來! 不過,爵士也認定了,達文博士,一定是被那一男一女綁走的, 正當他在狠狠詛咒怎麼還沒有那一男一女的消息時,電話響了起來。 他不是很情愿地拿起電話,聽到了一個很動人的女性聲音:「爵 士,好久不見了!」 索利爵士自然而然,挺了挺身子,他認得出那聲音。那是北大西 洋公約組織的高級情報官,黛娜上校。黛娜上校有一個十分駭人的外 號:「烈性炸藥」。黛娜上校是一個身形高大,十分美麗的金發女郎 。爵士雖然早已過了和女性調情的年齡,可是美麗的女人,總是受歡 迎的。 所以,他的聲音,聽來居然有點興高采烈的味道:「你好,烈性 炸藥。」 黛娜上校立即問:「爵士,真難以相信,你竟然會不知道你要找 的那一男一女是什麼人!」 索利爵士直跳了起來:「你知道?」 那邊傳來一陣格格的嬌笑聲:「許多人都應該知道,他們是什麼 人……」 爵士壓低了聲音:「好,他們是什麼人?」 黛娜嘆了一聲:「十分復雜,很難形容,用最簡單的說法是,他 們是傳奇人物!」爵士像是在喃喃自語:「難怪我認不出他們是什麼 人來,我脫離傳奇生活太久了,他們是雇佣兵?受雇於敵對集團進行 恐怖活動?」 黛娜顯然因為爵士的話,陡然呆了一呆,然後叫了起來:「不! 絕不致有什麼力量可以雇用他們,他們是極其出色的人物!爵士,如 果你認為他們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那一定是你弄錯了!」 索利爵士大怒,若不是他知道和自己對話的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 性的話,至少有三句以上的粗話,可以在半秒鐘之內沖口而出﹔他提 高了聲音:「我一點也不會錯,這一男一女,綁走了國防科學研究院 的達文教授,達文教授正致力於研究音波震蕩武器,已經到達成功階 段了!」 黛娜又呆了片刻,仍然堅持她的意見:「我還是認為你弄錯了! 」 索利爵士這次忍不住了,痛痛快快地罵了一句粗話:「那兩個人 在什麼地方,告訴我,我會把他們找出來!看他們有什麼神通!」黛 娜的聲音也有點生氣:「他們的神通天!當他們不想出現的時候,根 本沒有人可以把他們找出來!你不必再吼叫了,我把他們的名字告訴 你。那男的叫年輕人,女的一直自稱是公主,黑紗公主!」 索利爵士究竟不是等閑人物,一聽到「年輕人」、「黑紗公主」 的名字,他就「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黛娜的聲音中有著譏諷:「想起他們是什麼人了?」 索利吸了一口氣,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輕敲了几下:「我當然 聽說過年輕人和他的公主的傳奇故事,不過,記憶之中,年輕人的公 主……名字好像是叫奧麗卡,怎麼又冒出了一個黑紗公主來了?」 黛娜嘆了一聲:「這其間的經過太復雜了,你已經太老了,老到 不能理解這麼復雜的一個故事的程度了!」 索利爵士居然沒有生氣,反倒顯得十分悲哀:「你這樣對付一個 老人,太殘忍了,簡直不人道!」 黛娜又嘆了一聲:「對不起,我也是輾轉聽到了一些大概--奧 麗卡公主在一次雪崩中喪生,靈魂被幽靈星座的使者,帶到了另一個 空間。」 黛娜又說:「年輕人拚了自己的生命去救她,把她救回來之後, 她換了一個叫黑紗的幽冥使者的身體,所以變成了黑紗公主……」 黛哪還沒有講完,索利爵士已經忍不住罵了起來:「他媽的亂七 八糟,什麼東西!」 黛娜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同情:「我早已說過,事情太復雜了! 」 爵士悶哼一聲,他雖然固執,倒也明理,當他知道那一男一女是 年輕人和他的公主之後,他也知道自己的假設不對了,他知道年輕人 和公主的許多傳奇故事,可以相信他們決計不會淪落到替特務機構服 務,進行綁架行為。 由於根本找不到達文博士,索利有了新的想法:達文博士可能由 於某種原因,被年輕人和公主帶走了,目前正在年輕人和公主的保護 之下! 而情形如果是這樣,相信,當務之急,還是要把年輕人和黑紗找 出來! 黛娜已徑接連「喂」了五、六聲,爵士又道:「聽來你像是對他 們十分熟悉,能不能通過什麼途徑,找到他們?他們在整件案件中, 關系十分重大。」 黛娜只好答應:「盡我的力量,可是別寄太大的希望,爵士,國 防科學家的死亡,不單在你們那里發上,別處都在發生!」索利的聲 音也變得很低沉:「是,挪威的一個坦克專家,法國的一個潛艇專家 ,好像都出了事。」 黛娜補充:「俄國人發表了三篇訃文,悼念猝然死亡的三個科學 院的院士,全都只有五十歲左右,名字很陌生,顯然是隸屬於一級保 密的國防研究院!」索利沉默了片刻:「壞現象,極壞的壞現象,這 種現象,如果有什麼力量在控制的話,簡直足以阻止人類科學文明的 進步!」 黛娜苦笑了一下:「奇怪的是,每宗事件,不論怎樣調查,結果 都是意外,最多,懷疑死者是自殺,一點謀殺的跡象也沒有!」 索利爵士喃喃地道:「會找到的,會找到的!」 在爵士的自言自語之中,他和「烈性炸藥」的通話,告一段落。 爵士用力擺動了几下身子,他感到很滿意,經他手處理過的「疑 難雜症」,很少有一個上午下來,就已經有了這樣的進展的。 最有用的,自然是簡珍的敘述,但尼爾當時雖然受盡了爵士的奚 落,可是他的歸納,還是十分合理,達文博士一定是發現了甚麼巨大 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又牽涉到了殺人的陰謀!所以他才心慌意亂,出 了車禍。 至於他那時候駕車到何處去,何以在撞車之後,身子會被一堆磚 塊吞了進去,可以放在慢一類處理。 相信,現在可做的事是甚麼呢?再簡單也沒有!到達文博士的住 所去,好好搜尋一番,看看是不是會有甚麼線索留下來! 爵士一想到這一點,罵了自己一句粗話,拿起了手杖來,他當然 本能不打自己,所以只好重重揮動了一下,就走出了辦公室。 爵士之所以生自己的氣,是因為要采取這個行動,應該是早已想 得到的事。 正由於到達文博士的住所去搜尋是十分簡單就可以達到的推論, 所以,當但尼爾和簡珍離開了爵士的辦公室之後不久,兩人一起上了 但尼爾的車子之後不久,但尼爾就想到了。 他陡然叫了起來:「博士的住所中,一定會有線索可循--珍, 你,對博士的住所熟悉嗎?」 簡珍接口道:「何止熟悉,我還配有鑰匙!」 她在這樣說了之後,俏臉略紅了一紅:「你……別誤會,我是因 為工作的緣故,需要隨時可以進入博士的住所,這才會有鑰匙!」 但尼爾十分諒解她笑,用力搖了一下簡珍的手,一個那樣俏麗的 女郎,會對他作這樣的解釋,由此可知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那使但 尼爾有飄飄然的感覺。 他立即道:「請你帶路,我們到博士的住所去,找尋他神秘失院 的線索!」 簡珍吃了一驚:「可以這樣做嗎?」 但尼爾遲疑了一下:「雖然在手續上好像不是很合適,可是…… 嗯,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嗯?」 簡珍用一個粲然的微笑,做為回答,她也覺得沒有什麼不可以, 博士不在住所的時候,她常常一個人進屋子里去。 有時,每天來三、四小時的女仆會往,大多數的時候,屋子中只 有她一個人。博士的記性不大好,人在實驗室,東西在住所的事,常 常會發生,所以,簡珍有很多進入博士屋子的機會。 這時,她順口問了一句:「達文博士怎麼了?在什麼樣的情形下 神秘失蹤的?」 但尼爾搖頭:「他神秘失蹤的過程,怪異之至,不論我講了多少 遍,都沒有人相信!」 於是,在前往博士住所的途中,但尼爾就詳細講述達文博士被磚 堆「吞沒」的經過(當時他自然不知道那壓在磚堆下的是達文博士) 。 由於經過情形,確然怪異之極,聽得簡珍頓時俏臉煞白,嬌軀發 顫。 她微微地感到有些冷。所以,當車子在一幢古老的、爬滿了爬山 虎的紅磚屋前停下來之後,但尼爾扶出了簡珍,就順理成章地把她輕 擁在懷里一會兒,讓她恢復鎮定。 然後,但尼爾打量屋子的外形,那種古老的小屋子,已不多見, 也不明白達文博士的工作是最現代化的尖端科學,怎麼會喜歡住在這 樣的舊屋子之中。 雖然這時是正午時分,陽光普照,可是這樣的舊屋子,看起來總 十分古舊,也可以肯定,屋子內部,也很陰森。 但尼爾打趣地說:「這屋子那麼舊,可以作恐怖電影中的最好布 景!」 簡珍已取出了鑰匙來,可是她才把鑰匙插進了匙孔,就發出了「 啊」的一下低呼聲:「門沒有鎖!」 她在那樣說的時候,神情充滿了疑惑,但尼爾乘機賣弄:「一個 神秘小說作家,遇到了這種情形,就可以做種種推測,有可能是女仆 來了?」 簡珍搖頭。但尼爾又道:「博士出門的時候忘了上鎖!」 簡珍把門推開一些,指著鎖給但尼爾看,但尼爾有點臉紅,門鎖 是門一關上,就自動鎖上的那一種,而他竟作了那樣的推測,自然感 到尷尬。 不過但尼爾十分善於應變,他立刻裝出一副緊張的樣子來:「啊 ,有不法之徒,混了進去!」 簡珍給他一嚇,也不免緊張,向他的身邊,靠了一靠,但尼爾東 張西望一番,走開了几步,拾了一根相當大的樹枝在手,他又來到門 前:「你先別進去,可能有危險人物在內!」 簡珍擔心:「那麼你--」但尼爾索性做到十足:「我進去看看 ,你在外面等我,嗯,要是十五分鐘之後,我還沒有出來,你就去報 警,記著,十五分鐘!」 簡珍十分鄭重地點頭,舉起手腕來,盯著手表看。但尼爾推開門 就閃身走了進去,在走進屋子去的時候,他要竭力忍著,才不致哈哈 大笑! 但尼爾進了達文博士的屋子。簡珍十分純真,而且,博士屋子大 門沒有上鎖,事情確然很不尋常,所以她很緊張,在門口的草地上, 不停踱來踱去--索利爵士駕車來到的時候,就看到她望著半掩的大 門,搓著手。 爵士顯然想不到會在這里看到她,怔了一怔,大表不滿,粗聲粗 氣地問:「你在這里干什麼?」 簡珍脹紅了臉:「我和但尼爾先生,想在博士的住所中--尋找 一些線索,可是大門開著,但尼爾先生恐怕有什麼人混了進去,他先 進去看看--」爵士不等地講完,就用力一揮手:「行了,會有什麼 人混進去,哼--」他大叫一聲:「但尼爾,你出來,這里沒有你的 事!」 他一面叫著,一面已經用手杖頂開了門,大踏步走了進去。 當索利爵士想到或許可以在達文博士的住所找到什麼線索之前, 警方人員和國防部研究院有關方面的人,也早已想到了這一點。所以 ,索利在離開辦公室之前,用電話聯絡了一下,知道這兩方面的人, 都沒有什麼發現,警方還派了便衣,在博士住所的附近駐守監視。索 利當時,就冷了半截,知道不大可能有什麼新的發現,可是又不能不 走一遭。這本來已經是十分無趣的事,偏偏又在門口遇到了簡珍,自 然更令爵士大大不高興。 所以他在進門之後,仍在大叫:「但尼爾,快快離開這屋子!」 簡珍也跟了進來。博士的屋子,她自然再熟悉也沒有,進門是一 個大廳,一邊是客廳,一邊是飯廳和廚房,書房和臥室,全在二樓。 在二樓上面,是一個閣樓--這一類尖頂舊房子的結構都差不多 ,屋頂之下的那個閣樓,一般都是用來堆放雜物之用。 樓下的間隔不多,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楚,并沒有人在,索利向簡 珍瞪了一眼,目光之中,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色,簡珍怯生生地向樓 梯指了一指:「書房和臥室都在樓上!」 索利的手杖在樓梯上敲得很響,他沉重的腳步,也在舊的木樓梯 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來,他仍然在叫道:「但尼爾,你不能在這里有 任何行動!」 索利自一進入屋子內就大呼大叫,但尼爾早就應該出聲回答了, 所以,當索利上了二樓,走至書房的門口,看到書房里沒有人,而睡 房的門又半開著,也絕沒有人出聲回答之際,他也不由自主,打了一 個寒戰。立時向簡珍望去。 簡珍也感到事情大不對頭,但尼爾顯然不在屋子中? 她看著但尼爾進來的,她又肯定,這屋子沒有後門,但尼爾如果 不在屋子中,那到甚麼地方去了? 她俏臉發白,揚起手來,想要說些甚麼,可是手卻抖得厲害,一 句話也說不出來。 索利爵士一腳踢開了臥室的門,并且迅速地進了和臥室相連的浴 室,再退出來,簡珍才掙扎著說出了一句話來:「我……看著他走進 來的……」 索利伸手指向下面,簡珍搖頭:「沒有地窖……」 索利這時又抬頭向上看去,簡珍吁了一口氣:「有一個閣樓,或 許他是躲在上面,想和我開玩笑。」索利大聲道:「保佑他最好如此 !」 找到了通向閣樓的樓梯,撞開了上了鎖的門,索利爵士和簡珍, 看到了閣樓上的情形,都不禁呆了一呆,尤其是簡珍,更不由自主, 發出了「啊」的一聲呼叫。 簡珍對達文博士的住所雖然熟悉,可是,也從來未曾到過這個閣 樓。 通常,閣樓用來堆放雜物,都是塵埃和蛛網密布的所在。 曾到過這里來的警方和國防部研究院的人員,也顯然疏忽了,未 曾上過閣樓,剛才索利爵士撞開門鎖的時候,很費了一點勁,是可以 証明這一點。 閣樓并不大,中間部分較高,兩邊由於屋頂的傾斜,就十分低矮 ,正中,是一張四方形的桌子,相當大,每一邊都有將近兩公尺,在 桌子上,有著許多儀器、文件,在桌子的一旁,是一具相當有規模的 電腦。 在閣樓的四周,全是各種柜子,一眼望去,有許多資料,包括文 件和電腦磁帶,整個閣樓,分明是一個設備十分完善的研究室! 剎那之間,索利爵士的思緒紊亂之極--這個研究室,分明十分 秘密,看來連親密的秘書,都不知道博士的住所有這樣一個研究室在 !博士在住所中設立這樣的一個秘密研究室有多久了?目的是什麼? 如果他有新的科學項目要突破,研究工作為什麼不在研究院中進行, 而要保持秘密?! 做為一個老練的情報人員,索利爵士把剎那間所想到的許多問題 ,迅速地歸納成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達文博士的真正身分是什麼? 」 這是一個嚴重之極的問題,如果達文博士另有不可告人的身分, 他在國防科學研究院工作那麼久,地位又那麼重要,一切重要的國防 機密,他似乎都有參與,如果他竟然和敵對陣營有聯系,那麼還有什 麼國防機密可言。 一想到這里,索利爵士不禁苦笑,就算是他經驗丰富,也不知所 措。而這時候,簡珍雖然驚愕無比,但是她更關心但尼爾到什麼地方 去了!由於索利爵士的神情,嚴肅之至,簡珍心中有問題,也不敢問 出來。 足足過了一分鐘之久,索利才轉過身,同簡珍望來,她又搖手搖 頭:「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達文博士的住所中有這樣的一個地方 !」 索利爵士這時,已經有了決定:立即通知國防部,由情報局派專 家來,確定這個秘密研究室的性質和作用。 他一開口,聲音有點嘶啞:「電話,電話在哪里?」 簡珍向樓下指了一指,索利先揮手,叫簡珍先下去,他又向閣樓 中的一切望了一眼,才退出去,懷著十分奇妙的心理,可能有几分尊 敬,把門關上。索利在書房打電話通知有關部門,他決定建議有關部 門將這件事列為頭等重要任務處理。 在他打電話之前,簡珍大著膽子問:「爵士,但尼爾先生……他 到哪里去了?」 索利悶嘆一聲,回答十分不客氣:「誰知道,或許在空氣中融化 了!」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一手已在拿電話接聽,那時,他和簡珍,都 背對著書房的門。 所以,當門外突然有人聲傳出時,索利爵士的而且確,大吃了一 驚,他的吃驚程度,是如此之甚,以致身子有短暫時間的僵硬,無法 轉過身來,看看說話的是什麼樣的人! 但那是一個十分雄渾的男人聲音,倒是聲音一入耳就可以分辨出 來的。 那動聽的男人聲音是接著爵士的那旬話說的:「他的確融化了, 不過不知是融化在什麼地方!」 一直等到那人講完了這句話,索利也可以肯定那說話的人,正在 向他走過來,他由於驚駭而無法轉身。他那時在想的是:若是等人家 到了背後,拍打自己的肩頭時,自己才能有反應,那麼一世英名,一 定付諸流水了!幸而,情形雖然糟糕,還不至於到這個程度。 索利爵土雖然恢復了鎮定,疾轉過身,手杖揚起,手背伸直,但 和那突然出現的人之間的距離,恰好是杖尖在來人之前的一公分左右 。 走過來的是一個身形高大,有著一副體育家的身型,可是卻又十 分儒雅的東方人,英俊挺拔,神情瀟洒,步履矯捷,他站定之後,就 淡然一笑,伸手輕輕一推,推開了爵士的手杖。 這個人,索利爵士從來也沒有見過,可是對他又再熟悉也沒有, 一見就認出了他是甚麼人來! 黛娜上校才用最簡單的話介紹過他:傳奇人物!這個人的名字是 年輕人--他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實在十分難以分類,總而言之 ,也就只能稱他為傳奇人物! 他和他的公主,是所有傳奇人物之中,傳奇性最高的一類,所以 這時突然出現,索利開始感到驚愕之極,繼而一想,達文博士出事的 時候,他曾在場。那麼,這時他出現在達文博士的住所,自然是順理 成章的事。 爵士很快地就回復了常態,這一點,年輕人看在眼里,也很佩服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個老者是什麼人,他在推開了手杖的杖尖之後, 略笑了一笑,又向四面看了一下,揚起眉來--當他揚起眉來的時候 ,十分好看,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看得站在一旁的簡珍,有點心 神不定,連想問他問題都忘了。年輕人首先開口:「你們也是才發現 這里!真有意思,是不是?一個著名的、服務於軍隊的科學家,竟然 設立了一個秘密研究室!」 索利爵士非但恢復了鎮定,而且,他的精明能干和士氣都回來了 !一開始,他曾判斷是「一男一女」綁架了達文博士。明白了他們身 分之後,「綁架」的推測,他也知道,以年輕人和公主的一貫行事作 風,這是沒有可能的事。只好假設:年輕人和黑紗公主,不知基於甚 麼原因,帶走了達文博士。 所以,這時,他不管年輕人說甚麼,只是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他, 聲音也十分嚴峻,問:「達文博士在甚麼地方?」 年輕人像未曾聽到索利的問話一樣,兩三步就跨到了方桌前,動 作十分快捷地翻動著桌上的東西。爵士正想阻上他那樣做,而且再度 喝問他的時候,忽然正門口,又響起了一個清脆悅耳,動聽之極的聲 音,回答了索利爵士剛才提出的問題。 那如銀鈴般的女聲好聽之極,可是她說的話,卻也駭人之極! 她說的竟然是:「達文博士,他早已死了!」 索利和簡珍徒然一怔﹔索利還好,一向生活平淡的簡珍,真有點 受不起一下又一下突如其來的刺激,几乎昏了過去!而當她循聲看去 時,她真的感到了一陣暈眩! 索利爵士顯然也好不了多少,他手中一直握著手杖,可是揮動的 時候居多,而這時,他自然而然,把杖尖抵在地上,彷佛如果不是那 樣,他亦會跌倒。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美麗如夢如幻的美人:她身上披著黑色軟絲 制成的衣服,站在邪里一動也不動,她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在飄動,使 她看起來不像是穿著衣服,而像是裹著一重黑色的、流動的煙霧一樣 ,神秘之極! 黑色和她瑩白的肌膚相反,所以也顯得她整個人,露在黑色「煙 霧」之外的部分,有著珍珠般的柔和的光芒,悅目之極。 這樣的美人,單是站在那里,已經可以令得看到她的人,目為之 眩,氣為之窒,神為之奪。 一時之間,也不會有什麼人再有余瑕去研究那美女的五官是不是 美麗--她的五官,她的臉龐,當然清麗絕倫,明媚無比,要不然也 不會一下子就給人那樣的震撼! 這一次,索利爵士呆了更長的時間,才能夠略微動了一下身子, 而在他從忙呆中醒過來的時候,揚了揚手,竟然聽到了骨關節發出的 「格格」聲。 簡珍的怔呆程度,自然更在索利之上,但那已不值得去詳細寫了 。能令得索利爵士這樣生活經驗丰富,見多識廣的人,在一個照面之 間,猶如電殛一樣,那才值得記述下來。 美人對於人家一看到她時的神態,顯然已見慣了,所以并不驚訝 ,只是向著索利,淺淺一笑。 隨著她笑容的開始,似乎有一層亮光,在她美麗嬌媚的臉上流轉 ,她的眼神十分堅定,漆黑猶如黑色的寶石。 爵士徐徐地吸了一口氣,他一開口,連他自己都感到聲音有點空 洞:「你說什麼?博士死了?他……是什麼時候死的?尸體呢?你是 黑紗公主?」 他很惱恨自己說話有點語無倫次,可是已經這樣子了,也十分無 可奈何。 那美麗到有懾人心魂力量的美女,自然就是黑紗公主,發生在黑 紗公主身上的神奇經歷,黛娜上校在電話中,曾向索利簡單地提起過 ,索利爵士斥之為「亂七八糟」,不是很容易明白。 的確不是很容易,因為過程太曲折、復雜了。但也不必知道經過 的一切,黛娜上校的簡單介紹,其實已經足夠了。黑紗公主點頭,向 前走出了一步,索利這時,已經完全明白了,但尼爾當日為什麼神魂 顛倒的原因,他心中也暗贊了一聲,但尼爾不失是一個聰明人! 如果但尼爾竟然笨到一見到黑紗公主這樣的美女,居然生出迷戀 之情,那麼,必然是他 一生悲劇的開始。自然是俏麗的簡珍,對他適合多了! 像黑紗公主這樣的美女,自然也只有年輕人這樣的美男子,才能 配得上她! 這時,爵士的思緒十分亂,想到了年輕人,他立刻想到,年輕人 剛才在翻動桌上的東西,現在不知在干什麼?他到這里來,有什麼目 的?事情的性質已可以肯定,必然牽涉到高度的國防機密,不管年輕 人的感想如何,都不適宜讓他參與其中! 他想著,想轉過頭去,看看年輕人正在干什麼,可是黑紗公主的 話又引起了他無比的好奇心,使他不能分心去看年輕人,而急於得到 黑紗公主的回答。 黑紗公主低嘆了一聲,那一下嘆息聲,就足以令得聽到的人,心 向下沉--那是一種在不知不覺中控制他人情緒的力量,大凡出色的 人物,都天生有這種力量,或令人和他一起悲哀,一起高興,或者有 一股懾人的氣勢,不怒而成,或者叫人感到親切,如沐春風。隨著那 一下嘆息聲,索利更忘記了要回頭去看看年輕人正在干什麼了,只是 張大了口等公主說話。 事實上,在公主一進來之後,年輕人就向她作了一個手勢,這種 特殊的手勢,所包含的意思,只有他倆之間才明白。 公主眼角射出的神采,表示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年輕人需要一點 時間,找他要找的東西。而在公主還沒有回答爵士的問題時,年輕人 已經以極快的動作,看過了桌面上的一切,來到了電腦之前,正將一 個電腦軟體,放入電腦之中,十分迅速地按下一些鍵鈕。年輕人的這 種行為,如果被索利爵士覺察了,必然會制止,可是索利卻被公主的 回答吸引住。 黑紗公主對索利所問的問題,這樣回答:「達文博士的正確死亡 日期,十分難以確定,推測,大約是兩年左右。」 索利立刻張大了口,這時,他所需要的是酒和空氣。酒一時之間 找不到,空氣著實是現成的,所以他大口吸氣,大口呼氣。 公主美麗的臉龐上,現出的神情相當真摯,簡直不容許別人懷疑 她在說謊,可是她說的話,卻又實在無法令人相信。 達文博士在汽車失事,撞開磚牆之後,神秘失蹤,那只不過是几 天之前的事,而公主卻說博士死了大約兩年! 這一次,倒是簡珍先發出責問,因為她每天和博士在一起工作, 十分熟悉,她無法接受公主的話,她也喘著氣:「不對,我一直和他 在一起,達文博士在撞車之前,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工作!」 索利爵土直到這時才道:「你說什麼?死了兩年?尸體在什麼地 方?」 公主又輕嘆了一聲,她的話已夠令人心煩的了,她的嘆息聲,更 叫人意亂,索利爵士用力揮了揮手,像是想把公主的輕嘆聲揮開去。 公主的話更玄:「沒有尸體,尸體叫徹底消滅了!」 簡珍和索利同聲叫起來:「這算什麼話?」 公主又發出第三次輕嘆:「很難明白,連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卻 知道那是事實。爵士,在你的檔案架上,有許多無頭檔案,就把這麼 一件事也列為永遠的懸案好了,因為你無法明白它的真相!」 索利爵士顯然絕不能忍受別人這樣的輕視,所以立刻脹紅臉:「 這是我的責任,這種事,牽涉到我們國家重大的國防機密。」 就在這時,黑紗公主第四次嘆息,這次卻不是輕嘆。 黑紗公主這次所發出的,是一下重重的嘆息聲,她先重復了索利 爵士的話:「國家重大的國防機密!」然後,她提高了聲音:「整個 人類,都絕無任何秘密可言!」 她在提高聲音說那句話的時候,神情相當復雜,有悲哀,有感嘆 ,也有擔心,更有憤懣。索利爵士呆了一呆,一時之間,玩味不出公 主這句話的意思來,他只是道:「我的責任,是把這件事調查個水落 石出,你們是在場的目擊証人,請協助我調查!」 公主像是聽到了一個絕不可能的要求一樣,同情地,緩緩地搖了 搖頭,索利昂起了頭:「就算你們不是本國公民,也有這個義務!」 他以為自己這句話,已經說得夠理直氣壯的了,可是緊接著,在 他的身後,響起了一個雄渾的聲音:「我們沒有這個義務!」 隨著這句話,年輕人已到了公主的身邊。年輕人和公主兩人,由 生到死,由死到生,他們的奇異的生命歷程,使他們兩人,早已到了 心意相通的地步,一個眼色的交換,可以替代千語萬言。 這時,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公主已經可以在年輕人的眼神 之中,看到了他的失望,他并沒有找到他想找的線索! 索利爵士雖然對年輕人和公主十分心儀,但是他也不禁十分惱怒 ,他吸了一口氣,剛想再說什麼,年輕人已搶在它的前面:「這里, 我看很快就會有災變,還是趕快離開的好,遲了就來不及!」 索利一楞,正在考慮是不是要聽他的話,年輕人和公主,都已開 始了行動,年輕人老實不客氣地抓住了索利爵士的手臂,把他半拖半 拉向外走--這舉動,爵士後來對人說起,認為簡直毫無人性的尊嚴 ,使他惱怒不已。 黑紗公主挽住了簡珍,飛快地下樓,出門,并且在屋前的草地上 ,又奔出了二十來步。 當索利終於脹紅了臉,掙脫了年輕人的手,轉過身來,准備向年 輕人大發雷霆時,眼前的情景,令他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達文博士的住所,那幢舊房子,正在迅速地陷塌下來,此情形, 就像整幢房子,是一個受了重壓的松蛋糕一樣,先是尖頂坍下去,再 是二樓和一樓疊在一起,然後,一起散了開來,就變成了一堆瓦礫- -房子陷塌,索利爵士自然不致從沒有見過。 可是,在房子坍成了一堆瓦礫之後,忽然又震動了几下,像是所 有塌下來的磚頭,都集中向內擠了一下,再散開來,一連三次,經過 的情形極快,然後,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說「一切都靜止了下來」,語病實在很多,因為在整個過程之中 ,几乎沒有什麼特別的聲音發出來,沒有轟然巨響,一切像是在看默 片,所以也格外有令人置身於夢幻之中的感覺。 博士的住所是獨立的,最近的屋子,也在二十公尺之外,博士的 鄰居,若是突然之間發現博士的房子不見了,只恐怕會以為自己在做 夢! 索利爵士目瞪口呆,簡珍渾身發抖,可是還是她先失聲叫了起來 :「但尼爾,但尼爾先生呢?」 但尼爾進了屋子,未見他再出來,而現在,整幢屋子變成了一堆 瓦礫,那麼,但尼爾呢? 已和但尼爾有了感情的簡珍,在這樣叫的時候,神情驚怖不已。 年輕人卻立即用十分肯定的語氣回答:「他不會有事,小姐,如果你 們想過平靜的生活,最好的辦法是把一切都忘記,包括達文博士這個 人,不必再去追查什麼,事情不是你們所能了解的。」 或許是年輕人的語氣十分懇切,他的一番話,聽得簡珍不住點頭 ,然後她又問了一句:「但尼爾……他究竟在哪里,被壓到了磚牆下 面了?」 年輕人皺了皺眉:「不至於吧?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不會有事, 你們應該很快可以相會!」 他的話,又不肯定,又肯定,令人疑惑之極,簡珍再想問,可是 卻不知從何問起,索利在這時,深深地吸了几口氣之後,才狠狠地道 :「你怎麼知道這屋子會有災害?」 年輕人卻說得十分輕松:「如果你常看神秘電影。你就會知道, 有什麼秘密基地被人發現之後,為了保持秘密不致外泄,常會自動銷 毀!」 索利睜大眼睛,又是疑惑,又是生氣:「這里是什麼秘密基地? 」 年輕人神態更是悠然:「不知道!」 索利發怒:「你最好和政府合作。」 年輕人打了一個「哈哈」:「對不起,我從來不和任何力量合作 !」 他揚一揚手臂,公主自然把她的手臂插進來,兩人手挽著手,自 顧自向外走去。 索利爵士望著他們兩人的背影,揚起手,想叫,可是竟不知用什 麼理由來阻止他們。就在這時候,年輕人轉過頭來,朗聲道:「爵士 ,我勸你不必浪費人力物力來發掘廢墟了,保証你什麼也找不到!」 索利几乎是在哀叫:「你至少要讓我知道,好好的屋子怎麼會倒 塌的!」 年輕人的回答來得極快:「想想達文博士研究的課題是什麼!」 索利爵士又呆了一呆,達文博士的研究課題,是利用聲波的震蕩 ,達到一切物質的震裂點,加以破壞!難道這屋子在無聲無息之中倒 塌,就是由於聲波震蕩的破壞力? 可是達文博士的研究,還未曾到成功的階段,又是誰運用這種可 怕的破壞力量? 剎那之間,即使是對一些神奇事件,多少有點經驗的索利爵士, 也不禁呆若木雞,思緒亂成一片,竟連年輕人和公主是什麼時候離去 的都不知道! 事後,他不得不承認時代在進步,人也在進步。第二次世界大戰 ,畢竟已是半個世紀之前的事了,當時他雄姿英發,叱□風云,和軸 心國的特務,作種種爭斗的情形,放在今天,簡直比兒戲也不如,他 在想通了這一點之後,長嘆了好几聲。然而,他也是不服氣,組織了 一個有先進配備的發掘隊,對博士屋子塌下的廢墟,進行了發掘。發 掘工程持續進行了接近一個月,結果一如年輕人的保証:什麼收獲也 沒有。當時,索利爵士呆立在廢墟之前很久,簡珍也失魂落魄,甚至 好几次想沖上瓦礫堆去,扒開磚塊,把但尼爾找出來,可是都披索利 阻止了。 索利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也可以知道,整件事 ,絕非尋常,絕不能用尋常的方法來處理,也不能用尋常的觀點去理 解。 當過了一個月之後,國防部召開秘密會議,索利爵士作負責調查 的報告,他只是列舉了一切發生過的事畫,部長先生十分不耐煩,用 手中的鉛筆,敲著桌子:「請問,你的結論是什麼?」索利爵士回答 得十分理直氣壯:「不知道!整件事都超越我們的知識范疇之外,不 是我們的調查力量所能解決得了的!」 部長表示了明顯的不滿,索利又補充:「但是我相信另外有人正 在傾力追索,我也相信他們的能力,一定會有結果!」 部長的聲音更不愉快:「這兩個人是什麼人?」 索利爵士懶洋洋地回答:「部長先生,你不會聽過他們的名字, 但這里,我的同事,聽過他們名字的人一定不少,他們是年輕人和黑 紗公主!」 部長果然聞所未聞,但也正如爵士所料,那些高級情報人員、几 個將軍,都不約而同,發出了「啊」的低呼聲。 那表示他們全都知道年輕人和黑紗公主是什麼樣人,而且在他們 的低呼聲中,表示他們對年輕人和黑紗公主的敬仰和欽佩。 爵士自從那次之後,其實并未曾再見過年輕人和黑紗公主,但當 然也通過各種途徑,了解到了這兩個傳奇人物過去的經歷,所以他才 會在那麼重要的國防會議之中,作出那麼肯定的談話。 那天,一直到天快黑下來了,索利爵士才離去,簡珍拉著他的衣 袖,終於因為焦急而流下淚來:「但尼爾先生……但尼爾先生究竟怎 麼了……」 爵士嘆了一聲:「那天……那位先生說他不會有事,我想他必然 不會有事,你別為他擔心。」 簡珍急得六神無主,又得了這種不著邊際的安慰,自然令她又急 又怒:「那人是什麼人?他是神?」 索利爵士又嘆了一聲:「當然不是神,可是在所有的地球人之中 ,他出色,太出色了!」 他一面說,一面拍著簡珍的肩頭:「相信他的話,哦,還有,你 那位尼爾先生要是出現了,請一定要和他再到我這里來一次!我想知 道他進了屋子之後,究竟遇到了一些什麼遭遇!」 一直至那時為止,但尼爾進了屋子之後,發現屋子倒塌,他卻無 影無蹤,事情可說是十分之神秘。索利雖然叫簡珍要相信年輕人的話 。但是他也不知道年輕人這樣說法,有什麼根據! 但尼爾要是真的無恙出現,他的神秘遭遇,一定對解開整件事的 謎,十分有幫助。 簡珍在爵士離去之後,仍然在廢墟前立了相當久,在暮色之中, 傍徨無依到了極點,她想起和博士一起工作,直到車禍發生,這几天 ,一切都像是在一個解脫不了的噩夢之中一樣! 但尼爾是不是如年輕人預料一樣,會突然出現,他進屋子之後, 遇到了一些什麼事,後一步再叔述,先說離去了的年輕人和黑紗公主 。 年輕人和公主快疾地走開去,上了一輛車子,這時向前疾駛而出 ,年輕人駕車,從他茫然的神色中,公主可以知道他并沒有確實的目 的地,只是想在速度之中,使心境平靜一些。 公主也在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心中極度的失望! 年輕人希望得到什麼而得不到,這才失望的呢? 事情又得從那宗車禍發生之後說起從達文博士的身體全被磚堆「 吞沒」,但尼爾駕車,送走了簡珍之後說起。年輕人和公主當時都伏 在地上,年輕人一松手,達文博士迅速消失,年輕人和公主,在極度 的震駭之中,一躍而起,不約而同,連退了几步,把那堆磚堆,當作 是妖魔盤踞的巢穴一樣。 磚堆全然靜止,霧依然很濃,雖然是大白天,可是在有了那麼怪 異的經歷之後,縱使是年輕人和公主,心頭也有一股極度的詭異之感 。 他們都已在心中問了千百遍,也都在相互的眼光之中,知道對方 心中存在著同樣的疑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問題,自然沒有答案,年輕人無意識地揮著手,向前踏出了 一步,估計著憑自己和公主兩人的力量,要移開那個磚堆,需要多少 時間。 黑紗公主一聽,已然知道了丈夫心意,她低聲道:「移開磚堆, 我看找不到被吞進去的人,那是一股妖異的力量:妖異的力量,足以 把一個人的身體,消滅得無影無蹤!」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們能盡快扒開磚 堆,是不是可以把人救回來?」 公主卻伸手向下指了指,道:「我不認為人還會在磚堆之下,人 ,一定已到了下面。」 年輕人對公主的話,本來絕無需進一步解釋的,可是這時,他對 公主所說的「下面」,卻不是十分明白,所以他立時揚了揚濃眉,公 主低嘆一聲:「我的意思是……另一個空間,下面、陰間、鬼界,隨 便怎麼稱呼,總之不再是我們自己的這個空間。他消失了!如果不是 恰好有我們几個人目擊,這個人就此神秘消失,世界上有的是這種神 秘消失的紀錄!」 年輕人指著磚堆:「你是說,過去几分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令得一個人突然消失!」 公主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年輕人顯然在那一霎間,接受了他妻子 的假設,他點了點頭,向那輛失事的車子看去,公主又說道:「車子 有著國防部科學研究院的停車証,車子前座有一個公事包,一角有著 『達文博士』的燙金名字。」 年輕人望向公主,公主也望向他,兩人同時發出了一下低呼聲, 年輕人壓低了聲音:「正是我們要調查的那宗意外死亡案那個單位? 」 公主點頭:「對,這個單位,近期內,有六個出色的科學家,死 於意外,現在又有一個神秘失蹤。」年輕人用力一揮,這是他的一個 習慣動作。國防部科學研究院六個專家,相繼死於意外一事,怎麼會 和年輕人和公主發生關系呢? 發生關系的,其實只是最近的一案。 那一案是,研究院激光研究所的負責人,資格極老,在激光武器 的研究上,有卓越成就的譚寶博士,忽然意外身亡,死得十分怪異。 激光武器是人類早期對死光武器設想的持續,雷射激光的特點是 ,絕對的呈直線進行,所以在瞄准目標方面,有著無可比擬的准確性 。譚寶博士的研究,早已離開了理論,而變成了實際,他主持的設計 小組,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創造發明了激光瞄准法--先射出激光 ,對准目標,然後再射出火箭,循激光的軌跡前進。這種瞄准法,使 得不論是手提的小型火箭,或是中型的、大型的火箭,在發射之後, 都可以百分之百,准確無誤地射中目標! 譚寶博士研究的新課題是什麼,都只知道還是和雷射激光有關, 可是具體內容,是極度的秘密,知道的人十分少,一切主要的研究資 料,自然輸入電腦之中,而知道電腦密碼的,也只有譚寶博士一個人 。連他的助手,也在「意外」中喪生的薩達博士都不知道。 這種情形,在國防研究院中,也頗為特殊,像達文博士,也失蹤 了,對於他所主持的工作,自然是一項十分重大的損失,再加上主要 助手薩達也已「意外」死亡,損失更無可補救! 可是,研究工作沒有了他一個人,整個研究過程的紀錄還在-- 這些紀錄,當然也是高度的國防機密,可是電腦資料顯示的密碼,除 了達文之外,至少還有三兩個參與工作的專家知道,研究工作還是可 以在原來的基礎上進行下去。 而譚寶博士主持的研究,所有研究的資料,在輸入電腦之後,要 資料重現的密碼,卻只有譚寶博士一個人才知道。 想不知道密碼兩會得資料顯示的機會,是一千分之一--這等於 整個研究工作,停止癱瘓,再要進行,非從頭開始不可! 對國防科學院來說,這自然是巨大無比的損失! 當然,事情和年輕人發生了聯系,和國防科學院的損失多少無關 ,是因為譚寶博士有一個侄子,和年輕人是相識的緣故。 那時,公主由於雪崩而失蹤,年輕人在阿爾卑斯山的山峰上,借 酒度日,准備就此了卻殘生,終日在醉鄉之中,行為自然怪誕之至, 常攀登阿爾卑斯山的人,都知道山上有這樣的一個怪人。而小譚是山 區拯救隊的負責人,專責救護在山區中遇險的人士。 究竟小譚曾救過年輕人几次,他們雙方都記不清楚了。年輕人在 山中,配有極好的帳幕,也有保暖性能優越的睡袋,可是當他被酒精 麻醉得什麼知覺也沒有的時候,他根本不懂得使用這些裝備。在山區 的嚴寒之下,他的生命就毫無保障,危險之極了。 酒精進入人體,能使人產生暖和的感覺--可是只不過是一種感 覺,實際上,人體的抗寒能力,反倒大大降低。一般來說,人可以忍 受攝氏零下十度的嚴寒而不致凍死,但對一個血液之中充滿酒精的人 來說,攝氏零下五度,由於抵抗力的減弱,就可以致死。在阿爾卑斯 山區,攝氏零下九度,還算是「溫暖」的天氣﹔小譚在兩次嚴寒之中 救了爛醉如泥的年輕人之後,就特別注意這個「怪人」,專派了一頭 受過訓練的救人犬,守護著年輕人,每逢年輕人有危險時,狗會用前 爪按動警報器,在救護所中的救護員,就會收到求救的信號!那時, 年輕人由於公主的失蹤,了無生趣,要不然也不會這樣作踐自己的生 命。 是生是死,對年輕人來說,真正一點分別也沒有,所以小譚雖然 救了他許多次,他也明知道這一點,卻并未表示什麼謝意,每次見到 小譚,總是只有一句話,還全是大著舌頭說的:「喝酒!喝酒!不喝 酒,算什麼生命!」 小譚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只知道他一定大有來歷,而且是個 傷心人,所以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感謝,總是盡自己的力量照顧他。 後來,事情有了極大的變化,年輕人從醉鄉中醒了過來,公主的 靈魂,也從幽靈星座回來,進入了黑紗的身體,一切變得那麼美好。 年輕人自然而然,對在阿爾卑斯山擔任救護工作的小譚,感激莫名, 他帶著公主來到阿爾卑斯山,見了小譚,小譚根本認不出容光煥發的 美男子,就是山中滿面虯髯的那個「怪人」! 當小譚知道了年輕人和公主的故事的大概之後,他自然十分高興 ,年輕人的許諾是:「你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 在山區中生活久了,人會變得十分淡泊、滿足,小譚的年紀不大 ,個性十分可愛,他搖了搖頭:「沒有什麼要求,我生活得很好,十 分滿足快樂,不想要求什麼!」 年輕人在那一剎那,感到相當慚愧,自己世俗的觀點,想報答小 譚的恩德,誰知小譚卻大有世外高人的風范,反倒顯得自己低俗了! 他當時擁了小譚約一分鐘,逗留了一晚才離去,小譚送他們離開 時,公主交給了小譚一只大小如煙盒的東西,指著一個按鈕:「這是 一個極精密的發射器,你按下這個掣鈕,只要我們不是在月球背面, 就可以收得到你的訊號,會立即和你聯絡!」 小譚咧著嘴笑:「我要這寶貝來有甚麼用?」 公主柔聲道:「誰知道?人總會有些緊急需要的,留著這個盒子 ,或許有些用處。」 小譚收下了那東西,多半是為了不想拂逆公主的意思,美麗的女 性說的話,對異性來說,往往有著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 公主的話不錯,小譚終於有用到那「寶貝」的一天了--譚寶博 士的死訊傳到,小譚是博士的唯一親人,他暫時離開了山區,去處理 博士的後事。 譚寶的葬禮出席者相當多,他已是同一個機構中第六個「死於意 外」的人,所以出席葬禮的人,心中都有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那 種感覺十分難以形容,人人都知道其中一定大有古怪,可是卻又沒有 人說得出古怪在什麼地方。 有這種感覺,自然每個人的表情也都不免有點古怪,索利爵士的 神情,更是陰森,所以,當葬禮完畢,人都開始散去時,小譚問一個 高級警官那個問題的時候,爵士忍不住插了一句。 小譚問的是:「我叔叔究竟是怎麼死的?」那高級警官還沒有回 答,索利爵士就狠狠地插口:「謀殺!他被謀殺!」 高級警官嘆了一聲,顯然他和爵士之間,已經就這個問題,發生 了許多次爭執,他沉聲道:「爵士,經過詳細周密的調查,譚寶博士 ,死於意外……」 索利爵士沒有說粗話,但卻做了一個只有流氓才做的下流手勢, 把在一旁的小譚嚇了一大跳。 索利爵士在做了這個下流的手勢之後,就滿臉憤然地大踏步走了 開去。小譚那時還不知道他的身分,可是他對譚寶的死,肯定是謀殺 ,小譚自然要問個究竟,所以他忙追了上去:「請問,為什麼閣下認 為我叔叔是被謀殺的?」 索利睜大了眼,瞪了小譚半晌,卻回答了一句小譚再地想不到的 話:「因為我不相信譚寶博士死於意外,不相信六個人都死於意外! 」 小譚呆了一呆,吸了一口氣:「警方說,由於女佣休假,叔叔自 己在廚房煮食,由於他不熟悉爐具的使用,引致煤氣爆炸致死的?」 索利悶哼一聲:「你叔叔主持人類尖端科學的研究,他不會用簡單的 爐具?」 小譚心中想,科學家在生活小節上糊涂的多得很,這個理由,自 然不能接受,不過他也沒有反駁,因為這時索利已拍著他的肩頭,大 聲道:「小伙子,你叔叔是被謀殺的!希望你在整理他的遺物時,留 意一下,或者會有什麼線索留下來!」 正因為有了索利爵士這樣的囑咐,所以小譚在整理譚寶的遺物時 ,真的格外留神。 譚寶博士「意外死亡」時是五十一歲,他一直獨身,在一幢普通 的房子中,住了超過二十年,可想而知,要整理他的遺物,不是容易 的事。 而遺物的整理,也不是小譚獨自負責,由於譚寶博士生前工作性 質特殊,涉及絕頂的國防機密,所以研究院方面也派了几個人來,看 看遺物之中,是不是有和工作有關的物事和文件,可以取回或即時銷 毀。 遺物整理時,最受注意的是書房,而在書房之中,最引人注意的 是在一幅油畫後面的小保險箱,當開鎖專家打開了保險箱之後,看到 保險箱中,只有一個文件夾,夾著的是一疊照片,看到那疊照片之後 ,所有的人都瞪直了眼,說不出話來。小譚看到那疊照片之際,還不 知道有什麼特別,可是略經解釋,他就知道事態相當嚴重。照片共有 五、六十張之多,攤開之後,几乎布滿了一張大書桌。 來自研究院的几個人,不約而同,迅速把照片分成了几組。小譚 看到他們的神色十分凝重,連連問:「這些照片,有什麼特別?」 在他看來,照片并沒有什麼特別,照片被分成了六組,其中五組 每組有八九張,那是五個不同的男人的生活照片,有的是在後院燒烤 、洗車,有的是在玩紙牌,有的是在打高爾夫球、騎馬等等,總之, 所有的生活照片都是這一類的。 而另一組比較特別,照片拍的是一堵磚牆,有遠景,有近景。從 遠景看來,那堵磚牆,孤零零地聳立在曠野之中,叫人絕難一下子就 說得出為什麼在曠野之中,會有一堵磚牆在,那組照片超過了十張, 有的攝影角度相當佳,有的從牆的一端拍過來,也有只拍了牆腳的。 (那堵牆,自然就是達文博士後來撞上去的那一堵「見鬼的牆」 ,但當時這件意外并未發生,所以雖然這組照片看來有點奇怪,但并 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所有的人都盯著那五個男人的生活照片看著, 神情十分怪異。) 小譚又忍不住問:「這几個是什麼人?你們發現了一些什麼?」 一個參與工作的中年人回答了這個問題:「這几位都已在意外中 喪生,令叔是第六個,除了薩達博士是令叔的助手之外,其他几個, 和令叔的交情,絕不會達到令叔要把他們的照片放入保險箱的程度! 」小譚在到達之後,已經在警方人員的口中,得知在他叔叔之前,已 經有五個十分出色的科學家意外喪生了,所以,那人一說,小譚立時 就知道事情大有蹊蹺。 他再在所有人古里古怪的神情之中,看出了各人的心意,那使得 他十分焦急,也十分憤怒。 後來,小譚利用了公主給他的那具通訊儀,和公主取得了聯絡, 他和年輕人、公主見面之後,他憤然地道:「顯然的是,那些人,認 為我叔叔和那几個人的死亡有關系,那是一種極其曖昧的懷疑,曖昧 得叫人受不了!」 小譚喘了一口氣,繼續說:「人人都知道,接二連三的意外死亡 ,十分可疑,可是又找不出絲毫蛛絲馬跡來,忽然在叔叔的書房之中 ,發現了那些照片,就像是將溺死的人抓到了一塊爛木板一樣,就把 懷疑的矛頭指向我的叔叔,尤其是那個做情報工作的爵士……」 小譚最後提出了要求:「雖然那些照片,不是什麼証據,不過我 不想叔叔在死後還被人懷疑,尤其是,他自己也有可能死於謀殺!」 小譚在這樣說的時候,十分傷心,望著年輕人和公主,「你們能 幫我嗎?」 年輕人和公主連十分之一秒的猶豫也沒有:「當然,盡我們一切 力量,把事情查一個水落石出!」 公主先提出來:「那些照片呢?」 小譚深深吸了一口氣:「為了這些照片起了爭執,那是我叔叔的 遺物,我自然有權保存,可是他們卻說,那五個人都離奇意外死亡, 事情大有研究的價值,他們把照片都取走了!」 年輕人略皺了皺眉:「那五個人的照片,很容易找得到,你提到 照片有十多張,拍的是一堵牆?」 小譚點點頭:「是?」 他一面說,一面取過了紙和筆來,迅速地畫著,他畫得不是很好 ,但是也人人可以看得出來,那是一堵孤零零的磚牆。年輕人和公主 看了之後,自然也莫名其妙,他們又安慰了小譚几句,就立刻離開了 他們已住了超過半年的格陵蘭,開始調查這件事。 不出三天,他們就得到了各方面的資料,說明那六個科學家是「 死於意外」的。自然,經過他們精密的分析,他們已自然而然,會達 致和索利爵士一樣的結論:六個人,全是死於精心安排、毫無破綻的 謀殺。 年輕人和公主,曾有如下的對話。 公主和年輕人背靠背地坐在厚厚的地毯上,輕輕地前後左右搖擺 著身子,音樂很輕松,公主表示意見:「如果是謀殺,竟然接連六宗 ,行凶者也太膽大了,超乎想像之外……」 年輕人反手握住了公主的手:「如果是意外,那十分巧合了,為 什麼在同一機構之中,竟然有六個科學家在意外之中喪生?」 公主仰高頭:「巧合的事的確很多,有些事,巧合得設想也想不 到!」 年輕人堅持著:「不是意外!」 公主的聲音動聽:「也不是謀殺!」 兩個人一齊,轉過身來,齊聲問:「那是什麼?」 然後,兩人都靜了下來,他們都知道,答案是:不知道!有著太 多的不知道的因素,太多了,簡直不知道先解決那一個才好! 他們當然都肯定,絕非純意外,「謀殺」這個名詞,在連串的死 亡之中,似乎也用不上,那是一種難以捉摸、難以形容的情形,在這 種情形下形成死亡,至於那是一種什麼情形,年輕人和公主都不禁苦 笑,因為他們一點也說不上來,只好繼續摸索。 而就在他們在一團謎霧中摸索的時候,他們在濃霧之中,遇上了 達文博士撞車的那件怪事! 當他們在達文博士的車子上,看到了有關國防科學研究院的停車 証之後,他們的心中,更是怪異之至,而且,他們立刻想到,那一堵 牆! 被汽車撞坍所形成的磚堆,才「吞噬」了一個人的牆,一定就是 那堵牆,曾有十多幅照片出現在譚寶博士保險箱中的那一堵! 這堵牆竟如此怪異,是不是小譚早已注意到這一點,這堵怪異的 牆,是不是除了會「吞沒」一個人之外,還能令六個人意外死亡! 剎那之間,年輕人感到了一陣異樣的沖動,轉身又待向磚堆看去 ,可是他一個疾轉身之後,徒然想起,立時問:「你剛才說,那個人 可能已到了另一個空間……你為甚麼會那樣說?!」 公主蹙著眉:「我只是有這個感覺……有種力量要令這個人消失 ,徹底消失,就不會把他再留在這個空間。」 年輕人搖頭:「這……只是毫無根據的臆測!」 公主并不反對:「本來就是!」 年輕人大不以為然,只是他正想說什麼時,公主忽然向他作了一 個手勢。 這個手勢,在公主的靈魂進入了黑紗的身體之後,年輕人一共見 過不到十次,開始的一兩次,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後來才知道 ,那是公主她忽然有了一種奇特的感應,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甚 麼感應,只知道要集中精神,使感應不受打擾。 過去許多次,公主都沒有感應到什麼,可是公主卻對這種現象, 有相當透徹的解釋,她道:「我現在的身體,是一個來自幽靈星座的 幽冥使者留下來的。幽冥使者本來并沒有形體,這身體是為了方便他 們在地球上活動,而根據地球人的外形制造出來的。」 公主先提出問題,當她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年輕人在,還有大 名鼎鼎的原振俠醫生也在場。 這兩個出色的傳奇人物,都一起點頭。 公主又問:「據說,幽冥使者使用的身體,都是女性的身體。」 原振俠醫生不免有些感嘆,補充了一句:「都是完美至極的女性 身體。」 公主再次問道:「幽冥使者在活動的時候,看來和常人無異,可 是她們的體溫都極低,低到接近冰點?」 原振俠醫生嘆了一口氣,先向年輕人望去,年輕人知道他的意思 ,忙指著公主:「她體溫正常,是正常地球人的體溫。幽冥使者何以 身體冰冷,連我和她們打過交道的,都不知道!」 原振俠醫生沉吟了片刻:「假設幽靈星座是另一空間,或另一個 情形和地球截然相反的星體,那麼,或許他們必須在低溫下才能活下 去。」 年輕人喃喃地道:「或許。」 公主的神情十分嚴肅:「從幽靈星座回來之後,進入了黑紗的身 體,開始的時候,一點異狀也沒有,我還是我,就從那場雪崩開始, 只像是做了一場夢,只要不照鏡子,我和以前一樣,可是漸漸地,我 卻感覺到有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感到……感到……」 她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已經是若干日之後了。 她只和年輕人在一起,年輕人正自她的身後,輕輕地擁著她,雙 手自然而然,在她飽滿而充滿了彈性的胸脯上輕輕地撫摸著,享受著 透過掌心傳遍全身的那種異樣的舒適感。 年輕人有點懶洋洋地問:「你感到了什麼?難以形容得出來嗎? 」 公主略咬了咬下唇:「的確很難形容,我只是感覺到……感覺到 我的身體,可以有許多功能發揮,和原來地球人的身體不同,可是我 卻無法發揮,或是不懂得發揮我這個身體的功能!」 年輕人聽得大感興趣,扳住了公主的肩頭,令她的身子轉過來, 凝視著她:「例如--」 公主長睫毛顫著:「例如我肯定可以聽到頻率兩萬赫茲以上的高 頻音波,人本來感應不到這種音波的,只有狗才聽得到,但是我可以 聽的范圍,比狗更廣,所以我經常聽到許多以前從來沒聽到過的聲音 。」 年輕人笑了起來,在她的額上輕吻了一下:「那說明你的腦部功 能有異於常人,還有什麼別的具體的例子?」 公主皺著眉:「我相信黑紗給我的身體,是一個具有非凡體能的 身體,只不過我不懂得發揮而已,就像是本來是擁有一具家庭小電腦 的人,忽然擁有了一具大型電腦,盡管大型電腦有數不盡的功能,可 是不懂得使用不懂得發揮,也是枉然……」 年輕人不禁「啊」地一聲:「要是你忽然懂得掌握發揮這具身體 的功能,那你會變成一個--」 他略頓了一頓,和公主一起,異口同聲地道:「--女超人!」 他們之間,保持了片刻的沉默,然後,又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公主溫柔地偎向年輕人,把她柔軟的身體,盡量靠在年輕人的身上 。 公主這樣做,很明顯地是在告訴年輕人:「就算我成為一個女超 人,我已是你的妻子,和世界上任何妻子一樣的一個妻子!」 年輕人摟著她:「可有什麼感覺,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會有異樣 的能力發揮?」 公主禁不住笑了起來:「可沒有揣摩到一定的規律,不過可以肯 定的是,當我集中精神的時候,就會再產生異能的感覺,但是還很亂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這個身體的異能有多少種,和可以發揮到什麼地 步!」 年輕人在公主的背上輕拍著:「慢慢來,不能性急,這和小說中 所寫的一樣,你有了奇異的遭遇,將來,自然會有丰富的收獲,若是 一心急,真氣走入岔道,只怕就會走火入魔,輕則全身僵如木石,重 則身子忽然化為一團烈火,熊熊燃燒!」 年輕人這時所說的,固然大有開玩笑的性質,但是這種說法,經 常見於武俠神怪小說之中,也是從道家修練氣功時的情形,衍化而為 小說家言的。 公主聽了之後,心中徒然一動,秀眉略揚:「你說的是氣功的修 練法?」 年輕人也心中一動:「是啊,修習氣功,正是集中精神的最好方 法,我來教你!」 年輕人有著上佳的中國武朮造諳,內練氣功,更是他自小就練慣 的。 他們兩人輕憐蜜愛,一個教一個學,其間自然又有數不盡的旖旎 風光。 公主在氣功的修為上,進步神速,可是她究竟在通過氣功而達成 精神高度集中之後,有什麼收獲,可以把她身體中蘊藏的異能,發揮 到什麼程度,和她朝夕與共的年輕人也不甚了了。 因為公主并沒有什麼特別的行為--例如在打坐的時候,忽然身 體浮了起來之類,而這種異象,地球上已經有人可以做得到。 年輕人有時問她,公主也笑而不答。他們兩人,經歷過由死到生 ,由生到死,自然相互之間,任何事情都沒有隱瞞的必要。 年輕人心想,多半是她仍然沒有掌握發揮身體異常功能的訣竅之 故。 倒是她有好几次那種手勢,示意她要在剎那之間,進入意志精神 高度集中的狀態,要她身邊的人不要打擾她。 可是每一次,過了一些時間之後,公主究竟在這段時間之中,有 了什麼感受,她也沒有詳細說。年輕人留心了几次,看到她在此段時 間之中,或者是緊蹙著眉,像是在沉思,或者是一片迷惘,像是忽然 之間到了一個極度陌生的地方,或者十分安詳地微笑,像是進入了領 悟的境界。 年輕人沒有問,他是知道公主正在變,至於變了多少,變化之後 的結果會怎樣,他卻不知道--他也相信,連公主自己也不知道! 他們曾預測了,若然幽冥使者的身體中的異樣功能全被發揮之後 ,公主會成為「女超人」。可是女超人是甚麼樣的,他們也說不出來 ,是不是和電影中一樣,一只手就可以舉起一節列車,或者槍彈也射 不入? 每當想起這一點的時候,若是他們有機會互望的話,年輕人必然 會吐一吐舌頭,而公主也會揚起粉拳來,作耀武揚威之狀,自然會替 他們本來已經甜蜜的生活之中,平添了不少情趣。 這時,在磚堆「吞沒」了一個人之後,公主突然又作了這樣的一 個手勢,年輕人連忙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只見公主的神情十分嚴肅 ,上唇略略有動作,可是卻并沒有聲音發出來--至少,年輕人沒再 聽到任何聲音。她一時只是凝神,像是在靜聽甚麼,一時,口唇掀動 ,看來,竟像是正在和甚麼人對答。霧雖然濃,可是可以肯定,周遭 除了他們兩個之外,沒有別的人在! 年輕人的心中,感到一股寒意,他不由自主,望向那磚牆,心中 不禁在想:「難道那個被吞掉的人又回來了嗎?」 這樣的情形,大約維持了五分鐘,公主的臉色變得十分白,白得 几乎和在身邊飄過的霧團一樣。 在這種情形下,公主的眼珠,也格外漆黑動人。她忽然向年輕人 又作了一個手勢,逕自快步向車子走去。 年輕人極不想離開才有那樣的怪事發生過的現場,他肯定這堵磚 牆,大有古怪,非好好探索一下不可,所以雖然公主的神態手勢,都 在要他上車離去,他還是站在原地,表示他自己的意愿。 公主來到了車邊,打開車門,回過頭來,柔聲道:「你來,我有 重要的話說……」 公主的聲音這麼輕柔,但卻比任何狂言厲色的訓令更有效,年輕 人立刻開步走去。 公主已坐上了駕駛位,年輕人一上車,她就把車子開得飛快,車 頭沖開濃霧,滾滾翻翻的霧團,看來千變萬化,詭異莫名。 公主一直抿著嘴,一言不發,神情越來越是凝重,年輕人好几次 想問,都忍住了沒有作聲,只是把手按在公主的手背上。 一直將車子駛進了一座林子,霧也開始散,而無力的陽光,自樹 叢中透進來,公主才停下了車。 林子中極靜,停下車之後,公主先長長吁了一口氣:「剛才,有 一段對話。」 年輕人并不感到意外,因為公主剛才的情形,確然是在和人對話 ,他只是簡單地問:「和誰?」 公主神情惘然:「不知道。」年輕人握住了她的手:「說說情形 。」公主把年輕人的手拉上來,按在自己的臉上:「我突然聽到有聲 音在問,是一個……人在問另一個……人。」公主的說話有點怪,她 既然聽到有一段對話,自然是兩個人在說話,可是,她說到「一個人 」和「另一個人」的時候,卻十分遲疑,她竟不能肯定在對話的兩個 是不是「人」! 年輕人挺了挺身子,沒有說什麼話。 公主道:「對話我全記得。第一句是:咦,她是什麼?」 「咦,她是什麼?」聲調充滿了疑惑,聲音很普通,毫無特色, 甚至,也沒有什麼感情。 「她……她是什麼……真的,她是什麼?」 公主在聽到這兩句話的時候,已經知道對話的雙方,是在討論自 己,她不禁苦笑,因為討論的雙方,不是在問「她是什麼人」而是在 問「她是什麼?」 她是什麼?這個問題,她也一直自己在問自己,而且曾和年輕人 作過十分逼真的討論,由於這個問題對公主的關系十分重大,所以, 不妨聽聽當時他們的討論。 公主先問:「我現在究竟是什麼?」 年輕人有點惱怒,像是在責怪公主多此一問:「人!你當然是人 哩!」公主緩緩搖著頭:「人?你的意思,是廣義的人,還是狹義的 人?」年輕人嘆了一聲:「問題有那麼復雜?我不知道『人』還有廣 義和狹義的分別!」 公主也低嘆一聲:「有的,狹義的人,就是單指地球人而言,廣 義的人,指一切星體上的高級生物。我,究竟算是什麼樣的人?」年 輕人抬頭向天,望著無窮無盡的蒼穹,沒有立即回答,因為那十分難 以回答。公主伸手在自己的鼻尖上指了一指,她的形體如此可愛,這 個帶有三分稚氣的動作,又令她可愛的程度倍增,所以年輕人忍不住 在她的鼻尖上,輕吻了一下。 公主回吻了年輕人一下:「我的靈魂,或者說,我的思想,我的 記憶系統,毫無疑問是屬於地球人的,可是,我的身體,卻是來自另 一個星體,來自幽靈星座!」 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表示他有不同的意見:「你的身體,并不 能說是來自幽靈星座,只能說是幽靈星座的使者,不知用了什麼方法 ,創造出來的!」 公主吸了一口氣:「總之,那不是地球人的身體!」 年輕人想了一想:「或者,可以委婉一點說,在外形看來,你和 地球人一樣,但是內在,總有點不同!」 公主有點惘然:「那麼,我究竟算是什麼呢?」 年輕人呵呵大笑起來,一伸手,摟住了公主的細腰,把公主擁在 懷里:「你怎麼忽然執著起來了?你當然是人!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地 球人!你不屬於地球人的身體,可能會帶給你許多地球人做不到的超 卓能力,你是一個女超人--全宇宙之中最美麗的女超人!」 公主在年輕人的懷中,閉上眼睛一會,忽然笑得極甜,忽然又大 為感慨:「做一個女超人,倒是我一貫的希望,可是,有時我又想做 一個平凡的女人……」年輕人深深地吻著公主,然後下結論:「女人 !貪心的女人……」 那次討論的結果,可以說有了結論:公主是一個極其奇特的地球 人,因為她擁有來自幽靈星座的身體,這個身體有許多地球人做不到 的潛能,而她正對自己身體的許多潛能,在逐步了解和發揮之中,她 終於會成為一個超特之極的奇人! 明白了這一點,自然也可以明白,公主在那時,在那麼怪異「磚 堆吞人」的情景出現之後,她忽然聽到了那段對話之時,她并沒有覺 得太特別的原因--因為在這之前,她早已發現,她的聽覺能力,早 已超越了地球人所能聽到的范圍了! 公主在聽到對話問及「她是什麼」之際,她倒真的希望可以得到 答案。 當時,她根本不知對話的聲音自何而來,由什麼人所發出,她只 知道,這段對話--她聽到了,可是在她身邊的年輕人,必然一無所 覺,她之所以能聽到,走由於她的身體不是地球人的身體,她的身體 ,有超卓的特異功能,她也知道對話必然來自一種十分高超的力量。 不過,對話并沒有給她答案,對話在繼續著:「不能確定她是什 麼,可以肯定的是,她和別的地球人全然不同!」 「是,她……能聽到我們的對話!」 有一陣遲疑,顯然對公主的身體功能也不十分了解,只不過知道 她不是普通的地球人而已!「不能肯定,嗯,假設她有這個能力,我 們是不是應該向她傳遞一些訊息呢?」 「應該向她傳遞訊息。」 「好,現在就開始。」 「聽著,我們不知道你是甚麼,你顯然有異於地球人,或許你根 本不是地球人!」 公主聽到這里的時候,几乎想聲嘶力竭地叫:「我是地球人!我 是地球人!」 但是她當然沒有叫出來。可是叫不叫出來,都是一樣的。在地球 上,人和人間的訊息交流,必須通過行動,或者是語言,或者是文字 ,等等。這時,公主想表白自己是地球人,她并沒有發出聲音來,可 是她腦部已有了活動,訊息已自腦部活動而產生。 她事先也沒有料到自己腦部活動會被對方直接收到的後果。 在此後接下來的對話之中,她才明白了這一點。 對話在繼續著。 「啊!她自稱是地球人,可是她腦部輸出訊號的能力,至少比普 通地球人,強了一百倍!」 「是,在她的身上,一定有什麼極不尋常的事發生過,不必理會 這些了,我們還是向她轉達我們的訊息吧!」 「聽著,你能接收到我們的訊息,你剛才見到一些對地球人來說 ,相當怪異的現象,這是你無法了解的,也不必去追尋原因和結果。 和剛才的怪現象有聯系的許多事,也不是你所能了解的,對你來說, 最好都當作不存在。你雖然與眾不同,但你既然是地球人,就一定在 行動和思想上有不能突破的局限,去進行毫無結果的探索,不會有好 處!」 公主聽到這里,已經十分肯定,如自己有能力和對方作有限度的 溝通……所以她立時的反應是:「你們是什麼……是一種什麼樣的力 量?」 她得到的回答,是一陣笑聲,和另外的几句對話:「你不能明白 我們是什麼的。」 「也許她與眾不同,可以明白?如果告訴她,我們是天神,是主 宰一切的天神,她能理解?」 「誰知道--她理解與否,都沒有什麼關系,我們要告訴她的是 :忘記一切,地球上不可解釋,沒有結果的謎團,不知多少,不必一 一去探索的!」 公主還想把自己的想法,通過腦部活動產生的能量輸些出去,可 是對話的雙方,顯然已經「遠離」,因為在接下來的一分鐘內,不論 她多麼集中精神,都沒有再「聽」到任何聲音。 公主在集中精神想和她聽到的聲音有所接觸之時,口唇有習慣性 的動作,所以當時在她身邊的年輕人,也可以感到,她像是正在和什 麼人進行對話,可是當時在濃霧之中,除了他們又別無他人! 在林子中,公主以「有一段對話」開始,把那訊息,向年輕人復 述了出來。 兩個人都沉默了好久,年輕人才道:「他們自稱是天神,是主宰 !」 公主吸了一口氣:「是,我認為,那是一種極大的力量,這股力 量,正主宰著地球的命運!」 年輕人兩道濃眉,倏地向上一揚--每當他自然而然有這樣的動 作時,他顯得格外英氣勃勃,公主自然知道,每當他有這個動作之際 ,就是他心目中對某件事有了決定的表示。 年輕人冷笑著:「是這股力量,自以為主宰著地球的命運!」 他在「自以為」這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表示了他對這股力量 的反抗和不服。 公主有一個短暫時間的沉默,她知道年輕人的性子(事實上她自 己也一樣),絕不會在任何強勢的力量之下屈服,就算這股力量自稱 天神,來自宇宙不可測的深處,確然具有不可抗拒的威力! 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要和它對抗,首先要明白,這股 力量來自何處!」 年輕人用力一揮手:「我絕不喜歡有任何力量,擺出一副絕對凌 駕地球人之上的姿態,宣稱有主宰地球命運的能力!」 年輕人的話,聽來有點像意氣用事,但公主自然明白,年輕人會 有這樣的情緒,自然是出於自尊--地球人的自尊!在其他星體的高 級生物看來,地球人可能十分落後,十分卑劣,但是地球人的性格之 中,除了敗壞的一面之外,也有高貴的一面。自尊,就是地球人性格 高貴的一面,任何地球人,只要不曾喪失自尊心,就不會墮落到絕望 的深淵之中去! 年輕人在這時,發揮了地球人的自尊心,表示他對不論是甚麼力 量的抗拒,公主自然完全明白,她再重復:「所以先要明白那是甚麼 力量!」 年輕人嘆了一聲:「異星人的能力,究竟到達什麼程度我們全然 無法想像。那個……被磚堆吸進去的人,到什麼地方去了,還是化為 烏有了,也全然無從猜測……嗯,他是研究院的人,是不是研究院的 那些意外死亡者,也和自稱天神的力量有關?」 公主抿著嘴,沒有出聲。他們為調查譚寶博士的死因而來,當初 ,絕想不到事態會有那樣的發展!這時,他們還全然不知道那個被「 磚堆吸進去」的人是什麼人,但卻肯定了導致那個人被「吞沒」的力 量,和譚寶博士的意外死亡有關! 譚寶博士的死亡十分神秘,在全然沒有線索的情形之下,當然只 好稱之為意外死亡,但如今,那段「對話」毫不諱言他們要對那些意 外死亡負責,那麼,意外死亡,當然不再是意外死亡了! 在初步調查譚寶博士的「意外死亡」事件時,年輕人和公主,都 知道在同一個研究院之中,至少有六宗性質相同的意外,有六個頂尖 的科學家「意外死亡」!雖然年輕人和公主早已經不相信那是意外, 可是一知道了有某種力量,要對六個杰出的科學家的死亡負責,他們 的心中不免十分吃驚! 那毫無疑問是謀殺:是安排得巧妙之極的謀殺,是冷血和毫無人 性的謀殺! 年輕人之所以如此反感,原因也在此,不論是什麼力量,那怕是 自稱天神也好,如果在進行這樣冷血的謀殺,那麼他就必須制止! 在車子中,他和公主互望,雙方在對方的眼神之中,都看到了對 方的心意。所以,他們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他們并不畏懼和任何強 勢力量作斗爭,可是當那強勢力量根本無從捉摸,全然無可估計的時 候,他們的心情自然也難免沉重。 過了好久,年輕人伸手出去,抓住了一片飄下來的枯葉,在手中 慢慢揉碎,他的聲音很低沉:「我們要對抗的,不是來自任何地球人 的力量!」 公主抿著嘴,她當時同意了丈夫的意見:「是,我聽到的那段對 話,可能用極高頻率的聲波發出,自然,憑藉一些儀器,也可以做到 這一點,可是我相信,只有外星人,才習慣對地球人自稱是天神!」 年輕人濃眉緊緊地蹙著:「那也就是說,在對抗的過程之中,我 們會處於極度的下風!」 公主握住了年輕人的手,握得十分緊:「是的,隨時可以死!」 年輕人突然縱笑:「我和你都死過一次,死亡,大抵嚇不倒我們 了!」 公主欣然,也笑得十分歡暢:「當然,現在我們的生命,根本是 撿回來的!」 年輕人的笑聲徒然停止,他想了一想:「地球人對生命的認識十 分簡單,不是生,就是死,彷佛就是生命歷程中最可怕的一環,但事 實上,并非如此!」 公主低嘆一聲:「是,像那個被磚堆吞進去的人,就不知道他現 在的處境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他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之下?」 年輕人望著他美麗動人的妻子,欲語又止,公主已經明白了他的 心意,笑著伸手指按在他的額頭上:「你不必說什麼,我們當然并肩 作戰,我比你更不怕,我不但經歷過死亡,而且經歷過靈魂的禁錮- -那就比死亡更加可怕!」 年輕人笑了起來:「我初時,且希望我們兩人的靈魂可以被禁錮 在一起,永遠地禁錮在一起!」 說到這里,兩人輕輕地相擁著,享受著肉體和靈魂的交融。過了 好一會,年輕人嘆了一聲。 年輕人道:「現在已經有了明顯的線索,就有必要重新開始對譚 寶博士死亡的調查!」 公主點頭,坐直了身子:「再到譚寶的住所去?」 年輕人卻答非所問:「記得那一袋照片?有五個死者的照片,還 有一堵牆,公主,那堵牆--」公主也哇然叫了起來:「就是剛才發 生車禍的那一堵!這堵牆……究竟有什麼古怪?」 年輕人用力一揮手:「譚寶博士一定有所發現,亦可能是導致他 死亡的原因!」 公主則喃喃地道:「牆已被撞塌了一部分,我想看看磚牆原來的 樣子!」 年輕人沉聲:「那組照片,小譚說照片給有關方面取走了,是警 方還是國防部的情報機構?」 公主笑了起來,「不論是在那一部門,通過我所熟悉的關系網, 要把那組照片拿出來看看,一定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年輕人指著 車中的電話:「請立即進行!」 他和公主交換了座位,由他駕車,公主利用電話和她的「關系網 」聯絡。公主在過去的傳奇生活之中所建立起來的「關系網」,究竟 廣、深到了什麼程度,連年輕人也只略知大概。 年輕人知道的大概是,公主如果運用起她的「關系網」來,在廿 四小時之內,把在印度孟買的一個才扒了一個游客錢包的小偷揪出來 ,都毫無困難,她也可以通過「關系網」,和隱居已久的,掌握了好 几個國家經濟命脈的,南美第一大富豪直接通話。她的「關系網」會 告訴她,某個阿拉伯國家最近在國防力量上增添了若干枚導彈的來歷 ,她的「關系網」也可使她在未曾正式公布前,就知道今年的諾貝爾 物理獎落在那個科學家手里。 公主的「關系網」,據她自己說,是:「上至天,下至地,那怕 是深入地心,潛進海底,只要有事發生而我又想知道的,就都能知道 !」 當她這樣自夸的時候,年輕人就會用自己的唇,去封住她的口, 同時還向她作一個不可太自夸的手勢,而公主也照例一面享受著他的 熱吻,一面俏皮地眨著眼,表示不接受他的忠告。 明白了公主的神通廣大,自然對車子在大半小時之後,駛經市區 ,在一個街角停了一停,一個看來有點鬼頭鬼腦的年輕人,把一只牛 皮紙袋,遞給了公主,立刻後退,給了公主一個飛吻,消失在街角處 一事,也不會奇怪。 公主隨手把那牛皮紙袋交給了年輕人:「可以使用三天,是從檔 案室中直接取出來的,最後別留下我們的指紋在照片上!」 年輕人并沒有立即打開牛皮紙袋來,對於妻子的神通廣大,他多 多少少有點很不自在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自然不會妨礙他們的感 情。 車子又通過了市區,又半小時之後,才在譚寶博士的屋子前停了 下來﹔為了方便他們進行調查工作,小譚把這屋子的鑰匙給了他們, 他們也已經來過一次,由於有關方面對屋子已經進行過徹底的搜查, 所以,他們并沒有什麼收獲。 這時,他們再次進入譚寶博士的屋子,屋子十分古老,凡是舊屋 子,就都十分陰暗,這里也不例外。雖然只是下午時分,一進屋子, 年輕人和公主就不約而同,著亮了所有的燈,然後,在譚寶的書房中 ,年輕人把牛皮紙袋中所有的照片,都取了出來,鋪放在巨大的書桌 上。 他看了好一會,收起了那五個死者的相片,只留下那堵磚牆的相 片。 看起來孤零零的一堵牆,確然很怪,尤其年輕人和公主,才在那 堵牆前,經歷過那樣的怪事,所以看起來格外怪異,可是,仍然無法 在那些相片上得到些什麼線索。 公主好動的性格不變,她在書房中是來走去,又忽然站定:「據 小譚說,在博士死後,有關方面,派出了搜尋專家,想在博士的住所 之中,把研究院的一個資料保險庫的開啟密碼找出來--那密碼只有 譚寶博士一個人知道,可是未能成功!」 年輕人「嗯」地一聲:「博士習慣把秘密存於心頭,不留下任何 紀錄!」 公主側著頭,一頭秀發垂了下來,模樣可人:「一組密碼,可以 藏在記憶之中,不讓人知道,可是一些重大的秘密,不一定也藏在記 憶之中。尤其,他既然收集了五個死者的相片,就大有可能,知道五 個人死得古怪,他自己也十分危險,通常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年輕人這時接了下去:「--人就會把秘密留下來,以防一旦自 己發生了意外,秘密也不致成為永遠的秘密,而有被揭露的一天!」 公主忽然展顏微笑,神態十分活躍,當她展開明媚的笑容之際, 陰暗的舊屋子之中,也彷佛明亮了不少,年輕人身為她的丈夫,看了 之後,也陶醉不已。公主指著那些照片:「這些照片一被發現,就被 取走,而後,在屋中又一無發現,所以--」 她說到這里,拈起了其中一張照片來:「所以,我說,要是有秘 密的話,十分可能就在這些照片之中!」 年輕人鼓掌,表示同意,也不無自負:「要不是我也想到這一點 ,你以為我盯著照片看,是在欣賞這堵牆的建筑藝朮嗎?」 公主拈著相片,把相片湊近台燈,他倆湊在一起看。 公主和年輕人又把照片翻過來,照片背面,自然是空白的,兩人 忽然互望了一眼,年輕人搶著說:「博士是一個科學家,他如果要留 下什麼秘密,不會用太復雜的方法,要是他使用了隱形墨水的話-- 」 公主眉開眼笑:「一共有六張相片,每張的面積……要是相片背 後寫滿了字,可以超過兩千字!」 年輕人壓低了聲音:「情形會就是那麼簡單?」 公主攤著手:「有時,情形越向復雜處想,越是難以解決,那就 是因為根本就那麼簡單!」 年輕人已把相片湊近鼻端,仔細地聞著。隱形墨水不會留下痕跡 ,可是化為合成品大都有特殊的氣味,照片經過顯影液、定影液的浸 洗,本來就會有一種特殊的氣味,隱形墨水的氣味不會很強烈,需要 相當的經驗和靈敏的嗅覺,才能分辨得出來。 在年輕人拿起一張相片,放在鼻端聞嗅之際,公主也照樣作同樣 的動作。半分鐘之後,年輕人什麼結論也沒有,公主的眉梢眼角,卻 有了笑意。 年輕人知道公主的身體的功能,遠超過自己,他放下了照片。公 主在丈夫面前,盡量不表示自己的優越性,她只是用十分普通的語氣 說:「我聞到了有二氯化鈷溶液的特殊氣味!」 年輕人嘆了一聲,用二氯化鈷溶液制造的隱形墨水,是最原始最 普通的一種--只要稍微加熱,就會呈現藍色,溫度冷卻,又了無痕 跡! 那麼原始而簡單的隱形墨水!年輕人把桌燈的燈罩除下,將燈抽 得向上,他把六張照片放得接近燈泡,讓燈泡上的熱力,烘烤著照片 。不一會兒,每張照片的後面,都現出淺藍色的字跡來,年輕人和公 主粗略地看了一下,已經不由自主,呼吸急促起來。 譚寶博士寫下的字并不潦草,可知他在寫下那些字的時候,神智 十分清醒,而且邊相當鎮定。可是字卻寫得十分小,可能是譚寶博士 要盡量多留下一些訊息在那些照片的背後。 年輕人把六張照片從寫下的文字次序,整理了一下,然後,再和 公主一起從頭看起。當看到了一半的時候,他們已經互相緊握住了手 ,而且,手心之中,滲出了冷汗,因為譚寶博士寫下的,是不可思議 的事,而且事情顯得十分恐怖,看得人毛發直豎! 看完之後,年輕人和公主更想了好一會,在這將近三分鐘的時間 內,他們都用眼神在詢問對方:譚寶博士所敘述的是真的? 他們其實早已有了答案!當然是真的,做為一個腳踏實地的科學 家,譚寶博士可能根本捏造不出那樣的故事來,而且,他也沒有必要 捏造一個這樣的故事而又用秘密的方法記錄下來。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譚寶博士死了!和其他五個科學家一樣,他 「死於意外」,但是在他記述之中,他一開始就記著:「五個杰出的 科學家,我的同事,絕不是死於意外,是被謀殺的!」譚寶博士的記 述,和索利爵士的推測十分吻合。只不過爵士只是推測,而譚寶博士 則是在一個偶然的情形下,有所發現,再經過周密調查之後的所得! 在看完譚寶博士的記述之後,年輕人和公主的內心,不是沒有影 響。最大的疑問是:他既然有了這樣的發現,為什麼不向有關方面報 告,而只是把它記述下來呢? 年輕人和公主對這一個疑點,曾經有過一番討論,但那可以放在 以後再說,先來看看譚寶博士用隱形墨水記述在六張照片背面的驚人 事件。 (以下是譚寶博士的記述,其中的「我」,自然是譚寶博士的自 稱。他的記述詳盡之至,看下去就知道。) 我的助手和好友,薩達竟然意外死亡了!當我接到這個消息時, 我絕無法相信,可是通知者在電話中的聲音,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當 時我正在工作室,薩達和我,共同負責激光應用的研究,像我們這種 身分的科學家,由於關系到國防的最高秘密,每一個人的研究工作, 有極高的軍事價值,所以常是敵對陣營的收買對象,是不是由此而發 展到了,嚴重到了成為暗殺的對象呢? 薩達在研究中,已經不是第一個遇到意外的了,在不到半年之中 ,他應該是第三個了。我當時就有一種強烈的預兆,那種預兆,竟令 我握住了電話的手發抖,而且遍體生寒。 我預感就會有極可怕的事發生,電話中警方人員告訴我,薩達駕 著車子回家--天,半小時之前,他就在工作室和我揮手告別,說要 回去好好喝一杯酒,工作的壓力十分重,酒對他有幫助。 他當然不會在回家前喝酒,他是一個十分小心謹慎的人,駕車時 絕不喝酒,那麼,他又如何會在已經到了車房之前,不但撞穿了門, 而且撞穿了車房的後牆呢? 他真的是發生了意外而死亡的嗎?當時我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 ,我雖然急於趕到出事地點去,但是我還是得花上一些時間去做一件 事。 我先在電話中,以權威的聲音對那警官說:「我負責國防科學研 究院的一項重要研究工作,薩達是我的助手,他和高度的國家機密有 密切關系,在我來到之前,切勿移動他的尸體!」那警官一時之間也 弄不清我是不是有這個權力,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下來。 我所要做的一件事情,是在秘密保險庫中,取一件東西出來-- 這種東西還沒有正式的名稱,可是我必須把它十分詳細地介紹出來, 因為這件東西,在後來發生的事情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假如沒 有這樣東西,我根本不可能有一連串驚人之極的發現。 這件東西,是我和薩達在研究激光運用於軍事用途之中的副產品 ,可以稱之為「人體視網膜殘留影像擷取儀」。 我和薩達,是從事光學研究的,自然在人體器官中,最感興趣的 是眼睛,因為只有眼睛才能感應到光:自然,感應到光的,是腦部的 視覺神經,但是光的訊號必須通過眼睛,才能傳達到視覺神經,讓腦 部作出判斷,眼睛能看到一切的運作過程極其復雜,我們感興趣的意 念很早就有人提出來過。 這個意念假設大膽而有趣,由於眼睛接收到的訊號,都會往視網 膜上留下影像,再出腦部的視覺神經來判斷,那麼,是不是有什麼方 法,可以把視網膜中的影像擷取下來,甚至通過儀器,顯示出來。 對這個假設從事研究的科學家很多,但一直以來理論雖然已經確 定,在實際的工作上并沒有多大的進展,有不少本來在專門研究的人 也放棄了研究。 不久之前,我和薩達偶然發現,激光這個研究課題上,可以發揮 巨大的作用。詳細的發明過程當然十分復雜,都有紀錄,這里不解釋 了。 我們的發現是,當一種特殊的激光,射過視網膜,而又與視覺神 經相銜接之後,視覺神經會把接收到的訊號--也就是看到的一切, 經過激光束反射回來,可以通過訊號的解析儀,將之還原出形象來。 我和薩達已經試制成功了一具,也經過了几次的試驗。 有兩次試驗,甚至可以將在夢境中看到的景象也紀錄下來。 我和薩達暫時要守秘密,不作公布的原因我們都知道,這個發明 有巨大的商業價值,可以帶給我們巨額的財富。我們目前的身分隸屬 於國防部,自然沒有可能在商場上大展拳腳,我們都同意把這項發明 的公開日期壓後。 這個發明,既然有這樣的作用,我們也早就設想過,人就算死了 ,他臨死之前最後看到的東西,在死亡發生之後的一個短時間內,仍 然可以通過同樣的運作方法,在視覺神經中,通過特種的激光束而取 得訊號。 那種作用,將是偵查學上的一大突破--一個被謀殺而死的人, 自然無法說出殺他的凶手是誰,但如果通過運用這個發明,就可以在 死者的腦神經中,得到凶手的形相只要死者在慘死之前,曾見過凶手 的話。 不單是凶手,死者在慘死之前,看到的許多東西,如果給他的印 象特別深刻,在腦部所留下的訊號,也自然特別強烈,就也都可以通 過儀器的運作而顯示出來。 我預感到薩達的「意外」不是意外,很有可能隱藏著真正的死因 ,所以我吩咐不要移動他的尸體,以便我用儀器進行他慘死之前,看 到的最後影像的擷取--在這以前,我們從來也末曾在死人的身上做 過實驗,但是理論上既然可以說得通,我自然也希望實際上可以行得 通。 可是,結果駭人之極!當我感到肇事現場,確然沒人敢移動薩達 的尸體,初時國防部的高級情報官也到了,一個被稱作爵士的,聲勢 洶洶問我有什麼權力不准移動薩達的尸體,我并不回答他,只是操作 隨身帶來的儀器,也不向任何人說明。 薩達的情形十分可怕,他被困在車子中,車子撞得不成樣子,他 全身都是血污,眼睛睜得極大,車房的後牆撞穿了一個大洞,車子的 頭部,沒有撞扁的部分,出了牆外。我進行得十分快,總共几分鐘時 間,就已經完成,然後走到一角,看看一小時之前這鮮蹦活跳的一個 人,變成一團模糊的血肉。 然後,我回到工作室,通過儀器分析擷取到的訊號,結果我得到 了三個不同的影像,那三個不同的影像,絕對是薩達博士在臨死前不 久看到的影像。 那三幅顯示在螢光幕的影像,我通過儀器印了下來,那是極重要 的証物,雖然那是通過我的新發明獲得的,未必可以得到現行法律的 承認,但是我對自己的發明有信心,知道它的價值。 由於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我把那三幅印制的影像,放在秘 密所在--我的書房的吊葉風扇中的其中一葉之內,那風扇有一葉是 空的,專供收藏秘密文件之用。 年輕人和公主,在看譚寶博士的記述到這里時,停了一停,一起 抬頭看去。 書房的天花板上,有一具古老的三葉吊扇,風扇葉十分薄,倒確 實不容易想到其中是空心而可以收藏文件的。 他們都相信,事後的搜索人員,一定未曾發現這個秘密。年輕人 這時拉過一張椅子來,站到了椅背上,公主扶住椅子。年輕人拆了風 扇的葉,拆到第二葉時,就發現了那三張由螢光幕上印制下來的畫像 ,圖像十分模糊,應該和當時在螢光屏上顯示出來的情形一樣。 如果沒有譚寶博士在記述中,對這三幅影像十分詳細的說明,年 輕人和公主都只能猜到,三幅影像之中,一幅是一堵牆。一幅是一個 人的臉,還有一幅不知是什麼東西。 在看到這三幅影像之際,年輕人和公主都有十分奇妙的感覺,因 為那是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次運用這種方法得到的結果!公主在吸了 一口氣之後道:「譚寶博士真了不起!」 年輕人呆了一會,才道:「當然是了不起,但是發生在我們身上 的事,幫助我們發生這些事的人,更了不起!」 公主睜大了眼睛:「那當然!他們都不是地球人!」 年輕人沒有再說什麼,指著影像之中,那個人的險部:「這個人 ,是薩達死前最後見過的人。」 公主指著照片後面細小而工整、用隱形墨水所寫的密密麻麻的字 :「這個人也是國防部科學研究院的專家,達文博士!」 年輕人忙湊過去,和公主一起看著譚寶的記述,記述詳細地記著 他看到了那三幅影像之後的情形。 我真不能相信:我擷取到的,薩達最後看到的影像之中,竟然有 一個人像在,而且,雖然模糊,我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研究院 的同事,主持聲波研究的達文博士!那表示什麼?表示薩達在臨死之 前見過達文?那絕無可能,車房內沒有人,車房前也沒有人,有人看 到薩達駕車,像瘋馬一樣撞向車房,當時車子中,也只有他一個人。 他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達文博士的呢? 還有那堵牆,不像是車房的牆,是什麼地方的牆? 另一幅那一團不規則的東西是什麼?看來像是一個水侄,或是什 麼不知名的微生物放大了之後的情形。這三幅影像給我極大的震撼, 也使我心中疑惑之極,我堅信達文博士一定和薩達的死有十分重大的 關連。 於是,在薩達的喪禮上,我和達文博士,有如下的對話。 我問:「你在他死前見過他?」 達文搖頭,他神情木然:「沒有,我和他不熟,很少相見。」 我心中在叫:你在說謊,薩達的視覺神經提供了這個訊號,証明 他在死之前見過你! 我繼續問:「你肯定在他死前沒有見過他?」 達文在那一剎那間的異常反應令我畢生難忘,他陡然瞪大眼睛望 向我,眼神凶惡怪詭到了極點,嚇得我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可是我 仍然鼓起勇氣,和他互相瞪視著。我又看到了一個怪異莫名的現象, 在他眼睛之中,像是有一團變幻不定的陰影在閃耀,若起來十分異常 ,與一張影像中那個不知是什麼可能有關系。 更怪的是,人的眼睛很小,可是在他眼中那變幻不定的陰影,看 來卻像是十分大,大到了可以替代他整個人的程度,在那片段之間, 我整個人和那團陰影形成了一種疊影,兩張底片疊在一起,這是一種 極怪異的情形。 就在這時候,他恢復了原狀,冷冷對我說:「沒有,我當然沒有 看見過他……」 老實說,剛才那種奇異的視覺上的幻覺,令我有窒息之感,這時 我大大地舒了一口氣,他忽然又問:「你為什麼一再這樣問我?」 這時,我已肯定他大有古怪,心中已有了決定:我自然不會把真 相告訴你。他越是隱瞞,我越是肯定他和薩達的死有關。 但是,那是一種什麼樣的關連,我卻一點也說不上來,我不認為 達文博士會殺人,他絕沒有變成殺人犯的道理! 而如果薩達的意外死亡和達文博士有關的話,另外兩個「意外死 亡」的同事他們的死亡,是不是也和達文有關?達文究竟在這些事中 擔任了什麼角色?我決定跟蹤達文,在暗中調查他的行為。雖然那絕 非我的專長,但是半個月下來也大有成績。 首先,我發現達文的怪行為之一,是他定期到市郊的一處曠野去 ,在那里,一條崎嶇不平的小路之旁,有一堵孤零零的牆。 我第一次跟蹤他到那堵牆前面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天色十分 陰暗,我一看到那堵牆,就肯定那就是三幅影像中的那堵牆,當時我 心中怪異駭然,難以形容。 這堵牆距離研究院相當遠,薩達如果在死前看到過,他一定對這 堵牆有著特異之至的深刻印象,不然,不曾往他死後擷取到這種影像 。 那堵牆有什麼特別呢?我為了怕被發現,不敢靠得太近,我看到 達文博士把頭靠在牆上,不知在做什麼,看起來,有點像以色列人在 著名的「哭牆」之前的那種行為,像是在祈禱。如果他只有一次那種 行為,我還不會覺得奇怪,可是他几乎每隔一天就要去一次,在牆前 逗留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 我知道他的工作十分緊張忙碌,他還要抽時間那樣做,可知必然 有十分古怪的理由。 於是,我有次在他離開之後,放置了一具靈敏度極高的偷聽器, 放在牆上,他經常靠近的那一段。 這部偷聽器,可以在一千公尺的范圍之內,利用收音部分收聽到 聲音。 放了偷聽器之後的一次,達文博士在那堵牆而做了些什麼事,我 仍然莫名其妙,以後的一連三次我都有進行錄音,錄音帶我也藏了起 來,雜放在我的音樂帶之中,混在莫札特第十三、十四交響樂之間。 年輕人和公主看到這里,又停了一停。 由於譚寶所記述的事,越來越是怪異,十分吸引人,所以看得兩 人緊張之至,屏住了氣息,要趁略停一停的機會,大大吸几口氣。 他們也已互握著手,這時,才一起向放置唱片和錄音帶的架子看 去。 年輕人松開了公主的手走向前去。很快就在兩盒錄音帶之中,取 出一盒來,而且將之放入錄音機之中。 他們也立刻聽到了聲音--那是譚寶記錄下來的,達文博士在磚 牆之前發出的聲音,照記述,達文在發出這種聲音時,是額頭抵在那 堵牆上,姿勢像是在祈禱一樣。 年輕人和公主聽到的,是一種十分奇異的聲音,那種聲音顯然出 自人口,可是聽來卻一點意義也沒有,簡單地說。達文博士是在說一 種年輕人和公主所聽不懂的語言。(譚寶顯然也沒有聽懂,因為他在 記述中說他不明白達文在做什麼。) 達文講得十分快,可以感覺到,他有許多話要講。他的聲音相當 低,那種語言的音節很緊密,所以聽起來,達文的話給人以一種十分 曖昧的感覺。記述中說達文每次逗留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左右,可是 他講話的時間,卻只有三、五分鐘,第一次,他完全使用那種聽不懂 的語言。 第二次,他仍然在使用了那語言後,忽然用標准的英語叫了一句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我去做?我不要繼續下去!」年輕人和公 主兩人互望了一眼,心中疑惑之至,年輕人忍不住道:「聽來,像是 有什麼人在強迫達文做他不愿做的事?」公主悶哼一聲:「看來是那 樣--他定期到那磚牆面前去,是在和主使他的人交換意見,或者是 他在向控制他的人報告什麼。」 年輕人問:「達文用的是甚麼語言?」 公主有些憤然:「哼!一點概念也沒有!」 公主和年輕人都有相當學識和各地的語言能力,雖然及不上傳奇 人物衛斯理,但是也應該沒有甚麼語言可以難得倒他們。 可是,錄音帶上達文所使用的語言,正如公主所說:一點概念也 沒有! 年輕人揚了揚眉:「達文博士會使用那麼古怪的語言,他的背景 ,十分值得研究。」 (那時候,他們并不知道那個「被磚堆吞沒」的人,原來就是達 文博士。) (這個奇特的故事在敘述的時候,采取時空交錯的方式,看的時 候要留心一點。) 公主吸了一口氣:「我相信譚寶博士的跟蹤,還有進一步的發展 。」 年輕人用力揮了一下手:「再聽第三段錄音,可能還有我們聽得 懂的語言在內。」 第三段錄音,果然又有標准的英語,有相當長的一段:「是不是 能讓我退出?我不想再做下去了,為甚麼一定要我做?!」 這句話,竟然重復了兩次。 就在這時,達文的話,已充滿了絕望的哀傷,帶著哭音:「我不 喜歡現在的一切,我不喜歡現在的身體,已經一年了,我一點也不習 慣,什麼都不習慣,這種情形,我實在沒有法子繼續下去了!」 年輕人失聲問:「他不喜歡現在的身體,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公主的俏臉上,神情十分嚴肅,緊抿著嘴,眉心已打著結,年輕 人又吃了一驚:「你想到了甚麼?」 公主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并沒有給予回答,年輕人壓低了聲 音:「他的身體不是他自己的?不然怎會不喜歡?」 公主仍然不言語。 錄音之中,可以聽得懂的部分極少,而那種古怪的語言,卻又一 句也不懂。 聽完之後,年輕人嘆了一聲:「譚寶博士一定有他的分析意見! 」 公主把手放在年輕人手中,年輕人發現她的手相當冷,他們再一 起看譚寶的記述。 我的跟蹤,發現了達文的怪異行為,然後,接著又是研究院一個 同事的「意外死亡」。 我已開始懷疑這種「意外死亡」的真實性質。更懷疑一連串的死 亡和達文有關。達文一定有著極神秘的身分,他到那堵牆前面去,是 在進行一種聯絡,可是他真正的身分是什麼呢?他使用的語言并不是 俄語,我曾把錄音復制了一段,去請教過語言專家。答案是那是一種 自創的隱語,這一類隱語,除了自創者之外,他人根本無法明白! 達文一定在進行著什麼勾當,他極可能是敵對陣營的特務,一想 到對方的特工人員,已經混入了我國最高國防秘密機構,并且曾連續 不斷的殺人,我就遍體生寒,當然想到了向有關當局舉報。 可是,我又考慮到,到目前為止,一切只不過是我的猜測,沒有 具體的事實可以証明,而告密又不是高尚的行為,所以決定再繼續觀 察下去。繼續觀察比較困難得多,達文明顯地感到正有人跟蹤觀察他 ,我行動要極其小心,才能不被他發現,所以我也采取了新的方法, 當我肯定達文留在研院所,工作正纏著他的時候--我就到他的住所 去,看看是不是能在他住所之中發現什麼秘密。我知道自己的這種行 動,相當危險。如果遇上真是敵對陣營的特務,那麼我就極有可能, 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這種情形。在敵對陣營的特務來說,平常之至。所以我必須保持 行動的極度小心,有一次,我正在達文的住所中搜尋,他的女秘書簡 珍突然闖了進來,嚇得我魂不附體,也就是這一次,我為了要找地方 躲起來,而發現了達文的一個大秘密! 真叫人吃驚之極!達文竟然在他的住所的閣樓上,建立了一個看 來極具規模、研究用途不明的研究室,在這個研究室中,有著我從未 曾見過的儀器,真是不可思議之至。 當然,科學家為了達到研究目的,很多設立私人研究室的,可是 達文在國防研究院的地位十分高,國防研究院可以提供他極完善的研 究設備,他何以要在自己住所的閣樓高設置秘密研究室? 而且,從來也未曾聽他對任何人說起過他有一個私人研究室。 通常,這種私人研究室,是科學家自炫的題目。 我決定進一步探明他設立這個私人研究室的目的,於是在接連几 次的行動中,我放置了秘密的攝影機、錄音機,目的是在記錄達文在 這個研究室中的行為,我的行為,這時已和一個職業間諜差不多了! 接下來的日子中,我記錄到了達文的許多古怪之至的行為,如果 我在這里記述下來的文字,有朝一日被人發現時,我可能已遭了不測 ,或者已成為一個瘋子,可是,實實在在,當我執筆寫下這些事實時 ,我的神智極度清醒,千萬不要以為那是瘋子的囈語。 我之所以把一切都采用秘密手法記述下來,寧愿在若干時日之後 ,不知被什麼人發現,而不愿立刻就公開一切的主要原因,也在於此 。我要是公開了我所有的,但又無法解釋的事,一定會被人當作瘋子 ,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公主伸手,掩住了經過熱力處理之後才出現的,細小得几乎要用 放大鏡才看得清的字,抬頭向年輕人望來,悄聲道:「譚寶博士定是 發現了太多的秘密,所以才遭到不幸!」 年輕人同意:「可以說是這樣。」 公主揚了揚眉:「我們再看下去,就有可能和他知道的一樣多。 」 年輕人不同意:「有可能知道得更多!」 公主嫣然嬌笑:「知道對方是什麼力量嗎?」 年輕人想了一想:「我認為達文博士,就是那個在磚推下消失的 人,那輛車子上有國防研究院的停車証,皮包上又有達文博士的名字 。」 年輕人并沒有直接回答公主的問題,但也等於回答了。達文博士 被磚堆吞沒,如此詭異莫名,那麼,他們所要面對的力量,自然也神 秘莫測! 公主又揚了揚眉,年輕人縱笑了起來。 他們的動作,替代了語言,公主是在問:「既然如此,還要看下 去?」 年輕人的回答是:「當然看下去!」 他們都知道,他們將看到的記述,一定十分駭人。 因為譚寶博士竟不敢公布,怕公布了之後,人人會把他當作瘋子 ! 所以,他們自然而然心情相當緊張,手握著手,再去看那細小的 字跡。 譚寶博士在那時,好像有點猶豫,因為他的字跡,愈來愈潦草了 ,若不是年輕人和公主的閱讀能力十分高,根本不可能看得懂,但是 ,在接下來的那一段文字,卻寫得相當工整,這就說明譚寶博士一面 住思索,一面在小心寫字。 譚寶博士寫的是:「我想,看到我這段文字的朋友,最好也看一 看我在達文的研究室中拍攝到的一些情形,我使用的是電視錄像攝影 ,所得到的,當然不是達文在研究室中的全部活動,但也十分可觀。 」 「我把錄影帶藏在『沖天大火災』的盒套之內,在我的錄影帶儲 存架上可以找到。我已看過這套錄影帶許多次,但是卻仍然無法知道 我看到的是什麼。」 「錄影帶是經過了大約十天時間,斷斷續續拍攝記錄下來的經過 。」 年輕人輕而易舉地找到了「沖天大火災」,取出錄影帶來,一面 道:「看來,專業搜查人員的能力不是很高,什麼也沒有發現!」 公主淺笑:「別責人太苛,這里有超過兩百盒錄音帶,還有七十 盒錄影帶,沒有法子全部取出來看一遍或聽一遍的!」 年輕人已經把錄影帶塞進了放映機,公主道:「我來念譚寶的記 述,算是旁白!」 年輕人搖頭:「你的旁白,會干擾錄影帶上原來的聲音,我們還 是一面看錄影帶,一面看他的記述!」 公主立即表示同意,於是他們兩人肩并肩,在電視機前坐了下來 。 螢光屏上,先是一陣雜亂無章的線條,繼而出現在畫面的,顯然 是一個研究室,室內擺設著許多儀器、電腦設施,和研究室應有的設 置。 鏡頭對准的是一張相當大的辦公桌,桌上十分凌亂。 可能是攝影機安放的角度不是很好,所以只能看到辦公桌的一半 。 當然,譚寶是偷裝上了攝錄設備的,不能尋找理想的角度,重要 的是不能讓達文發現,在畫面上顯示的,是研究室的一角。 譚寶博士可能還利用了自動的啟動裝置,配合研究室的門的開啟 ,門一打開,就自動攝錄五分鐘到十分鐘左右,便自動停止。 所以,首先看到的是,門打開,有人進來由於鏡頭的安放角度不 理想,所以只能看到進來的人的下半身,這效果相當好,倒有點像神 秘電影的導演,故意利用鏡頭的位置,在向觀眾賣關子。 可是,立時就看到了整個人,因為進來的人走向辦公桌,只能看 到他的背影。這個人,看來身形相當高大。他行動相當緩慢,背有點 彎,這樣的一個背影,使人感到他一定十分疲倦。 這個人(當然應該是達文博士),譚寶的記述是「我看到他進來 了,達文進來了!」來到了桌前,坐了下來,把頭仰高,雙臂下垂, 就這樣仰癱在椅子上,雙眼望直。 這種姿態,對一個十分疲倦的人來說,是十分普通的姿勢,那時 ,也可以看清他的臉孔了,只見他神情木然,雙眼睜得極大,動也不 動。 若然就這樣一動也不動,那也沒有什麼奇特,可是接下來,在螢 光屏上出現的畫面,卻令公主和年輕人,一起發出了「啊」的一下驚 呼聲! (譚寶的記述也說:「我當時的驚詫,真是難以形容,簡直是全 身發麻!」) 達文用這樣的姿勢仰癱在椅子上,椅子是一般書桌而使用的高背 椅,這種椅子的設計,多少可以略有後仰的角度。達文一動不動,可 是在他的身上,卻有一團不規則的黑影,冉冉浮起。 那團黑影并不是太濃,在達文的身上浮起時,形狀不斷在變,全 然不規則,在完全脫離了達文的身子之後,在半空中飄浮著,看來像 是一團煙霧。 這情景確實怪異已極,怪得像是根本不連續發生,只是錄影帶出 現了毛病所形成的。 那黑影在半空中略停了一停,就向一邊移動,一下子就移出了鏡 頭所能攝錄到的范圍之外,看不見了,畫面上看到的,只是仍然一動 不動的達文,雙眼睜得老大,像是死魚的眼睛。 公主和年輕人的驚詫,維持了大約三秒鐘--那自然是他們對一 切神秘的事物和現象,都有相當深刻的研究和有實際接觸經驗之故。 他們的心意一樣,立即把錄影帶倒轉,再用慢動作放影片,重新 又看了一遍、兩遍、三遍…… 在螢光屏上看到的情形不變,而且十分清楚地看到,那團黑影, 從達文身上冒出來的經過,是從達文的全身冒出來的,像是黑影本來 就罩在他的身上,這時被推離了他的身子一樣。 黑氣的形狀變幻不定,公主將之停格,使黑影的形狀固定下來, 她回頭望向年輕人:「對這個形狀,有什麼印象?」 自從螢光屏上出現那種怪異莫名的情景以來,他們的視線,一直 盯在螢光屏上,也沒有說話,直到這時,公主才使自己望向年輕人, 并且問出一個問題。就在這時,那團黑影的形狀,仍然無以名之,看 來像是一只水蛭,放大了几十萬倍。 年輕人徒然吸了一口氣:「那……譚寶利用視網膜最後訊號擷取 儀取到的三張影像之中,有一張不知是什麼東西的,看來跟這有點相 像。」 公主一字一頓:「而且十分相似--那是不斷變形的不規則形狀 ,就像是一團煙云。不可能有絕對相似的一個形態。已經可以証明那 是同一個現象,也就是說,薩達在臨死之前,也看到過這團東西!」 年輕人感到公主的聲音之中,含著驚怖,他自己也由於看到那麼 妖異的情景,而感到震栗,如今看到的情景,似乎比一個人被磚堆活 生生地「吞」下去更加駭人,所以年輕人的聲音也相當不自然:「這 團東西究竟是什麼?」 公主沒有立即回答,顯然她心中也在問這個問題。兩人都不出聲 ,只是盯著螢光屏上的定格看。 過了好一會,年輕人才道:「繼續看下去,看完了再討論?或是 一面看一面研究?」 公主點了點頭,錄影帶又繼續播放,在接下來的几分鐘之中,達 文一直是仰癱在椅子上,一點也沒有動過,也一直張大著眼睛。在一 分鐘之後,公主已經注意到了十分奇特的一個現象,她低聲道:「看 ,就算他有張大眼睛睡覺的習慣,他也不能完全不眨眼。」 年輕人也注意到了,所以他補充:「就算他可以不眨眼,他的眼 珠也不能完全靜止不動。」公主用徵詢的口氣問:「你……看他這時 候像什麼!」 年輕人這時跳開一步,找到了一瓶酒,他沒有時間再去找杯子, 打開瓶塞,仰天吞了一口。 譚寶博士或許是一個出色的科學家,但是他品酒的資格卻末入流 ,那是一瓶劣質的威士忌,一口吞下去,燒得年輕人的喉嚨像火燎一 樣。 不過在這種情形下,年輕人正好需要烈酒的刺激,所以他一面嗆 咳著,一面抹著口,雙眼仍然注視著螢光屏。也許,正由於烈酒的刺 激給予他靈感,他作了一個十分恰當的譬喻:「看起來,那像是一件 脫下來的衣服!」公主一聽,禁不住失聲道:「好,正像一件脫下來 的衣服,完全沒有生命,根本是在靜止狀態……問題是:穿這件衣服 的是什麼東西?」 年輕人這一次,慢慢地呷了一口劣酒:「那團不規則形狀的黑影 ?」年輕人的語氣并不肯定,因為:「一團黑影穿著一件看來完全像 是一個人的外形的衣服」,這種設想,實在太匪夷所思,難以令人接 受。 比較傳統的可接受程度的荒謬是:一個異物,鬼或怪,據看人皮 ,扮成了人在人間活動。 但是年輕人的語氣,立時又變得較為肯定:「那團黑影,是他的 靈魂?」公主抿著嘴,并沒有立即表示意見,看來她還在思索著,沒 有捕捉到什麼概念。 這時,螢光屏上在經過了几分鐘靜止不變的畫面之後有了變化, 在畫面上可見的電腦部分,忽然運作起來。不少燈在閃亮,磁帶盤在 運轉,在畫面看不見的部分,一定也有裝置在操作,因為可以聽到有 字鍵盤,或類似的物件,正在急速地被按動的聲音。 (譚寶博士的記述,用極潦草的字體寫著:研究室中還有人,一 定還有人,這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毫無疑問,電腦的部分不會自己寫作,一定是有人在操作。 那麼,這個忽然之間操作起電腦來的是什麼人?何以不見他進來 ?又何以仍然仰臥在椅子上的達文博士,一點也不加以理會? 剎那之間,怪異的景象,眾多的問題,和可能的解答,一起涌向 年輕人的腦部,同時也挾帶著大量他體內循環的血液,所以令他覺得 雙頰發熱,滿臉通紅。 他立時向公主看去,看到公主也雙頰緋紅,顯然和他有同一感受 ,兩人回時張大了口,指著螢光屏,也同時叫了出來:「那團黑影! 」 在叫了一聲之後,他們都靜了下來,螢光屏上電腦的操作越來越 頻密。 種種電腦在運作時發出的聲響,也聽來緊密無比。 從這種情形來看,在操作電腦的,像是整組工作人員,而不是一 個人! 然後,畫面徒然消失了--這大概是第一次的錄影。 年輕人和公主都不由自主,呼吸急促,第二次、第三次的錄影所 見,情形大同小異,都是達文在一進了研究室之後,不是仰臥在椅子 上,就是坐在椅子上,身子伏向桌子,然後,就有一團黑影,自他的 身體上浮起來,他就一直靜止不動。 然後,就有電腦的運作。 在第三段錄影之中,更看到了異象,在畫面上可以看到的一組電 腦按鈕上,忽然有三股黑煙一樣的黑影伸了過來,觸動了按鈕,按鈕 立即被觸動,著亮,像有三只手指,不知從什麼地方伸出來,按動了 按鈕一樣! 那三股黑影--它們明明可以觸動按鈕,應該是實體,可是看起 來,仍然如虛如幻,只是黑影,在觸動了按鈕之後,又縮出了畫面。 這一下,「誰在操作電腦」這個問題,已經有了答案:就是那團 不規則的、不斷在變形的黑影! 在那一剎那間,年輕人和公主一起叫出了一句話來,用字雖有不 同,但意思完全一樣。年輕人叫的是:「他是活的!」公主叫的是: 「他有生命!」 那股黑影,那團自達文博士身上升起來的黑影,是活的,是一個 生命! 這個生命,他--「住」在達文的身體之內--用「住」字來形 容這種異象,聽來怪異之至,但是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了。 公主的情形,看來像是有點呼吸困難,她指了指那部剛才他們聽 錄音的錄音機。 年輕人這時知道了她的意思。 在偷錄到的錄音之中,達文曾向著那堵牆說道:「我不喜歡我的 身體,我一點也不習慣,是不是可以讓我退出?」--這些話,在沒 有看到如今奇特的景象之前,一點意義也沒有,誰也不明白。 可是,現在是再明白不過了! 說這些話的,根本不是達文,只是那團黑影!那團黑影是一個生 命,這個生命,進駐了達文的身體,利用達文的身體,改變了他的外 形而進行活動! 原來的達文博士呢?第一時間可以得出的推斷是: 死了!早已死了!在那團黑影侵入達文的身體,把達文的身體據 為己有之時,達文已經死了! 年輕人和公主的手部冰涼,兩雙冰涼的手握在一起,是由於因此 而來的另一個第一時間的推斷更令人吃驚!那異樣的生命,已經輕而 易舉地替代了一個人的生命,而人類對這種可怕的事,竟然一無所覺 ! 雖然說,人類的生命被其他的生命侵入而消失是一直在發生著的 事--細菌或病毒侵入人體,就可以奪去人的生命,能侵入人體,奪 取人生命的細菌和病毒,不知有多少種。 可是單純的死亡,畢竟只是死亡,和發生在達文身上的事情不同 。 達文死了,生命已結束,可是一個不知是什麼生命,卻利用了他 的身體在進行活動,他不是單純的死亡,而是產生了妖異的變化。 那不知來歷的生命,頂替著達文的身體,目的何在?他正在進行 什麼,和已經進行了什麼? 從達文不斷的向磚牆說著那種古怪的語言來看,這團黑影一樣的 生命,顯然還有同黨,然則同黨有多少?又用什麼方式生活呢?對全 人類會形成什麼樣的影響? 如果這種生命,竟可以輕而易舉,替代了任何人的生命,那麼, 他們可以在地球上做任何事情了! 兩人的思緒都紊亂之至,互相握著的手也越來越緊。 (譚寶博士在記述中,對這一部分用的句子是:天啊,世界末日 到了,誰知道在身邊的人是一團黑影還是一個真的人?) 年輕人和公主顯然也有同樣的感覺。 錄影帶繼續在播放,在第五段時。見到的新景象是那團黑影罩住 了達文,慢慢地,「滲」進了達文的身體之內,等到完全消失之後, 靜止不動的達文就有了活動,現出詭異莫名的神色,眼球轉動,看了 令人背脊上直冒涼意。 一共是十段,到第十段,情形更怪,達文博士一進來,在椅子上 坐下之後。并沒有軟癱下來,只是坐著,背對著鏡頭一會,忽然轉動 椅子,面對著鏡頭,現出很陰森的神情。 公主立時道:「他發現了偷裝的錄影機!」年輕人點點頭:「是 ,其實他早應該發現了的,他……是那麼怪異的一個生命,他……」 年輕人沒有法子說下去,那麼怪異的生命,自然不屬於地球生命 的范圍。 年輕人和公主,從來也沒有否認過外星高級生物的存在,可是也 無法適應外星人如此詭異的外形和生活方式。 畫面上的達文直望向前面,忽然說起話來,先說了一句聽不懂的 話。接著說了一句:「你也在內,這不是我的意思,我甚至是反對的 !」 接著畫面突然消失,自然譚寶再地無法偷錄到任何情景了。 譚寶博士的行動,確然揭露了一個大秘密,一個驚人的大秘密! 達文竟然早已不是達文,而是由一個異星生命頂替著。 這種可怕的情形,已經發生多久了? 達文博士(那個不知是什麼怪物)最後所說的那句話,自然是對 譚寶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年輕人和公主互望著,這句話的前一半很容易明白。 (譚寶的記述中這樣問:「他說『你也在內』是什麼意思呢?」 ) 「你也在內」的意思,當然是說,譚寶博士會在「意外死亡」的 名單之內! 當然,那是由於譚寶博士已經「意外死亡」之後,才使這句話容 易了解。也由此可知,國防科學研究院中的科學家,一個接一個「死 於意外」,根本是一個有計畫的行動--這是極可怕的情形,在科學 研究上有杰出成就的科學家,如果在這個計畫之下,一個接一個被殺 害,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人類科學的進步受到阻礙。 科學的進步,依據科學家的努力來推動,科學家大量死亡,自然 造成科學進步的遲緩! 當公主和年輕人想到這一點時,兩人都不由自主,低呼了一聲: 「那不單是一個謀殺陰謀,而且是要使地球人的發展受到阻撓的陰謀 !」 公主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又道:「外星侵略的一種新形式! 」 年輕人只感到全身發熱:「這個陰謀要是一直執行下去,人類的 科學進步,可能就此停頓!」 然後,兩個人的聲音之中,都充滿了絕望的悲哀:「甚至倒退! 」 他們自然而然,達到了這樣的結論,心頭像是壓著一塊巨大的石 塊,非但呼吸感到不暢順,連血液的奔流也有被阻滯之感。 年輕人大踏步來回走動,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體態標勁,看來 像是強有力的化身,但是他的神情,卻近乎悲壯。 公主自然知道年輕人已下了決心,要制止這個陰謀繼續發展下去 ,可是,發動陰謀的力量,是那團黑影,是可以「住」進一個地球人 的身體之中的另一種生命,非但不可測,而且詭異絕倫,這種生命的 能力,顯然遠在地球人之上,怎麼與之對抗? 與之對抗的最好結果,要算是「意外死亡」了,如果被這種生命 進駐了身體,那比死亡更為可怕,是活是死,都弄不清楚! 而年輕人既然下了決心,自然也不會因為發現險惡而畏縮,所以 ,他就有著慷慨就義的悲壯神情了! 公主來到了年輕人的背後,身子溫柔地靠向年輕人,雙手環住了 年輕人的腰,年輕人放慢了腳步,兩個人兩位一體地緩緩踱步,看起 來像是一雙戀人,正在享受著溫馨,事實上,他們正在迅速轉著念頭 。 公主道:「事情不是沒有轉機,我們至少知道,他們之間意見有 分歧。」公主的話,乍一聽,不是十分容易明白。年輕人於是問:「 他們,是指那黑影一樣的異形生命?」 公主把頭靠在年輕人的背上,所以,她點頭的動作,年輕人可以 感覺得到。她道:「是的,他們的意見有分歧,『住』進了達文博士 身體的那個就表示了,他甚至站在反對立場的!」 年輕人「唔」地一聲:「是,達文在那堵牆前,也曾表示過要退 出,也問過為什麼一定要他來擔任一些事!」 公主沉聲道:「達文擔任的事,就是負責殺害有杰出成就的科學 家,那是阻止人類文明進步的大陰謀中的主要部分!」 年輕人昂起了頭:「達文已經殺了六個人,可是他……那個被磚 堆吞沒了的人就是他?」 公主又點了點頭。年輕人一下子轉過身來,兩人面對面,都現出 駭然的神情,年輕人道:「他表示過不喜歡達文的身體……那身體現 在被消滅了!被不知用什麼方法消滅掉了!」 公主喃喃地說:「他們一定有辦法的,他們的辦法,可以詳細告 訴我們,我們仍然不明白!我曾聽到的那段『對話』,就明白提醒過 我!」 年輕人的神情,仍然十分堅決,眉心打著結:「譚寶在發現了達 文的秘密之後,一定曾和他攤牌,先把譚寶的記述看完了再說!」 那時,用隱形墨水記述下來的文字,他們已經看了大部分,只剩 下一張照片的背面還沒有看。公主拈起了相片,仍然利用台燈加熱, 那最後一張照片後面,細小的密密麻麻的字更潦草,有的看起來簡直 就是速記符號,不是文字了。 年輕人和公主要十分小心才能辨認出來,不出年輕人所料,譚寶 在發現了達文的秘密之後,曾經找達文去「攤牌」。 記述上寫著:「我去找了達文,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 同時,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我和他的談話,也錄了音,錄音帶放 在德弗夏克新世界交響樂的那個盒子中。」 公主勉強她笑了一下:「譚寶博士像是在和我們在玩尋寶游戲… …」 年輕人感嘆:「譚寶博士是為了對抗這個陰謀而犧牲的第一人! 」 他一面說,一而已找出了那盒錄音帶來。 譚寶博士一定十分愛好古典音樂,唱片和錄音帶收藏量十分丰富 ,而且分門別類,所以十分容易尋找。公主和年輕人一起在聽著錄音 帶,譚寶博士和達文的對話直接之極。聽得公主和年輕人連氣都喘不 過來! 以下,就是譚寶和達文的對話,一開始,譚寶就先說明了去見達 文的日子,那或許是他預感到自己會有不測的緣故。 而那日子,正是譚寶遇害(現在已可以肯定那不是意外「死亡」 了)的前一天。也就是說,譚寶在見了達文,和達文作了那番對話之 後的第二天,就死了。 對話由譚寶先開始,譚寶開門見山地道:「無論你多忙,你都要 和我長談,我已經知道了你一個大秘密!」 達文的聲音聽來十分平靜,回答也很妙:「我也已經知道你知道 了我的秘密!」譚寶立即就問:「你究竟是什麼--」 他在「什麼」之後,猶豫了一下,有一個什麼字眼并沒有說出來 ,本來,「你究竟是什麼」,這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句子,但是譚寶顯 然還想表達什麼,他很有可能想說,「你究竟是什麼妖孽」之類,因 為在看了那些錄影帶之後,誰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達文的聲音仍然很平靜:「極簡單,是你們常說的外星人!」 譚寶的聲音在發顫,不知是由於激動,還是害怕:「你來自什麼 星?殺人星?你不斷在殺人,已經殺了多少個?還要繼續殺下去?你 來到地球,目的就是濫殺無辜?」 達文竟坦然承認,可是已作了一些「修訂」:「是的,我殺人, 已經殺過,還要再殺下去!不過你錯了,我絕不是濫殺無辜!」 譚寶尖聲叫了起來:「難道你殺的人都該死?」 達文沈默了一個短暫的時間,才道:「你不明白,你們沒有法子 明白。」 譚寶仍在叫嚷:「明白什麼?!你說了,我就明白,你不說,我 怎麼明白!」 達文的聲音聽來已開始激動。 「你怎麼也不會明白,這是你的最後機會!」達文說。譚寶顯然 激動之極,所以他的聲音十分難聽:「甚麼最後機會?誰給誰最後的 機會?」達文用極堅定的語氣回答:「神給人類的最後機會。」 譚寶反常地哈哈大笑:「想不到你還是一個教徒!」 達文冷笑:「說你不明白,你就是不明白!」 譚寶厲聲:「我很明白,你這個外星殺人犯,你把達文怎麼樣了 ?你占據了他的身體,進行不可告人的卑鄙勾當,你這卑劣的侵略者 !」 譚寶這樣毫不容情的指責,使得公主和年輕人,都十分佩服他的 勇氣。 達文的聲音聽來更是冰冷:「達文的身體算得了什麼?他早已死 了,我借用他的身體,我一點也不喜歡他的身體﹔可是為了給你最後 的機會,我也只得忍受!」 譚寶大喝一聲:「我立刻就向有關部門報告,消滅你這外來的異 形!」 達文冷笑:「憑你們!達文生前所研究的聲波破壞,對我們來說 早已成功。而且,你的報告不會被接納,只會把你關進瘋人院去…… 」譚寶喘著氣:「有你的秘密研究室作証明!」 達文「咭咭」笑了起來,那種笑聲,叫人聽了不寒而栗:「研究 室?這個研究室在被外人入侵之後的一個短時間內,就被徹底毀滅, 咭,毀滅於音波的破壞,甚至每一個金屬零件,都可以碎成粉末!」 譚寶喘息更甚:「你們的目的是什麼?像你這樣,頂替了地球人身分 的入侵者,究竟有多少?」達文卻在這時,嘆了一聲:「你還是不明 白。不妨老實對你說,我十分反對這樣做。由得你們去吧,何必給你 們這種低等生物機會!」 達文續說:「我或許會抗命,不再執行計畫,寧愿受到懲處,因 為在你們之中生活得越久,就越覺得你們的卑劣和低能--」 譚寶徒然叫了起來:「你才卑劣!」 在這里,有一些另外的聲音,多半是譚寶陡然沖動起來扑向達文 ,有所動作時留下來的。譚寶可能一下子就被制伏了,所以又是他的 喘息聲。 達文接著道:「你要是考慮清楚了,不多生事,雖然整個計畫還 是要執行,但是你可以事先知道一些關於你自己的事,我會把有關你 的事留在研究室中,等你自己來發現!」達文顯然要結束這次談話了 ,譚寶在叫著:「等一等!我還有事要問你!」 達文的聲音已經漸漸遠去:「我不會回答,回答了,你也不會明 白!」 譚寶最後留下來的聲音是:「完了!外星入侵者對如何毀滅地球 已有完整的計畫,并且正在逐步實施,你身邊最親近的人,可能就是 外星入侵者,世界末日到了!」 譚寶最後留下來的文字是:「我希望這一切,在被人發現之後, 相信我的經驗并非幻覺,我的精神狀態,十分正常!」 年輕人和公主在聽完了一切和看完了一切之後,都閉上眼睛一會 ,表示心中的難過。 在譚寶死亡之後,可能又會有科學家死亡,外星入侵者的陰謀會 繼續進行! 那麼,一堆磚塊,把達文「吞」了進去,是不是他的反對,受到 了懲罰! 兩人的思緒都十分紊亂,但這時,他們兩人的決定卻完全一致, 他們几乎同時說出來:「到達文的那個秘密研究室去!」 到那個研究室去,應該可以獲得進一步的資料。 或者可以揭穿外星入侵者的陰謀,使這個看來以殺害科學家為目 的的陰謀,不能繼續下去! 連續的科學家的被害,誰都可以知道,對國防科學研究院的研究 工作,已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而且,達文最後還說,對譚寶有關的事還留在研究室中,如果得 到了這一份資料,至少也可以知道他們安排被害者的過程--用什麼 方法,使謀殺能變成「意外」! 他們把譚寶博士住所中發現的一切,包括了背面寫滿了字的六張 照片、几盒錄音帶、錄影帶,全部放進了一只公文箱中,由年輕人提 著,離開了譚寶博士的住所,驅車直赴達文博上的住所--公主又運 用了她的關系網,就在車中,用電話知道了達文的住址,而且也肯定 了達文就是被磚堆吞沒的人! 不單如此,他們在去到達文的住所之前,還知道了這几天來,對 達文失蹤的調查,知道主持調查者,是老資格的情報工作者索利爵士 。他們前赴達文的住所的時間,自然是在神秘小說作家但尼爾和簡珍 ,以及索利爵士先後來到達文住所的差不多時間,略後於他們。 所以,索利爵士和簡珍在閣樓的那個研究室中說話的時候,年輕 人和公主才會突然出現,并且接上了話題。不過,在年輕人和公主到 達之前,又有一些事發生,使他們對整件事的了解更多,所以也使他 們能夠知道神秘消失在屋子中的但尼爾安全無恙。 事情發生在他們的車子,停在達文的屋子之前。他們下了車,看 到屋前有兩輛車子停著,年輕人快步走過去,伸手在兩輛車的車頭蓋 上輕按了一下,就有了結論:「兩輛車子都才到不久,車中的人,先 我們一步進入達文的屋子!」 公主指著但尼爾的車子:「對這輛車子有印象?」 年輕人一揚眉:「好像就是怪車禍那天,在我們前面的那輛。」 公主點頭:「剛才接到的報告說,那女人是達文博士的秘書,不 知道她會不會也是外星入侵者的替身?」 年輕人自然不是膽小的人,可是一聽公主這樣說法,他也不禁感 到了一股寒意,因為外星人的這種入侵方法,確然可怕之極,使得地 球人完全無法可施!完全處於劣勢!他反手輕握了公主的手,也就在 這時,公主的手,突然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年輕人立即知道,有什 麼非常事故發生了,他向公主望去,公主神情緊張,口唇掀動。 年輕人和公主自生至死,自死至生,經歷之多,稀世罕有,了解 之深,自然也無人能及,何況年輕人本來就精通「唇語」,所以一看 到公主的唇形,就知道她說了一句:「我又聽到了對話!」 接著公主嘴唇迅速地掀動,年輕人怔了一怔,因為公主接著說的 是:「那個不知是什麼的又來了!」 可是年輕人立即明白,公主特異的身體機能,使她又聽到超低頻 或超高頻音波發出的聲音,這種聲音,普通人是聽不到的。她的身體 機能遠在普通的地球人之上,她是一個超人。雖然她對自己現在的這 個身體,究竟能有多少特異功能,可把這些特異功能發揮到什麼程度 還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她已越來越相信在許多事情上,都可以能人所 不能! (有一次,公主對年輕人說: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有強烈的感 覺,當我的意念高度集中之時,我的身子會產生和地心引力對抗的力 量,我會飄浮起來,再進一步,或許我可以在無重狀態之下,自在飛 翔!) (年輕人的反應是先伸了伸舌頭,說了一句:「乖乖不得了,我 的妻子快成為可以奔月的嫦娥了!」接著,他就十分正經地說道:「 有不少印度的修士,在沈思冥想之中,就在打坐的姿勢下,人會浮起 來,看來情形和你差不多。」) 年輕人這時立刻明白,公主是即時把她有異能的身體所聽到的「 對話」,傳達出來。 年輕人也知道,公主聽到的對話,是來自外星入侵者,是進入達 文身體的同類,如果可以看到他們的話,那就是兩團,或者更多的黑 氣。 這種黑影,竟然能夠隨意出入人體,把人的身體當成衣服來穿, 叫人想起來就不寒而栗。年輕人一面留意公主的口唇,一面又迅速地 游目四顧,卻又看不到有甚麼不規則的黑影。 公主的唇語說得極快:「已進了屋子的那几個人不怕,這個…… 看,他們的車子中,竟然有著那麼多資料!」 「哼,當然非毀去不可!」 「研究室呢,當然也不能留下來了?」 「當然是,十分令人生氣,這全是第七號闖的禍。」 「第七號已受到了懲罰,還有那個第一個進屋子的男人呢?他根 本沒有資格列入計畫之中,把他轉移一下算了。」 「是,我們的新計畫一定要實行。」 「喂,我們知道你不是簡單的地球人,可以聽到我們所發出的聲 音,你聽著:這是地球人最後的機會,絕對不要妄圖阻止我們!」由 於公主立即就將聽到的話復述了出來,所以,等於是年輕人在同時也 聽到了這段對話一樣,年輕人聽到這里,只覺得熱血沸騰,他陡然叫 了起來:「我們會盡一切力量阻止你們……」 公主的唇語在繼續著:「等一會,讓你看看我們的力量,給你十 分鐘時間,絕不會多一秒鐘!進去吧!」 年輕人望著公主,公主搖了搖頭:「沒有了!」 年輕人向屋子指了一指,和公主以極快的速度沖了進去,直奔閣 樓,當他們到了那個秘密研究室門外之際,已經知道進屋子來的三個 是什麼人,也知道但尼爾神秘失蹤,他們更知道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所以,他們一進研究室,公主就用言語引開了索利爵士的注意力 ,年輕人以極快速度行動,希望發現進一步的資料。 可是,他所能利用的時間實在太少,在離十分鐘還有四十秒的時 候,他就和公主一起動手,把索利爵士和簡珍硬帶離了屋子。 然後,就是屋子的突然倒塌--當然什麼也不會剩下,因為聲波 震蕩的破壞力,是如此徹底! 年輕人和黑紗公主立時上了車,沒有再理會索利爵士和簡珍,年 輕人把車駕得飛快,彷佛不是這樣,就不足以宣泄他心中的憤懣和失 望。 他在閣樓的研究室中,并沒有得到進一步的資料,整件事并沒有 進展,很令他失望。而屋子的突然倒塌,外星入侵者展示了他們無可 抗拒的能力,這又令年輕人又是震驚,又是難過。公主在最初的五分 鐘,沈默不語,在五分鐘之後,她才道:「我們有譚寶博士的遺書、 錄音帶和錄影帶,可以向全世界公布這件事!可以使各國政府聯合起 來,對付那些像黑影一樣的怪物?」年輕人仍然把車子駕得飛快,可 是卻十分穩定,他的神情也漸漸變得堅毅:「你忘了那段對話?我猜 ,公事包中的一切,不知在聲波震蕩的破壞之下,變成什麼樣了?」 公主苦笑了一下,她顯然在說了那番話之後,也立即想到了這一 點,她一伸手,拿過了那只公事包來,說了一句:「重量不變!」 接著,她把手按在公事包上,忽然喜上眉梢,叫了起來:「真奇 妙,就像我掌心有眼睛,而且還是透視眼一樣,我可以看到公事包中 的是什麼!」 年輕人一揚眉:「又發現你的身體多了一樁異能?」 公主一面點頭答應,一面道:「他們毀滅得很徹底,竟變成了粉 末!」 公主說著,按下了車窗,把那只公事包從窗內向外,直拋了出去 ! 年輕人在這時,心中不禁「啊」地一聲。因為直到公事包被拋出 ,公主并沒有打開來看一看,只是手按了一按,說是就像手心有透視 眼一樣要是她「看」錯了,公事包中的東西重要之極,這一拋,豈不 是失去了重要之極的証物? 所以年輕人自然而然向被拋出的公事包看去。 只見公事包自疾駛的車中被拋出來之後,由於慣性的作用,在路 面上跳彈了几下,才震了開來,一些粉末騰起,公事包中除了粉末之 外,什麼也沒有。 公主略有嗔意:「怎麼?對我的異能感覺沒有信心?」 年輕人笑了一下:「是因為包中的証據太重要了!現在什麼証據 都沒有了!」 公主也嘆了一聲道:「是啊,有我們和但尼爾的目擊,還有,但 尼爾在達文住所中被轉移過,但都不足以叫各國政府相信人類已面臨 如此可怕的入侵!」 年輕人道:「到那堵磚牆去,達文一直在,并且在那里和他的同 類交談,那里一定是外星入侵者的一個重要所在!」 公主垂著眼臉正在沈思,對年輕人的提議不置可否,年輕人已經 轉上了駛向那堵「見鬼的牆」的路。過了好一會,公主才道:「他們 不承認『濫殺無辜』,看來倒有點道理,不是說說就算的!」 公主忽然替外星入侵者辯護,年輕人呆了一呆:「何以見得?」 公主吸了一口氣:「那個作家但尼爾,就不在他們要殺的人之中 ,甚至你、我,都不是。」 年輕人皺著眉:「對,他們曾說那個小說作者根本沒有資格列入 計畫之中,是不是說他沒有資格被殺害呢?」 公主的聲音低沈:「當然是,他們殺害的對象,主要是人類的頂 尖人物--目前已可以肯定,他們殺害一流的科學家!」 年輕人憤然:「只有這樣,才能阻止人類文明的進展,使地球人 永遠處在落後狀態之中!」公主的聲音更低沈:「這正是他們整個陰 謀的最終目的!不讓地球人進步!」 年輕人眉心的結更甚:「那個寫小說的,由於他根本是一個無足 輕重的小人物,所以,他們不必殺害他。外星入侵者所要對付的是- -」他猜到這里,徒然停了一停,接著,公主就和他異口同聲:「- -是人類的精英!」 就在他們一起說了這一句話之後,又有短暫時間的沈默,然後, 年輕人才道:「如此類推,他們的殺害計畫。目標應該不單是杰出的 科學家……」公主緩緩點頭,輕輕地撥動了一絡垂下來的頭發:「是 ,一定還包括了杰出政冶家、軍事家、文學家、音樂家等等……」 年輕人有忽發奇想的感覺:「一直以來,都有十分杰出的文學家 ,毫無理由在名利雙收的情形下自殺,是不是他們干的事?」 公主撮著嘴:「很可能,文學家的創作,能使地球人類的精神面 貌提高,能使人類更高瞻遠矚,自然也能把人類文明推向前,那正是 他們陰謀對付的目標!」 年輕人伸手在臉上重重抹了一下,現出黯然的神情:「所有的精 英生命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中……」 公主半晌不語,年輕人把車子開得飛快,過了好一會,公主才道 :「我們,和我們的一些朋友,算不算是人類中的精英份子呢?」 年輕人笑了一下:「做人不能自高自大,可是也不能妄自菲薄。 我們和我們的一些朋友,當然是人類中的精英份子,像勒曼醫院中的 那些醫生,簡直走在人類科學文明的最前端!」公主微昂起了頭,那 使她完美無比的臉龐。看來更動人,她雙頰看來有點蒼白,那是由於 她所想到的事,令她感到極度刺激的緣故。她緩緩地道:「我們,和 我們那些有冒險生活經驗的朋友,我們的存在,對外星入侵者來說, 是一種威脅!」 年輕人知道公主那樣說是什麼意思。因為除非外星人陰謀不被知 道,一知道,他們必然會盡一切力量去阻撓這種陰謀的進行! 而他們又都有堅韌不屈、勇往直前的精神和十分超卓的能力,像 公主,她的身體,甚至可以提供她進行許多項本來人類所不能進行的 異能!在這種情形下,知道了外星陰謀的,必然成為外星入侵者消滅 的對象! 也就是說,在不斷的探索之中,已經得知了真相的他們,年輕人 和公主,已經把自己推到了一個和入侵者尖銳對立的地位,面臨被消 滅的噩運!根據已發生的一切來作推論,那是唯一的結論! 可是,令他們迷惑的是,事實又彷佛不是這樣! 他們并沒有被消滅,而且,公主還兩度聽到了「對話」,那對話 ,并非公主無意間聽到,有許多話,根本是特意對公主說的! 為什麼外星入侵者不下手對付他們? 是根本不想對付,還是還沒有到對付的時候? 這其間,一定還有十分重要的一點,是他們未曾知道的!那未知 的一點是什麼呢? 在外星入侵者的對話中,一再重復的句子有「你們不會明白的」 ,是不是未知的正是這一點? 一時之間,年輕人和公主想到的相同,他們也都現出了疑惑的神 色來,公主伸過手來,握住了年輕人的手,年輕人苦笑:「他們要消 滅我們,隨時可以進行,我們卻只好在猜測他們為什麼還不進行的原 因。」 公主低嘆了一聲:「相去太懸殊了!」 她在這樣講了之後,略頓了一頓,又道:「難怪他們可以毫不保 留地自稱『天神』,他們的確掌握了地球的整個命運!」 年輕人現出十分倔強的神情:「譚寶博士的記述中,曾一再提及 什麼天神所給的最後機會。給的是什麼機會?要全體地球人,都心甘 情愿地做為外星入侵者奴隸的機會嗎?」 公主發出了一下低微的呻吟聲:「如果地球人的精英份子全都被 消滅了,剩下來的人,不會反抗,也就只好接受他奴隸的命運--這 種情形,在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間,一直在發生。」 年輕人悶哼了一聲,這種情形,在地球上一直在發生著。一個國 家進攻另一個,一個民族向另一個入侵,開始時,必然會受到抵抗, 而率領抵抗的必然是這個被侵略國家或民族的精英。 等到強勢的入侵者,把奮起抵抗的精英份子消滅殆盡,這個國家 或民族也就淪亡了,除了做奴隸之外,還能有甚麼選擇? 就算這個被侵略的民族,全部都是不屈不撓的英雄好漢,但是地 無可避免暫時被征服的命運!在中國歷史上,秦征服了楚,雖然楚人 悲壯地叫:「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可是,楚還是被征服了! 何況,如今面對的,是強大到了難以想像的一種外來的力量! 當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年輕人和公主的心情,都十分沈重。年輕 人緩緩地道:「不必把我們所知道的一切,告訴我們的朋友。」 公主立即表示同意--知道了事情真相的人,就面臨被消滅的危 機,何必令朋友身處險地呢! 公主和年輕人仍然相互握著手,公主聳了聳肩:「說些輕松的, 那個叫但尼爾的作家,將會有甚麼樣的遭遇?」 年輕人揚眉:「不是說『轉移一下』嗎?怎麼轉移,轉到甚麼地 方去,看來只有當他再出現的時候,才會有答案了!」 當年輕人這樣說的時候,他絕想不到答案竟然會來得如此之快! 當車駛上那條小路(那天早上為了躲避公路上的壅塞,而在濃霧中轉 進來的小路)之後不久,就已經可以看到那堵牆。 牆還是老樣子,中間被撞塌了一節,被撞塌而形成的磚堆,顯然 經過移動,被分成了四小堆,一堆是相當破碎的小磚粒,另外三堆, 則是比較完整的磚頭。 那是索利爵士派人來整理的結果。 在看到了這里曾發生過奇事的報告之後,索利爵士自然要來整理 一下,他沒有發現,也沒有在磚堆下面的地面發現甚麼。 爵士一直認定達文是被年輕人和公主帶走了的,所以他沒有再造 一步探索下去。年輕人才停下車子,就聽到一陣相當怪異的聲音,從 磚牆後面傳出來,聽起來,像是一個人想叫,但卻又發不出響亮的叫 聲來。 年輕人和公主同時打開車門,在他們離開車廂之後,就看到一個 人,一手扶著牆,搖搖晃晃走了過來,那人沿著牆在走,一定是一直 扶著磚牆的,因為他來到被撞坍的那個缺口時,手向一旁按著,一下 子按了個空,几乎跌了一交。 那人略停了一停,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但尼爾!那個神秘 小說作者! 但尼爾的神情極度迷惘,眼神散亂,鼻尖和唇口,都有著汗珠, 面色灰暗,身子搖晃著,看來像是連站都站不穩,一副無助之極的神 態。 年輕人行動矯捷,一個箭步向前,已扶住了他的身子。但尼爾緩 緩轉過頭來,望向年輕人,可是年輕人卻可以肯定,他的目光是如此 散亂,看到的景象一定是模糊一片,看不清扶住他的是什麼人。 年輕人剛想扶他坐下來,他忽然指向年輕人,先是口中發出一陣 模糊不清的聲音--那就是他們停車時所聽到的怪聲。 然後,他陡地用十分嘶啞的聲音叫起來:「你們是甚麼怪物?我 有的是神秘小說的題材,不需要你們提供甚麼故事!」 公主也走了過來,向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但尼爾在說話時,手 揮動著,完全是進入夢魘狀態的一種狂亂。公主的手勢,是要年輕人 用簡單的方法,令他清醒過來,年輕人卻沉聲道:「不急,他曾見過 他們!讓他在狂亂中說些經過情形﹔等他清醒了,只怕全忘記了!」 年輕人一面說著,一面還向著但尼爾,作了几個催眠的手勢,但 尼爾的視線立時被吸引,而且目光也不那麼散亂,直勾勾地望向前。 年輕人問:「你見到了什麼東西?」 但尼爾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充滿了自嘲,也有几分恐懼:「我一 定是小說寫得太多了,竟然見到了只有在神秘小說中才能看到的東西 !」 年輕人追問:「你看到的是什麼?」 但尼爾又「咕咕」地笑,神情十分古怪:「都說我的神秘小說想 像力不夠,那是惡意的批評!我想像出來的怪東西復雜得多了,哪有 那麼簡單,只是一團一團的黑影,飄來飄去的黑影!」 他說到最後,雙手又在不斷揮動著,好像想把他所說的「一團一 團的黑影」揮開去。 年輕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他們在錄影帶中,看到過黑影離開達 文博士的身體,知道這種黑影,可以隨意進入人的身體,但尼爾看到 的,一定就是同樣的黑影,也就是正在地球上展開巨大陰謀的外星入 侵者,是他們所要對付的大敵! 但尼爾喘了几口氣,忽然緊抿著嘴,閉上了眼睛,身子發顫,年 輕人扶著他在牆後面的一個小土墩上坐了下來,伸手在他的太陽穴上 輕輕彈了一下。但尼爾身子一震睜開眼來。他氣色仍然很差,可是卻 使人一看就知道他已經從一個噩夢中醒了過來。 他望向年輕人,再望向公主,突然跳了起來,指著公主:「你… …你……」 他的樣子迷惑之極,顯然不知道他自己何以會來到這里的! 年輕人忙道:「先別問什麼!」 黑紗公主道:「你進了一幢屋子,那是達文博士的住所,進入屋 子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但尼爾不斷眨眼,足有半分鐘之久,才道:「我進了屋子,簡珍 在屋外等我……屋子很靜,我一間一間房間看著,再一間房間……一 間房間。」 但尼爾說到垣里,樣子更是古怪:「我看到了一些幻象,也要說 出來?」 年輕人本來想告訴他:「你看到的一切幻象,都是真實的情形。 」可是一轉念之間,他卻改變了主意,只是道:「說來聽聽!」 但尼爾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鎮定了許多:「我看到一屋子的黑 影,一團一團的黑影,而且感到這許多黑影都在笑我……在嘲笑我! 我像是指著那些黑影,說了一些什麼,可是記不清了……」 年輕人再問:「然後呢?」 但尼爾神情惘然:「還有什麼然後?忽然之間,就看到了你們! 我可以問問題了?我是怎麼會在這里的?」 公主用十分誠摯的聲音道:「但尼爾先生,請接受我的勸告,整 件事,都出自一種不可能的力量,我勸你忘記一切,你和簡珍小姐會 有很快樂的生活。」 但尼爾注視著公主俏麗無比的臉龐,心想不接受公主的勸告,可 是卻又自然而然,大點其頭:怎麼能拒絕那樣絕色美女的勸告呢?可 是他仍不免極度疑惑:「那……究竟是一種什麼力量?」 年輕人本來不但想告訴他,就是他看到過的那種黑影,還想問他 ,是不是有一團黑影企圖進入他的身體,或者是已經進入了他的身體 ? 可是公主的一個眼色,制止了他的話,柔聲道:「相信我,別問 ,問了也不會有結果!」但尼爾點了點頭,公主又道:「你循公路走 ,可以搭到順風車的,去找簡珍,不必對她說什麼,只告訴她你進了 屋子不久,就從後窗跳出去。」 但尼爾不住眨著眼,公主輕輕一揮手,示意他可以離去了,但尼 爾後退了几步,轉身向前走,走出了五六步。他又轉回身來,大聲叫 道:「我下一部小說,一定把你寫進去,讓你成為小說中的女主角! 」 公主和年輕人聽了之後反應一致,兩人都啼笑皆非,年輕人立時 大喝一聲:「不必了!你自己去塑造自己的角色好了!」 但尼爾自然聽出了年輕人語氣中的不滿和輕視,他不由得脹紅了 臉,疾轉過身大踏步走了開去。 公主望向年輕人,緩緩搖了搖頭,表示不以為然。年輕人攤了攤 手:「只好這樣,他只怕真的說得出做得到,真要把你寫進他的小說 中去,那怎麼受得了!我本來還想問他,當他看到一房間的黑影時, 是不是有黑影企圖進入他的身體,後來想想也不必了!」公主也笑了 起來:「當然不會,進入一個三流的小說作者體內有什麼作用,怎能 超破壞人類文明進步的作用?」 年輕人放肆地笑了起來:「或許可以使他寫作的技巧進步一些, 變成一流作家?」公主嘆了一聲:「許多作家都寫過外星人的入侵, 也有一部份作者,堅認外星入不會入侵,現在,可怕的事情已經証明 了外星人的入侵!」年輕人搖頭:「只是極少數的人,知道有了外星 人的入侵,我,和你,還有……索利爵士可能接受,而更多的人根本 不會相信!」 公主沿著牆,緩緩向前走,牆腳下長著不少野草,也有的開著各 色的小野花,年輕人跟在她的身邊,走到了那堵牆的盡頭之後繞過來 。牆靜靜豎立在那里,看起來很怪異,可是也說不出怪在什麼地方, 等到他們又繞到牆的另一邊時,發現索利爵士正步履快疾地走過來。 索利爵士揮動著手中的手杖,一下子就來到了近前。 索利爵士的目光十分銳利,他用手杖敲著磚牆:「知道這堵牆叫 見鬼的牆?」 年輕人揚了揚眉:「是說……能在這里見到鬼怪?」 索利搖頭,手杖不斷指著:「都說這里有鬼,建了這堵牆,在路 上經過的車子,就看不見鬼了,實在,牆應該叫擋鬼的牆……」 公主低聲道:「一堵牆,怎能擋得住鬼?那種掩耳盜鈴的行動, 是人類典型行為之一,忍住了不去看,就當危機已經消失了!」索利 爵士的目光更銳利:「兩位,目前我們面對的,是什麼危機?」年輕 人想開口,還沒有出聲,公主也在這時,突然挽住了他的手臂,年輕 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立時把原本要說的話吞了回去,換成這樣的話 :「我們面對的危機太多了,地球的臭氧層不斷減弱,而且在南極的 上空,還出現了一個大洞,使溫度每年提高。人口不受控制地膨脹, 自然資源的濫用,核廢料難以處理,甚至是最普通的塑膠制品,人類 再無限制地使用下去,必會形成大災難!」 年輕人一口氣地說著,好像那就是他原來要說的話一樣。索利望 了他片刻,笑了一下:「謝謝你告訴我,我想我太老了,讓你們去追 索是什麼危機吧!」 年輕人知道自己改口瞞不過索利,但公主既然暗示他別說出真相 來,他也就不說什麼。索利用力一揮手杖,再把杖尖抵在磚牆上,一 字一頓:「我只問一個問題,達文博士到那里去了?」年輕人和公主 一開始還相當緊張,因為索利不是一個容易用普通謊話就能欺瞞過去 的人,要是他問的問題不好回答,那就會被他在言語之中,一步一步 ,逼出真相來。 不過,這個問題,倒不難回答。 年輕人和公主異口同聲,毫不考慮就回答:「不知道!」 他們真的不知道達文到什麼地方去了--不知道黑影一樣的外星 人,是和達文的身體一起被消滅了,還是黑影先離開了達文的身體之 後,再把達文的身體當作穿舊了的衣服一樣消滅了! 聲波的破壞作用既然如此徹底,把一個人的身體化為烏有,消失 在空氣之中,自然再容易不過! 由於他們真的不知道,索利自然一下子就可以感覺出來。他自然 也知道,年輕人和公主知道得一定十分多,只不過他不容易問得出來 。索利在那一殺那間,有真正感到自己已經忘了的傷感。他嘆了一聲 :「已經有七個優秀的科學家遇害,對我國的國防科學研究造成了嚴 重的打擊,如果這種謀殺一直發生下去,整個人類的科學發展都會放 緩!」 年輕人和公主早就想到了這點,所以他們大有同感,立時道:「 我們會盡一切力量,制止這種事再發生!」 索利爵士又望了他們一會:「如果需要幫助,請通知我一聲!」 年輕人向他伸出手去,兩人握了握手,索利又來到公主的身前, 公主大方地伸出手來,索利彎身,輕握住公主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 下,喃喃地說:「不必問你是那一國的公主了,你是全人類的公主! 」 公主笑得極燦爛:「謝謝你,你太會稱贊他人了!」 索利爵士禮貌她笑著,扶著手杖走了開去。 年輕人和公主各在一個磚堆上坐了下來,年輕人指著牆一邊的曠 野:「他們可能來了很人了,在路上經過的人,如果經常見到有黑影 出沒無常,晃來晃去,就會以為是鬼魂出現,而建立一堵牆來擋住視 線!」 公主的視線投向地面,陡地吸了一口氣:「他們的基地,在地下 !」 年輕人這時,也想到了這一點。 外星生物的活動基地,可以設在任何地方,可以在山頂,可以在 海底,自然也可以在毫不起眼的普通曠野之中! 年輕人也感到公主今天有驚人的預感力:她曾指著地下,說達文 博士可能到了地下的另一個空間! 而但尼爾在被「轉移了一下」之後就在這里出現,是不是先被帶 到了地下的基地,再被外星人從基地之中推出來。 而那個「第七號」--進了達文博士身體的那個,定期來到磚牆 之前,目的自然也不是磚牆,而是牆後面的曠野,基地就在附近的范 圍之內! 年輕人和黑紗公主同時站起來。這時天色更暗,年輕人想開口, 公主一揮手,在黑暗中看來,她的雙眼之中有一種異樣的光彩流轉, 她挺立著,風拂動著身上的輕紗,使她看來更美麗。 她并沒有出聲,可是年輕人知道她一定在運用自己的意念--超 特的意念,試圖和自稱「天神」的那些外星人溝通。 公主的身體構造和地球人不同,這是她几次能聽到「對話」的原 因,但是她能不能主動和那些黑影一樣的外星人溝通呢?就算有了溝 通,正在地球上不斷殺人,不斷進行陰謀的外星怪物,又會怎樣對待 他們? 年輕人知道,自己和公主,可能是地球上唯一知道外星陰謀正在 開展的人。 根據一般的慣例,他們成為「知道得大多的人」,通常的結果, 就是被殺了滅口! 在這種敵對的情形下,公主主動要和對方接觸,無疑是一種挑戰 ,而且是需要巨大的勇氣支持的挑戰!因為敵人的力量強大得完全無 法設想。 年輕人挺直了身子,站在公主的身邊,他沒有公主的異能,可是 在精神上他同樣大無畏,不想地球人成為那類自稱「天神」的異星人 的奴隸。 天色越來越暗,公主美麗的臉上,神情越來越凝重,她忽然慢慢 向前走了出去,可是仍然閉著眼,年輕人連忙陪在她的身邊。 兩個人的腳步,踏在雜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使得寂靜的 夜晚,更增添一份神秘感,公主走了約有十來步才停下來。 公主站的地方,看起來就是一般的曠野,有几叢灌木雜草叢生, 在清冷的月色下,看來相當荒涼。 在牆那邊的路上,駛過的車子不是很多,每當有車子駛過,車頭 燈從遠而近,再由近而遠,都在曠野之中,映出十分奇異的光暗對比 的圖案。 公主站立了約莫兩三分鐘,好几次深深吸氣,又緩緩呼氣,年輕 人只是緊靠著她,突然之間,年輕人感到了一股寒意--這令得年輕 人訝異,雖然晚風吹拂,略有涼意,卻絕不至於使人感到寒冷! 那股寒意,來自公主站立的一邊,年輕人心中徒然一凜,伸手在 公主的手背上輕輕一碰,剎那之間,他整個人都僵呆,思緒一片紊亂 。 公主的手,竟然凍得和冰一樣! 令得年輕人驚駭的是,他知道公主的身體的來源,原來是屬於一 個來自幽靈星座的幽冥使者所有。 幽靈星座是一個什麼樣的空間,幽冥使者是一種什麼樣形式的生 命存在,曾和他們有過接觸的人,如原振俠醫生、年輕人自己等等, 都還未曾弄清楚,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他們知道的一個事實是,幽冥使者在地球上活動的時候,外表看 來,全是出色之極的美女,和地球人一模一樣,可是那身體卻是制造 出來的,而且,體溫接近冰點,是冰冷的! 在公主得到了幽冥使者的身體之余,年輕人在公主「復活」之後 ,首先擁抱她,卻又覺得她的體溫和常人無異,一直到現在,公主的 身體,又變成了冰一樣的冷! 年輕人一直在擔心這種情形的發生--公主是他的妻子,誰能接 受一個身體其冷如冰的妻子呢? 他一時之間,縮不回手來,手指仍然按在公主的手背之上,公主 不知正全神貫注在干什麼,像是全然未曾覺察到有這種接觸。可是年 輕人卻感到一股又一股的寒意,自公主的手背之上透過自己的指尖傳 入體內。不到兩分鐘,那種襲向體內的寒意,已令得他身子忍不住發 抖,再也無法忍受下去! 雖然他極不愿意,但是他還是不得不縮回手來,當他的手一縮回 來,他就有從凍房之中走出來的感覺! 他的思緒紊亂之極,盯著公主看,公主的俏臉,在月光之下,有 一層淡淡的銀輝,由於曾有過冰冷的感覺,所以那層光輝,竟有使人 感到是極薄極薄的一層薄冰的錯覺,十分怪異。 年輕人好几次想開口問,可是硬生生忍了下來,他知道公主這時 ,一定全神貫注在進行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不可以去打擾她。 但是,那對年輕人來說,卻是痛苦之極的經歷。 年輕人已經失去過公主一次,絕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看著公主 的身體,一直其冷如冰,那與他再次失去她有何不同。 他在公主的身邊急速地是來走去,几分鐘的時間對他來說,比几 年還長,好不容易等到公主睜開眼睛,他連忙一步跨向前去,兩人四 目交投,公主的聲音顯得很疲倦:「剛才……我……在這里?」 年輕人怔了一怔,但隨即點頭:「在這里,閉著眼睛站著,只移 動了十來步。」 公主掠了掠發,年輕人這時離得她很近,可是,并沒有感到寒意 ,他心頭狂跳,一伸手,握住了公主的手。公主的手很涼,但絕不是 其冷如冰,年輕人大大松了一口氣,雙手搓揉著公主的手:「你不知 道,剛才……你的身體比冰還冷,完全是幽冥使者的身體!」 公主略皺了皺眉:「我知道,因為剛才我的靈魂曾經離開過身體 。」 年輕人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吁聲,顯然心中充滿了疑問,可是 并沒有問甚麼。 公主垂下頭,來回走了几步,聲音聽起來仍然疲倦:「他們不肯 和我正面接觸。」 年輕人揚了揚眉:「只有我們知道他們的陰謀,他們不殺人滅口 ?」 公主的神情很猶豫,她向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緩緩走了几步, 兩人一起在一個樹樁上坐了下來,她仍然望著地面,聲音輕柔動聽, 可是,她說的那句話,卻令得年輕人立時大搖其頭,公主說的是:「 他們并不胡亂殺人……」 年輕人一面搖頭,一面道:「他們殺人!不但殺人,而且還頂替 著被害人的身體,在地球上活動!」公主點頭,表示同意年輕人的說 法,可是還是堅持:「他們并不胡亂殺人!」 年輕人瞪大了眼睛--他們之間極少起爭執,這時,兩人的意見 有如此明顯的不同,他們也不會爭吵,只是一方等著另一方進一步的 解釋。 公主握住了年輕人的手:「我的身體特別,或許他們要消滅我不 容易,但是,他們要對付你,卻十分容易!」 年輕人悶哼:「我絕不懷疑這一點,他們已對付過許多人,我相 信,世界各地,許多科學家,或杰出的頂尖人物的『意外死亡』,全 是他們消滅人類精英份子的陰謀!」 公主沉默了片刻,她和年輕人之間,顯然仍有意見分歧,可是她 卻轉變了話題:「剛才我的經歷……十分奇特。」年輕人糾正她的話 :「剛才你一直站著沒有移動,并沒有什麼經歷!」 公主美目流盼,眼神之中,略有責怪的神色:「我的身體沒有動 ,可是人不單只有身體!」年輕人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他自 己也曾有過靈魂離體的經歷,自然知道公主剛才說及的「經歷」是怎 麼一回事。他只是十分關切的問:「他們……令你有奇異的經歷?」 公主長嘆了一下:「可以這樣說,一開始,是我集中精神力量,希望 和他們溝通,因為我知道他們就在附近,就在這一帶,初初,我估計 他們是在地下,可是隨即找知道自己錯了!」 年輕人發出了「啊」的一聲:「就在這里,不在眼前,不在地下 ,那是……他們存在於另一度空間?」公主緩緩地點頭:「多半是這 樣,他們有他們存在的另一度空間,找相信,但尼爾從譚寶的住宅忽 然到了這里,達文的身子在磚堆下消失,都是由我們存在的空間,到 了另一度空間的轉移!人類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空間,很難設想到另一 度空間的情形。」 年輕人喟嘆:「確然是,在某種程度來說,人生活在一個平面上 ,自然難以了解立體的、多層空間的真正含意,可是他們……卻能在 兩個或更多的不同空間之中,自由來去!」 公主輕輕搖著身子:「顯然是這樣,頂替了達文博士身子的那個 『第七號』,一回到家里,就像是脫掉沉重的衣服一樣,離開達文的 身體。但尼爾在一間房間中,還曾看見過許多他們!」 年輕人抿著嘴:「一種生物,若是能夠突破多度空間的限制,那 麼這種生物的文明程度之高,實在已超出了人類所能想像的以外了! 」 公主直視著年輕人,在月色之下,她動人的眸子光輝流轉,她先 吸了一口氣:「我認為我對異星高級生命,已有了新的、十分重要的 看法。」 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表示愿意洗耳恭聽。公主又想了一想,才 徐徐地道:「我想,一種生命,要達到高度的科學文明,必須有高度 的精神文明作為基礎。」 年輕人輕輕鼓掌:「對,沒有精神文明的低等生物,決計無法發 展科學文明--地球人熱中於互相殘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地區,連 基本人權都沒有,精神文明如此低落,所以科學文明也難以和宇宙中 其他的高級生物相比較!真是悲哀!」 公主對年輕人批評地球人的缺點并不表示她的意見,她繼續說道 :「那些異星人,他們已能突破空間的限制,可知他們的科學文明之 高超,當然,他們也有著高度的精神文明!」 年輕人已經知道,自己跌進了公主布下的「邏輯陷阱」之中,他 將要被逼同意自己不同意的事,所以他抬頭向天,并不出聲。 公主淺淺笑了一下:「有高度精神文明的生物,不會去侵犯其他 生物生存的權利。」 年輕人縱聲笑了起來:「你的說法不能成立,白人的精神文明還 在黑人之上,可是一個很長的時期中,白人奴役黑人!」 公主也嬌笑起來:「你的話,正証明你的說法不能成立,白人奴 役黑人,是基於強勢,而不是精神文明在黑人之上,奴役黑人的白人 ,精神文明的層次極低,比黑人低多了!」 年輕人嘆了一聲:「你想達到什麼結論?你想說,那些外星人, 在地球上殺了那麼多人,而且還繼續在殺人,他們從事那麼大的陰謀 ,并不是為了奴役地球人?」 公主仍然避免去回答年輕人這個問題,只是道:「我的意思是, 一種有高度精神文明的生物,一種有高度科學文明的生物,不會打地 球人的主意,正像一個億萬富豪,絕不會在乞丐的破缽中取走硬幣一 樣!」 年輕人苦笑,道:「乞丐也有權保護自己破缽中的硬幣的,是不 是?」 公主道:「當然有權,而且十分緊張,雖然人家絕不會來盜取, 可是乞丐看起來,每一個人都在打他破缽中硬幣的主意!」 年輕人叫了起來:「這種說法,太不公平了,事實是,乞丐破缽 中的硬幣,的確有了損失!」 公主抿著嘴唇,顯然她自己也有想不通之處--年輕人提出來的 問題,是無可辯駁的,那些外星人確然制造了不少意外,殺死了許多 人! 過了一會,公主才嘆了一聲:「正因為這一點,所以我才和他們 作進一步的接觸!」 年輕人激動起來:「你還在替他們的行為說好話,他們甚至自稱 『天神』!」 公主嘆了一聲:「人類的語匯十分貧乏,像他們這種地位,和地 球人相比較,寫下相當如此之遠的另一種生命,在地球人的語匯之中 ,似乎也只有『神』這個詞才能表達了!」 年輕人冷笑:「從來只聽說神救世人,沒有聽說神殺世人的!」 公主望了年輕人片刻,緩緩搖了搖頭,然後,用她十分輕柔的聲 音背誦:「耶和華從天上降大冰雹在他們身上,直降到亞西加,打死 他們。被冰雹打死的,比以色列人用刀殺死的還多!」公主才一開始 念,年輕人就「啊」地一聲,神情十分迷惘。 等公主念完,他方沉聲道:「『約書亞記』第十章。」 公主吸了一口氣,再次背誦:「到了半夜,耶和華把埃及地所有 的長子,就是從坐寶座的法老直到被擄囚在監里的人的長子,以及一 切頭生的畜牲,盡都殺了!」年輕人不由自主搖著手,他的聲音更低 沉:「『出埃及記』第十二章。」 公主一雙妙目,注定了年輕人:「耶和華是神!」 年輕人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公主又道:「還要我舉神殺人的例子?」 年輕人有說不出的頹喪:「不必了,要舉例的話實在太多,舉不 勝舉!」 公主道:「神殺人,神的最終目的是救世人,可是在救世人的過 程之中卻殺人!」年輕人苦笑:「這不是很矛盾嗎?」 公主道:「以地球人的智力而論,確然很難理解!」年輕人徒然 叫了起來:「等一等,公主,你把問題混淆了!耶和華是公認的神, 那些外星人,只是自稱是神。」 公主在年輕人的臉上輕拍了一下:「同樣是一種地球人難以抗拒 的力量,是不是?」 年輕人震動了一下,他知道,一定會有些事發生在公主的身上。 所以她才會有了新的看法﹔他也知道,那些事,一定發生在剛才她呆 立著、靈魂離體的時候。公主曾說過有奇特的經歷,但究竟奇特到甚 麼程度,她卻還沒有說出來,只是一直和他在討論問題。 年輕人反手按住了公主的手:「說說你那段奇特的經歷,或許我 會接受你的看法!」 公主笑得十分甜:「剛才說到那里?」年輕人指著地面:「你說 ,初初以為他們是在地下,但後來知道,他們是在另一度的空間!」 公主笑了起來:「是的,起先以為在地下,有一個外星人的基地 ,其中有著各種各樣的設施等等,那種想法真是可笑。他們的科學文 明既然極進步,怎麼會像地球人想像的那種情形?」 年輕人抗議:「也不見得,達文博士就建立了一個秘密研究室! 」 公主道:「我猜想,那是為了適應人的身體活動而建立的。」 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公主繼續講下去。公主把頭靠在年輕 人的肩頭:「我曾聽到過兩次他們的對話,也知道他們對我有一定程 度的了解,所以找企圖和他們溝通,因為我知道他們就在附近!」 公主說到這里,忽然又嘆了一聲:「我相信他們有捕捉腦電波的 能力,而且這時可以把腦電波還原為思想,也就是說,他們有力量知 道每一個人在想甚麼!」 年輕人并不懷疑這些外星人有這樣的能力,可是他仍不由自主, 感到了一股寒意! 有能力知道每一個人在想甚麼!人在思想的時候,必然有腦部活 動,腦部有活動,就有腦電波產生,捕捉了腦電波再加以還原,就可 以知道這個人在想甚麼! 理論上并不復雜,但人類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做到這一點?也 極難想像,人可以做到這一點之後的混亂和可怕的情景! 年輕人低嘆了一聲,公主繼續說:「不多久,我就聽到了聲音。 」 公主聽到的,仍然是對話。 「她怎麼會以為我們在地下呢?」 「她只能這樣想,對地球人來說,四度空間是不可理解的謎。」 「她為什麼不肯放棄?我們已明白地向她表示過,一切都不在她 所能理解的范圍之內!」 「或許單就這一點,她也不能理解!」 「不會--她可以理解,她和普通地球人不同,她身邊的那個人 才不明白!」 對話到這里,公主以強力的意念,表達她的意愿:「請讓我們相 會,你們想在地球上做甚麼事,我已知道,做為地球人的一份子,我 會盡一切力量阻止你們的行為!」(公主在敘述到這里的時候,年輕 人憤然道:「應該說是他們的陰謀已經敗露!你用詞太溫和了,什麼 他們的行為!」公主沒有受年輕人的影響,繼續說著她的經歷。) 她在強烈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愿之後,聽到了兩下嘆息聲,那兩下 嘆息聲,聽來十分不耐煩,像是成年人對著一個頑愚的兒童,對一件 十分簡單的事,解釋了千百遍,愚頑的兒童仍然不明白時所發出的嘆 息聲一樣。公主連忙再表達自己的意愿:「但尼爾見過你們,我也通 過譚寶的紀錄見過你們,并且聽過你們……第七號和譚寶的對話!我 和你們并不是不能相見的,我也可以聽到你們的聲音,你們不必借用 人的身體,就可以和我溝通﹔我相信你們,定可以接收到我腦部活動 放出來的訊息,一定能!」 在表達了這一大段意愿之後,黑紗公主又聽到對話: 「都是七號惹的麻煩,他一直反對這個計畫。」 「是啊,七號回去了,在這里給我們增添麻煩。其實,有時我也 想不通,由得他們去好丁,何必給他們最後的機會?」 「不管怎麼樣,大家總是同一個宇宙之中的生物!」 公主聽到這里,心中疑惑已極心中一疑惑,就不能那麼集中精神 ,所以那段對話突然消失:對話一定仍在繼續,只是由於她心思太亂 ,所以一時之間,就失去了接收外來聲波的能力。 公主疑惑的是,她又聽到了「最後的機會」這句話! 在譚寶和第七號的對話中,她聽到過,前兩次的對話中,她也聽 到過。 最後的機會,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她無法解答,於是她不住地問 :「最後的機會,是什麼意思?請問,最後的機會,是什麼意思?」 她連問了好多遍,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充滿了驚訝:「看到沒有 ,她真的不是地球人--她的身體和她的記憶組可以隨時分離,只是 她自己還不知道有這個能力,所以才不知如何進行!」 另外一個聲音也十分驚訝:「真的,啊,弄明白了,明白了,她 的身體,是幽靈星座的產物!」 公主的身子震了震--這時候,就是她忽然向前走出了几步,那 是自然而然的一種動作,并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在。 公主在對話中,知道對方已弄明白了她的來歷,連她的身體來自 幽靈星座也弄明白了,可是,「身體和記憶組」可以隨時「分離」, 那是什麼意思?何以自己有這種能力都會不知道? 「記憶組」是一個十分特別的名詞,公主可以隱約感到,所謂「 記憶組」,實際上就是人的靈魂,那就是說,她有隨時可以靈魂離體 的能力? 她雖然早就知道自己得到這個新的身體,有著十分超卓的能力, 可是也沒有料到竟然超卓到這一地步:剎那之間,她驚喜交集,自然 而然,思想轉到了「如何可以達到記憶組和身體隨時可以分離」這個 問題上。 而就在這時候,她又聽到了那對答的聲音:「太容易了,只要你 想就可以!」 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想!」 她真的在想,想自已的靈魂離開自己的身體,然後,她有了十分 奇妙的感覺,她看到自己的身體,一閃,就再也看不見了。 就在那時候,就在她身邊的年輕人,什麼也沒有覺察到,直到後 來,才感到公主的身體其冷如冰,寒氣逼人! 靈魂離體的經歷,公主并不是第一次,可是憑自己的意愿,就可 以出現這種變化,對公主來說,還是極其新奇的刺激。 她想仔細看看自己的身子怎麼樣了,但是卻無法達到這個目的。 她是感到自己在剎那之間,已經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她完全可以感到自己的存在,甚至也可以感到周遭所有的存在- -有聲音,她會聽得到,有景象,她可以看得到…… 然而,她又知道自己這時,已全然沒有形體,只是一個「記憶組 」,也就是人類一直想証明它存在的「靈魂」! 公主在這時甚至可以肯定,在沒有了形體作阻礙的情形下,她可 以隨意念之所至,到達任何地方,到達任何空間! 對「記億組」來說,根本不存在距離的問題,也不存在時間的問 題! 公主在這種奇妙的感覺之中,立時又想到和那些異星人接觸,她 才一轉念,就看到了在她的面前,出現了兩個黑影。 (公主在事後也很難說出,她根本沒有形體,如何可以「看」到 東西,但是,她當時的確是看到了。) (倒是年輕人有所解釋:人看到東西,并不一定要使用形體上的 東西,最明顯的例子,人在做夢的時候,可以看到許許多多東西,都 不是用眼睛來看,而是用腦部活動來看的。) (「記憶組」就是腦部活動產生的能量的積聚,自然可以看到東 西。) 公主看到了兩個黑影,黑影不規則--公主不知自己這時候看起 來是什麼形狀﹔人的眼睛看不見靈魂,但外星人一定可以看得到的。 正在她這樣想的時候,她聽到了笑聲,在笑聲發生的同時,黑影 的形狀起了變化,一如電波器螢屏上對聲波的反映,公主也跟著笑。 她聽見那兩個外星人在同聲說:「看,地球人其實并不落後,他 們的記憶組,若是有了獨立活動的能力,一樣可以進入生命的高級形 態!」 公主連忙回答:「謝謝你們對地球人的評論,可是我有許多事不 明白,關於你們的行為。」 (年輕人在聽到這里的時候,又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惡毒的 陰謀!」) 公主的話立即有了回答,她無法確定這是兩個黑影一起回答,還 是只是其中一個在答覆她的問題,她聽到的是:「我們的行為?對了 ,當然不是每個地球人都有你這樣的能力,地球人必須在一段相當長 的時間內,依靠身體,那是進化的必然過程,現在的情形,有形體的 生命,對地球人十分重要。」 公主對這一段話不是十分明白,她表示了這一點,又再問:「你 們既然承認生命的重要,自然也懂得尊重生命,在地球上,我們認為 每一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每一個人的生命都不應受到侵犯!」 公主的話一出口,就聽到了一陣喝采聲,顯然是許多人,而就在 這時候,公主也確然看到了更多的黑影! (公主在講述她奇特的經歷,講到這里時停了一停,望向年輕人 。年輕人冷笑一聲:「如果喝采聲是表示同意你的這一番話,就不會 有他們在地球上的殺人行為,你會不會把反對的聲音,當作了同意的 聲音?」) (公主沒有反駁,只是繼續敘述。) 公主聽到自己的意見得到了認同,她也很感意外:她可以知道對 方是真心誠意同意她的話,可是,如果她的話得到認同,他們為什麼 又在地球上不斷殺人,而且用的方法極其可怕? 等到喝采聲停止,公主又表達了她的意見:「我不知道你們來自 什麼星體,顯然你們的能力遠在地球人之上--」公主的話,被一個 聲音打斷:「地球人如果有不斷進步的機會,不在愚昧的行為中毀滅 ,總有一天,可以進化到和我們一樣!」 公主怔了一怔,剎那之間,她在那几句話中捕捉到了一些特殊的 意義,可是卻又難以說出究竟具體的是什麼。她繼續著:「你們甚至 自稱『天神』,是不是有意主宰地球人的命運?」這句話一表達出來 ,反應和剛才的喝采聲大不相同。有公主熟悉的不耐煩的嘆息,也有 嘿嘿的乾笑,更有憤怒的悶哼,總而言之,全景不滿和反對的表示, 也有十分明確的回答:「地球人的命運,當然掌握在地球人自己的手 中,誰會主宰你們?」 另有一個聽來比較細微的聲音是:「我們最多在一旁,略作幫助 。」 再有的聲音是:「地球人的生命形態,已經進化到如今這種程度 ,在宇宙中已經相當不容易,總要設法有再進化的機會!我們所能做 出的幫助,就是盡量不使這種機會喪失!」 另有聲音補充說:「或者可以說,我們提供這種繼續進化的機會 給地球人!」 公主思緒紊亂之極--她的形象如果可以被人看到的話,這時可 能就是一項雜亂無章,變化不定的線條,她開始有點明白,一再聽到 過的「天神所給的機會」,是怎麼一回事了! 公主搶著表達自己的意見:「我看出來,你們就是這樣子,曾看 見過你們的人,一定把你們當作是鬼魂了,所以才筑了一道牆,把你 們擋起來。為甚麼一直選擇這個地方?」 一個聲音笑了笑:「很難向你說得明白,但也不妨簡單地解釋一 下,空間的轉移和突破都有一個點。在地球上,這種點不是很多,這 里就是,我們既然揀定了,也就不想變更。最大的一個點,就是你們 認為神秘之極的百慕達奇異三角!」 可是,即使只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她已經本能地抗拒這種說法 ,她在情緒上十分激動,可能使「記憶組」的活動能量驟增,因為她 聽得見好几個聲音在問:「她為甚麼發怒?」 公主確然在發怒,她也表達了自己的怒意:「你們在地球上的活 動,是給……地球人繼續進化的機會。」一個聲音回答:「是,我們 來了很久了,一直在觀察地球人的行為,已經有……嗯,上千個地球 年了,我們在轉換空間的時候,有時會刺激人的眼睛,使人的視網膜 上,產生一種不規則的黑影--」 公主悶哼了一聲:「達文博士的住宅,也是一個空間的突破點? 」 有几個聲音一起回答:「是!」 (年輕人在聽到了這里的時候,不耐煩的神情已不能再掩飾,他 用力一揮手:「怎麼放著最主要的問題不說,討論起這種次要的問題 來?」) (公主沈默片刻,才回答:「當時我紊亂之極,他們的行為,明 明是謀殺地球上許多出色的科學家,要扼殺地球的科學文明,可是他 們卻說是給予地球人繼續進化的機會,我已經簡略想到了一部分他們 的意思,只是無法接受。你想到了什麼呢?」) (年輕人憤然:「我什麼也沒有想到!要是我和他們能直接溝通 ,我就只問他們一句話,為什麼你們要殺人?為什麼?」) (公主嘆了一聲:「我當然會問到的,可是那時我心中很害怕, 所以不敢問,想延宕一下時間。」) (年輕人用力一揮手:「你害怕--」他下面「什麼」兩字,還 沒有說出口,臉色就陡地一變,剎那之間,顯然是想到了什麼,雙眼 有點發直,直視著公主,公主則向他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這時 年輕人想到了什麼,那正是那時她所想到的!) 公主接下來又聽到好几個聲音正在爭著,「一千多個地球年,我 們對地球人的行為進行觀察,所得出的結論,可能地球人之中的少數 有識之士也早已知道,結論是,地球人行為的總趨勢,是在進行自殺 ,這種會使地球人全部滅絕的自殺行為,正進行得越來越快,以几何 級數在前進!」 公主聽到這里,所表達出來給對方接收到的,是一陣又一陣無可 奈何的嘆息。 又有聲音在告訴她:「所以,我們覺得要采取一些行動,使地球 人不致絕滅,而有機會生存,有機會繼續進化,在不斷進化過程中, 地球人總會明白,這種自殺行為是何等愚蠢,會停下來,不再進行? 」 公主這時對於對方所說的話,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理解,而且, 也比乍一想到對方的用意時,心平氣靜了許多。 所以她能夠理智地表達她的理解:「你們所說的人類自殺行為, 是指殺人武器……戰爭武器的不斷改進而大量制造?」 她立時又獲得了一陣喝采,有聲音作進一步的說明:「地球人的 自殺行為十分驚人,多方面在進行,好像人類不在地球上絕滅,就不 肯休止一樣,就像一個人,既服了劇毒,又開煤氣,再用力割斷自己 的咽喉,然後再從三十層樓高跳下來!當然種種自殺行徑中,最嚴重 的是戰爭武器的制造,人類的戰爭武器,早已足夠消滅全人類了,可 是,他們還在不斷制造可以殺人更多的新武器!」 公主在那一剎那間,又有極度的思緒紊亂,然後,她思想歸於澄 澈:「所以你們阻止這種情形,便專門研究戰爭武器的科學家死亡? 」 聲音顯得很高興:「中止他們的生命,中止一個,可以挽救一億 人的生命!聲波震蕩如應用在殺人上,比現有的核子武器還厲害得多 ,激光如果應用在戰爭武器上,可以使一個城市,在一剎那間化為塵 煙!」 公主沒有再表達什麼,她感到難言的郁悶,確然,外星人在地球 上制造了謀殺,世界各地,許多科學家意外死亡,但是,也確然,這 些研究殺人武器的科學家,生命提前終止,對他們的研究課題造成重 大的損失,使得研究項目推遲或永遠不可能成功。 但這絕非人類文明的損失,反倒是人類免於絕滅浩劫的契機! 她又聽到許多聲音在表示歡喜:「她明白了!她明白了!我們給 予地球人的幫助,已成為她記憶中的一部分!她只怕是唯一明白我們 心意的地球人!」 有的聲音則那樣說:「當有更多的地球人明白的時候方才有用- -我們給了機會,要是地球人不知利用,輕輕錯過了,還不是一樣! 」 有此起彼伏的嘆息聲傳來,然後,是突如其來的寂靜﹔公主的「 記憶組」回來了,又回到了身體之中,是突破了空間的限制之後回來 的。公主講完了她這時的經歷,望向年輕人,年輕人抬頭望著星空。 半晌,年輕人才道:「把人類滅亡的責任,全放在戰爭武器發明 者上,不是很公平,那些人不會制造。研究并且使用的人,才需要負 更大的責任,歷史上發動大規模戰爭的野心家,更應該使他們的生命 中止!」公主微笑,輕吻著年輕人:「我們的意見完全相同,最後我 表達了這個意見!」 年輕人忙問:「他們有什麼反應?」 公主攤開雙手:「不知道,不過,我想他們會接受我們的意見! 」 年輕人和公主一起站了起來,向望過去什麼也沒有的曠野,揮了 揮手,然後走向他們的車子。 當他們駛出不多遠處,開了收音機之後,聽到的是一個國家的軍 事獨裁者墜機身亡的消息。 公主和年輕人互望,同時伸了伸舌頭,異口同聲地說:「他們的 行動竟然那麼快!」 *************************************** 百草園曉霜掃描及校對 http://members.spree.com/sip/greenland/轉載請保留 *************************************** 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