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 大寶藏1. 年輕人并沒有完全聽他叔叔的話,他將奧麗卡帶出來後,就離她 而去,而不是和她在一起,與他叔叔那樣的說法,和她去羅曼蒂克談 情。不過這一次,他也沒有躲起來,而是回他最喜歡的遠東的一個大 城市中,像是甚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住了下來。 在表面上看來,年輕的人心境,好像很平靜,但是,在實際上, 他卻一點也不平靜。 他留心看任何有關奧麗卡的新聞。奧麗卡現在是世界上最美麗而 又最富有的寡婦,而且,她又被牽涉進一項巨大的武裝叛變事件之中 ,她的新聞之多,可想而知。巴西政府會要封去她一切的財產(亨特 的財產),但是卻被巴西的最高法院否決了,所以奧麗卡仍然承繼了 亨特的大量財產。 年輕人知道,奧麗卡是一定會來找他的,但是什麼時候來呢?年 輕人卻不知道。而且,年輕人不知道,再和奧麗卡相見時,他應該怎 麼樣。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的心境,又怎麼可能平靜無事? 年輕人曾作種種的努力,使他自己不去想那令他困擾的事,他開 始積極地進行他一直在持續著,但是未曾真正努力過的中國金幣和銀 幣的收集工作。 一切的搜集活動之所以吸引千千萬萬的人,成為他們的嗜好,是 因為每一個收集者都知道,不論他們收集的目的是什麼,一到了一定 的程度,就必然出現「有錢得不到」的局面,并不是有錢就一定可以 達到目的的,而是還要靠不斷的努力和機緣。 錢對於年輕人來說,是完全不成問題的,但是他的機緣,顯然不 夠好,兩天之前,他曾看到一份專門性的雜志上,有一位收藏家出讓 一枚光緒十三年,兩廣總督張之洞監造的「廣東省造,庫平七錢二分 」的銀幣,那是中國銀幣中極其罕有的一種,鑄成之後,并未正式發 行,存量極少,他立時發電報去訂購,但是對方的回答,表示抱歉, 這枚罕有的銀幣,已經被別人捷足先得了。 這一天,年輕人正在檢視他的收藏品,電話響了起來,年輕人拿 起電話,對方是一個近月來他聽熟了的聲音,那是一個錢幣商,他的 聲音之中,充滿了興奮,說道:「我這里有兩枚罕見的珍品,你可要 來看看?」 年輕人道:「是什麼?」 錢幣商甚至不由自主地在喘著氣,道:「一枚是咸丰六年,郁盛 森足紋銀餅,還有一枚是金幣,真想不到能見到這枚珍品!」 錢幣商的聲音,甚至流於激動,年輕人反倒笑了起來,說道:「 別緊張,是什麼?」 錢幣商終於在喘了几口氣之後,叫了起來道:「是一枚光緒丙午 年造成的一兩金幣!」 年輕人立時站了起來,他也不禁有點緊張,中國的金幣極少,每 一枚都是珍品,而尤以光緒丙午、丁未兩年所鑄的「庫平一兩」金幣 ,是珍罕之極的極品,是任何錢幣收集家夢寐以求的東西,几乎已被 列為不可能得到的物品了! 年輕人一站了起來之後立時,道:「我就來!」 他放下了電話,拿起了外套,離開了住所。 那家專為錢幣收集者服務的公司規模并不大,在一個商場的三樓 ,只占了一間 位。可是這家公司卻在世界上享有盛名,最主要的, 自然是因為那位錢幣商朱丰,本身是真正的錢幣鑒賞專家之故。 年輕人大約在接到了電話之後二十分鐘,來到了錢幣公司的門口 ,可是當他到了公司門口之際,卻發現門口的玻璃上,已拉下了遮蔽 的百葉 ,同時,挂著寫有「休息」的牌子。 年輕人不禁呆了一呆,他伸手在玻璃上敲了兩下,那時候,他并 未意料到可能有什麼意外發生,他想,朱丰關上了門,可能是想單獨 和他欣賞那兩枚罕有的中國錢幣,而不想有別的顧客來打擾。 但是,當他敲門達一分鐘之久,而且越敲越大聲,而仍然沒有人 回答之際,也後退了一步,充滿疑惑地望著那緊閉的門。 也就在這時,在他的身後,忽然晌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道:「 朱先生出去了,才離開的!」 年輕人轉過身來,在向他搭訕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胖女人,乍 一看來,就像是一只花花綠綠,五彩繽紛的啤酒桶,年輕人的心中, 起了一陣厭惡感,每當他看到這一類上了年紀的五彩啤酒桶之際,他 會自然而然的,想起一條蠕動著的大毛虫來。 但為了禮貌,他并沒有顯示他的厭惡,只是搖著頭,道:「奇怪 ,朱先生和我約好了的。」 那七彩啤酒桶搖擺著,道:「朱先生好像有甚麼急事,匆匆走開 去的,一面走開去的時候,一面口中還在喃喃地說什麼【三只】、『 四只』,我想出來問問他有什麼事,他已經走遠了!」 年輕人用疑惑的神情,打量著七彩啤酒桶,道:「你是──」 七彩啤酒桶忙指著棧幣商店旁邊的一家 子,道:「這是我的古 董店,你請進來坐坐?」 年輕人「哦」地一聲,他心中不禁有點同情朱丰,可憐的朱丰, 每天和這樣的人為鄰!他忙搖手道:「不,我在這里等他!」 七彩啤酒桶還不肯放過年輕人,掀著肥厚的嘴唇,張開血盆大口 ,道:「先生,我的店子雖然不大,但是也有不少精品,你不妨來看 看!」 年輕人哎了一聲,他不是不喜歡古董、但是在見過伊通古董店之 後,這種專門做游客生意的古董店,簡直不知算是什麼東西,再加上 那個不斷搖晃著的啤酒桶,實在令人無法忍受。 所以年輕人只是冷冷地道:「對不起,我沒有興趣!」 七彩啤酒桶瞪了瞪眼,年輕人已經轉過身,向前走開了,商場是 由一條迂回的走廊組成的,走廁的兩旁,全是各種各樣的商店,年輕 人信步向前走著,約莫在二十分鐘之後,他已經兜了一個圈,又回到 了錢幣店的門口,可是門仍然關著。 年輕人不禁皺了皺眉頭,他認識朱丰的日子不算長,但是卻對朱 丰的為人,有相當的了解,事寶上,要了解收集家的性格,是一件相 當容易的事,因為每一項收集,都需要分類、保存,所以。收集家往 往是一個十分有規律,近乎刻板的人。 朱丰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一個這樣的人,并不會約了顧客之後突然離去,但是一定有極其 重要的事,才會使得他這樣做,年輕人決定再兜一個圈子。 可是,當又過一二十分鐘,他再度兜回來之際,門仍然關著,年 輕人沒有再等下去,只是在小日記本上,扯下了一張紙,寫了几句, 在門縫中塞了進去,就離開了那商場,上了停車場。 他才踏進停車場,就知道在停車場中,有什麼意外發生了,很多 看熱鬧的人,圍成一個圈,有很多警員,有的正在趕開看熱鬧的人。 年輕人直走向自己的車子,打開車門,當他准備坐進車子之際, 他才看到,几個警官正在看視一個倒在地上的人,從那倒在地上的人 的背部,可以看到還沒徹底凝固的鮮血。 年輕人的心中道:一件凶殺案!可是隨後,他震動了一下,那死 人的背影大熟悉了,那是朱丰。 年輕人在陡地震動了一下之後,心頭不禁大起疑惑,朱丰怎麼會 突然死在停車場的?他自然也立刻想到了那枚光緒丙午年的金幣,但 他隨即又搖了搖頭,一枚這樣的金幣,當然是收藏家心目中的珍品, 但是實際上,它的價值,也不會超過二十萬美元,好像還不足以造成 一件謀殺案。年輕人可以說是一個不務正業的人,他從來就和警察保 持著一定的距離,不知他們發生任何關系,他雖然認出死者是朱丰, 但也絕不會走過去看個明白。 他所立即想到的只是,他塞進門縫中去的那張紙,在警察弄明白 了朱丰的身份之後,一定會進入他的店子,也一定會發現那張紙,是 不是會根據那張紙,而找到他呢? 然而,他在對自己留下的字句,想了一遍之後,覺得沒有任何線 索可以使警察找到自己的。 他又向朱丰的 體望了一眼,心中很有點感到人生無常,然後, 進了車子,駛出了停車場。 第二天,在報紙上,年輕人看到了「錢幣收藏家朱丰在停車場慘 死」的新聞,他參閱了好几份報紙,說的都大同小異,不外是身上財 物盡失,可能是遇劫抗拒,遭劫匪刺死云云。 年輕人又嘆了一聲,他倒很想知道,朱丰還有什麼親人,和那家 雖然小,但是卻可以供應第一級珍罕錢幣的店子,歸誰來管理。 可是,凶殺案在大都市中,已經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新聞,隔了几 天,就沒有什麼消息了。一直到了大半個月之後,他才又在報上看到 了一則拍賣廣告,那則廣告登得相當地大:「拍賣錢幣收藏家朱丰先 生所有,店內商品,包括朱先生生前和人收藏在內,巳將全部有價值 的藏品,編有目錄,每份十美元,拍賣為一次進行,即承繼人需在落 槌後,立即以現金或銀行支票付清所有款項……」 年輕人看了看拍賣的日期,是在三個月之後,當然,這樣大宗的 拍賣,一定要在全世界找尋買主,三個月的時間是必須的。 年輕人也知道,朱丰的收藏,極其丰富,世界各國的錢幣都有, 用朱丰的收藏品作為基礎,再加以擴大,就可以成為世界上第一流的 權威錢幣收藏家。 年輕人決定參加拍賣,當天下午,就到拍賣公司,去買了一份目 錄,目錄才到手,就有人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道:「想和我競爭 麼?」 自年輕人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煙味,使得年輕人自然而 然地,笑了起來,他沒有轉過身,就說道:「叔叔!」 在年輕人身後的,正是他的叔叔,當年輕人轉過身來的時候,他 叔叔笑著,用煙斗指著他的胸口,說道:「怎麼樣,收集錢幣,不見 得可以排遺你心中的寂寞吧!」 年輕人笑了起來,笑得有點苦澀,道:「叔叔,你這個長輩,有 點特別!」 老人家卻笑得很爽朗,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別的長 輩,總是阻止你和奧麗卡這樣的女孩子來往,而我卻反倒鼓勵你,是 不是?」 年輕人點著頭,道:「是!」 老人家卻大搖其頭,道:「你完全弄錯了,不是我在鼓勵你,而 是你自己的內心深處,有著一股不可抗拒的感情存在著,你想要和自 己的感情作對,那是一定失敗的事,我只不過不想你失敗而已!」 年輕人又苦笑了起來,他在口頭上,自然不肯承認他叔叔的話, 但是事實上,他心中有數,他叔叔是對的,看來他非失敗不可。 他實在不愿意再多說下去,所以岔開了話題,說道:「叔叔,你 可看到目錄中有什麼珍品沒有?」 老人家笑起來,道:「有,有一片七枚進在一起的楚國郢鍰,那 是世界上最早的金幣──你看了全部拍賣的底價沒有,想不到朱丰的 收藏,如此之多!」 年輕人翻了翻手中的目錄,他立時看到了全部賣品的底價:一百 萬美元。 年輕人聳了聳肩,說道:「這只不過是底價,三個月後賣出的價 錢,不知是多少?」 老人家表示同意,道:「這倒是真的,你看,他有四枚光緒丙午 金幣,真是非同小可!」 年輕人怔了一怔,立時又翻開目錄中的「中國錢幣」部份,果然 ,在「一九○六年天津造幣廠鑄造之中國第一枚機制金幣」的項目下 ,數量一欄上,是一個「四」字。 年輕人輕搖著頭,說道:「四枚,奇怪得很,他打電話給我的時 候,說只有一枚!」 老人家望了年輕人一眼,他們一起離開了拍賣公司,年輕人一面 將那天朱丰來了電話之後,他趕到朱丰的店子之後,所發生的事,講 了一遍。 老人家沒有什麼表示,只是淡然聽著,然後分了手,說道:「拍 賣會再見,多保重!」 年輕人和他叔叔分手之後,回到了家中,詳細地研究著那份目錄 ,記載在目錄上的,世界各地珍罕的錢幣,簡直是美不勝收,看了這 份目錄,年輕人才知道朱丰是一個十分深藏不露的人,因為在他和朱 丰几個月的交往之中,朱丰從來沒有向他透露過有著這樣巨量的收藏 。 年輕人也可以預料到,三個月後的拍賣,一定哄動世界的一次拍 賣,任何人如果買到了朱丰的全部收藏,那麼他可以留下自己喜愛的 部份,將其餘的零碎賣出去,不但可以得到許多珍貴的錢幣,而且還 可以獲得可觀的利潤。 朱丰的死,已經成了疑案,年輕人間或在報上看到一點消息,但 是都無關宏旨,凶手也沒有下落。而年輕人也一直花時間在研究著那 份目錄。 接著,在年輕人收到專門性的錢幣收集雜志中,几乎也全將這次 拍賣,當作話題,至少有三十篇以上的文章,剖析朱丰藏品之丰富, 几乎已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然後,拍賣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從世界各地前來的買家之多,遠出乎拍賣公司的意料之外,所以 ,拍賣臨時改在一間大酒店的大堂中舉行,而全部藏品,也在拍賣前 十天,開始展出,展出的場地上,有數以百計的護衛人員守護著。 年輕人几乎每天都去看,消磨上好几小時,和其他有心參加競買 的人一樣,有時,只在一枚金幣之前,就可以呆上好久的時間。 由於展出的時間長,所以到了正式拍賣的那一天,到場的人,几 乎全是在以前見過面的,大家見了,都作會心的微笑。 年輕人到得很早,坐了一個很有利的位置,三分鐘之後,他叔叔 也來了,坐在他的身邊。 年輕人低聲道:「叔叔,照你估計,一百萬元的底價會被抬高多 少倍?」 老人家連想也不想,就道:「三十到五十倍!」 年輕人聳了聳肩,這本來也是他意料中的事。這時,他心中想到 的只是一點:只怕朱丰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藏品,有著這樣駭人的市場 價格。 就算以底價的三十倍拍賣出去,那就是三千萬美元,無論如何, 那是一筆相當大的數目了﹔這筆數字巨大的金錢,是歸什麼人所有呢 ? 年輕人也曾下過一番功夫,想在拍賣公司方面,調查一下委托人 究竟是誰,可是沒有結果。 年輕人心中不禁有點後悔,這些日子來,他對於朱丰的死因,并 沒有作進一步的調查,他總算是最後一個,曾和朱丰在電話中通過電 話的人,朱丰是因為什麼而死的?是因為他那筆巨大的收藏?是因為 他死了之後,有人可以得到巨大的益處?現在已經事隔三個多月,再 去調整,是不是太遲了?年輕人皺著眉,正在思索著,他叔叔忽然輕 輕碰了他一下,道:「你看,是什麼人來了!」 年輕人轉過頭去,他看到一個身形高大,深目高鼻,英俊瀟洒, 氣派,風度,好到了無以復加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那個人是年輕 人所熟悉的,土耳其皇!老人家又低聲道:「看來有一場熱鬧!」 土耳其皇進場之後,東張西望,他也看到了年輕人和他的叔叔, 立時微笑著,走了進來,坐在他們的背後,笑道:「中國人,我早知 你有興趣,我就不來了!」 老人家也笑著,道:「你代表誰來出價?」 土耳其皇的神態有點傲然,道:「我自己!」 他一面說著,一面又在年輕人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說道:「 你在倫敦玩的那一手,聽說令得奧麗卡公主破了產,是不是?」 年輕人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作討論,所以他只是冷冷地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土耳其皇打了一個哈哈,沒有再說下去.這時,一直有人進場來 ,土耳其皇指著一個凸起大肚子的胖子道:「看到沒有,奇勒博士也 來了!」 收集錢幣的人,是沒有人不認識這胖子的,他是中世紀西班牙金 幣的專家,權威的錢幣收藏者,土耳其皇壓低了聲音,道:「據我所 知,他代表美國德州的火油商集團來參加出價,我看,這一份全是他 的了!」 年輕人揚了揚眉,向一個身材瘦削,看來一點也不起眼的老頭子 ,呶了呶嘴,道:「這一個專家呢?羅馬教廷的財政你以為教廷敵不 過德薩斯的油商?」 年輕人的叔叔打了一個呵欠,道:「別忽略了那三個阿拉伯人, 他們的錢多得可以將撒哈拉大沙漠全用鈔票蓋起來,我看他們也志在 必得!」 土耳其皇聳了聳肩,道:「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一定要將全部 藏品一次買去,應該拆開來拍寶!」 年輕人和他叔叔沒有再表示什麼意見,老人家又打了一個呵欠, 年輕人看了看手表,已經九點五十五分,拍賣的主持人已經走上台去 了。 酒店的大堂中,已經滿是人群,來得遲的,只好站著,沒有座位 ,十點正,拍賣主人站了起來,道:「各位,歡迎各位來參加拍賣, 抱歉的是,在各位之中,只有一個人能夠達到目的,我們曾收到二十 七封并且附有支票的信參加拍賣,其中出價最高的一位,將我們的底 價,提高了十八倍,也就是說,如果在揚的各位,沒有人出價高過一 千八百萬美元的話,拍賣品就歸這位南美洲的匿名先生所得。」 在拍賣主持人宣布了這一點,酒店的大堂中,起了一陣小的騷動 ,從很多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已經完全放棄了。 拍賣主持人清了一下喉嚨,道:「看沒有人出更高的價錢?」在 年輕人的身後,土耳其皇略舉了舉手,用宏亮的聲音道:「一千九百 萬!」 三個阿拉伯人一起叫了起來:「兩千萬!」 年輕人和他叔叔互望了一眼,老人家微笑著,低聲道:「別心急 ,先讓他們去熱鬧熱鬧!」 他們的身後,土耳其皇又叫道:「兩千一百萬!」 年輕人轉頭,向土耳其皇眨了眨眼,土耳其皇一副充滿信心的樣 子。 年輕人轉回頭來,低聲道:「叔叔,我曾詳細算過,就算以四千 萬的價錢買下來之後,逐枚賣出去,也可賺兩成利潤!」 老人家道:「錯了,可以賺一倍!」 年輕人有點愕然,老人家低聲笑道:「你太不會做生意了,當全 世界僅有的几枚金幣,全在你手中的時候,價錢就由你來定了!」 年輕人直了直身子,他聽到奇勒博士參加出價了,他的聲音有點 嘶啞,但極其鎮定,他叫著道:「三千兩百萬!」 被老人家形容為可以將鈔票鋪滿整個撒哈拉大沙漠的阿拉伯人 有點憤怒,叫道:「三千三百萬!」酒店的大堂中,又起了一陣騷動 ,在人聲嗡嗡之中,一個低沉的聲音,立時令得在場的所有聲音,全 靜了下來,一起向那聲音的來源看去。 發出那聲音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神情有點陰森,勾鼻子的歐洲 人,他說的話很簡單,只不過是三個字:「四千萬!」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歐洲人也全然若無其事。 拍賣的主持人吞了一口口水,然後重覆著,道:「四千萬,還有 沒有人出更高的價錢?」 酒店大堂中,一陣沉寂,那三個阿拉伯人低聲商議了几秒鐘,其 中一個,舉起手來,道:「主持人,我們要求知道競爭者的真正實力 !」 三個阿拉伯人一起盯著那個歐洲人,像是將他當成了敵人一樣。 那歐洲人仍然用他低沉的聲音,道:「難道你們要我將四千萬美 元的現鈔,帶在身上?」 酒店大堂中,響起一陣哄笑聲,三個阿拉伯人,顯得有點發怒, 也有點狼狽。 拍賣主持人大聲道:「靜一靜!靜一靜!」 等到大堂中靜了下來,主持人才向那歐洲人望去,道:「先生, 要求是合理的,閣下的銀行是──」 歐洲人道:「瑞士商業銀行。」 這個答案,是每一個人意料之中的事,主持人立時問他的助手道 :「接通瑞士商業銀行的電話!」他隨即又向歐洲人道:「先生,戶 頭的號碼,或者是戶頭的名字,我們要問一下銀行!」 歐洲人面不改色,聲音也仍然低沉,道:「希特勒,阿道爾夫. 希特勒!」 那歐洲人一說出他在瑞士銀行用以開戶頭的姓名,酒店大堂之中 ,引起的那一陣混亂,簡直是難以形容的,有的人尖叫了起來,有的 張大口,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有的叫道:「不!不!」也有的陡地 站了起來,由於起得實在太急了,以至連椅子也跌倒。年輕人發著怔 ,他叔叔皺著眉,正在他們身後的土耳其皇喃喃地道:「荒謬,太荒 謬了!」那三個阿拉伯人,用阿拉伯語,高叫了起來,在混亂之中也 沒有人聽得懂他們在校什麼。 主持人在呆了足有兩分鐘之後,才叫道:「靜一靜,各位靜一靜 !」 主持人的助手也大聲叫道:「電話接通了!」 助手那一句話,比主持人叫喊有用得多,大堂中總算靜了下來。 主持人將電話聽筒,擱在一具擴音器上,同時,又作了一個手 勢示意大家靜些。 大堂中的混亂已經停止,自擴音器中傳出的聲音,人人可以聽到 ,那是一個中年人的聲音,道:「瑞士商業銀行營業部副經理扑安. 鍾斯,有什麼指教?」 主持人變得很笨拙,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主持人又清喉嚨,說道:「對不起,我們在進行拍賣,有一位先 生,喊價四千萬美元,我們要知道他銀行方面的情形!」 擴音器中的聲音道:「樂於服務,我們的這位客戶,他的戶頭─ ─」 主持人再度清理一下喉嚨,說道:「他的戶頭,是用阿道爾夫. 希特勒的名字開的!」 擴音器中的聲音道:「請等一等,阿道爾夫.希特勒──」在略 一停頓之後,又繼續道:「對,我們曾接到過通知,會有這樣的查詢 !」 主持人又問道:「我可以得到什麼答覆?」 擴音機中的聲音道:「毫無問題!」 主持人吞了一口口水,道:「四千萬美元的支票,在希特勒先生 的戶頭中,是否可以隨時兌現?」 擴音機中傳來那位銀行經理的笑聲,說道:「先生,希特勒先生 的戶頭,不時有人來查詢,真的,因為四千萬美元這樣的小數目,而 來查詢的,閣下還是第一個!」 主持人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他放下了電話,解開了領帶,大大地吁了一口氣,望向那三個阿 拉伯人。 那三個阿拉伯人,也有點目定口呆,主持人又望向那歐洲人,道 :「希特勒先生,你是不是要作同樣的要求?」 主持人逕自稱那位歐洲人為「希特勒先生」,在大堂中,又起了 一陣小小的騷動。 那歐洲人卻仍然若無其事,道:「不用了!」 三個阿拉伯人中的一個大聲道:「我們也有保証!」 他一面說著,一面取出一張本票來,道:「這是瑞士第一銀行的 本票,空白的,可以由我們填上任何數目!」 主持人的助手走向前去,在阿拉伯人手中,取過那張本票來,仔 細察看了一回,交還給那阿拉伯人,這時,大堂中是竊竊私議之聲, 年輕人也低聲在和他叔叔交談,他問道:「叔叔,希特勒是什麼意思 ?」 老人家笑笑道:「你怎麼啦?那只不過是德國人的一個姓,德國 人有許多希特勒!」 年輕人道:「這我知道,可是阿道爾夫.希特勒──」 老人家揮了揮手,說道:「就像中國人的張得標,李得功一樣, 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年輕人再道:「可是瑞士銀行中的巨額存款──」 老人家笑了起來,道:「你究竟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你以為他 就是那個曾想征服世界的德國元首?」 年輕人也笑了起來,可是他的笑聲,有點茫然,而且,他不由自 主地搖著頭,阿道爾夫希特勒──那個混世魔王就算真的像傳說中一 樣,還在人世,只怕他也不會公開用原來的名字的,但是,如果想深 一層,如果他還在世,那麼,還有什麼辦法再比公然使用這個名字更 安全的呢? 不錯,每一個人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一定都會引起震驚,但是 在一陣震驚之後,也一定會想到:「那只不過是同名同姓而已。」而 不會再去深究的。 年輕人又向那歐洲人望了一眼,那歐洲人像是完全不知道他引起 了全場騷動一樣,行動仍若無事,看來神態還像是很悠閑。 主持人又咳嗽了几下,才道:「從現在開始,為了公平起見,每 一位有意出價的先生,都請出示有意購買的証明,有哪一位──」 主持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凸著肚子的奇勒博士已經說道:「我帶 來的是五千萬美元面額的支票──」 他的話還沒有說玩,一個阿拉伯人已經冷冷地道:「五千一百萬 !」 奇勒博士的額上,冒出汗來,一聲不出,轉身就走出了酒店大堂 。一個美國德州油商集團的代表人,在一次拍賣之中,如此慘敗,不 等拍賣有結果就退出了會場,只怕還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那個教廷代表,抿著嘴不出聲,顯然他也無意競投了,土耳其皇 輕拍年輕人叔叔一下肩頭,道:「我們聯合競投,怎麼樣?」 老人家笑著,道:「我放棄了,而且,如果我的侄子有興趣,我 會支持他!」 年輕人立時也笑了起來,道:「我當然有興趣,但是我有興趣的 ,只不過是中國錢幣,我看還是等有人投到了,我再向他購買吧!」 土耳其皇聳了聳肩,低聲地說道:「早知會投到這樣的價錢,我 可以用另外的方法來得到它們!」 年輕人和他叔叔互望了一眼,年輕人道:「說得到,不過現在已 經遲了!」 主持人又在高叫道:「五千一百萬!五千一百萬!」 競爭的只剩下了那位希特勒先生,和那三個阿拉伯人,價錢一百 萬一百萬向上加,一直到了七千萬,主持人已經滿面是汗了,就在這 時,酒店大堂外,突然傳來了一陣人聲,緊接著,十几個警官,如臨 大敵一樣,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一個階級最高的警官,來到了主持人的身邊!低聲講了几句話, 主持人神色凝重,尖聲道:「什麼?」 那警官點了點頭,主持人的雙手按在桌上,身子搖搖欲墜,口中 發出「咯咯」的聲響,有不少人已經站了起來,年輕人,他叔叔和土 耳其皇是站起來的人中的三個,他們在站了起來之後,互望了一眼, 同時失聲道:「有人比我們想得更早!」 拍賣主持人喘著氣,上氣不接下氣地,顫聲叫道:「各位,各位 ,剛才接到警方的報告,這次拍賣的全部珍貴無匹的錢幣,都……都 ……」 主持人講到這里,大堂中的混亂,已經令得他無法再講下去,主 持人聲嘶力竭地道:「全部失竊了!」 其實,不必等主持人宣布,已經人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有 的人呆若木雞地坐著,有的人開始向外涌去,年輕人向他叔叔使了一 個眼色,他們一起擠在人叢中,向外面走去。 可是,當他們走出酒店的大門之際,土耳其皇卻一直跟在他們的 後面,神色神秘,當他們兩人略停了一停之際,土耳其皇走近來,道 :「不請我吃一杯酒麼?」 年輕人立時有點不客氣地,望看他叔叔,道:「叔叔,你有這打 算麼?」 老人家笑了起來,向土耳其皇道:「你有什麼話,不妨直截了當 地說!」 土耳其皇將聲音壓得極低,道:「中國人,不是你的杰作?」 老人家笑了起來,道:「不是!」 土耳其皇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年輕人道:「陛下,我們一直和 你在一起,如果你有興趣知道是誰下的手,你應該到現場去看看!」 土耳其皇喃喃地道:「我會去看的,我會去看的!」 他一面說,一面有點失神落魄地走了開去,這時,別說土耳其皇 ,就是年輕人和他的叔叔,也有一點失神落魄,或老說,是一種極度 的茫然之感。 要知道,他們原來是世界上,做這種事的頂尖兒好手,年輕人也 曾在那批錢幣展出的場地,仔細觀察過,要下手將全部錢幣偷去,几 乎是沒有可能的事,但是,現在有人做到了這一點,這怎能不令他們 心頭茫然?他們都這樣問自己:我落伍了嗎? 和他叔叔默默無言走出了几條街,年輕人才和他叔叔分了手,回 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才進門,他的男仆阿華就道:「有一位小姐,在你書房等你! 」 年輕人又望了阿華一眼,阿華又在低聲道:「就是油畫上的那一 位!」 年輕人的心頭怦怦跳了起來,奧麗卡,她終於來了。 年輕人站在門口,一時之間,無法決定是進去的好,還是立時退 出去,但是他至少得好好地想一想才是,所以他向阿華打了一個手勢 ,先在華麗客廳的一個角落上的一張安樂椅中,坐了下來。 那張古老的安樂椅,柔軟而寬大,他將整個身子躺在椅中,好像 暫時得到了庇護一樣。 他足足坐了兩分鐘之久,才站了起來,伸手在臉上,重重抹了一 下,他極是希望自己有「七十二變化」的本領,一抹臉,就可以變成 另一個人,那麼,他和奧麗卡之間的一切糾纏,就可以一筆勾銷了。 但是,神話是神話,事實是事實,他不能變化,也沒有別的辦法 ,可以擺脫那已存在的糾葛。 他走向書房的門,伸手握住了門柄,然後,下定決心,轉動門柄 ,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一推開、他就看到了奧麗卡。 年輕人不得不承認,奧麗卡看來,永遠是那麼迷人,她不但迷人 ,而且高貴,那種高貴的神態,是應該在王后或是公主的身上才有﹔ 年輕人不禁笑了起來,奧麗卡本來就是公主,奧麗卡公主! 奧麗卡正坐在書桌之後,并沒有因為書房的門被推開了而抬起頭 來,鳥黑瀑布一樣的長發,松松地垂下來,遮住了她的一邊臉頰,她 手中拿著一只放大鏡,正在仔細地察看,看年輕人錢幣收集冊的一枚 錢幣。 年輕人向前走著,奧麗卡仍然不抬起頭來。但是,明顯地可以看 得出,她這時仍然低著頭,只不過是一種矜持的做作。 年輕人直來到了書桌之前,才道:「你好!」 奧麗卡抬起頭來,她并沒有伸手去掠頭發,而她柔順的頭發,隨 著她抬頭的動作,自然而然地,垂到了腦後,她的眼睛,仍然是如此 明亮澄澈,所以年輕人在望著她的時候,可以清楚地在她的瞳仁之中 ,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奧麗卡的神態很平靜,像是她是一個經常來的熟客一樣,微笑著 ,說道:「你好!」 她又在那樣講了之後,頓了一頓,又道:「為什麼你那麼緊張, 怕見到我?」 年輕人是有點緊張,要不然,他剛才也不會在外面客廳的安樂椅 子坐上那麼久了,他也并不否認這一點,點著頭,走開几步,坐了下 來,道:「是的,緊張,因為見到了你!」 奧麗卡半轉著那張椅子,使她自己面對著年輕人,仍然微笑著, 說道:「這一次,你可以不必緊張,我沒有什麼要你幫助的,我只不 過是來了這里,所以來看看你!」 年輕人緩緩地搖著頭,表示不相信,奧麗卡突然一面笑著,一面 站了起來,道:「好了,我已經見到你了,看來你并沒有久留我的意 思──」 她一面說著,一面來到了年輕人的身前,年輕人感到了一陣窒息 ,奧麗卡繼續說道:「你甚至於忘了最起碼的禮貌,再見!」 她向門口走去,年輕人忙道:「等一等!」 他一面也站了起來,奧麗卡以一個十分迷人的姿勢,轉過頭來, 望定了年輕人,年輕人攤了攤手,說:「既然來了,有什麼事,不妨 說了吧!」 奧麗卡笑了起來,道:「你感到好奇了?」 年輕人也笑著,道:「我只是想知道,事情是不是和我有關系, 我早一點知道,可以早一點防備!」 奧麗卡搖搖頭道:「完全無關,我是追蹤著一個怪人到這里來的 ,當然,我知道你在這里,所以我來看看你!」 奧麗卡說得很認真,年輕人的神情人松弛了下來,說道:「既 然是這樣,如果不妨礙你的追蹤──」 奧麗卡不等他講完,就搖頭道:「不必了,我要追蹤這個人,并 不是容易的事,因為我無法知道他的下一個目的地是什麼地方!」 年輕人「哦」地一聲,道:「那太可惜了!」 在通常的情形下,年輕人是應該問一問,奧麗卡在追蹤的怪人, 究竟是何等樣的人,可是年輕人卻實在不愿意多生枝節,而且他畢竟 不是一個好奇心太強烈的人,所以他并沒有問下去,只是走向前,准 備和奧麗卡一起走出書房去。 當他來到了奧麗卡的身邊之際,奧麗卡才突然道:「我有一個疑 問,你的叔叔對近代史有研究,他應該可以解答,你可以代我問一下 麼。」 年輕人沒有出聲,奧麗卡皺著眉,道:「希特勒是不是沒有死? 」 年輕人陡地一怔,他有點明白奧麗卡公主在追蹤的那個「怪人」 ,究竟是什麼人了。 年輕人略頓了一頓,道:「希特勒的生死是一個謎,但就算他沒 有死,他一定也不會再用本來的名字出現的,何況,他看來一點也不 像!」 奧麗卡陡地一震,後退了半步,望定了年輕人,滿臉疑惑的神色 ,過了好一會,她才道:「你怎麼知道我的事,你准備怎樣對付我? 」 年輕人忙搖著頭,道:「別緊張,我完全不知道你的事,也絕沒 有什麼打算,只不過你問起了希特勒的生死,而我又恰好在今天見到 一個自稱阿道爾夫. 希特勒的人,要將這一件事聯想在一起,是一 件很容易的事,整件事,就是那樣!」 奧麗卡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望定了年輕人,年輕人講的全是實話 ,所以也坦然地承受了奧麗卡懷疑的目光。 奧麗卡過了一會,才道:「你是在什麼地方,見到那個自稱希特 勒的人的?」 年輕人道:「一次拍賣之中!」 奧麗卡喃喃地道:「又是拍賣!」 年輕人攤了攤手,不過看來,奧麗卡顯然已打消了要離去的主意 ,她來回踱了几步,索性坐了下來,年輕人斟了一杯酒給她,奧麗卡 啜著酒,道:「三個月前,這個希特勒,在布魯塞爾的一個鑽石拍賣 中,買下了一批鑽石,包括了一顆三十二卡拉的紅色鑽石。接著,在 巴黎的一次油畫拍賣之中,他一口氣買下了二十多幅油畫,那一次拍 賣的拍賣顧問之一,是我們的朋友!」 年輕人微微笑了一笑,說道:「哥耶四世!」 奧麗卡也笑了一下,道:「是的,哥耶四世告訴我,那一批油畫 之中他只對其中的一幅表示懷疑,其餘的全是價值極高的珍品,這個 人,好像有用不完的錢!」 年輕人聳了聳肩,說道:「要買那些東西,我相信,你的經濟能 力也可以做得到!」 奧麗卡道:「是的,但是我卻買不起那個島。」 年輕人笑道:「你在南美洲的土地,總面積加起來,比任何島都 要大!」 奧麗卡咬了咬下唇,道:「好,我也買得起那個島,可是在那個 島上,建造起現代化的機場來,供他的私人飛機降落,這筆錢,我可 花不起!」 年輕人微笑地望看奧麗卡,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什麼,你 是想和他比財富?」 奧麗卡搖頭道:「不是,我只是想弄清楚他是什麼人!」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出聲。 年輕人深知奧麗卡的性格,他知道,事情的開端,當然不僅是因 那個怪人有著一個叫著「阿道爾夫.希特勒」的名字,而且也因為在 那兩次拍賣會場上,奧麗卡的失敗,自然能令她懷恨在心,那個希特 勒有一個島,這個島上又在建 現代化的機場,這自然不是在拍賣會 中能夠知道的事,毫無疑問,是奧麗卡事後調查得來的。 奧麗卡既然有了這樣的念頭,年輕人知道勸她是沒有用的,可是 他還是道:「不管他是誰,那和你又有什麼關系?」 奧麗卡略呆了一呆,說道:「我并沒有要你的幫助,你知道,我 自己可以應付得來!」 年輕人道:「事實上,我也不會幫助你!你想弄清楚,他是不是 就是那個德國元首?」 奧麗卡道:「是的,只有他,才可能那麼多的錢!」她作了一個 手勢,搶著說:「容貌是可以改變的,容貌、指紋、聲音,全是可以 改變的!」 年輕人不置可否,道:「好了,就算給你証明了,那又怎樣?」 奧麗卡笑了起來,笑容之中,充滿了神秘,將杯中的酒喝完,放 下杯子道:「正如你說,那不關你的事,是不是?」 年輕人點頭道:「對,不過作為朋友,我得告訴你,不管這個希 特勒的真正身份是什麼,他能這樣公開地大量花金錢,一定不怕被人 追蹤和調查,他一定有充份的准備,你要小心,在你來說,要追究他 是什麼人,只不過是一種消遺──」 年輕人還沒有講完,奧麗卡已經踮起腳來,在他的臉上,輕輕地 吻了一下,道:「你那句『作為朋友』,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話。」 年輕人的話給她打斷,而奧麗卡在講完了這句話之後,翩然轉過 身,飄起了一陣香氣,走了出去。 年輕人怔怔地站著,當他想起應該送出去之際,阿華巳站在書房 的門口道:「那位小姐走了!」 年輕人「哦」了一聲,那時,電話也響了起來,他走過去聽電話 ,是他叔叔打來的,他叔叔道:「展覽的拍賣錢幣,并沒有被盜,只 不過是一場小火的誤傳,現在,這批金幣…已經歸那位希特勒先生所 有了!」 年輕人呆了片刻,老人家又道:「那位希特勒先生,住在明珠酒 店頂樓的套房之中。」 年輕人道:「你的意思是,我該去找找他,要求他出讓几枚給我 ?」 老人家笑道:「你怎麼啦?收集錢幣的是你,不是我!」 年輕人實在是想對他叔叔提及奧麗卡曾經來過,而且她正是追蹤 那個希特勒的事,但是他略想了一想,道:「好的,我想我應該去看 看他!」 老人家笑著,道:「祝你好運!」 年輕人放下了電話,立時離開了住所,他才來到車子旁,就看到 了土耳其皇,站在一根柱子旁邊,年輕人怔了一怔,土其其皇向他作 了一個手勢,走了過來,年輕人不禁皺起了眉。 土耳其皇滿面笑容,道:「剛才我看到公主離去,你不覺得今天 的拍賣,有點奇特麼?」 年輕人打開車門,道:「我不明白你是指哪一方面說。」 土耳其皇用手在車頂上敲著,道:「第一,那位希特勒先生,第 二,展出的錢幣,忽然說全被人偷去了,但是忽然之間,又說只是誤 會!」 年輕人略呆了一呆,道:「你的消息倒靈通!」 土耳其皇「呵呵」笑了起來,道:「我是干什麼的?」他陡然壓 低了聲音,道:「你可想知道,後來那位希特勒先生,何以拍買到那 批錢幣?」 年輕人搖了搖頭,已經進了車子,可是土耳其皇卻拉住了車門, 彎著身,道:「那几位阿拉伯人放棄了,於是,希特勒先生,得到了 他所要的東西。」 年輕人指著土耳其皇拉住車門的手,道:「如果你方便的話,請 你放開你的手,我有事要出去!」 土耳其皇松開了手,道:「當然方便,我要勸你一句話,因為我 和你叔叔是老朋友了──」 土耳其皇一面說著,年輕人已關上了車門,車子也在向前,駛了 出去,所以上耳其皇最後一句話,是大聲叫了出來的,他叫道:「我 勸你最好別去找那位希特勒先生!」 年輕人呆了一呆,一時之間,他也弄不明白上耳其皇這樣說是什 麼意思,他的車子,已響起了「轟」地一聲,向車房外直駛了出去。 年輕人一面駕著車,一面心頭涌起了不少疑問,從朱瘋突然遭人 殺害開始,一切的事情,似乎全是凌凌亂亂,不發生關系的,但是, 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此呢?他又覺得每一件事情之間,都好像有著看不 見的線在牽著,但是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一點也找不到,連土耳其 皇為什麼會在他住所門口,他也找不到答案。 一面駕著車,一面想著,車子到了酒店的門前,年輕人下了車, 順手將車匙拋給了穿著鮮明制服的司閽,走進了酒店的大堂。 他到這家酒店來,是為了向那位希特勒先生,請他出讓几枚金幣 的,可是當他走進酒店大堂之後,他卻猶豫,并不是因為土耳其皇的 那一句叫喊,而是他想到,不論是朱丰的橫死,拍賣會上的奇事,希 特勒、奧麗卡和土耳其皇是懷著什麼目的,事情和他,都是全然無關 的。 可是,如果他去見那位希特勒先生的話,是不是會為了一點小事 ,而導致他卷進了一樁他對之還全然沒有頭緒的大事之中呢? 由於心中猶豫,他放慢了腳步,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陣喧嘩的 人聲,當他回頭去看時,看到酒店門口,武裝的護衛人員排成了兩列 ,從門口一直到升降機前,還有酒店的保安人員,也几乎全出動了, 酒店中別的人,卻好奇地站著看。 在門口,停著一輛裝甲車,四個護衛人員,正從車上,將一中等 大小的鐵箱搬下來,那個鐵箱看來很沉重,四個人搬著,還顯得很吃 力,鐵箱搬掀下來之後,直搬進電梯去,有八個護衛人員跟著進了電 梯。其餘的循著樓梯,奔了上去。 年輕人看到這樣的陣仗,又望著鐵箱搬進去的那電梯,一直升到 了頂樓,自然知道,那鐵箱中裝的東西,就是朱丰的藏品,由希特勒 先生以高價拍買來的了,這箱錢幣,價格如此之高,也難怪要動員那 麼多護衛人員來保衛了,年輕人等著,等到大部份的護衛人員下了樓 ,離開了酒店,他才走出電梯,電梯直升到頂樓去,到頂樓,門一打 開,年輕人才跨出一步,就被四個護衛人員,攔住了去路,其中的一 個,以極不客氣的態度說道:「你是干什麼的?」 年輕人笑了一下,道:「我要見希特勒先生,有事情和他商量! 」 那護衛員又道:「事先有約麼?」 年輕人道:「沒有!」 護衛員上下打量著年輕人,伸手指了一指,道:「先在秘書那里 去登記,等候通知,希特勒先生可能不見你,也可能和你約定時間! 」 年輕人依他所指看去,看到一間房間的門打開著,有一位淺金頭 發的美人,正在和几個中年人講話。」 年輕人不置可否,向那房間走了進去,他看到那淺金發的美人, 在那几個中年人的手中,收回一張表格來,說道:「我在請示希特勒 先生之後,再和你聯絡,希望你們等在登記了號碼的電話旁,不要離 開!」 那几個中年人唯唯答應著,走出了房間,在護衛人員的監視下, 走進了電梯。年輕人看到了這種情形,不禁「嘿」地一聲,而那位美 人兒,也抬起頭來,將一張表格,向前推了推,道:「你必須填上表 格上的每一項,才能決定你是否能見到希特勒先生!」年輕人將表格 取起來,看了一看,心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那表格的詳盡之處,只 差沒有了填表人六歲以前,曾經做過什麼事。 年輕人用手指輕彈著那份表格,向那金發美人說道:「希特勒先 生不是想與世隔絕的,這樣子,誰還肯見他?」 金發美人冷冷地一哼,道:「你可以不見他!」 年輕人已經將表格放回桌上,而且,也准備一笑置之了,可是, 他究竟是一個好事的人,覺得就這樣離去,心中多少有點不服氣,所 以他在放回表格之際,略俯著身,向那金發美人道:「本來,我想見 他,只為了要告訴他一句話,請你轉告他也是一樣!」那金發美人自 顧自整理著文件,連頭也不抬起來,像是根本末聽到年輕人的話,年 輕人笑了笑,道:「請你告訴他,我知道他想見的人的下落!」 金發美人抬起頭來,用奇怪的眼色,望了年輕人一眼,而年輕人 已經轉過身,走了出去。 年輕人進了電梯,電梯向下落去,他心里只覺得好笑,他曾見過 很多人鬧排場,可是鬧到這等程度,連來求見的人,几乎要將三代履 歷全填上的,他還未曾見過,所以他才決定與之開個玩笑。 年輕人剛才對金發女郎所講的那句話,其實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 ,他只不過根據几點事實,推斷那位希特勒先生,在各地貴重物品的 拍賣場中出現、可能是急不及待地希望有人知道他,那可能有很多目 的,也可能是一種叫他要找的人來見他的方法。總之,就算他那句話 是完全沒有意義的,至少,也可以叫對方困惑一陣,那麼,他開玩笑 的目的就達到了,電梯到了大堂,年輕人走了出來,直向大門走去, 可是急驟的腳步聲,起自他的身後,年輕人立時警覺,他轉過身來, 兩個大漢忙不迭在他的身前站定,年輕人望著他們,作了一個令他們 鎮定點的手勢。 那兩個人中的一個道:「先生,你想見希特勒先生?」 年輕人怔了一恆,他迅速地轉著念,在那一剎間,他也不知道那 兩個人的來意是什麼,他立時道:「本來是的,可是在看到了那份表 格之後,我改變了主意。」 那人一副道歉的神情,道:「真對不起,現在,希特勒先生請你 去!」 年輕人感到極度的意外,但是他也立即明白了,他臨走時,向那 金發美人講的話,原意只不過是開一個小玩笑,但可能歪打正著,剛 好道中了那個神秘莫測的希特勒先生的心事。 年輕人不禁笑了起來,道:「他要見我?」 那兩人忙道:「是的,請你立即跟我們來!」 年輕人揮了揮手,道:「可以的,但不是現在!」 那兩個人現出愕然的神色來,年輕人立即道:「是等他填好了那 份表格之後,等我看過了再決定!」 那兩個人的臉上,一直維持著一眼可以看出是裝出來的,但是總 算是十分客氣的微笑,可是年輕人這句話一出口,他們兩人臉上的笑 容就僵住了,以致看來變得十分滑稽。而年輕人則現出一個表示抱歉 的笑容來,用一個十分漂亮的姿勢,轉過身,向外走去。 年輕人料到那兩個人一定會向前追來的,但是那兩個人一定被年 輕人的那種態度嚇呆了,所以直到他出了酒店的門口,那兩個人才氣 喘喘地追了上來,一個身形較高大的,立時攔在年輕人的身前,道: 「請等一等!」 年輕人冷冷地道:「怎麼,表格已經填好了麼?」 身形高大的問哼一聲,道:「先生,你究竟想怎樣,不妨直說! 」 年輕人聽得對方問得這樣直截了當,也不禁一怔。他要那位希特 勒,也照樣填上一份表格,這自然是開玩笑,而他本來的目的,也只 不過是為了要見這一個人,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如果再鬧下去, 是不是見得到這位希特勒,只怕很有問題了。 他想了一想,道:「我其實不想什麼,不過想起剛才那位秘書小 姐的神態,有點氣惱。」 那兩個人想是也想不到對方轉彎轉得如此之快,怔了一怔,才道 :「真對不起,但是希特勒先生,也有他的苦衷,要是他不那樣的話 ,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見他,先生,請!」 年輕人點了點頭,跟著那兩個人,走向電梯,直上了頂樓。 當他們從電梯中走出來之際,那位美麗的金發小姐,早已等在電 梯門口,年輕人向她微微一笑,在那兩個人的帶領之下,逕自向前走 去,到了一扇另外有兩個壯漢守著的門前,帶他來的兩個,和守門的 壯漢略一點頭,守門的壯漢將門推了開來。 走進門去的,只有年輕人一個人,而且,當年輕人一走進去之後 ,門就在他的身後關上。 年輕人略定了定神,他是憑著一句自己也沒有下文的話,才能來 到這里的,等一會兒如何應付,他已經有了個算盤,但是究竟應該如 何應付,還得看對方怎麼說,才能隨機應變。 他打量著房間的情形,頂樓的大套房,是「國家元首」級的,華 麗寬宏,自不必說,年輕人才走進了几步,就看到希特勒走了出來。 希特勒穿著一件黑底繡金,東方式的吸煙服裝,口中咬著一根雪 茄。 年輕人一看到希特勒先生咬著一支雪茄,便不禁呆了一呆。 本來,像希特勒這樣的有錢人,吸食雪茄,是極其普通的一件事 ,可是年輕人看到之後,就有一種怔愕之感,那也是有理由的。 因為自從在拍賣場上,那人自報姓名之後,年輕人就自然而然地 ,將他和那個同名的德國元首,連想在一起,雖然年輕人的心中,也 知道這樣想,其實是很糟,而且極可笑的,但是他卻總不能消除這個 印象,他這時之所以有驚愕之感,是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那個德 國元首,不但自己不吸煙,而且是最恨人吸煙的。 在年輕人略發怔間,濃郁的煙香,已經和希特勒先生,一起來到 他的面前,希特勒先生上下打量著他,年輕人也用同樣的目光,打量 對方。 看來,希特勒先生,和在拍賣場上看到的,并沒有不同,只不過 這時,他的臉上有著一種硬擠出來的歡迎的笑容,他們兩人,像是兩 頭狹路相逢的老鼠一樣地打量對方,然後,主人擺了擺手,道:「請 坐!」 年輕人坐了下來,主人坐在他的對面,將一只銀煙盒打了開來, 向年輕人作了一下手勢,年輕人也作了一個拒絕的手勢,自己取出了 煙來。 年輕人是不會先開口的,而那位希特勒先生,似乎也不想先開口 ,大家都吸著煙,又再將煙噴了出來,簡直就那樣的僵著。 等到年輕人手上的煙,煙灰已積到一寸光景時,看來希特勒倒還 沉得住氣,仍然坐著一動不動,年輕人心中暗嘆一聲,看來他得先開 口了。 年輕人輕輕咳嗽了一下,道:「希特勒先生,你的名字使人想到 ──」 希特勒揮了揮手,道:「這純粹是巧合,事實上,我取這個名字 的時候,那位希特勒,根本還沒有什麼人知道他。」 年輕人淡笑了一下,說道:「閣下有這樣的名字,當年是遭到了 不便,還是方便?」 希特幼皺了皺眉,道:「我們要討論的,好像不是為了我的名字 吧!」 年輕人笑了起來,道:「也不盡然,先生──」 他講到這里,直視對方,然後用一種十分肯定的語氣道:「我倒 認為,你是故意用這個名字的,目的是在引人注意。」 希特勒一動也不動,并沒有出現年輕人預期的震動,可以說對年 輕人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 年輕人仍然維持著微笑,可是他的心中,卻不免有點緊張,在他 的經驗而論,知道所有的人之中,最難應付的人,就是不動聲色的人 。 年輕人又道:「很多人都認為,那位德國元首,在盟軍攻入柏林 之前,就已經溜走了,留在柏林的,只不過是他的替身而已!」 希特勒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像是這件事,全然與他無關一樣,道 :「先生,你剛才對我的女秘書說──」 年輕人欠了欠身手,道:「是的,我知道你的一些事,你要是─ ─」 他們兩個人,每人都只將話讓一半,希望對方能夠接下去,可是 看來,誰也不是那麼容易上當。希特軌立時冷笑著,道:「你知道什 麼,只管講出來,如果我認為對我有價值,你就可以得到報酬!」 年輕人苦笑了起來,他知道什麼呢?他其實什麼也不知道,可是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卻又非說一些什麼不可,而且,他還得裝出胸有 成竹的樣子來。 他向前略俯了俯,道:「希特勒先生,你在找一個人,是不是? 」 希特勒仍不動聲色,只是用他灰黃色的眼珠,望定了對方,年輕 人覺得在他的逼視之下,喉嚨有點發乾,他索性無中生有地道:「我 知道這個人的下落。」 年輕人在半小時之前,就是憑著這句話,才能見到這位古怪的希 特勒先生的,這時,他講來講去,其時還只是那句無中生有的話,并 沒有什麼新的講出來,可是這一次,他這句話一出口,他卻看到希特 勒將手伸向煙灰缸,在不斷地彈著煙灰。 希特勒雖然沒有出聲,可是他的那種小動作,卻充份說明了他心 中相當緊張,對某一件事,希望獲得答案,而且還十分焦切,這是一 個人的行動所表現出來的語言,自然瞞不過年輕人的眼睛。 然而年輕人的心中,也在思潮起伏,他知道自己,誤打誤撞,已 經說中了對方的事,這位古怪的希特勒先生,的確是在找一個人。 令人奇怪的是,他是在找什麼人呢?以他的財力而論,要找一個 人是十分容易的事,全世界的私家偵探,都可以為他服務,照說是不 應該出現什麼困難的。 在年輕人思索之間,希特勒已經恢復了鎮定,噴出了一口煙,說 道:「好,那麼,請你告訴我,她在那里!」 希特勒先生講了這一句,略頓了一頓,年輕人心中又是一動,直 到這時,他才知道希特勒要找的,原來是一個女人。 而在年輕人還沒有回答之前,希特勒又道:「同時,你可以提出 你所希望得到的報酬!」 年輕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個古怪的家伙,極想知道一個女人 的下落,這個女人是什麼人呢?是奧麗卡公主?年輕人一想到這里, 立時不由自主地搖搖頭,心中道:「不會,雖然奧麗卡在追蹤他,但 是看來,他和奧麗卡扯不上任何關系。」 化心思去猜想他在找的女人是什麼人,那實在是絕不會有任何結 果的事,但是如果根本不知道他要找的女人是什麼人,又怎麼能繼續 混下去呢。 年輕人又咳嗽了一下,在那一剎間,他突然生出了一個很有趣的 念頭來,無論如何,他得假設一個女人,才能無中生有地講下去,希 望能夠多了解對方一點,那麼,假設一個什麼女人呢? 從對方的名字上著想,當然,假設的女人,最好是伊娃了。那個 有著淡金色頭發的美麗女郎,曾經是德國元首希特勒的情婦,而據說 ,他們是在柏林被圍攻,最危急的時候,在地下室中結婚的,婚後, 立即就自殺了。 有了這樣的一個假設,年輕人立時覺得輕松起來,要再說下去就 容易得多了。 年輕人一面迅速地轉著念,一面道:「當然我希望得到你們的報 酬,不過我不能保証你何以見到她!」 希特勒又有點焦急,道:「為什麼?她在哪里,你說,她在哪里 ?」 年輕人決定將自己的假設,進行到底,假設眼前這個希特勒,就 是德國元首,他逃了出來,隱匿了多年,又經過了整容,甚至改變了 他的習慣,這時,又想找回他生平唯一愛過的女人。 (在他作這樣假設的時候,他自己也覺得好笑。) 年輕人又想,在當時危急情形下,德國元首可能是在倉猝間一個 人逃亡,沒有來得及攜帶他心愛的女人,而最先攻進柏林直搗元首秘 穴的是蘇聯紅軍,那麼── 當他想到這一點之際,他不禁高興起來,覺得自己的想像力很丰 富。 他又向前俯了俯身子,道:「先生,你聽說過『契卡』?」 年輕人在這樣問的時候,預期著對方的反應,一定還十分冷淡的 。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位希特勒先生,卻陡地挺直了身子 ,而且,他的面肉,也在不住抽動著。 過了半晌,希特勒才道:「是的,我聽說過,但是這個組織,在 列寧死了之後,就已經被解散了!」 年輕人笑了笑,道:「是的,這個名稱的組織被解散了,但是另 一個同樣性質的組織,在史大林的控制之下,更嚴密地組織起來,而 且,在他們的內部,還是沿著『契卡』這個名字,這個組織,就是西 方情報機關,傷透了腦筋的蘇聯國家安全局。」 希特勒先生乾笑了起來,任何人都可以聽得出,他的那種笑聲, 并不是覺得對方的話好笑而笑了出來的,全然因為對方的話,令得他 有一種極端的無可奈何之感,他才不會這樣乾笑起來的。 年輕人也不禁有點吃驚,他本來全然是在胡言亂語的,而他一切 胡言的根據,是全在於眼前的這個希特勒,是真的德國元首,可是如 今,他講的話,似乎全觸動了對方的心事,那樣說來,豈非…… 就在年輕人吃驚之際,那位希特勒先生,已經站了起來,道:「 我明白了,謝謝你,你要什麼,請告訴我!」 年輕人又怔了一怔,一時間,他倒提不出什麼條件,只好道:「 隨便你吧,先生。」 希特勒先生擺了擺手,已經作出了送客的姿勢,年輕人只好向門 口走去,當他離開那房間之後,那位女秘書已經走了過來,手中拿著 一張支票,微笑著,交到了年輕人的手中,道:「這是希特勒先生給 你的!」 年輕人接在手中,看了一看,不禁吹了一下口哨,支票的面額是 十萬鎊。 他自然不會在乎十萬鎊,可是,他做了些什麼?他只不過是講了 一番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話,而且,就算他講的那些鬼話,希特勒 先生又在他的話中,領悟到了什麼?難道他以為他要找的那個女人, 真的落在蘇聯特務的手里了?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年輕人拿著支票,一直向前走著,那位女秘書,也一直送他到了 電梯前,年輕人轉過頭來,向那位金發美人,望了一眼,笑道:「你 知道嗎?你的臉上如果有笑容,那就美麗得多了!」 女秘書笑著,作了一個接受贊美的神情,年輕人順手將那張支票 ,塞進她的手中,道:「這算是我送給你的禮物,謝謝你的微笑!」 在女秘書的極度錯愕間,年輕人已踏進了電梯,而電梯的門,也 隨即關上了。 出了電梯,穿過酒店的大堂,向外面走去,年輕人的心中,仍然 是一片惘然,當他快到了門口之際,奧麗卡公主突然在他的身邊出現 ,掀起了寬邊帽子,向他作了一個鬼臉。 年輕人忙拉住了她的手,說道:「來,我有話要對你說,關於你 追究的那個怪人!」 奧麗卡不屑地說道:「你對他知道多少?」 年輕人笑道:「可能比你更多──我剛才見到了他,和他交談了 二十分鍾!」 奧麗卡現出滿臉不相信的神色來,但是她仍是被年輕人拉著,來 到了酒吧。 酒吧中,人不多,很適宜促膝談心,年輕人一面啜著酒,一面將 剛才的經過,毫無保留地對奧麗卡講了一遍,包括他自己的假設在內 。 奧麗卡怔怔地聽著,等到年輕人講完,她才道:「他,他究竟是 什麼人?」 年輕人攤了攤手,道﹔「這正是我想問的問題!」 奧麗卡斜著眼,將頭湊向年輕人,年輕人可以感到她口中噴出來 的那股暖意,而奧麗卡的神情,也十分神秘,壓低了聲音,道:「他 就是那個希特勒!」 年輕人也壓低了聲音,道:「看來,這是唯一的答案!」 奧麗卡又道:「他要找的那個女人,就是伊娃!」 年輕人也道:「對,他生平只愛過一個女人!」 兩人互望著,眨著眼,然後,叉突然一起大笑了起來,他們這時 ,忽然大笑,當然是認定了他們剛才所談的,全然是絕不可能之事的 緣故。 就是在他們縱笑之際,一個身形高大,儀表非凡的人,向他們走 了過來,而且,他自己拉開椅子,道:「為什麼那麼好笑?」 他一面問,一面坐了下來,奧麗卡和年輕人互望了一眼,坐下來 的是土耳其皇,奧麗卡立即道:「陛下,看來你不是無意之中遇到我 們的」 土耳其皇道:「是,我知道你──」他望著年輕人,「你剛才見 過那位希特勒先生。」 年輕人點頭道:「是的,你是不是想打他的什麼主意?陛下!」 土耳其皇笑了起來,搓著手,道:「對,我想兩位不致於插手? 」 年輕人又和奧麗卡互望了一眼,同時搖著頭,土耳其皇十分高興 ,年輕人道:「你有什麼計划,是不是可講來聽聽?」 土耳其皇立時作出一個狡猾的神情,搖著一只手指,道:「當然 不!」 年輕人笑著,道:「我教你一個法子,可以使你立即會見希特勒 先生,而且如果應付得宜,你還可以得到一張十萬鎊的支票」 土耳其皇几乎跳了起來,道:「真的,請你告訴我!」 奧麗卡道:「條件是你的計划!」 土耳其皇苦笑了起來,道:「現在我究竟是在向誰講話,他還是 你?」 奧麗卡立時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土耳其皇望了望年輕人,又望了望奧麗卡,喃喃地道:「恭喜, 恭喜!」 年輕人的臉上有點發熱,心頭也怦怦跳著,當然他不會是害羞, 而是奧麗卡的那句話,使他感到了興奮和刺激。 奧麗卡又道:「怎麼樣?」 土耳其皇嘆了一聲,道:「我實在還沒有具體的計划,但是那個 怪人,好像有用不完的錢,當然,得想辦法,幫他用一點。」 奧麗卡道:「對!幫他用一點!」 年輕人皺著眉,道:「如果利用人家的感情,我不是十分同意! 」 奧麗卡道:「伯什麼,給他一點希望,總比他完全沒有希望好! 」 土耳其皇叫了起來,道:「我不明白你們在講些什麼!」 年輕人向上耳其皇招了招手,土耳其皇忙伸過頭來,年輕人在他 的耳際,低聲說了几句,土耳其皇極其高興,道:「好,我這就去, 我甚至可以代他到莫斯科,只要他肯出錢!」 年輕人和奧麗卡已一起站了起來,離開了酒吧。土耳其皇怎麼和 希特勒打交道,他們都沒有興趣過問,因為在他們來說,一切都只不 過是游戲而已。 大寶藏 2. 走出酒店,奧麗卡一直依在年輕人的身邊,他們毫無目的慢慢 走著,誰也不說話。 自年輕人和奧麗卡相識,共聚以來,很少有這樣平靜的時候,他 們慢慢向前走著,說著一點無關緊要的話,漸漸地來到了一座大噴水 池之前,他們又自然而然,在噴水池邊,坐了下來,望著一股股的水 柱。 年輕人很欣賞這一刻光陰,他講著自己這些日子來的興趣,也提 及了朱丰,更提及了這次拍賣會,和朱丰的珍藏,出乎意料之外的多 。 奧麗卡公主靜靜地聽著,她甚至像一個小女孩一樣,伸手去兜住 噴泉 下來的水,神情開朗而快樂。 等到年輕人的話,告了一個段落,奧麗卡忽然眨著眼道:「你難 道不覺得,一個籍籍無名的錢幣商,竟然有著這樣丰富的珍藏,這一 點,不令人感到奇怪麼?」 年輕人略想了一想,道:「當然,我感到奇怪,但是……」他自 己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講到這里,搖了搖頭又道:「而且他死得很 離奇,凶手也沒找到──」 奧麗卡忙道:「他住在那里?」 年輕人仍然搖著頭,道:「我不知道,我從來也沒有問起過,我 只是和他在他的店子中碰頭的!」 奧麗卡忙道:「帶我到他的店子里去看看!」 年輕人怔了一怔,道:「為什麼?」 奧麗卡完全若無其事,道:「不為什麼,只是覺得奇怪,而我的 心中,是最藏不下奇怪的事情的!」 年輕人又皺了皺眉,他心中卻有點覺得不對勁,是由奧麗卡忽然 對朱丰產生了濃厚興趣這一點而來。 但是,他還是無可不可地點了點頭,答應了奧麗卡。 他們離開了噴水他,繼續向前走著,不多久,就走進了那個商場 ,可是,當年輕人帶著奧麗卡,來到了朱丰的錢幣店門口之際,兩人 都不禁笑了起來。 那家小古董店還在,可是朱丰的錢幣店,已經不見了,代之而設 的,是一家服裝店。 他們笑著,又向前走了開去,令得旁人莫名其妙,來到了商場的 出口處,奧麗卡停了下來,掠了掠頭發,道:「很高興和你見面,再 見。」 年輕人呆立著,不出聲。 他和奧麗卡的每次見面,大大小小,總有一場風波,這次,奧麗 卡什麼也沒有,就這樣要分手了,在別人而言,這是很正常的,但是 對奧麗卡來說,那卻是一種反常,年輕人剛才就有點感到不對勁,這 時,這種感覺更甚了,他微笑著,道:「你住在那里,我送你回去! 」 奧麗卡伸手在年輕人的胸口,輕輕一推,神情溫柔,聲音動聽, 道:「不必了,謝謝你!」 年輕人趁機握住了奧麗卡的手,道:「你真的沒有話要對我說的 了?」 奧麗卡微笑著,搖著頭,她的雙眼之中閃著光,道:「真的沒有 了!」 奧麗卡雙眼中閃耀的那種光芒,更令年輕人不放心,但是他卻沒 有說什麼,只是默默點了點頭,兩人一起來到商場出口處,奧麗卡揚 手,一輛有穿制服司機駕駛的大房車,立刻駛了過來,奧麗卡來到車 前,向年輕人回眸一笑,登上車,車駛走了。 年輕人在商場門口,只站多了半分鐘,立時截了一輛街車,十分 鐘之後,他走進一家汽車出租服務公司。這家公司的業務是連司機出 租華貴的汽車給人,多年輕人在奧麗卡登車之際、留意到了車尾的一 塊小招牌,就是這家汽車出租的。 一個女職員有禮貌地接待年輕人,年輕人道:「我知道貴公司和 每一輛車的司機,都有無線電聯絡,我想知道其中一輛車子,現在在 什麼地方?」 女職員現出為難的神色來,年輕人笑著,取出了一張大鈔來,塞 進女職員的手里,女職員開始有點不知所措,但隨即微笑著走了開去 ,三分鐘之後,她就回來,微笑道:「車子到一家拍賣公司的辦事處 。」 年輕人呆了一呆,奧麗卡到那家拍賣公司去干什麼?但是他立即 明白了,奧麗卡是去查誰要委托拍賣行,拍賣朱丰的那批珍藏。 十五分鐘之後,年輕人走進了那家拍賣公司的辦事處,也不能確 知奧麗卡是不是得到了她所要的資料,但是奧麗卡已經離去了,奧麗 卡要做一件事,是很少會不達到目的就離開的,所以他可以猜到,奧 麗卡成功了。 他走向離他最近的一個職員,道:「剛才有一個黑發美人來,是 哪一位和她接頭的?」 那職員指了指坐在最里面一張桌子後面的一個禿頭男子,走了過 去,伸手在桌上敲了兩下,等到禿頭男子抬起頭來,他就道:「剛才 那位小姐得到了什麼答案,我要同樣的一份!」 禿頭男子現出慌張的神情來,年輕人俯下身,道:「別怕,她給 你什麼報酬,我付給你同樣的。」 禿頭男子忙低聲說道:「低聲點,低聲點,這是不合規矩的!」 他一面說,一面眼珠轉動著,東張西望,然後在一張紙上,迅速 地寫了一個數字,年輕人用身子遮著自己的雙手,取出筆,向禿頭男 子眨著眼,將鈔票塞了給他,禿頭男子抽出一張表格來,推向年輕人 。 那是一份拍賣委托的表格,由委托人填寫的,年輕人第一眼就看 到,拍賣物件一欄之中,填著「大批珍罕錢幣,目錄另詳」。 他迅速地看下去,委托人一欄上的名字是朱蘭,年輕人才剛看到 了地址,在身後聽到了腳步聲,禿頭男子慌忙用一份文件,將那表格 蓋上。 年輕人向禿頭男子笑一笑,轉身走了開去。 不出他所料,奧麗卡果然是來找朱丰的承繼人的,朱蘭,那是一 個女人的名字。但是年輕人卻不明白奧麗卡的目的是什麼。 他也知道,奧麗卡這時,一定是去找那位朱蘭小姐了。他離開拍 賣公司,來到了住所,并不進去,立時上了車,照著那個地址,疾駛 而去。 那地址是在郊外,當車子駛上了車輛稀疏的郊外公路之後,年輕 人加快了速度,朱丰的住所竟然會在那麼遙遠偏僻的郊外,這一點倒 是年輕人實在料不到的。 等到車子快駛到目的地時,夕陽已經西斜,眼前是一片金紅色, 在一片晚霞之中,年輕人看到了那幢孤零零,豎立在圍牆之中的房子 。 圍牆是灰磚砌成的,灰磚已經剝蝕了,近牆腳處生著厚厚的青苔 ,由此可知它年代的久遠,那屋子的樣子也很古怪,不中不西,看來 有一股陰沉之感。 年輕人停下了車,向前看去,看不到奧麗卡的車子,也看不到有 別的人,當他車子的引擎聲停止之後,除了清風微微吹拂,和圍牆內 几株大樹上,傳來一兩下歸鴉的叫聲之外,簡直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那幢古老大屋,在晚霞的籠罩之下,仍是一樣不減其詭秘。 年輕人略想了一想,下了車,在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上向前走著 ,來到了圍牆腳下,然後,又貼著圍牆向前走著,他期望他在這樣走 的時候,可以聽到圍牆內傳來的犬吠聲。 可是他什麼聲音也聽不到,四周圍仍然那樣寂靜,這種寂靜,更 使心頭,增加一種莫名的詭異之感。 轉過了牆角,年輕人來到了大鐵門之前,鐵門看來很厚重,但是 所有的鐵枝,全生著 ,從鐵門中可以看到那個被圍牆圍住的大花園 ,那個大花園,在全盛時期,一定很引人入勝,但這時看去,卻一片 荒涼,一個明明是大噴水池之中,一點水也沒有,反倒長滿了雜草。 這時,晚霞已迅速地轉為紫色,映在屋子面前,大廳的那一排亮 亮的花玻璃上,閃閃生光。 年輕人想在門旁尋找門鈴,可是卻找不到,他只好伸手去推鐵門 ,鐵門倒是一推就開,只不過在鐵門被推開之際,發出一陣軋軋的聲 響。 年輕人走了進去,碎石 成的道路上,長滿了野草,年輕人來到 屋子的石階之前,褲腳上已經沾上了十几顆攝衣、刺芒草。他未曾跨 上石階前,先大聲道:「有人麼?」 沒有人回答,年輕人一面俯身除去黏在褲腳上的攝衣,一面又連 問了几聲,最後一聲,簡直是大聲叫了出來的,可是,仍然沒有回答 。 這時,晚霞的一切色彩,都已經迅速地消失了,暮色自四面八方 壓了下來。 在走進鐵門的那一剎那,年輕人就有一個感覺,這屋子是根本沒 有人住的,現在,這種感覺,更加強烈、可是他的的確確記得是這個 地址,而且,當他走到石階前的時候,他至少可以肯定,在他來到之 前,一定有人來過,因為在那條小路上,有不少野草,分明是才被人 踐踏過的。 得不到回答,他只好走上石階,到了窗戶之前,又伸手敲了兩下 ,然後,伸手推開了窗戶,在暮色朦朧中,看到了那屋子的大廳中的 情形。 一看到大廳中的情形,年輕人就不禁吸了一口氣,大廳中的一切 陳設,全是典型中國式的。 那種典型的中國式的陳設,使年輕人引起一種遙遠的回憶。他的 童年,就是在一幢那樣的屋中渡過的,他世代當大官的祖先,留下了 這樣的大屋,他記得自己怎樣爬在又硬又大的紅木椅子上,用刀去刮 鑲 在椅上的大理石,想看看那天然像人一樣的花紋,被刮深了之後 是什麼樣子。 他也會躲在那巨大的八仙桌下生悶氣,直到沉沉睡去,他也會呆 呆地站在那種比人還高的自鳴鐘前望著鐘擺,奇怪它何以能不停地擺 動。 年輕人慢慢向前走著,他的腳步很輕,而屋內比外面更靜,所以 ,那座巨大的自鳴鐘,所發出來的「滴答」聲,聽來也格外響亮。 年輕人走了七八步,抬頭看看挂在中堂正中的一幅大畫,那是一 幅巨大的鷹,在昏暗中,看來展翅欲飛。年輕人并不期望這樣的屋子 中會有電燈,是以他只是站在黑暗中,大聲道:「有人麼?」 他的聲音,只引來一陣空洞而短促的回音,年輕人皺了皺眉,轉 到樓梯口,抬頭向上望去,樓梯上更黑,可是年輕人立時看到,在樓 上,有一個人,手扶在樓梯的扶手上,看他那種姿勢,像是想下樓來 ,但卻又無法決定是不是該下樓來一樣。 一看到有人,年輕人不禁怔了一怔。他以為屋子中一定是沒有人 的了,而如今,屋中有人,他卻這樣自說自話闖了進來,那多少得他 有點不好意思。他忙道:「對不起,我在外面時──」 他想解釋一下,他在外面時,已經大聲請問過好多次了,可是他 的話還未曾講完,就聽到了一下極其微弱的呻吟聲。 那一下呻吟聲,在黑暗中聽來,簡直令人悚然,年輕人立時知道 事情不對了,他向樓梯上竄了上去,或許是由於他向上竄去的時候, 震動了樓梯,那個人的身子,突然往前一沖,向前直仆了下來。 但年輕人在那一剎間,也已來到了那人的身前,恰好將他扶住, 他看不清那人是什麼樣子,但是卻可以感到,那是一個女人。 他扶住了那女人,那女人發出了一下極其微弱的呻吟聲,接著, 就以低得几乎聽不到的聲音道:「我……不會說的,我什麼也不會說 的!」 年輕人扶著那女人,走了几步一腳踢開了一扇門,扶著那女人進 去,將那女人放在床上,天色已十分黑,年輕人先燃著了打火機。 當年輕人打著了打火機之後,他就看到,屋中是有電燈的,他立 時找到了電燈開關,亮著了電燈,而當電燈一亮,他轉過頭去時,不 禁呆住了。 那女人半躺在床上,雙眼睜得極大,誰都可以一眼看得出來, 那女人死了。 而且,誰也可以看得出來,那女人是怎麼死的,她身上的衣服, 全都碎成一片一片,而露在外面的肌膚,都又青又腫,她是在遭到了 極其殘酷的毒打後致死的。 年輕人只覺得血向上涌,他完全可以看得出,那女人是被一種軟 棍子打傷的,只有毒打的專家,才用那種棍子打人,令年輕人憤怒得 不可言狀的是,那女人的右手,緊緊地握著一件東西,但是在她的指 縫中,可以看到,她手中緊捏著的,是一片湖籃色的輕紗。 而奧麗卡公主所穿的衣服,正是湖藍色的輕紗。 年輕人雙李緊握著拳,不由自主,大叫了一聲,轉身沖出了屋子 ,沖下樓梯,沖過花圍,沖到了他車子中。 然後,他以極高的速度,駛同市區,他的耳際,一直在嗡嗡作響 ,他眼前所看到的,只是那女人慘死的樣子,而他的心中,也只想到 一個人……奧麗卡。 年輕人在那家酒店的門口,急剎車,停下了車,打開車門,不理 會酒店職員的叫嚷,推開了兩個人,就走進了酒店大堂,在電梯門口 ,他又粗暴地將另外一個人推開,跨進了電梯。 電梯升上,停下,年輕人走了出來,他直來到一扇門前,用手握 住了門柄,旋轉著,他全部氣力,都集中在門柄上,門雖然鎖著,可 是也給他轉得發出一陣「格格」的聲響來,几乎整柄鎖都要給他柝了 下來。 接著,他聽到門內傳來奧麗卡的聲音,道:「怎麼啦,什麼人? 」 門立時打了開來,年輕人閃身擠進去,奧麗卡望著他,一臉錯愕 ,還未曾來得及開口,年輕人的手已經揚了起來,重重一個耳光,打 在奧麗卡的臉上,奧麗卡發出了一下憤怒的悶哼聲,身子向後連退了 三步,趺倒在一張沙發上,可是她立時跳了起來,順手抓起了她的手 袋,將手袋翻轉,手袋中的東西,全露了出來,她立時抓住了其中的 一根十寸長的軟棍,向年輕人狠狠扑了過來。 年輕人不等她扑向前,就逼向前去,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揚手又是一個耳光,打得奧麗卡又向前直跌了出去,跌在地上。 奧麗卡在向前跌出之際,年輕人已順手將那根短棍,奪了過來, 他額上青筋綻起,在他的一生之中,好像還未曾如此憤怒過,那個死 在古老大屋中的女人,他根本不認識,而年輕人也很難解釋他這時何 以如此憤怒的原因,或許是為了他才享受過奧麗卡溫柔的一面,對這 一面充滿了希望,但是又立即看到了奧麗卡殘酷丑惡的一面之故,所 以他才變得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當他握著短棍,向奧麗卡走過去的時候,奧麗卡現出極其駭然的 神情,一面迅速站了起來,一面尖聲大叫道:「你瘋了?」 她叫著,順手拿起一只大水壺,向著年輕人,疾拋了過來。 年輕人一揚手,短棍打在水壺上,水壺破裂,壺中的冰水,淋得 年輕人一頭一臉,年輕人教冰水兜頭一淋,陡地停了下來。 雖然他還是一樣發怒,但是他至少已從剛才那種激動得几乎瘋狂 的情形之中,醒了過來。 他手中握著短棍,盯著奧麗卡,奧麗卡站在他的面前,也惡狠狠 地盯著他。奧麗卡的半邊俏臉,又紅又腫,可是看她的情形,憤怒使 她忘記了疼痛。 接著,奧麗卡就以一種極尖厲的聲音叫道:「我叫你死,叫你慢 慢地死!」 年輕人用力拋出了手中的短棍,冷笑著,鐵青著臉,道:「就像 你打死那屋子里的那個女人一樣?你究竟想得到什麼?又在玩什麼把 戲!」 奧麗卡陡地一怔,伸手掩住了被重重摑過的臉頰,像是一時之間 ,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但是她立時道:「你這頭老鼠,你一直在跟蹤 我?」 年輕人冷笑道:「不錯,我知道你絕不會不生事的!」 奧麗卡陡地轉過身去,年輕人也待轉過身去,可是剎那間,他呆 住了。 他看到奧麗卡的肩頭在抽動著,而且,他還聽到了奧麗卡的啜泣 聲。 奧麗卡在哭! 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的,奧麗卡絕不是一個會哭的女人,但奧 麗卡當然不是全然不會哭的人,只要在極端傷心的情形下,她感到需 要哭的時候,她自然一樣會哭。 這實在是出乎年輕人意料之外的事,年輕人站著不動,奧麗卡也 一直哭著。 足足僵持了五、六分鐘之久,奧麗卡的哭聲,才漸漸止了,她挺 了身,向前走去,來到了臥室的門口,停了一停,道:「我本來不必 向你解釋,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我沒有殺人,在我到那屋子的時候, 那女人已經受了重傷,快死了!」 年輕人的口角,向上翹了翹,他當然不相信奧麗卡的話,那女人 手中的湖藍色輕紗,奧麗卡手袋中的短棍,這一切,全証明了奧麗卡 是凶手。不過他望著奧麗卡挺直的背影,心中也不免起了一絲懷疑: 奧麗卡如果殺了人,她絕不會否認,如果她連殺了一個普通的女人都 要否認的話,那麼,她就不是一個要建立自己王國的奧麗卡公主了。 那麼,是不是表示奧麗卡真的沒有對那個女人下毒手呢?如果下 毒手的不是奧麗卡,那麼又是什麼人?這一連串的事情,又有著什麼 樣錯綜復雜的內幕和聯系? 年輕人的心中很亂,他還想說几句話,可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奧麗卡已推開了臥室門,當她推開臥室門之後,她并沒有立時走 進去,而是停了一停,然後又聽得她道:「剛才的一切,你一定要償 還,我不會放過你的!」 她說完了這句話,一步跨了進去,接著「砰」地一聲,臥室的門 ,已重重關上。 年輕人站著,漸漸冷靜下來,他開始感到,自己可能做錯什麼了 ,他挾著極大的怒意而來,怒意是由於看到了在那屋中被殘酷毆打致 死的那個女人而產生的,他以為那是奧麗卡下的毒手,但,如果不是 呢? 年輕人苦笑了一下,他并不是一個喜歡後悔的人,因為不論做錯 了什麼,後悔并沒有用處,問題是在於做錯了事之後,所引起的後果 ,應該如何應付。 年輕人還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事,但是他卻知道 ,他已經介入了那件事中,他還不知道那是件什麼事,只知道和這件 事有關的几個人:朱丰,朱丰的承繼人(可能就是死在古屋中的那女 人),那個希特勒,奧麗卡,甚至土耳其皇,全和這件事有關,然後 ,再加上他自己。 年輕人苦笑了一下,離開了酒店的房間,他進來的時候,几乎是 撞進來的,但是在離去的時候,他卻輕輕地關上門。 走出了酒店的大門,陽光耀目,年輕人的心中,卻一片陰沉,只 是低著頭向前走著。 年輕人想去找他的叔叔商量一下,可是他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他自己全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一切的瑣事,和與之有關的人 物,看來是完全沒有關連的,但是他卻又隱隱感到其中有某些聯系。 他低著頭,沿街走著,走了很久,才站定,抬起頭來,定了定神 ,才知道已經離開酒店很遠了,他又慢慢走回酒店去,去找回他的車 子。 就在他又回到酒店的大門口之際,他看到奧麗卡公主在几個人的 簇擁下,盛裝走了出來,年輕人忙將身子閃在一邊。奧麗卡戴著一頂 大寬邊帽子,而且,還戴著面紗,目的可能是不給人看到她臉頰上的 指印。 那四個男人,擁著奧麗卡,上了一輛極華麗的房車,駛走了。 年輕人可以肯定奧麗卡沒有看到他,但是他卻看得很清楚,他還 看到,那四個男人之中,有兩個很臉熟,只不過略略一想,年輕人就 想到,那兩個男人,就是希特勒先生的手下。 年輕人很有點惘然,他也不知道何以希特勒會派人來請奧麗卡, 他找到了自己的車子,在駛回家途中,經過一個電話亭,他已經駛過 去了,又退了回來,下了車,打了一個電話通知警方,告訴他們,在 郊外的一幢古老大屋之中,有一個女人死了。 年輕人回到家中,喝了很多酒,蒙頭大睡,等到他醒來時,已經 是第二天早晨了。 攤開報紙﹔報上的標語是「古屋艷 」。而且,警方查明了死者 的身世,是朱丰的繼承人朱蘭,朱丰也是遭謀殺的,所以警方對這件 案子,十分重視,希望接見向警方報訊的那個男子。 報上也有提及那次錢幣拍賣,說朱蘭可以得到几千萬美金的拍賣 所得,但是她死了,沒有遺囑,也沒有親人、這筆錢變成了沒有主人 。 年輕人放下了報紙,怔了半晌,這真是有點不可思議了。一般來 說,謀財害命,但是朱氏父女死了,沒有任何人可以得到好處,那麼 ,凶手又是為了什麼呢? 年輕人想不透,實在想不透,他有點精神恍惚地起了床,就在他 坐上餐桌准備吃早餐時,仆人領著一個客人走了進來,客人是土耳其 皇。 土耳其皇看來精神煥發,笑容滿面,他也不等主人客氣,就拉開 一張椅子,在年輕人的對面坐了下來,自己替自己,斟了一杯咖啡。 年輕人皺了皺眉,土耳其皇笑道:「怎麼樣,不歡迎我麼?」 年輕人淡然一笑,道:「無所謂,但是記著,別向我提出任何要 求!」 土耳其皇笑道:「你比你叔叔還厲害,不錯,我正是有事來的, 但不是求你,只是合作,三個人的合作!」 一聽到「三個人的合作」,年輕人的身子,不禁震動了一下,連 他手中的咖啡,也洒了一點出來。土耳其皇「哈哈」笑了起來,道: 「看來,你們之間,有一點不愉快,是不是?」 年輕人已經料到,所謂「三個人合作」,除了他和土耳其皇之外 另一個是奧麗卡,如今土耳其皇又這樣說,那更加沒有疑問了。 年輕人之所以震動,是因為他知道,任何事情,如果有奧麗卡參 加,那就絕不會是小事情,不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奧麗卡不會有興趣 ,尤其在經過了昨天的不愉快事件之後,聽土耳其皇的語氣,好像奧 麗卡已經同意了「三個人合作」,那麼,更可以知道那絕不是一件小 事了。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望著土耳其皇,緩緩地道:「我想,這不是 一件小事,對麼?」 土耳其皇俯了俯身手,壓低了聲音,道:「是的,不是小事,自 從一九四五年以後,可以說是最大的大事!」 土耳其皇掩不住他興奮的情神,年輕人又略略一怔,他特別提及 「一九四五年之後」,那是什麼意思?第二次世界大戰是在一九四五 年結束的,那個希特勒……年輕人不由自主,搖了搖頭。 年輕人搖著頭,可是坐在他對面的土耳其皇,卻像是料到了他為 什麼搖頭一樣,望著他,不住地點頭。 年輕人放下咖啡杯,道:「不論是什麼事,我想,不必我參加了 !」 土耳其皇攤開雙手,道:「如果你知道是什麼事,你一定不會這 樣說!」 年輕人沉聲道:「這件事,一定是很秘密的,是不是?」 土耳其皇點著頭,說道:「是的,不過你既然是合伙人,我們之 間,就沒有秘密。」 年輕人站了起來,道:「你為什麼這樣相信我?或者說,你們為 什麼這樣相信我?」 土耳其皇也站了起來,道:「因為首先,我們得找到一個人── 你向希特勒先生提及的那個人。」 年輕人一怔,隨即大笑了起來。 年輕人笑得如此大聲,土耳其皇睜大了眼望著他,一臉迷惑的神 色。 「向希特勒提及的那個人」這完全是年輕人自己的捏造,是年輕 人假設那個希特勒,就是那個德國元首,這些全是他的一派胡言,怎 麼可以信以為真?而且這件事的始未,自己和奧麗卡講過的,土耳其 皇未免太天真了。 年輕人止住了笑聲,道:「你巳和奧麗卡談過了?」 土耳其皇仍然有點莫名其妙,點了點頭。 年輕人又道:「你准備先到莫斯科去,找一個金頭發的女人,那 女人和蘇聯國家安全局有關?」 土耳其皇又點了點頭,年輕人卻搖著頭,他之所以搖頭,是因為 他實在不明白,何以奧麗卡明明知道自己捏造事實的始末,而土耳其 皇又是曾和他商量過的,何以還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再壓低聲音,道:「那個金發女人原來的名 字叫伊娃?」 土耳其皇現出較緊張的神情來,道:「我全知道了,你不必提醒 我,這件事,需要極端的秘密,即使我們三個人之間,也是別作討論 的好!」 年輕人本來又想轟然大笑起來的,可是他看到土耳其皇那種嚴肅 ,緊張的樣子,他倒笑不出來了,他嘆了一聲,停了片刻,才說道: 「你知道這件事是怎麼來的麼?」 土耳其皇像是不知道年輕人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所以只是瞪大了 眼望著他。 年輕人伸手拍了拍土耳其皇的肩頭,從他想見那位希特勒先生開 始,以及他如何假設這個希特勒,是想在找一個人,或是在引起什麼 人的注意,又再進一步假設這個希特勒,就是那個德國元首,所以才 又捏造出蘇聯國家安全局的那一派鬼話來的全部經過,向土耳其皇, 詳詳細細,講了一遍。 土耳其皇很耐心聽著,絕不打斷話頭。年輕人在講完之後,攤了 攤手,用十分誠懇的聲音說道:「你看,這一切,全是我制造出來的 ,如果你只不過想騙他一點錢,我倒可以理解,可是,奧麗卡有的是 錢──」 年輕人搖搖頭,現出不解的神情來。 土耳其皇這時,伸手按在年輕人的肩上,神情也很誠懇道:「多 謝你將這一切經過告訴我,不過有一點,你還未曾明白!」他頓了一 頓,立時道:「你的假設,完全是和事實吻合的!」 年輕人陡地一怔,雙眼睜得極大,屏住了氣,一時之間,不知說 什麼才好,土耳其皇後退了一步,道:「你還不明白?你的猜測,完 全猜中了!」 年輕人的臉上肌肉,有點發硬,勉強地擺著手,土耳其皇大聲道 :「你怎樣對自己那麼沒有信心?他──」。 土耳其皇講到這里,陡地降低了聲音,道:「他就是那個德國元 首,只不過改變了容貌,聲音,習慣,他故意用原名,為的就是叫人 想不到他就是他,他也的確是在找他唯一愛過的那個女人!」 土耳其皇的聲音很急促,一面說,一面還揮著手,年輕人則一直 後退著,直退到了沙發前,坐了下來,才道:「你有什麼根據?」 土耳其皇現出很有把握的神情來,道:「他自己告訴我,親口說 的!」 年輕人吁了一口氣道:「他親口告訴你的,這對他應該是一件最 大的秘密,他為什麼要告訴你?」 土耳其皇揚了揚眉,道:「很簡單,因為他愛那個女人,他要我 替他找那個女人,他還給了我那個女人的照片,你看!」土耳其皇說 著,將一張照片,遞給了年輕人。 年輕人接過了相片,看了一眼,也不禁呆了。 照片顯然年代久遠了,而且,不能說是一張照片,只能說是半張 ,因為照片本來是兩人合影的,但是另一個人,已經被剪去,照片上 留下來的,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背景是一間寬大的,有著玻璃窗頂 的大房間之中。那個有玻璃窗頂的大房間,年輕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 來,那是著名的「鷹巢」。 而那個美人,年輕人也一眼可以看得出,是當年德國元首的情婦 伊娃。 年輕人抬起眼來,望著土耳其皇,苦笑了一下,道:「好了,就 算那家伙真是希特勒,那女人在蘇聯國家安全局的手上,這一點,也 只不過是我的玩笑!」 土耳其皇道:「雖然只是你的假設,但是只要她還在世上,那是 唯一她所在的地方了!」 年輕人皺著眉,土耳其皇那麼說,也不是沒有理由的,當年首先 攻進相林的是蘇聯紅軍,首先攻進希特勒總部的,也是蘇聯紅軍,其 中的情形,究竟如何,外間所知的,不外只是種種的傳說,而不是真 相。 年輕人怔了半晌,才道:「他一定對你說了很多,當時約情形怎 麼樣?」 土耳其皇自然明白年輕人所問「當時情形怎麼樣」是什麼意思, 他立時點著頭,說道:「你先得聽我說,我去見他的情形!」 年輕人在沙發上伸了一個懶腰,雙手交叉,放在腦後,道:「你 說!」 土耳其皇道:「我去見他的目的,本來,只不過是為了他的錢看 來實在太多,想幫他花用一點,我先見到了那可厭的女秘書──」 想起了那一份表格,年輕人不禁微笑了起來。 土耳其皇接著道:「可是,我照你教我的話一說,女秘書立時和 他通話,他立時叫我進去,我見到了他,他顯得很神經質,一見我, 就吼叫著道:「你們究竟想要什麼條件,別一個走了一個又來,只管 說,你們要什麼條件,我只不過要她!」我當時實在不知怎麼應付才 好,他忽然又雙手掩著臉,發起抖來,他那種神經質的動作:寶在不 是假裝出來的,而──」 年輕人插了一句,道:「我知道,那個德國元首,就是神經質的 。」 土耳其皇道:「是,當時我也想到了這一點,我心中也起了疑惑 ,可是不等我再發問,或是用話去試探他,他已經先投降了!」 年輕人反問道:「投降?」 土耳其皇道:「是的,投降,我猜他是受不住感情上的壓力才投 降的,當時,他放下了掩住臉的手,在那一剎間,我覺得他陡地蒼老 了許多,他本來看起來,只不過是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人,但是在那 時,看來完全是一個老人,他斷斷續續地對我說,他曾有過世界上的 一切,直到現在,他仍然擁有許多世人所夢想的東西,可是,他失去 了他的愛人,失去了返二十年,他已經超過八十歲了,他不可能一直 活著,他愿意用他現在所有的一切,換他所愛的人回來!」 土耳其皇停了一停,喃喃地道:「這不是很動人麼?」 年輕人只是悶哼了一聲,沒有別的表示。 土耳其皇又道:「我完全相信他的感情是真摯的,那絕不可能是 假的!」 年輕人逍:「接著,他就向你說,他就是那個德國元首了?」 土耳其皇道:「不,接著,他說起了他和她失散的經過,我一聽 ,就知道他就是那個德國元首了!」 年輕人立時坐直了身子,道:「他怎麼說?」 土耳其皇道:「在他訴說的時候,完全像是在喃喃自語,他說, 在匆匆舉行了婚禮之後,他就走了,離開了地下室,經過一條早就安 排好的密道路口,離開了柏林,因為他知道,局勢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的逃亡,除了他的新婚妻子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年輕人皺著眉,道:「多少有點不對,根據可靠的記載,他在結 婚之後,還有許多高級將領和他見過面!」 土耳其皇道:「是,記載是那樣,可是他說得很明白,在地下指 揮總部之中,有一個外人所不知道的密室,他在婚禮舉行之後,去換 衣服,那時就是他逃亡的開始,他進了密室,逃走,而預先躲在密室 中的那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替身就出來,這時,只有他妻子一個人知 道,他已經走了,出現在高級將領面前的,只不過是替身。」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道:「如果那是真的,那麼,這是歷史上最 大的謎!」 土耳其皇又道:「他又說,他也想不到,敵人來得那麼快,本來 ,他的計划是,當他離開德國之後,再安排和他妻子相會的,可是他 自己才一脫險,整個柏林已被盟軍占領,他失去了任何聯絡,只好自 己遠走他方,他一直到了烏拉圭,躲了下來,經過了長期的整容,在 六○年代初,搬到了瑞士,他需要長期地改變習慣,接受各種各樣的 治療,使他看來年輕,他早在逃亡之前,已經將極大數量的財產,和 搜刮來的各種珍寶,轉移到了安全而秘密的地方──」 土耳其皇說到這里,臉上不禁現出興奮的紅色來,說道:「你可 知道,他的那些錢和寶物,使得他成為世界上最有錢的人!」 年輕人呆了片刻,道:「當時,你的反應怎樣?」 土耳其皇道:「我只是聽著,聽他斷繼續續地講著,等他告一段 落時,我才這樣問他:「元首,你將這一切告訴了我,不是將你的秘 密完全暴露了麼?」他的回答是:「我已經不在乎了,我只要找到她 !」你看看,他什麼都可以放棄,只要見到她的妻子!」 年輕人站起來,又坐下,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那是他全然料不 到的。 土耳其皇接著道:「他答應,只要我們能找到他的妻子,他可以 給我們一切,老天,你可知道,他手中旁的不說,單是那一百多幅油 畫,已經──」 年輕人揮著手,打斷了土耳其皇的話頭,可是當土耳其皇住口之 後,他又不出聲。 過了好久,年輕人才道:「你已經和奧麗卡見過面,她的意見怎 樣?我和她之間──」 土耳其皇道:「我知道,當時我對希特勒說,我可以替他找到他 的妻子,但是必須有兩個人和我一起工作,希特勒就派人叫奧麗卡來 ──」 年輕人閉上眼睛一會,他想起奧麗卡戴著面紗,離開酒店的情形 。 土耳其皇又道:「希特勒又對我說,自從上兩年開始,他一直用 他這個名字,在各種引人注目的場合出現,希望他的妻子能主動來找 她,可是沒有結果,他也想到,他的妻子,一定是在蘇聯、那和你的 猜想,完全一樣!」 年輕人不知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苦笑,這種情形,實在是令他 不知所措的,他本來全然以開玩笑的心情,來作種種假設,誰知道這 些假設,全是真的。 年輕人道:「你還未說到奧麗卡!」 土耳其皇道:「是的,你一定很得罪了奧麗卡,我從未看到她加 此盛怒過!」 年輕人皺著眉,不出聲。不錯,他是得罪了奧麗卡,他這時,也 有點相信奧麗卡和慘死在古屋中的那個女人是沒有關連的。但是事實 是:朱蘭死在古屋中。不過眼前一連串的事,似乎又和朱丰、朱蘭兩 父女,一點關連都沒有,年輕人找不出任何地方,可以將朱丰父女慘 死和這個希特勒聯系起來。唯一的聯系,只不過是希特勒曾參加了朱 丰遺物的拍賣,但那決不足成為兩者之間有關連的根據。 看來,那是兩件完全獨立的事,可是連年輕人自己也不知道為了 什麼,雖然一點証據也沒有,但是他總覺得這些事,是有關系的。 年輕人自管自皺著眉在沉思,土耳其皇接著道:「我向她一提到 你的名字,她就怒不可遏,但是,她畢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知道這 件事,非要我們三個人合作不可,所以,我想你們應該忘記那件不愉 快的事。」 年輕人怔了一怔,有如夢乍醒的感覺,他望著土耳其皇,緩緩地 說:「你的意思是,你已經說服了奧麗卡,她肯和我合作?」 土耳其皇神情高興地點了點頭,而年輕人也在這時,腦海之中, 有千百個疑問在打著轉。 不錯,奧麗卡對這種事有興趣,但是她絕不是天真到了單為興趣 就肯做這種事的人,一定還要有好處,可是,什麼樣的好處,能使她 隱忍怒意呢? 年輕人一想到這個疑問之際,思緒還十分混亂,他想到有兩個可 能,一個可能是,朱蘭的死就是奧麗卡下的毒手,奧麗卡表示受了冤 枉,那是裝出來的。在那樣的情形下,奧麗卡為了利益,自然比較容 易放下這件「不愉快的誤會。」第二個可能,利益實在太大,大到了 使奧麗卡感到,就算被人冤枉,也不值得再計較。 年輕人一面迅速地轉著念,一面喃喃地道:「為什麼?為什麼? 」 土耳其皇連續不斷地拍著年輕人的肩頭,道:「你怎麼還不明白 ?這個人是希特勒,他曾經擁有大半個世界,他現在還擁有不知多少 財富──」 土耳其皇講到這里,不由自主,喘息起來,不知是因為興奮,還 是緊張,接著又道:「而他現在,寧愿什麼都不要,換回他的妻子! 」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道:「他難道沒有想到,就算他的妻子真的 還在,年紀已經接近六十歲了!」 土耳其皇立時說道:「他也不是年輕人!」 年輕人不由自主地搖著頭,這一切,全是不可能的,根本不能成 立的事。但是,一切堆上來的事,仿佛都從不可能變為可能。 土耳其皇揚了揚頭,道:「別猶豫了,我可以保証,在我們以前 的任何買賣之中,沒有一樁能比這樁的利潤更高的,除非你沒有勇氣 !」 年輕人不禁有點啼笑皆非,道:「這不是勇氣的問題,事實上, 那個女人是不是在人世,還是疑問,就算她還活著,也不一定在蘇聯 ──」 年輕人的話還未講完,土耳其皇已經眨著眼,笑了起來,道:「 她一定在,一定會被我們找到!」 年輕人陡地一呆,但是他的發怔,只是極短時間的事,他隨即明 白了。他睜大了眼,土耳其皇的神情很高興,道:「你終於明白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一定要三個人合作的原因。」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道:「騙局?」 土耳其皇立時道:「別說得那麼難聽,應該說,由我們設計,使 一個已失去了人生樂趣的人重新燃起了生命之火。」 年輕人「哼」地一聲,道:「由奧麗卡假扮那個女人?那何必要 我,只要你們兩個人就可以了!」 土耳其皇來回踱了几步,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才又轉回 身來。 土耳其皇轉過身來之後,望定了年輕人,道:「一定需要你,我 和奧麗卡已經有了初步的行動計划,你是不是要和她見一見?」 年輕人皺著眉,未置可否,土耳其皇已經走向電話,拿起了電話 來。 年輕人的心緒很亂,而土耳其皇的聲音又很低,是以他并沒有聽 到土耳其皇在電話中,講了一些什麼,土耳其皇只講了几句話,就放 下了電話,轉過身來,道:「走吧,我們應該在一起商量一下!」 年輕人本能的反應,是想拒絕,可是他卻非但沒有開口拒絕,而 且也沒有作拒絕的動作,他只是看來有點發怔,卻跟著土耳其皇,走 了出去。 年輕人的心境,實在很矛盾,他不想參與這件事,可是整件事, 從朱丰被殺算起,又有著太多的疑竇,如果他不參加進去,他就無法 揭開這些謎。 跟著土耳其皇離開了住所,上了土耳其皇的車,車子一直向郊外 駛去,不一會,就駛進了一幢建 在海邊崖上的房子的花園之中。 車子還沒有停下來,年輕人已經看到了奧麗卡。 在花園的一個噴泉之旁,奧麗卡側對著車子的來路,站著,一動 也不動,噴泉的水落在水池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四周圍的環境很幽 靜。 車子停下,土耳其皇先下車,年輕人略停了片刻,也下了車,奧 麗卡站著不動,風吹著她的臉紗,年輕人和土耳其皇一起向前走過去 。 奧麗卡仍然站著不動,土耳其皇大聲道:「他來了!」 奧麗卡的聲音很冷淡,道:「你對他說就可以了,何必又帶他來 ?」 土耳其皇笑著,一副和事老的樣子,道:「算了吧,這是一件大 事!」 奧麗卡始終沒有望向年輕人,只是向前略走了几步,在噴水池邊 ,坐了下來,年輕人一直不出聲,土耳其皇拍著噴水他的邊,示意年 輕人也坐下來,三個人全坐下之後,是一陣靜寂。 土耳其皇輕輕咳了一聲,說道:「我先將計划的大概說一說,看 看你有什麼意見。」 年輕人無可無不可地點著頭,土耳其皇指著奧麗卡,道:「首先 ,我們都應該肯定,由奧麗卡來假扮那個女人,一定可以瞞過希特勒 。」 年輕人并沒有立時回答。 年輕人沒有立時回答,并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要將這個可能 ,好好地想一想。 在過了約莫兩分鐘之後,他才道:「是的。」 他的回答很肯定,是有根據的,第一,希特勒和他的妻子,已經 分開了將近三十年,第二,現在的化裝朮,可以使奧麗卡徹底變成第 二個人,第三,奧麗卡可以先熟讀有關那女人的一切資料,以她的隨 機應變的能力而論,的確可以假冒得天衣無縫。 土耳其皇立時道:「所以,問題就在於要希特勒相信,這女人真 是我們從蘇聯國家安全局的手中弄出來的,這一點最重要!」 年輕人揮了揮手道:「等一等,你們已經完全肯定,兩個希特勒 是一個人?」 土耳其皇望向奧麗卡,顯然是要奧麗卡回答這個問題,奧麗卡卻 仍然望著在陽光下光芒閃耀的噴泉,她的聲音很平板,道:「是的。 」 年輕人立時道:「為什麼?」 奧麗卡仍然像一尊石像一樣地坐著,但是她的回答也來得很快, 道:「除了他,沒有人可能有那批美朮品。」 奧麗卡打開手袋,取出了一本袖珍的照片簿來,她仍然不望向年 輕人,只是揮一揮手,將那本照相簿向年輕人拋了過來,道:「你自 己去看。」 年輕人接過照相簿來,隨便打開了一頁,就怔了一怔,他看到的 兩幅照片,是油畫的攝影,一幅是花桌,另一幅,是一個坐在一張搖 椅上的小女孩。他對於藝朮品不算是很有研究,但是這兩幅畫都相當 出名,那是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被德國占領軍掠奪走的許多幅名畫中 的兩幅。 年輕人又翻過了一頁,他看到了更多同一類的名畫,挂在一個地 窖的牆上,而那位希特勒先生,坐在地窖的中心,看來很冷清。 照片一共有十几張,全是同類的,展示出來的藝朮品,不但有油 畫,雕塑,還有許多著名的古物,都是極其精美,價值連城,而且, 大半是查有實據,被德國占領軍在各國搶走,而戰後又蹤跡杳然的東 西。 年輕人呆了半晌,道:「照片是可以偽造的,而且,沒有人能夠 在照片上判斷這些東西的真或假。」 土耳其皇立時道:「說得對,但是這許多失蹤的東西全在一起, 你沒有一點懷疑?」 年輕人聽了,不禁苦笑了起來。 土耳其皇又道:「我肯定那些東西全是真的,這些東西在什麼地 方,也只有希特勒一個人知道,我相信,這里顯示的,還只是一部份 ,不是全部。而且,別忘記,除了藝朮品之外,還有大量的黃金、鑽 石,寶石、現金,甚至於不知多少,意想不到的財富!」 年輕人仍然充滿了疑惑,道:「我認為,至少他得將這個地窖的 所在告訴我們,讓我們看到了這些東西,才能証明他真正的身份!」 土耳其皇又向奧麗卡望去,奧麗卡也仍然看著噴泉,道:「我認 為不必了,看看他給我們的第一期活動費,就可以証明了。」 奧麗卡又揮過了一張支票來,年輕人接在手中,看清了它的面額 ,土耳其皇已經迫不及待地道:「我已經和瑞士銀行聯絡過,這張支 票是隨時可以兌現的!」 年輕人不禁悶哼了一聲,為了一個將近六十歲的女人,肯花那樣 大數目的金錢,這個人,除了是深愛著這個老婦人的人之外,不會再 有別的人,這一點,真是不必再懷疑的了。 土耳其皇自年輕人的手中,輕輕取回支票來,道:「這還不過是 第一期的活動費!」 年輕人停了片刻,才道:「好,你的計划是──」 土耳其皇道:「我的計划分成兩部份,一部份,由奧麗卡獨力完 成,她將在土耳其一個隱秘的地方住下來,那地方接近蘇聯的邊境, 在那里,她要研究一切有關那女人的資料,包括很少但可以找得到的 影片,而且化裝起來,等待我和你完成另一部份的計划。」 年輕人聳了聳肩,道:「我和你,偷進蘇聯的國境去?」 土耳其皇道:「不,公開進去。」 年輕人笑了起來,道:「憑什麼?」 土耳其皇有不愉之色,道:「別忘記,我是土耳其皇,我的身份 ,對俄國人有一定的利用價值,多年之前,就曾有俄國特務和我接頭 過。」 年輕人點了點頭,喃喃地道:「對,他們對一切政治垃圾,都有 興趣!」 土耳其皇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緊捏著拳,指節骨格格作聲,道: 「我原諒你第一次!」 年輕人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土耳其皇的神色才緩和了下來,道 :「我可以和他們接頭,他們一定會有興趣,我就可以入境,而你, 就作為我的隨員,我們一起進去,就那麼簡單。」 年輕人似可非可地道:「然後呢?」 土耳其皇道:「以我的身份而論,當然是他們的貴賓,但是也絕 不會公開招待我們,招待我們的,自然是國家安全局,而且絕對保密 ,但不論如何保密,莫斯科是一個充滿了各種各樣職業特務的地方, 我和你到達的消息,一定會傳開去,我相信希特勒一定會通過種種途 徑,知道我們已在蘇聯的消息。」 年輕人又喃喃地道:「是的,使他知道我們的確在蘇聯,這一點 很重要。」 土耳其皇剛才的不愉快,已經一掃而空了,他又說道:「然後, 我們就暗中散布謠言,一定也會很快地傳出去。然後,在適當的時機 ,我們制造一點小意外,例如爆炸秘密警察的一個拘押所之類,再制 造謠言,說希特勒的妻子,已經叫人救走了。」 年輕人微笑了起來,說道:「只要我們將事情做得乾淨俐落,我 們就可以離開了!」 土耳其皇伸手在噴水他的邊上,用力一拍,道:「對,我可以對 他們說,我要回土耳其去,從事有利他們的活動,我們安然離境,和 奧麗卡會合,再等上一段時間,那時候──」 年輕人接上道:「那時候,在莫斯科的謠言,一定也傳到希特勒 的耳中了!」 土耳其皇攤了攤手,道:「是,大功告成了!」 年輕人向奧麗卡望了一眼,奧麗卡自始至終,不曾望向他,年輕 人站了起來道:「好計划,可以說天衣無縫,希特勒一定會上當的。 」 土耳其皇向年輕人伸出手來,道:「合作?」 年輕人略為猶豫了一下,也伸出手來,和土耳其皇握著手,兩個 人一起向奧麗卡望去,奧麗卡的神色很冷很冷,但她也伸出手來,三 個人的手握在一起。 直到這時候,年輕人的心中,仍然有滑稽的感覺,因為一切似乎 都是在不可能的基礎上進行的,可是一切又那麼實在。 他也只好相信,兩個希特勒真的只不過是一個人,因為如果不相信這 一點,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在分手之後,好几次,他想找他的叔叔,將事情告訴他老人家, 可是他卻沒有那樣做,土耳其皇和他保持聯絡,奧麗卡第二天就走了 ,當然,是到土耳其,鄰近蘇聯的一個秘密地方去了。 在第七天,早上,天還未曾全亮,土耳其皇就來了,態度很神秘 ,年輕人只帶了一點應用的東西,就和土耳其皇一起離開了住所,他 們來到碼頭,天才亮,在一艘巨大的貨輪旁,有几個俄國人,神情緊 張地在探望,一看到了他們,就迎了上來,雙方不說話,立時上了輪 船,到了輪船上的一間房間中。 在那間堪稱華麗的房間中,有一個六十歲左右,身形很矮的俄國 人在等著他們,房間的門關上,那俄國人還未曾開口,年輕人已經覺 得船在開航了。 土耳其皇和那俄國人相擁為禮,那俄國人好像很看不起年輕人, 只是向他略點點頭,就坐了下來,不住道:「別說什麼,什麼也別說 !」 接著,他就轉身,拉開了窗帘,望著窗外,海港兩旁的建 物, 在移動著,直到一小時後,望出去已經全是汪洋大海,那俄國人拿起 電話來,問了一句話,又放下電話來,這才滿面笑容地道:「我們已 經在公海上了!」 他的一句話,打破了將近一小時的沉寂,土耳其皇也吁了一口氣 。 那俄國又道:「歡迎你,陛下!」 他在稱呼「陛下」之際,口氣中全然沒有最起碼的尊敬,土耳其 皇的神情多少也有點尷尬,可是他顯然不在乎這一點。 俄國人又道:「我是齊非少枚,記得,陛下從現在起,我是你的 直接聯絡人,你明白這個身分的意思麼?」 聽到對方的官銜,只不過是一個「少校」,土耳其皇的神情,顯 得很委屈,可是他卻忙道:「是,是,我知道,那是說,我的一切行 動,都要……要徵求你的同意?」 齊非少校放肆地笑了起來,道:「可以那麼說,可以那麼說!」 俄國人的話,令得土耳其皇不由自主抹著汗,齊非又向年輕人望 來,道:「陛下,對於你的隨員,我們經過調查,但是我們查不到什 麼!」 士耳其皇忙道:「這正是他的優點,几乎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人 ,所以,他可以進行任何工作,而不會在事先有人懷疑他。」 齊非少校摸著下顎,仍然望定年輕人,不住讓出「唔唔」的聲音 ,道:「我們不是很喜歡這一點,但是基於雙方精誠無私的合作,我 們還會繼續調查,反正現在是不要緊的了!」 他的話,意思很容易明白,年輕人一點沒有反對的表示。 大寶藏3. 船在海參威海岸,齊非少校、土耳其皇和年輕人三個人首先上岸 ,碼頭上有一輛軍車,車廂是密封的,土耳其皇名義上是貴賓,實際 上和囚犯無異,才登車,車子就轉向機場,接著,就上了一架軍機。 軍機一升空,就在高空飛行,齊非少校虎視眈眈地盯著土耳其皇 ,像是怕他在忽然之間,改變了主意,自飛機上跳下去一樣。 年輕人心中覺得很滑稽,土耳其皇看來很鎮定,用他流利的俄語 ,不斷和齊非少校交談。 飛行持續了十小時以上,在這十小時之中,停了兩次,都是停在 不知名的軍用機場上,最後一次,是在一個較大的機場上、飛機才一 停下,齊非少校的神情,就顯得相當緊張,艙門打開,他向土耳其皇 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留在座位上,然後,他已先走了出去。 年輕人向外望去,停機坪上,全是一列一列的軍機,很遠處,好 像有一抹淡淡的小影,看不到有城市,約莫半哩之外的一群建 物, 看來是空軍的基地。 年輕人當然無法辨認出那是什麼地方,他看到齊非下機後,有一 輛車子駛過來,車中坐著一個中年人,齊非湊近去,和那人講著話。 年輕人轉過頭來,低聲道:「看來我們到目的地了!」 土耳其皇像是正在出神,忽然被年輕人的話嚇了一跳一樣,迫不 及待地應道:「是!是,我們到了!」 年輕人笑了起來,道:「怎麼,你害怕?」 土耳其皇搖著頭,道:「不,不。」他雖然在連聲否認,可是誰 也看得出,就算他并不是害怕,他也是在極度的緊張之中。年輕人皺 了皺眉,土耳其皇看來有點精神恍惚,他忽然又嘆了一聲,口唇掀動 著,但是并沒有發出聲來。年輕人的心中,陡地起了一陣疑惑,因為 土耳其皇的神態,十分奇怪。可是他還沒有問出口,齊非少校已叫了 起來,土耳其皇連忙下機,年輕人也站起來,剛侍跟下去,可是他才 出現在艙口,齊非少校就指著他大聲道:「你,留在機上!」 年輕人陡地一呆大聲道:「陛下!」 他是以土耳其皇隨員的身分來到的,這時,他感到事情有了意外 ,自然希望土耳其皇能為他說几句話,可是,土耳其皇就像是根本未 曾聽到他的叫聲一樣,逕自走向那輛車,而齊非少校也聲勢洶洶,向 年輕人逼過來。 突然之間,年輕人感到,自己是趺進了一個圈套了。 年輕人只是感到自己跌進了一個圈套,但是他卻還未能知道那是 什麼圈套,目的為了什麼。 他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事情的發展,和預先的安排不同 了。 他和土耳其皇分了開來,而且,在他高叫而土耳其皇不予理睬之 際,他立即就知道。這種變化,是土耳其皇早知道的。 年輕人的反應很快、可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他除了知道自己 已經跌進一個圈套中之外,實在沒有任何應付的辦法。 土耳其皇一上那輛車,車已疾駛而去,而齊非少校也又已上了飛 機,毫不客氣地將年輕人一推,年輕人向後退了一步,齊非少校一側 身,另一個身形魁梧的人上來,一伸手,將一個手銬,銬住了年輕人 的右腕,手法之熟練,証明他是一個以捕人為業的人。 年輕人停了停,隨即叫了起來,道:「「喂,這算什麼?發生了 什麼事?」 齊非少校只是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飛機又繼續起飛,這一次,航 程比較短,半小時之後就降落,那人拖著年輕人,動作粗暴地下了機 ,將他推進了一輛密封的車子之內,而且將自己的手,和年輕人銬在 一起。車廂是密封的、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車身顛簸得很厲 害,可知車子根本不是駛在公路上,約莫又過了半小時,車子略停, 接著,便聽到沉重的鐵門開啟聲,年輕人又叫了起來,道:「你們將 帶我到什麼地方去,為什麼?我是土耳其皇的隨員!」 與他同車的齊非少校和另一個人,一聲不出,車子又駛了几分鐘 ,再停下,車門打開,年輕人被那人粗暴地拉了去。 一到了外面,年輕人不禁吸了一口氣,他看到的是深灰色的高牆 ,和一排一排的鐵柵,毫無疑問,那是一座監獄!而且,照目前所見 的這種陰森氣氛來看,這還不是一座普通的監獄。 年輕人一看清了四周圍的情形,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 可是他隨即發現,他絕沒有逃脫的機會,不論他的動作多麼快捷 ,他至多只能走出兩公尺,就會 橫倒地。 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由得那人拉著,向前走去,他一共經過七 度鐵門,在每一度鐵門前,都停留了片刻,等候鐵門打開,然後,就 是一條至少有一百公尺長,密不通風的通道。 在通道的盡頭,他被拉進了一座升降機,升降機不是向上升起, 而是向下落,落了約有十公尺,又是另一條走廊,走廊兩旁,有許多 門,每一扇門前,都有兩個守衛。年輕人被帶到其中一間門前,停了 一停,門打開,年輕人被推了進去,房間內的布置,居然很豪華,一 張巨大的辦公桌後,坐了三個人,中間的那個,穿著便服,樣子很普 通,左,右各一個,反倒是穿了少將制服的軍人,神情威嚴。 年輕人才一站定,看到齊非少校在行敬禮,又指了指他,左面那 位將軍道:「好,放開他,將他留給我們來處理。」 和年輕人銬在一起的那人,解開手銬,和齊非少校,一起退了出 去。 左首的那位將軍立時道:「請坐!」 年輕人在桌子對面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攤了攤手道:「看來, 我問我為什麼會來到這里,那完全是多餘的了!」 中間那人微笑著,道:「不,你可以問。」 年輕人挺直了身,道:「好,我為什麼會來到這里的,請問。」 中間那人雙手交叉著放在桌上,向前略俯了俯身子,道:「因為 你是我們所要的一個重要人物!」 年輕人略怔了一怔,立時放聲大笑了起來。他實在是啼笑皆非的 ,所以笑聲聽來也很古怪,他道:「我看不出我和你們之間,有什麼 關系!」 中間那人道:「有的因為你知道一項陰謀,并且正在利用這項陰 謀!」 年輕人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從眼前的情形來看,桌子後面的 三個人,一定是高級情報人員,中間的那個,雖然穿著便服,但是他 的地位一定最高,不過年輕人還是不朋白對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如果說,對方已知道,他和土耳其皇來這里的真正目的,那絕不 致於造成如此嚴重的局面,而且,年輕人早已肯定,土耳其皇根本是 和他們合謀的。 年輕人呆了一呆,才道:「我要見土耳其皇,我是他的隨從── 」 他的話還未講完,那三個人已一起笑了起來,中間那個道:「不 必了,你根本是他帶來的,他領到酬金已回去了!」 年輕人陡地震動了一下,不由自主,站了起來,他真的是中了圈 套,根本是土耳其皇將他出賣,編了一套鬼話,將他騙到這里來的。 土耳其皇那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年輕人一點也不知道,但是 他卻知道一點,這件事,可大可小,自己正在極其嚴重的關頭。他又 坐了下來,道:「我看,不單是我上了當,你們也上當了,整個事情 的經過是這樣──」 年輕人本來是想將他自己,土耳其皇和奧麗卡三人之間的計划, 詳細講出來的,這件事,講起來雖然長,而且對方也不容易明白,但 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最好還是完全照直說,因為只有照直說了, 才不會和情報、特務等扯上關系。而在蘇聯的情報,特務機構屬下的 監獄之中,如果與這些扯上了關系,他就有可能在高牆和鐵牢之中, 渡過他的一生。 但是,他還沒有機會講出他的故事來,中間的那個人,就揮了揮 手,問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他一面說,一面將一張照片,推向年輕人,年輕人伸手接了過來 。 他當然認識這個人,照片已放得相當大,而且拍得很清楚,在照 片看來,背景像是一個拍賣場,照片可能是偷拍的,照片中間的一個 人,就是那個咬著雪茄的阿道爾夫.希特勒。 年輕人點頭道:「是,我認識他。」 桌後三個人,互望了一眼,有一種很狡詐的神情,年輕人連忙說 道:「你們聽我說,事情正是由這這個人而起的,這個人,自稱是阿 道爾夫.希特勒,他有可能,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那個德國元 首,我們──」 年輕人講得雖然急驟,但是仍然彼中間那人,打斷了話頭,道: 「他不是,你不必用一些謊話來騙我們!」 年輕人呆了一呆,他不明白對方何以說得如此之肯定,中間那人 又說道:「我們軍方,有著真正的希特勒已死的確切情報!」 年輕人苦笑了一下,道:「那就好了,那麼,事情和我又有什麼 相干?」 中間那人道:「大有關系,這個人,襲用了希特勒這個名字,你 先說說他真正的身分,和我們所得的情報,印証一下,再繼續談下去 !」 年輕人不禁苦笑起來,他要是知道這個人的真正身分,那倒好了 。 年輕人在苦笑了一下之後,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事實 是這樣──」 左邊那個將軍,在年輕人進來之後,一直沒有開過口,這時陡地 用力一拍桌子,喝道:「少廢話,我們沒有空聽你編故事,只要你說 實話!」 年輕人又怒又吃驚,大聲叫道:「好,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你們能告訴我?」 右邊那將軍現出一種十分陰森的神情來,冷冷地道:「當然,你 不會一下子就說實話的,但是,當你參觀過我們這里的設備之後,我 想你一定肯說的!」 他在提及「我們這里的設備」之際,那種語氣,令人有不寒而栗 之感。 年輕人苦笑著,道:「實實在在,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們找到了我 ,你們所得有關我的情報,一定有錯誤,我只不過是一個有機會就揀 便宜的人,和任何國家的政治,都扯不上關系。」 中間那人「哼」地一聲說道:「你太客氣了吧,在南美洲發動武 裝叛亂,建立一個印地安帝國,不就是由你策划的麼?」 年輕人陡地一震,剎那間,他明白了,他陡地揚起手來、他有許 多話要說,要為自己剖白,要告訴對方,他們弄錯了。 可是他要說的話實在太多,一時之間,他只是叫了起來,道:「 不是我!」 中間那人陰森地笑了兩聲,道:「不是你,是誰?」 當然,策划那次武裝進攻的不是他,而是奧麗卡,但是,為什麼 這几個蘇聯的高級情報人員說是他呢?這一件事,再加上土耳其皇出 賣了他,一切還不明白麼? 一切實在再明白也沒有了,奧麗卡在陷害他。 奧麗卡設下了圈奏,和土耳其皇合作,利用他的假設,使他上鉤 ,將他弄到了這里來,到了蘇聯情報人員的手中,情形比被拋棄在南 美叢林或是撒哈拉大沙漠中更壞,奧麗卡是藉此報復,報復他的掌摑 ,他早就應該想到的,奧麗卡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但是他還是乖乖 地進了圈套之中,脫身不得了。 這種報復手段,實在太凶了一點了。 年輕人不由自主,嘆了口氣,他的額上和鼻尖上,已經不住地沁 出汗珠來。 他朝著坐在面前的三個人,覺得要是不將事情弄清楚,自己是絕 脫不了身的。 這時,中間那人又抽出一張相片來!交給年輕人。 照片上那人,他也是認識的,可是他決絕未曾想到,這個人在 整件事情中會是一個重要人物,那個人,就是朱丰。 在年輕人發呆間,中間那人陰森地道:「怎麼,看來有點臉熟肥 !」 年輕人憤然地放下照片,道:「不止臉熟,我根本認識他!」 中間那人的聲音變得很嚴厲,道:「那麼你為什麼剛才提也不提 ?」 年輕人道:「這個人是一個錢幣商,我只為了搜集錢幣,才和他 有來往的,這個人在整件事情中,有什重要?我完全不明白!」 中間那人冷笑著,接下了一具對話機的掣,吩咐道:「來兩個人 !」 年輕人跳了起來,沖向辦公桌,用力在辦公桌上敲著,叫道:「 我說的全是實話!」 桌後的三個人全然無動於衷,房間的門打開,進來兩個人,動作 極快,不等年輕人有任何反抗的動作,就在他的身後,一邊一個,將 他緊緊挾住,令得他動彈不得。年輕人喘著氣,他知道自己實在是到 了有理說不清的地步,在這里,完全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他的忙,而他 自己,也可以說拿不出任何辦法來,奧麗卡這步棋,實在是下得太狠 了。 中間那人揮了揮手,挾住了年輕人的那兩個人,就拉著他向外去 ,年輕人在門口,用腳撐住了門,道:「去找土耳其皇,他愚弄了你 們,去找那個叫奧麗卡的女人,去找他們!」 桌後的三個人,看不出什麼反應,而年輕人已經被拉了出去,一 直叫人拉著,經過走廊,被推進了一扇鐵門之中。 年輕人進了那扇鐵門,鐵門立時關上,他被關在一個三公尺見方 的牢房內,牢房的四壁全是水泥的,什麼也沒有,甚至沒有燈,光線 只從鐵門上兩個小孔中透進來,年輕人喘著氣,他覺得這時他的遭遇 ,簡直和「基度山恩仇記」中的那個男主角一樣了。 他呆了片刻,雙手抱著頭,在那冰涼的水泥地上,坐了下來,他 告訴自己:鎮定,在現在這樣的情形下,一定要鎮定。 鐵門外的燈光,一直亮著,年輕人完全無法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 ,也不知道日子。 進了這個小牢房之後,年輕人就沒有出去過,他的食物,由鐵門 上的小孔中遞進來,一日兩餐,只是面包和開水,與食物遞進來的同 時,還有一只膠袋,供他排 之用,他估計自己在牢房中,至少已過 了十天以上,不論他如何大叫大嚷,完全沒有人理他。 那真是可怕之極的一段日子,他和外界完全隔絕了,根本沒有人 知道他在什麼地方,而他也無法向任何人求援!這十天時間,連他自 己也有點不信,他居然可以捱得過去。不過時間總是那樣過去,不管 你是在享受著歡樂,或者被痛苦煎熬著,時間總是那樣地過去。 年輕人是在有一天的下午時分,突然精神一振,從硬而冷的水泥 地上,直跳了起來的。 因為他聽到了新的腳步聲:這些日子來,他巳經聽慣了守衛的有 規律的腳步聲,所以,一聽到有新的腳步聲之後,他就可以知道,另 外有人來了。 他自然無法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也無法知道來的人對他是利還是 不利,但是那至少總代表著,情形有了改變,而他所祈求的,就是情 形有改變,因為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變化,會比現在那樣,永遠受 幽禁下去,更加可怕的了。 陌生的腳步聲漸漸移近,來到門口停止,年輕人興奮得豎起耳, 向外聽著,他先聽到了几下交談聲,模糊不清,完全聽不清交談的內 容。 接著,便是鐵門的鎖孔中傳來了一陣聲響,然後,多少天來,一 直緊閉著的鐵門,慢慢打了開來,除了一個守衛之外,還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年輕人是對之絕無好感的。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只要 能見到一個熟人,就算這個人叫人討厭,都是喜出望外的了。 站在門外的是齊非少校,年輕人立時向前走去、由於興奮,他一 時間之,几乎講不出話來,要定了定神,才道:「你來了,真好,少 校,我想,你們已經弄清楚了,是不是?」齊非少校臉上的神情很奇 特,看不清他是在笑,還是在表達其他什麼的表情,他只是上下打量 年輕人几眼,道:「請跟我來!」 年輕人長長吁了一口氣,立時向外走去,齊非少校走在前面,他 決不是談話的好對象,但是年輕人卻不斷對他講著話,在這一段幽禁 的日子里,他甚至於要對著水泥牆來自言自語,何況這時,齊非少校 總是一個人。不過,齊非少校卻完全沒有回答。 十分鐘之後,齊非少校已帶著年輕人,來到了一扇有著守衛的房 門口,那個房門口,年輕人絕不陌生,他第一次來到,就是在這里會 見那兩個穿著將軍制服的人,和那個高級特務人員的。 和上次一樣,齊非少校自己沒有進去,門打開,他只是示意年輕 人走進去。 走進了房門,一切仍然和十多天之前一樣,三個人并排坐在桌子 後面,兩個穿著將軍制服,中間那個人,穿著便服。 所不同的,年輕人才一進去,那三個特務頭子的臉上,就現出一 種異樣的笑容來,那也是特務的標准表情之一,完全使你不明白他們 心中在想什麼。 中間那人指著一張椅子道:「請坐!」 年輕人坐了下來,中間那人又道:「好了,經過這些日子的考慮 ,我們可以從新開始了!」 年輕人陡地一怔,一時之間,不明白對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中間那人又道:「你應該說老實話了,不然,你又會回到那囚室去, 關閉更久,而且,如果我們發現你不肯合作的話,可能將你完全遺忘 !」 年輕人只覺得背梁上,一股涼氣,直透了出來,他陡地站了起來 ,道:「什麼?我以為你們已經找到了土耳其皇,已經將事情弄清楚 了!」 那三個人互望了一眼,中間那人冷笑了一聲,拉開了抽屜,將一 張放大了的照片,放在桌面上,向年輕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過來 看。 年輕人立時走近桌子,當他的目光一接觸到了那張相片之際,他 不禁陡地抽了一口涼氣。 照片上的是土耳其皇。 不過,自從他認識土耳其皇以來,土耳其皇總是神氣十足,體態 軒昂的,他從來也想不到,土耳其皇有一天會變成這種樣子。 照片上的土耳其皇﹔身子蜷屈著,躺在一個大理石的石級上,那 些石級,年輕人看來,也很眼熟,不過一時之間,他也想不起那是什 麼地方了。 土耳其皇的雙眼睜得極大,臉上是一種極奇驚訝的神情,在他的 雙眼之間,另有一個深孔,有血流出來,血流過他的鼻子,順著他的 下額流下去,一直到地上。 那就是使土耳其皇致命的一槍,而且,一定只有神槍手,才能發 出這樣致命的一槍。 年輕人只覺得身子發僵,手撐在桌上,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年輕人才道:「你們殺了他?」 中間那人顯得很惱怒,道:「我們為什麼要殺他?他是我們的朋 友!」 年輕人几乎是在嚷叫,道:「他不是你們的朋友,至少,他欺騙 了你們,供給假情報,你們扣留我,完全沒有用,一點也沒有。」 那三個特務頭子仍然是一副深不可測的樣子,左首那個道:「你 說的那個奧麗卡,就是這個人?」 他一面說,一面又取出了一張照片,放在桌上。 在那一剎間,年輕人感到一陣昏眩,他實在提不起勇氣去看那張 照片,因為他怕又看到一個中槍慘死的人。 年輕人已經可以肯定,他會在這里,完全是因為奧麗卡的詭計, 但是即使是那樣,他也不想看到奧麗卡慘死的樣子。 他先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將目光集中在那張相片上。 還好,相片的奧麗卡沒有死,照片是在高爾夫球場上拍的,奧麗 卡正在揮棒打球。 左首那人又道:「是不是她!」 年輕人沉聲道:「是,如果你們可以找到她,也一樣可以將事情 弄明白,我和她有一點私人感情上的糾葛,說來話長,而且這種男女 之間的事,你們也不會明白。她恨我,我會到這里來,全是她的安排 ,她要借你們的手來使我受苦,她的安排,上次我已經詳細和你們講 過了,我說的全是真話──」 年輕人本來還想再多說一點的,可是從那三個特務頭子的神情上 ,他發現自己再說下去,也是沒有用的,只好住了口。 左首那人道:「她也失蹤了,我們找不到她。」 年輕人怔了一怔,要是蘇聯特務機構的人,也找不到奧麗卡的話 ,那麼,奧麗卡真的可以算是失蹤了。 年輕人苦笑了一下,道:「這樣說,不論我怎樣剖白,都是沒有 用的了!」 三個特務頭子又交換了一下眼色,中間那個道:「你上次曾說, 土耳其皇和奧麗卡,使你相信那個自稱希特勒的人就是真的希特勒, 是因為有一些照片,在那些照片上,可以看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失 去的很多藝朮精品?」 年輕人忙道:「是!」他接著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不是容易受 騙的人,那些照片是真的,一點接駁的跡象都沒有!」 三個特務頭子呆了片刻,又低聲交談了几句,中間那人道:「我 們現在,先假設你說的一切全是真的,但是有些問題我們想不通!」 年輕人一聽對方這樣講,整個人都松弛下了來,長長地吁了一口 氣,道:「我相信那樣,問題比較容易解決,你們有什麼想不通的事 ,我一定可以解釋。」 中間那人道:「首先,你說那個希特勒,急於要找一個金發女人 ,那個女人是誰?」 年輕人苦笑了起來道:「那本來是我的假設,我假設他是真的希 特勒,又假設他忠於愛情,那麼,這金發女人自然是他的妻子伊娃! 」 中間那人停了半晌,道:「你很聰明,不錯,他要找的女人是伊 娃!」 這下子,年輕人也不禁糊涂起來了,那個希特勒不是真的希特勒 ,他為什麼要找希特勒的妻子?年輕人完全想不通這個問題,所以, 他只好不出聲。 中間那人道:「這一點,我們倒可以解釋,這件事,和第二次世 界大戰時期,軸心三國的最大秘密有關,那是外人所絕不知道的內幕 !」 年輕人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一點不知道,如果不方便的話, 你們也不必告訴我,因為事情完全和我無關,我不想知道!」 中間那人的態度,好像好了很多,居然在他的臉上,有了一絲笑 容,他道:「你現在,想不知道也不行了,因為我們至少已經肯定了 一點,你是中國人,而不是日本人!」 年輕人不禁啼笑皆非,道:「我當然是中國人,是什麼念頭使你 們以為我是日本人的?」 中間那人瞪著眼,說道:「為什麼不能?朱丰是日本人,而你和 朱丰,又有來往!」 年輕人陡地一呆,他和朱丰的來往,不算是很親密,只不過是一 個錢幣收集者和一個錢幣商之間的普通關系。他從來也沒有想過朱丰 是日本人,而且,如果朱丰是日本人的話,他為什麼要裝成是中國人 呢? 年輕人陡地想起,第一次和這三個特務頭子會面之際,中間那人 曾問過他朱丰的身分,如此看來,朱丰的確是有特殊身份的人了。 年輕人想了片刻,才說道:「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朱丰是日本 人,他的原名是──」 中間那人道:「丰城造。是著名的日本軍人,丰城秀吉的後代。 」 年輕人攤了攤手,說道:「身世倒夠顯赫的,不過,那也証明不 了他的真正身分。」 中間那人向後靠了靠,道:「事情要從頭說起,你先坐下來。」 年輕人後退了兩步,坐了下來,中間那人道:「在二次世界大戰 末期,軸心國的三個首腦,會有過一次極其秘密的會晤,東條英磯, 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三個人,在一艘德國潛艇中見面的,這次見面,經 過極其縝密的安排,事後又毀滅了一切有關的文件﹔我們知道這件事 ,是因為紅軍首先攻入柏林,有几個高級德國情報人員被俘,在他們 的口中,才知道了一點梗概。」 年輕人仍然無法在這一番話中,得知丰城造的真正身分,但是他 并沒有插口,只是坐著。 中間那人停了一停,又道:「在這次會面之中,他們三個人討論 了許多問題,其中有許多是決定戰爭策略的大事。也有一項當時看來 是件小事,但是現在看來卻成為極其重要的大事,也在討論之列。」 年輕人轉換了一下坐的姿勢,中間那人續道:「那件事,是關於 軸心國在世界各地奪掠而來的珍寶的,誰都知道,那三個國家的軍隊 ,几乎橫掃大半個性界,他們掠奪了不知多少財富,其中包括藝朮珍 品,罕見的珠竇,以及各種各樣的財寶。還有大量的現鈔。」 年輕人點頭道:「的確,那是誰都知道的。」 中間那人又道:「當時他們的決定是:如果他們失敗了,他們必 須逃亡,利用這許多財富,再想辦法,他們各自找了一個親信的人, 將那些財富,交由這個親信的人保管──」 年輕人失聲道:「丰城造──」 中間那人點頭道:「是的,丰城造是日本方面的保管人,那些珍 罕之極的錢幣,根本不是任何私人力量所能收集得到的。大戰結束, 他就離開了日本,改名換姓,仍然保管著那些財寶,那批錢幣,只不 過是其中的一小部份而已!」 年輕人的聲音有點急促,道:「那麼,那個自稱希特勒的人是─ ─」 中間那人道:「他的原名是保勒.漢斯,是希特勒的一個小 , 希特勒很相信他,所以才將這件差使給了他。不過其中還有一點曲折 ,到了最後,希特勒大部份珍品,轉換了地方,新的地方,只有他自 己和他妻子伊娃才知道!」 年輕人「哦」地一聲,道:「所以,這個漢漸,要找尋伊娃。」 中間那人道:「這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是,這個漢斯,作 為元首的貼身小 ,他更有可能,早已暗戀著元首的情婦,那金發美 人,因為事實上,那批藝朮珍品,雖然不在他的手上,他可以掌握的 財富,還是驚人,光在瑞士銀行的存款,就是天文數字!」 年輕人感嘆地搖著頭,道:「那麼,墨索里尼的財富管理人呢? 」 中間那人道:「那個意大利人最狡猾了,墨索里尼本來是有機會 逃出去的,可是,卻給那人出賣給地下軍,墨索里尼被吊死在廣場上 ,從此,就沒有這個人的下落。」 年輕人欠了欠身子,道:「完全沒有消息?」 中間那人道:「也不致於,有几個二次大戰之後,陡然間成為世 界豪富的歐洲人,其中一個可能就是那個意大義人,可是沒有証據。 」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的確是駭人聽聞的隱秘,他總算已經 有點明白了。 中間那人繼續道:「經過了許多年,漢撕靜極思動了,他用了希 特勒的名字,以豪富的姿態出來活動,目的是在惹人注意,他希望找 到伊娃,得到那批藝朮珍品,也希望找到丰城造和那個意大利人,結 果,他找到了丰城造,我們所得到的情報是,他和丰城造會過面,接 著,丰城造就死了!」 年輕人問:「漢斯下的毒手?」 中間那人道:「不是他,就是他的手下,而原因多半是為了漢斯 不想讓人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或許他還覬覦丰城造的那一份財富。 」 年輕人不禁苦笑了起來,中間那人又道:「丰城造死後,他的女 兒,我們已經確切查過,他的女兒全然不知道她父親的身份,也不知 道她父親的財產有多少,她只是對錢幣沒有興趣,所以就拿出來拍賈 ,她也根本不知道單是那批錢幣,已經如此值錢。不過,就算她知道 也沒有用了,她也死了!」 年輕人忙道:「是的,也是漢斯?」 中間那人點頭道:「証據確鑿,漢斯的手下,曾經拷打過她,不 過沒有得到什麼,那一大批財富,只怕永遠也不會有人找得到了!」 年輕人呆了半晌,他陡地想起,土耳其皇死的地方,那几級熟悉 的石階。 年輕人忙道:「那幢屋子,丰城造住的房子!」 中間那人「哼」地一聲,道:「你以為我們想不到?我們的人去 找過了,什麼也沒有!」 年輕人問:「那麼,土耳其皇為什麼會死在那屋子的石階上?」 中間那人皺了皺眉道:「其中有一段經過,我們是不太清楚的, 土耳其皇可能和漢斯又聯絡過,有可能漢斯許他什麼好處,也有可能 ,又是漢斯下的毒手。」 年輕人用手撫著臉,道:「那麼,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中間那人大聲道:「那還用問?當然是為了那些財富,戰爭期間 ,蘇聯的損失最大,我們應該得到補償。土耳其皇對我們說,你知道 一切內幕,這就是為什麼你會在這里的原因。」 年輕人苦笑道:「他騙了你們──」 年輕人講到這里,陡地站了起來,才一站起,立時又坐了下來。 在那剎那之間,他陡地想到了什麼,可是他想到的,卻還只是一 個極 糊的概念,他甚至無法進一步抓住這個概念。 當他又坐下來之際,中間那人想說話,但年輕人立時揮著手,阻 止他開口,道:「等一等,我想到一點很重要的事情了,等一等── 」 他用手在額上輕輕敲著,陡地又叫道:「對了,你說,土耳其皇 說,我知道一切內幕?」 中間那人點了點頭,年輕人立時道:「那麼這就表示了土耳其皇 知道了一切,他自已知道了一切!」 中間那人怔了一怔,道:「誰知道他的?」 年輕人道:「漢斯,當然是他!」 中間那人蹙著眉,未置可否,年輕人又道:「土耳其皇一定是知 道這個內幕,漢斯可能真的要他幫助找尋伊娃──伊娃是不是在蘇聯 ?」 中間那人搖頭道:「不,早死了!」 年輕人挺了挺身子道說:「事情到現在,很容易就有結果了,找 一個金發女人,讓她假扮伊娃!」 三個特務頭子互望了一眼,年輕人又道:「漢斯還掌握著大批財 富,只有他心目中的伊娃,才能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錢在手頭,而且可 以設法弄回來,說不定,他也知道了丰城造和意大利人的秘密,找一 個女人扮伊娃,我可以助你們成功!」 三個特務頭子又互相使著眼色,中間那人站了起來,道:「你先 回去,我們再討論!」 年輕人忙道:「我不回那囚室去!」 中間那特務頭子忙道:「當然,你可以有最好的侍遇,不過,你 還是要接受監視,我想你不反對吧!」 年輕人聳了聳肩,表示不在乎。中間那人按下一個掣,門打開, 齊非少校又在門口出現,年輕人向門口走去,齊非少校顯然已知道年 輕人的待遇有了變化,所以當年輕人向他走過去之際,他居然笑臉相 迎。 門在年輕人的背後關上,齊非少校先開口道:「你喜歡什麼樣布 置的房間?」 在經過了十天被囚禁在光脫脫的水泥囚房之後,忽然聽了這樣的 一個問題,年輕人不禁有受寵若驚之感,他笑道:「隨便!」 齊非少校卻討好地道:「試試土耳其式的房間,怎麼樣?那里可 以享受古代東方的神秘。」 年輕人不置可否,仍由齊非少校帶著路,來到了升降機前,年輕 人以為齊非少校會帶他離開那幢建 物,可是事實卻不然,升降機在 某一層停下,出了升降機,是一條走廊,走廊的一端是一扇如同保險 庫一樣的門,門前是兩個武裝的守衛。 齊非少校和年輕人來到了門前,兩個守衛一起行禮,齊非少校道 :「你們已接到命令了?」 兩個守衛答應著,一個守衛轉身,打開了一個箱子,扳下了一個 紅色的 掣,那道門就緩緩打了開來,門才一打開,年輕人眼前,就陡地一 亮。 門內仍然是一個走廊,純土耳其式的裝飾,裝飾之華美,只怕在 土耳其全盛時代的皇官,也不過如此。而且,隨著門打開,一陣音樂 聲,八個士耳其美女,一起舞著曼妙的舞姿,迎了出來,年輕人不禁 回頭向齊非少校望了一眼,他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在他的神情上, 卻充滿了驚訝。齊非少校在他肩頭上拍了兩下,道:「好好享受,在 這扇門里面,你就是皇帝。這就是我們的手段,肯和我們合作就有超 越的待遇!」 年輕人苦笑了一下,不能不佩服這是高明巳極的享受,他在八名 土耳其美女的躬迎之下,走了進去,厚厚的門,又在他的身後關上。 年輕人一直向前走,來到了一間豪華舒適的宮殿布置的房間中, 才停了下來。 在那間房的中心,一張桌子之上,已經全是精美的食物,正中是 一只熱氣騰騰,香噴噴,皮變成金黃色的烤鵝。在經過了十天的硬面 包和鹽水的生活之後,這只異香四溢的烤鵝,簡直比那八位美女,還 要動人,年輕人一面吞著口水,一面早已一個箭步,竄向桌旁,伸手 撕下鵝腿,大嚼起來。 他雙手忙著撕鵝肉,其餘的工作,由那八名美女服侍,有的替他 斟酒,將酒送到他的唇邊,有的替他在鵝肉上涂抹配料,年輕人足足 吃了一小時之久,才松了一口氣,在柔軟的錦墊上,坐了下來。 然後,他吸著煙,想起應該來一次土耳其式的蒸浴,起先他還懷 疑這里未必有那樣的設備,但是他隨即知道自己錯了,不但有,而且 是第一流的,他在經過蒸氣浴之後,回到房間中,躺下來,在柔軟的 音樂和熟練的按摩之下,不到三分鐘,就睡著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才又醒了過來,而在醒過來之後,又過 了好久才愿意動一動身子,睜開眼來,他仍然在那間華麗的房間之中 ,一切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然而他卻知道,這并不是夢境,而是實 實在在的事實,到如今為止,他還是一個囚犯,不過,可以說是世界 上侍遇最好的囚犯了。 年輕人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伸了一個懶腰,他身子才動,他睡 的那張榻就發出了悅耳的鈴聲,八名土耳其美女,又魚貫走進來。為 首的那個,當年輕人是皇帝一樣地行著禮,用她悅耳的聲音問:「你 需要什麼?」 年輕人其實不需要什麼,如果他有需要的話,那麼就是需要自由 ,可是那又是他不可能得到的,他只是隨口道:「舞蹈,正宗的土耳 其舞蹈!」 為首那個美女答應了一聲,站了起來,對身後一個美女,低聲講 了兩句,那個美女就走了開去。年輕人奇道:「怎麼不開始?」 為首那美女道:「我們有舞蹈專家,你既然想欣賞正宗的土耳其 舞,我已經去叫她來了!」 年輕人想不到事情如此隆重,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來回踱著步 ,又在一張躺椅上,舒服地坐了下來,慢慢地呷著美酒。二十分鐘之 後,那八個美女,突然奏起音樂來,接著,房門打開,年輕人向門口 看去,看到一個用輕紗蒙著臉的女郎,站在門口。 那女子穿著土耳其舞的舞裝,門才打開,她就扭動著身子,用曼 妙的舞步,跳了進來。 音樂不斷,舞蹈不停,年輕人開始的時候,只是注意著那女郎的 舞姿,同時他也知道,看來自己真像是皇帝一樣,但實際上,那八個 土耳其美女,和那個女郎,全是高級特務,他還是受監視的囚犯!不 過,在十分鐘之後,他開始有一種感覺,感到在他面前跳舞的那個女 郎,不像是土耳其美女。 這種感覺,實在是很難肯定下來的,那女郎有著修長的腿,纖細 的腰肢,和淺棕色的皮膚,這全是標准的士耳其美女所具備的一切。 可是年輕人越看下去,就越覺得對眼前這具美妙的胴體,有著極 其熟悉的感覺。年輕人雖然稱不上風流放誕,但是在他的一生之中, 倒也有過不少次艷遇。然而,在他的記憶之中,他絕沒有機會親近過 土耳其美女,那麼,又何以會對眼前這個土耳其美女的胴體,有著熟 悉之感呢? 年輕人坐直了身子,望定了那個女郎,同時,不由自主地蹙著眉 。 他那種神態,是自然而然表露出來的,連他自已也還未曾覺察, 可是那八個美人中為首的一個,已經湊過頭來,在他耳際低聲道:「 你如果不喜歡她的舞蹈,可以叫她退出去!」 年輕人說道:「不,不,我很喜歡,不但喜歡她的舞,而且── 」 他故意頓了一頓,為首那美女笑了起來,道:「你可以做你喜歡 做的一切。」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作了一個手勢,道:「你們──」 為首的美女嬌笑著,道:「我們也是一樣!」 年輕人作了一個尷尬的神情,道:「我明白了,不過,有你們在 一旁,我會不習慣!」 為首那美女「格格」笑了起來,一面擊著掌,一面向外走去,那 七個美女跟在她的身後,一起走了出去,只剩下年輕人和那女郎了。 那女郎仍然在跳著舞,漸漸接近年輕人,年輕人可以通過她蒙面 的輕紗,依稀看到她的臉,臉是陌生的,可是眼睛中的那種神采,卻 又是熟悉的,而且,熟悉得令人怦然心動! 年輕人等到那女郎跳到離他最近之際,陡地忽然問道:「你是誰 ?」 那女郎沒有回答,一個轉身,又翩翩舞了開去。 那女郎翩然轉了開去,同時,雙手美妙地揮動著,當她在轉開去 的時候,她的左手,恰好在年輕人的眼前擦過,年輕人陡地看到了她 小指上的一枚指環。 那枚指環看來根普遍,可是年輕人一看到了那枚指環,心頭所受 的震動,如同雷擊一樣,在那一剎間,若不是他平時慣經風浪,訓練 有素,他真忍受不住跳起來,張口大叫了! 那種眼神,那具胴體,只不過給他以熟稔而不能肯定的印象,可 是那枚小指環,上面有著奇怪的花紋的,年輕人卻是可以肯定那是屬 於什麼人所有的。當他第一次見到那枚指環的時候,他曾經試問過那 種古怪的花紋,是什麼意思,他得到的回答是,那是古埃及的一種幸 運符咒,也就是說,佩戴這枚戒指的人,可以得到幸運之神的春顧。 這枚戒指是奧麗卡的! 年輕人第一個念頭是:奧麗卡的戒指,如何會在這個舞蹈女郎的 手上?然而,立即地,年輕人已經知道了,眼前的這個女郎,就是奧 麗卡!她經過了精巧的化裝,但是,她一定就是奧麗卡。 在極度的震動之後,年輕人只感到極度的混亂,奧麗卡怎麼會到 這里來的?她來這里的目的是什麼?種種問題,都令得他目瞪口呆。 而他這時,那種目瞪口呆的神情,倒是很適用的,因為這時,舞 蹈的節奏變得很激烈,簡直已是足以令任何男人看了目瞪口呆的挑逗 。 年輕人只呆了極短的時間,就立即醒起,奧麗卡一定是有目的而 來的,現在房間中看來雖然只有他們兩個人,但是年輕人也可以肯定 ,那八個女特務,一定在別的地方,正用電視監視著他們。 年輕人一想到這里,立時伸手一拉,將正舞得起勁的奧麗卡,拉 得她進了他的懷中。 奧麗卡才跳進他的懷中,就立時極快和極低聲地道:「裝著你喜 歡我!」 年輕人也回道:「我真的喜歡你,不必裝!」 他一面說,一面已揭去了蒙面的輕紗,吻了下去,奧麗卡雙手環 住了他的頸,這是極其熱烈而長久的吻,可是年輕人卻一點也沒有享 受到這一吻的溫柔,因為他正集中精神,在辨別奧麗卡給他的信號, 奧麗卡的手指,在他的頸後,輕微地移轉著,完全是依據電碼來移動 ,向年輕人在遞送信息。 十分鐘後,年輕人已得到了如下的消息:「我來帶你逃出去,一 切聽從我。」 年輕人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奇怪的是,他并不懷疑奧麗卡是來 帶他逃出去的,雖然,他陷身這里,也全然是奧麗卡的詭計。 奧麗卡既然用這樣的辦法來傳遞信息,可見得他們必然是被監視 著的,那麼,在熱吻之後,應該怎麼樣呢?當他們分開來之後,年輕 人凝視著奧麗卡,用目光在詢問奧麗卡的意見,而奧麗卡則用熱情的 動作,來回答年輕人的詢問。 年輕人心中不禁暗嘆了一聲,自從上次在酒店中那旖旎的一夜之 後,他一直在避免再有同樣的事發生,可是他和奧麗卡,就像是一對 歡喜冤家一樣,不論怎麼避,都是避不開去,而且,如今是在這樣的 情形之下。 無論如何,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他應該是主動的,如果任由奧 麗卡熱情奔放,而他倒反而無動於衷的話,那麼,監視的人是會起疑 的。 年輕人一面心中覺得不自在,一面也緊抱著奧麗卡,一起由躺椅 上,滾到了厚厚的地毯上。 那八個土耳其美女,一直到很久之後才出現,那已經是在奧麗卡 和年輕人進入蒸氣浴室之後五分鐘的事了。 他們在一進浴室之後,就盡量將蒸氣噴開極大,几乎對面不見人 ,而且蒸氣出來的「嗤嗤」聲,可以掩蓋他們迅速而又低聲的交談聲 ,那八個土耳其美女,可能由於無法監視,所以才進浴室的。 但是,在那五分鐘之內,奧麗卡和年輕人已經交換了不少意見, 也知道了奧麗卡的計划,那八個土耳其美女進來,奧麗卡就迎向她們 ,透過濃厚的水蒸汽,年輕人看到奧麗卡迅速地揚著手,在不到五秒 鐘之內,那八個女特務,一齊倒了下去。 濃厚的水蒸汽,遮蓋了自奧麗卡手中小型噴霧器噴出來的迷霧, 可以說再順利也沒有,八個女特務一倒地,奧麗卡就沉聲道:「快! 」 年輕人立時來到奧麗卡的身邊,問道:「你究竟買通了什麼人 ?」 奧麗卡眨了眨眼,沒有立即回答,拉著年輕人的手,出了浴室, 他們迅速穿好衣服,來到門口,奧麗卡伸丰叩門,道:「任務完畢! 」 那扇厚厚的門,慢慢打了開來,奧麗卡向外走去,年輕人跟在她 的身後。 門口那兩個武裝守衛,一看到年輕人跟了出來,立時現出極訝異 的神情來,而奧麗卡也立時道:「齊非少校的命令是,當他肯進一步 合作時,再帶他去見部長,你們可以向少校覆查!」 那兩個衛兵中的一個立時來到一具電話前,拿起電話聽筒,問了 一句,接著連答應了几聲,就轉身回來,點了點頭。 年輕人一直盡力鎮定,不過他的手中,也在隱隱出汗,他在守衛 一點頭之後,就向前走去,進了升降機,奧麗卡和他互望了一望,升 降機停下,他們已看到了齊非少校。齊非少校的臉色有點發青,年輕 人心中一動,向奧麗卡望了一眼,三個人一起向外走去,來到了一處 空地,少校一聲不出,打開了車子的行李箱蓋,奧麗卡低聲道:「要 委屈你一下!」 年輕人立時進了行李箱,箱蓋蓋上,他就什麼也看不到了,他只 知道車子在向前駛著,開始的時候,大約每隔一兩分鐘,就停一下, 大概是在接受檢查,以後,車子就一直向前駛著,足足過了兩小時, 車子才停了下來,而且,年輕人立時又看到了光亮。 他跳出了行李箱,奧麗卡已經撤去了化裝,正笑嘻嘻地望著他, 道:「你是第一個知道蘇聯情報部齊非少校投奔自由消息的人!」 年輕人看到,車子停在碼頭邊,一艘小漁船正在駛近碼頭來,齊 非少校還在車中坐著,正在拚命吸著煙,年輕人道:「我們已經離開 了蘇聯?」 奧麗卡道:「還沒有,我們坐那艘漁船走,齊非少校攜有最高情 報首長簽署的通行証,絕無問題的。」 年輕人苦笑道:「我不像你那麼樂觀,我們的逃亡,還未曾被發 覺?」 奧麗卡道:「應該還沒有,那几個女特務,至少昏迷八小時,而 習慣上,受招待的人,一進了那扇門,一切全由房間中的女特務負責 ,只要她們不醒,那就沒有問題的,來,該上船了!」 齊非少校先上了船,奧麗卡和年輕人也一起跳上了船,在甲板上 ,年輕人低聲道:「是什麼使你知道這麼多秘密的?」 奧麗卡攤了攤手,說道:「五百萬美金!」 年輕人又問:「為什麼你陷害我,又要來救我?」 奧麗卡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望著船頭,因為船已開航。 年輕人也沒有再問下去,因為他知道,奧麗卡的心情和他一樣, 兩人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船一直在航行著,船身搖擺不定,遇到了兩次截查,都由齊非少 校應付了過去,然後,夕陽西沉,海面和天際上,一片紅霞,在紅霞 漸漸消散之際,他們已看到了陸地,那已經是土耳其的土地了。 齊非少校沒有跟著他們再走,他留下來攪其「投奔自由」,第二 天早上,當年輕人和奧麗卡在羅為進早餐之際,齊非少校的事,已經 是國際版上頭條的新聞了。 奧麗卡不住攪著咖啡,道:「我費了一點心血,才和齊非少校接 觸到,三百萬美金夠他享用一生的了,他的確幫了不少忙。」 年輕人沒有出聲,奧麗卡繼續攪著咖啡,低著頭,道:「我假扮 成舞蹈女郎,而齊非少校又安排你接受土耳其式的招待,這一切,全 是他職權范圍內的事,所以進行得很順利!」 她講到這里,抬起頭來,望看年輕人,道:「土耳其皇已經死了 !」 年輕人道:「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了那個自稱希特勒的人的 身份。」 奧麗卡點頭,道:「是的,還有那個日本人丰城造,和一個下落 不明的意大利人!」 年輕人立時料到,奧麗卡想說什麼,他忙道:「算了,在這件事 中,我們不可能得到什麼好處,我看,讓一切全過去算了!」 奧麗卡望著年輕人,道:「我也愿意這樣,不過有人不肯!」 年輕人問道:「誰?」 奧麗卡道:「丰城造!」 年輕人皺著眉,道:「你在說些什麼?他早死了!」 奧麗卡緩緩地搖著頭,年輕人滿臉疑惑,伸出手去,隔著桌子, 按住了奧麗卡的手臂,道:「你還知道些什麼?他已經死了!」 年輕人的急促的詢問,并未能使奧麗卡的回答快一點,她仍然冷 而緩慢地道:「沒有死,他非但沒有死,而且一直在殺人,朱蘭,土 耳其皇,漢斯,而且,他真正知道一切秘密!」 年輕人縮回手來,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奧麗卡道:「你會知道的,不過在這里,我說也沒有用,我會帶 你去看他,你認為死了的丰城造!」 年輕人實在不知如何說才好,他在蘇聯情報部特務頭子口中知道 的是:朱覺就是丰城造,而朱丰已經死了,他看到朱丰死在停車場, 可是奧麗卡所說的一切── 年輕人沒有再問,奧麗卡說得那麼肯定,她就一定拿得出証據來 。 看來,奧麗卡好像并不是十分心急,當天她拉著年輕人玩了一天 ,傍晚才登上飛機,等到又回到年輕人居住的那個城市之際,年輕人 看到熟悉的建 ,熟悉的人群,有恍若隔世之感。 奧麗卡顯得很高興,完全像是在初戀中的少女一樣,容光煥發, 年輕人也一直未曾向她追問何以她要陷害自己,他自己心中明白,奧 麗卡終於冒著極度的凶險,將他救了出來,望著奧麗卡現出來的那種 純真,快樂的笑容,他有著一天陰霾都已經散去了的感覺。 在機場大堂中,他們一直手拉著手,來到了電話間前,奧麗卡才 輕輕推開年輕人,道:「我要打一個電話!」 年輕人并沒有問她要打電話給什麼人,只是揚了揚眉,而奧麗卡 像是在逃避年輕人的「詢問」,有點狡猾地笑著,拉開了玻璃門。 進了電話間之後,她甚至用身子遮住了電話,不讓年輕人看到她 撥的是什麼號碼。年輕人在玻璃門外,燃著了一支煙,奧麗卡几乎是 立即就出來的,她一出電話亭,就挽著年輕人的手臂,道:「可以走 了!」 年輕人微笑著,道:「到那里去?」 奧麗卡一面「格格」笑著,一面道:「你只管跟我來,不會將你 賣到阿拉伯去的!」 年輕人攤了攤手,他們一起走出了機場大堂,在路邊站了一會, 就有一輛淺黃色的車子,在他們的身邊停下,駕車的是一個中年人, 下了車,將車匙交給了奧麗卡,奧麗卡作了個手勢,請年輕人上車, 年輕人笑道:「你好像到處都有聯絡!」 奧麗卡神秘地笑著,車子向前駛去,不一會,就駛上了郊區的公 路,而十五分鐘之後,車子停在朱丰的古老大屋的圍牆外,圍牆的鐵 門開著,望進去,視線經過野草叢生的花園,可以看到大廳前的石級 ,土耳其皇慘死的那一排石級。 而這時,正有一個人停立在石級之上,奧麗卡已下了車,正在和 停立在石級上的那個人揮手。 年輕人也下了車,他和石級上的那人,雖然隔得還相當遠,但就 算他和那人之間的距離再增加一倍,他也立時可以認出那是甚麼人來 !一時之間,他忍不住一面叫著,一面向前奔去,迅速掠過奧麗卡的 身邊,他在一面向前奔去之際,叫的是甚麼,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那 只不過是高興之極,自然而然發出的呼叫聲,直到他一下子竄上了几 級石級,來到了那人的面前,他才叫了出來:「叔叔!」 站在石級上的那人,頭發雖然斑白,但是看來仍然精神奕奕,那 正是年輕人的叔叔。 老人家微笑著,拍著年輕人的肩頭,年輕人在剎那之間,不知道 有多少話要說,可是他還未曾開口,老人家已經道:「我全都知道了 !」 年輕人呆了一呆,道:「你──。」 老人家笑著,臉上全是皺紋,但每一條皺紋之中,都充滿了機智 ,他微笑道:「奧麗卡在改變主意之際,曾找我來商量過。」 年輕人又陡地一怔,但是他的怔呆,只不過是極短的時間,接著 ,他完全明白了,他立時回顧,奧麗卡也已經走上了石階,正悄生生 站在他的面前。 年輕人攤了攤手,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奧麗卡俏皮地眨著 眼,老人家呵呵笑了起來。 年輕人道:「朱丰沒有死?有甚麼証據?」 老人家嘆了一聲,并沒有說甚麼,只是向內指了一指,年輕人心 中充滿了疑惑,立時向古屋的大堂走進去,他才踏進了一步,眼前一 暗,他有點不能適應屋中陰暗的光線,可是他還是看到廳堂中有一個 人坐著,年輕人陡地站定,那個人是朱丰。 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朱丰死在停車場,年輕人是親眼看到的, 可是這個人── 年輕人急急向前走出了几步,坐著的朱丰,像是根本不知道有人 到了他的身前一樣,仍然只是一動不動地坐著,雙眼發直,望著前面 ,或者應該說,只是對著前面,因為實在很難想像,在他這雙空洞而 沒有光采的雙眼之中,還能看到點甚麼。 而這種空洞的,像白痴一樣的眼睛,在陰森的古屋的大廳中看來 ,也給人以不寒而栗之感,年輕人沒有再向前去,只是呆立著不動。 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知道是奧麗卡和他叔叔到了他的身後 ,他喃喃地問道:「他怎麼了?受了刺激?為甚麼他一動也不動?」 在年輕人說話的時候,朱丰仍然一動也不動,像是他根本甚麼也 聽不到一樣。年輕人轉頭向他叔叔看去,他叔叔又嘆了一聲,道:「 他這樣坐著一動也不動,活著就像死了一樣,已經有二十多年了!」 年輕人睜大了雙眼,他叔叔的話,令他感到莫名其妙,他再回頭 去看坐著的朱丰。 這時,他已經能適應陰暗的光線了,他仔細打量坐著的朱丰,只 見他神情憔悴,滿面皺紋,而最可怕的是他臉上那種一無所知,白痴 般的神情。看來他的確是朱丰,但是又彷佛和他所熟悉的那個錢幣商 ,有點不同。 年輕人呆了半晌,道:「究竟有几個朱丰?我的意思是,有几個 丰城造?」 奧麗卡道:「只有一個,就是他!」 年輕人轉過頭來,道:「那麼,我認識的那個,死在停車場的那 個是誰?」 奧麗卡和老人家互相望了一眼,又一起搖著頭,老人家道:「這 一點,除非他能告訴我們,不然,誰也無法知道了。」 奧麓卡道:「不錯,也可以猜得出來的,他們兩個人的面目如此 相似,有可能他們倆人是兄弟。」 年輕人苦笑道:「我還是不明白,丰城造為甚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子的?」 奧麗卡道:「我們作過檢查,他受過極度的刺激,或者是受過重 擊,震傷了腦部,至少已有二十多年了,他一直是行 走肉!」 年輕人不禁駭然,道:「你們是在那里發現他的?」 老人家道:「那得從頭說起,從你和土耳其皇一起離開講起!」 年輕人望了奧麗卡一眼,奧麗卡低垂著眼皮,來到年輕人的身邊 ,低著頭,充滿歉意地握住了年輕人的手臂,像一頭小貓一樣,依在 年輕人的身邊。 年輕人不禁笑了起來道:「算了,我也曾使你在修道院里禁錮了 好多日子!」 奧麗卡靠得年輕人更緊,老人家向年輕人眨著眼,道:「我并不 知道你離開,也不知道你到甚麼地方去,因為你沒有告訴我!」 年輕人的口唇動了動,像是想分辯几句,但是老人家立時作了一 個手勢,阻止他開口,道:「你不必解釋,你完全有你行動的自由, 我發現你已經離開,也曾經有過一陣疑惑!」 老人家講到這里,頓了一頓,向奧麗卡望了一下,又道:「我知 道你和她在一起,她還在,而你卻走了,我自然起疑,於是,我就派 人跟蹤她,到了她和土耳其皇又會面時,我特制的偷聽器,使我聽到 了他們的交談,一切就全明白了!」 老人家講到這里,頓了一頓,笑了起來,道:「當時,我完全不 打算采取行動,因為我覺得讓你受點懲罰是應該的,記得麼?我曾批 評你大不夠羅曼蒂克!」 年輕人有點啼笑皆非,只好攤攤手。 老人家接著道:「過不多久,土耳其皇死了,我開始覺得事情有 點嚴重,這時候,奧麗卡突然來找我。」 奧麗卡立時接著說下去,她的聲音很低,道:「我以為土耳其皇 的死,是蘇聯情報局下的毒手,我怕你的處境會不妙,所以才找老人 家商量的。」 老人家笑了笑,道:「她來找我的時候,我從她焦急的神情中, 知道她真正關心你,所以我才幫她設計,如何將你救出來。」 年輕人笑了一下,道:「這一切經過,我早已料到了,她在機場 ,就是打電話給你的,是不是?可是其餘的經過,我卻不知道。」 老人家坐了下來,道:「自從我知道土耳其皇和奧麗卡之間的事 之後,我已經著手調查那個自稱希特勒的人,我發現土耳其皇曾和他 見過几次,我和你不一樣,我肯定他不是那個希特勒,在土耳其皇未 死之前,我已經獲得了一些資料,知道了他的真名字,他叫漢斯!」 年輕人和奧麗卡點著頭,老人家十分了不起,有本事能查出一切 隱秘來,這一點,對他們來說,是絕無疑問的事情。 老人家又嘆了一聲,道:「可惜我未能及時警告土耳其皇,漢斯 是一個野心極大的人,他用希特勒的名字招搖,有一半目的,是想引 一個意大利人出來,他找到了朱丰,將朱丰殺死,不過死的朱丰,并 不是真正的丰城造,土耳其皇和蘇聯情報當局有聯絡,他知道內幕, 懷疑真正的丰城造,還在人間,所以到這間古屋來找,漢斯殺了朱丰 之後,也想到了這一點,同樣也到這里來尋找,不過他們都沒有發現 丰城造,卻在這里見了面,漢斯覺得土耳其皇知道得太多,就下了毒 手!」 年輕人道:「那麼你──」 老人家望了呆坐不動的丰城造一下,道:「我在事後才來到這里尋找 的。」 年輕人有點不解,道:「你怎麼知道丰城造還在,死的不是他? 」 老人家道:「當然,在開始的時候,只不過是一種推斷,朱丰死 了之後,他的錢幣收藏,竟然如此之丰富,這已經是值得懷疑的事了 ,以私人的力量而論,那几乎是無法達到的。後來,在土耳其皇的口 中,又知道了丰城造,漢斯和那意大利人的故事,我就開始想,丰城 造受委托保管的財富,一定不止那一批錢幣,但是為甚麼其他的財富 ,卻完全消失了呢?是不是死了的這個朱丰,只知道有這批錢幣呢? 那是不合理的,除非他不是真的丰城造!」 年輕人嘆服地道:「真的,我未曾想到這一點!」 老人家又道:「還有,朱丰住在這樣的地方,也引人起疑,時間 過去了那麼久,而當年的一切安排,又是如此之隱密,漢斯可以公然 用希特勒的名字來招搖,丰城造就算要掩人耳目,好像也不必要這樣 小心,除非他另外有要隱瞞的事情在!」 年輕人又不住地點著頭,老人家的樣子,很有點自負,笑道:「 還有,漢斯一再到這里來,拷打朱蘭,殺土耳其皇,他當年是見過丰 城造的,由此可見,他也一定有所懷疑,不然,不會這樣做了。」 年輕人吁了一口氣,道:「所以,你來找丰城造,而結果給你找 到了!」 老人家道:「是的,在一個地窘中找到了他,可是我未曾想到, 他竟然是這個樣子,他對一切都沒有反應,當然也無法說出除了那批 錢幣之外的其餘財富,是藏在甚麼地方的了!」 年輕人又向呆坐著的丰城造望去,奧麗卡忽然道:「他也不是對 任何事全無反應!」 老人家道:「是的,只有一樣,他對自己的名字,還有反應!」 年輕人皺著眉,還未曾明白丰城造對自己的名字的反應是怎麼一 回事之際,老人家已突然大聲地,用絕對命令式的語調,用日語叫著 丰城造的名字,他才一叫出了丰城造的名字,丰城造陡地站了起來, 筆直地站著,一動不動,好像是站在上司的面前一樣。 奧麗卡的神情很興奮,道:「看到沒有,他有反應,不是完全沒 有希望!」 年輕人怔了一怔,忙道:「不!」 奧麗卡急忙道:「不?甚麼意思,他知道一批無可估計的財富的 下落!」 年輕人嘆了一聲,道:「奧麗卡,算了吧,你已經有了足夠的錢 ,不必再動腦筋了。」 奧麗卡眨著眼,道:「你可知道,當年日本軍隊在亞洲各地掠奪 了多少寶貝?其中有許多東西,是看上一眼,死也可以瞑目的!」 年輕人不出聲,而且轉過身去,不看奧麗卡,奧麗卡又道:「漢 斯的錢夠多了吧,為甚麼他也要找丰城造,想得更多的錢?」 年輕人不理奧麗卡,只是向他的叔叔道:「那個漢斯,現在怎麼 樣了?」 老人家攤了攤手,道:「完了!」 年輕人道:「完了,什麼意思?」 老人家道:「也可以說,是土耳其皇報了仇,土耳其皇曾對我說 過,他要用最原始的辦法,在漢斯身上弄點錢,弄一大筆,從此就退 休了,他曾和一個爆炸專家接觸過,詳細的情形怎樣我不知道,但是 在土耳其皇死了之後,漢斯和他的手下,一起乘一艘豪華游艇離開, 那艘游艇,一直未曾到達目的地。」 年輕人伸了伸舌頭道:「炸沉了?」 老人家搖搖頭道:「我只能說我不知道,在茫茫大海中發生的事 ,誰知道?」 年輕人呆了半晌,才指著丰城造道:「這個人,怎麼處置他?」 老人家還沒有回答,奧麗卡巳道:「將他交給我,我想,在專家 的協助之下,至多三個月,我就可以令得他講出一切來!」 年輕人沒有說甚麼,轉身向外便走,奧麗卡忙追了上來道:「你 到那里去?」 年輕人略停了停,道:「你似乎多此一問,你干你有興趣的事, 我既然沒有興趣,自然離開隨便到甚麼地方去都是一樣!」 奧麗卡向老人家投以求助的一眼,老人家攤著手,作無可奈何之 狀,隨即點燃了煙斗,奧麗卡拉住了年輕人的手臂,道:「你的意思 是不是如果我放棄盤問丰城造,你就不離開我?」 年輕人呆了一呆,望定了奧麗卡,奧麗卡碧彩的眼珠之中,似乎 充滿了真誠。年輕人明白,對奧麗卡來說,甚至單是這樣講,已經是 極大的讓步了!而她之肯讓步,就是為了要和自己在一起。 那實在是令人感動的事。 年輕人在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老人家已經扶著丰城 造坐了下來,年輕人用仍然有點猶豫的聲調問:「你真的舍得放棄? 」 奧麗卡并不說甚麼,只是拉著年輕人的手臂,一起向外走去,當 他們走出廳堂之際,聽得老人家在高聲道:「祝你們幸福!」 奧麗卡和年輕人站在石階上,聽到了老人家的祝福,互望了一眼 ,夕陽映在奧麗卡的臉上,使奧麗卡看來,倍增艷麗,年輕人忍不住 在她的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奧麗卡偎依在年輕人的身前,他們慢慢 向前走去,經過了車子,可是誰也沒有上車的打算,一直向外走去。 晚震滿天,他們在鄉間的小路上緩緩走著,享受著那份恬靜,連 天色是甚麼時候黑下來的,也渾然不覺。 三天後,奧麗卡公主的婚禮,很轟動了一陣子,新郎自然是年輕 人,主婚人是新郎的叔叔﹔各色人等,前來祝賀的極多,其中還有些 極其古怪,連世界上最好的情報機構,也無法知道他們真正的底細, 就像新郎和新郎的叔叔一樣。 (全書完)掃瞄、校對:SOFA 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