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 大寶藏 ( 一 ) 掃瞄、校對:SOFA 尺蠖1. 尺蠖是一種蛾的幼虫,這種蛾,就叫尺蠖蛾。尺蠖蛾也有十几種 之多,但它們的幼虫,都叫尺蠖,這種虫的樣子有點像蠶,身子細, 約有三寸長,好像是一節四季豆,腳生在頭部和尾部,所以行動起來 ,樣子就非常怪,要將長在尾部的腳,移到了齊近頭部的腳,在頭部 的腳,再向前移去,如此繼續不斷。當頭部的腳,和尾部的腳,靠在 一起的時候,整個身子,就彎了起來,所以它在向前行進之際,實際 上就是不斷彎成弓形再放直的動作,几十條尺蠖,一起在樹干上,身 上弓起來又放直,向前蠕動,這種情形,實在令人有說不出來的憎厭 和不舒服之感,覺得這種毛虫向上爬的姿態實在太令人惡心。 人看尺蠖拼命向上爬的情形,覺得惡心,不知道反過來尺蠖看人 拼命向上爬的情形,是不是也覺得惡心?人在向上爬的時候的情形, 只怕還要丑惡得多吧? 在一個漂亮俐落的急轉彎之後,年輕人貼住了滑雪板,在一簇枯 樹之前,停了下來,回頭望去,几分鐘之前,自己的站立之所,看來 已經有點高不可攀,從山頂上向下滑來,那種風馳電掣移動的感覺, 真令人心曠神怡。 氣溫很低,雙手雖然戴著手套,手指尖仍然有點麻木,年輕人將 手指伸屈了几下,正准備繼續向前滑,滑到他居住的那間由松木 成 的屋子去,而就在此際,連續的兩下槍聲,突然響了起來。 在這幽靜的地方,他住了超過一年,在這一年中,他聽到的最大 的聲響,怕不會響過他自己的咳嗽聲,那突如其來的兩下槍響,襯著 山巒的回音,令得年輕人的身子陡地一震,當他看到他前面的兩株枯 樹,樹干上忽然開了花之際,他已經向前直扑了下去。 他并沒有中槍,他向前扑出去,是為了躲避再有可能射來的第三 槍,他在雪上打著滾,一直滾下去,在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了極難看 的痕跡。 一直到他滾下了三十多碼,他才有機會,定神向四面看去。 槍聲來得太突兀了,他甚至無法判斷子彈是從哪一個方向射來的 ,但是憑他對槍械的知識來判斷,他卻可以肯定,子彈划破冷空氣時 所發出的尖銳的呼嘯聲,一定是一柄性能極佳的遠程來福槍所發出來 的。 年輕人伏在雪地上,喘著氣,他穿著鮮艷奪目的衣服,而四周圍 是一片白茫茫的,那使他成為最佳的靶子。 年輕人的心頭,感到了一股寒意,他用最快的動作,將滑雪板除 了下來,然後身子扭動著,盡可能令浮雪將自己的身子蓋住。 槍聲沒有再傳來,連最後的一下回聲也靜止了,四周圍仍然是那 樣寂靜,空氣寒冷而凝止,可是年輕人卻覺得死亡之神,在他身邊徘 徊。 他向自己的身子望了一眼,他伏著的地方,離屋子還有三百碼, 如果他能夠奔進屋子去,那麼,至少他可以比較安全,可是在這三百 碼的過程之中,他是不是能避開槍手的射擊呢? 年輕人的手心,在隱隱冒著汗,他已經對剛才突然其來的那兩槍 聲下過判斷,覺得那絕不會是獵人的杰作,因為這里根本沒有獵人, 而且,除了他之外,最近的鄰人,也在一公里之外,而且,這里除了 積雪,并沒有可供打獵的野獸,這里是芬蘭的北部,接近北極圈之處 ,他已在這里住了一年多,這一次,真正是除了他的叔叔之外,沒有 別人知道他在這里。 可是,剛才就有人向他射了兩槍。 想起剛才的情形,他還有點不寒而栗,要是那兩顆子彈,稍微瞄 准一點的話── 可是,那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只不過維持了几秒鐘,他就忍不住 伸手在自己的腦門上拍了一下,同時哈哈笑了起來。他真是太蠢了, 他真是太蠢了,他心中罵了自己一聲蠢才,然後,從雪地上站了起來 。 他站在雪地上,成為極明顯的一個目標,而且,几乎是他一站起 來,槍聲又響了,就在他身側,還不到一 處,子彈發出「滋溜」的 聲音,鑽進了積雪之中。 可是年輕人卻一點也不害怕,他只是揚了揚眉,向子彈飛來的方 向,揮了攆手,又繼續向前走去,當他走出七八步之後,第四槍聲又 響了起來,他覺得頭上,像有什麼東西飛過,他伸手在頭上摸了一下 ,他所戴的那頂絨線帽上面的一個絨球,已經被射掉了。 年輕人笑了一下,那更証明他才聽到那兩下槍聲時的害怕,是多 餘的。 他在那一剎間所想到的是,雖然有槍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向他 射擊,所使用的又是遠程來福槍的話,那麼,他早就應該死在第一, 第二響槍聲之下了,因為裝有望遠瞄准器的來福槍,是十拿九穩的, 而開始的兩槍既然放過了他,他實在不應該害怕,那証明對方無意取 他的性命,只不過和他開一個玩笑而已。 年輕人在站了起來之後,本來是想循著子彈射來的方向,去找那 個槍手的,但當他帽子上的絨球,被子彈射飛了之後,他就改變了主 意。 他知道自己料得不錯,槍手并沒有取他性命之意。不過如果說這 是開玩笑的話,那麼這個玩笑,也未免太過份了一些,如果開槍的人 ,手指稍為震動一下── 年輕人改變了主意,決定先回到屋子里去再說,那個槍手,能夠 來到這樣遙遠荒僻的地方來找到他,當然不會放棄最後的几百碼不走 ,不到屋了里來和他見面! 在年輕人走向自己的屋子之際,槍聲一下又一下地響著,他左、 右兩腳的滑雪橇上,各中了四槍,留下了八個小孔,而他來到門口之 際,最後的兩槍,射斷了他雙手所握的滑雪 。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空氣乾燥而寒冷,他無法不承認,那個隱蔽 的槍手,是第一流的槍手,讓他去易地而處,是不是會有同樣的好成 績,還未可逆料。 當然,年輕人在向屋子走去的時候,腦細胞也在迅速地活動著, 他在想:誰會找到這里來,對他作這樣的示威呢?照目前這種危險游 戲的情形來看,那倒像是奧麗卡公主的標准手法。 想起了奧麗卡公主,年輕人皺了皴眉,又不禁嘆了一口氣。但是 ,他并不認為公主會有那樣神妙的槍法,而且,他也最不希望公主在 他面前出現,那并不是說他不想念奧麗卡,他几乎每一天都曾想過, 如果奧麗卡不是現在的奧麗卡,那該有多好。 手中的滑雪 被射斷之後,年輕人推開了門。 門才一推開,一股暖意,夾著一種松木的香味,就扑面而來,年 輕人順手拉掉帽子,他應該多少有點准備,准備那槍手來訪。 然而,他立即發覺,他沒有機會作准備了.屋子里已經有了客人 ,背對著他,站在窗前,那不速之客,顯然一直在窗前看著他,看他 中槍之後滾下雪坡,又看著他在槍擊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屋子。 當然,那人也知道他進了屋子,可是那人卻并不轉過身來,年輕 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人,因為那人戴著和穿著愛斯基摩人 戴的帽子和外衣,看起來,只是毛茸茸的一團。 但是年輕人立時看到,那個人的手中,拿著一幅油畫,那是年輕 人的作品,畫的是奧麗卡公主──他心中想像的奧麗卡,一個極美麗 的女人,而臉上有著聖潔的光輝。 那幅油畫是年輕人花了很多時間畫成的,他的油畫技巧,或許不 是太成熟,但是只要是認識奧麗卡公主的人,誰都可以一看就認得出 那是她的畫像,而如果是對藝朮有一點造詣的人,一定可以看出,畫 這幅像的人,在畫像之中注入了極深的感情。 年輕人看到那人手中拿著那幅油畫,他就不禁苦笑了起來,不知 道是高興,還是討厭,他已經知道那是什麼人了,要不是奧麗卡自己 ,誰會注意這幅油畫? 他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撫摸了一下,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椅 旁有一堆疊得相當整齊的木塊,他順手拿起兩塊來,拋進了壁爐之中 ,壁爐中的火頭,向上竄了一竄,新落進火 的木塊,發出了一陣劈 劈拍拍的爆裂聲,年輕人緩緩地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奧麗卡公主仍然不出聲,也并不轉過身來,就在這時,「砰」地 一聲,門被撞了開來,一陣冷風隨著掩了進來,等到門關好,屋子中 又多了一個人,那是一個身形十分高大的西方人,約莫四十左右年紀 ,手中拿著一柄遠程來福槍。 年輕人望著那人,奧麗卡公主直到這時,才道:「認識這位亨特 先生麼?」 年輕人向亨特望了一眼,這個人,這個名字,像是在什麼地方聽 說過的,可是一時之間,他卻又想不起來,他只是翻了翻手,道:「 亨特先生,你剛才的槍法,很令人佩服!」 那個亨特也拉下了帽子,道:「你的勇氣,更令人佩服,我不明 白為什麼你不害怕!」 年輕人乾笑了一聲道:「或許我知道能夠在這哩找到我的人,一 定不是普通人的緣故吧!」 他頓了一頓,才又道:「奧麗卡,好麼?」 奧麗卡公主直到這時,才轉過身來,在柔長的獸毛的掩遮之下, 她美麗的臉龐,看來像是瘦了不少,不過她的一雙眼睛,仍然是那樣 明澈動人,而且,也一樣閃耀著那種深不可測的光輝。 年輕人指著她手中的那幅畫,道:「畫得不好,几乎不像你,是 不是?」 公主沒有說什麼,只是走向前去,將油畫放在一個架子上,緩緩 地道:「不過對你來說,這油畫是無價之寶,因為他救了你的性命! 」 年輕人望著奧麗卡的側影,一時之間,還不明白她這樣說,是什 麼意思。 不過,年輕人隨即明白了,奧麗卡公主找到了他,心中懷著極度 的恨意,她帶著那個槍手,本來是想來殺他的,可是當她見到了自己 的那幅畫像之後,她改變了主意,那就是神槍手亨特為什麼只是恐嚇 他,而沒有射死他的最大原因! 但,奧麗卡為什麼要恨到來殺他呢? 年輕人不禁苦笑了起來,唯一的可能,就是盧拉酋長的那件事發 作了,奧麗卡已經知道他在伊通古董店中,并沒有將真的寶藏換出來 ,而是將八件贗品,原封不動地帶了出來,由她去交給盧拉酋長! 年輕人一面苦笑著,一面攤著手,道:「你是怎樣找到的?」 奧麗卡公主仍然沒有望年輕人,只是微側著頭,望看自己的那幅 畫像,她道:「真不容易,我足足找了你半年,才知道你在這里!」 年輕人仍然苦笑著,道:「我以為盧拉酋長的博物院,要兩年才 造得成。」 奧麗卡冷笑一聲,道:「或者你更希望他的興趣過去了,再也不 建造那個博物院!」 年輕人攤了攤手,聳聳肩。 奧麗卡笑了起來,道:「不錯,事實的確是如此,盧拉酋長,已 經放棄了他建造博物院的計划,他現在正在興建一條一百公里的快速 跑道,好讓他統治的地區,成為全世界賽車的中心!」 年輕人道:「那麼,我不明白──」 奧麗卡公主這才轉過頭來,望著年輕人,潔白的牙齒,咬著下唇 道:「不過,你的運氣不夠好,當盧拉酋長放棄了建造博物院的計划 之後,他就將那十件珍藏,照原價出售,而由我買了下來!」 年輕人的神情更加苦澀,但是他卻竭力裝出輕松的樣子來,道: 「那就該說,你運氣不夠好!」 奧麗卡「哼」地一聲,道:「你知道那總共是多少錢?」她不等 年輕人回答,就繼續道:「我出讓了我那几家工廠的所有股權,變賣 了珠寶首飾,湊齊了那筆錢給酋長,當時我想,我只要能夠以伊通百 董店的訂價三成,將這十件古董賣出去的話,我的財產,就可以增加 三成,可是結果,結果──」 奧麗卡講到這里,聲音變得十分激動,可是她卻隨即冷靜了下來 ,道:「結果是怎樣,你應該知道的了!」 年輕人嘆了一口氣。 除了嘆氣之外,年輕人實在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奧麗卡公主既 然只是用伊通古董店訂價的十份之一,買進了那批古董,可是,那也 是一筆極大的數目,年輕人完全不懷疑她要出讓工廠,變賣珠寶,才 能湊到這筆錢,而結果怎樣,自然不問可知了。當她發現那十件東西 之中,只有那柄寶刀和那頂皇冠是真的,其餘八件,根本全是贗品之 際,唯一的結果是:她破產了。 這就是為什麼她要天涯海角來我他,而且還帶著神槍手的原因了 。 奧麗卡公主揚著眉,道:「你現在覺得很高興,是不是?」 年輕人再嘆了一聲,說道:「或許你不相信,但是我的確很代你 難過,我可以賠償你的損失。」 奧麗卡陡地縱笑了起來,道:「我的損失,你知道我的損失是什 麼?」 年輕人道:「金錢方面的──」 他的話還未曾講完,公主就發出了一下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頭 ,而她的神情,也變得極其憤怒,在一旁的那位神槍手亨特,後退了 几步,來到屋角,舉起槍來,對准了年輕人。 奧麗卡公主尖聲道:「我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你,又一次一次被你 欺騙,這種損失,你用什麼來賠償我?你說,你用什麼來賠償?」 年輕人心中很難過,真的很難過,他張開手,向奧麗卡公主走過 去,可是他才跨出一步,公生就厲聲道:「別碰我!」 年輕人站定,奧麗卡喘著氣,道:「本來我決定要殺死你,我要 看你慢慢死的,命亨特先射斷你的腿,然後,讓你死在雪地之中,可 是……那幅油畫,改變了我的主意……」 她又轉過頭去,望向那幅油畫,聲調也在剎那之間,變得十分柔 和,道:「你是全憑想像畫出來的,可見你并沒有忘了我!」 年輕人低聲道:「是,我想念你!」 奧麗卡陡地又變得凶狠起來,道:「你想我什麼?是不是因為你 一次又一次欺騙了我,而使你感到心中很快樂,想起來就好笑?」 年輕人又嘆了一聲,向亨特道:「對不起,請你出去一下,我和 奧麗卡有點話要說!」 亨特聽了年輕人的話,現出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笑容來。 年輕人一時之間,還不知道他發出這樣的笑容,是什麼意思,可 是他立即就明白了,因為奧麗卡公主已然立即道:「你不論有什麼話 和我說,亨特都有權在場,因為他是我丈夫!」 年輕人陡地震了一震,望向奧麗卡,在那一剎間,他心頭的震動 ,是如此之甚,以致他看出去,奧麗卡俏麗動人的臉龐,竟然有默模 糊,不過他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奧麗卡的臉上,有著一種復了仇的快 感。 年輕人在剎那之間,心頭不知涌起了多少事來,他直到這時才知 道,原來奧麗卡知道他對她的感情,所以才嫁了人,用這個行動來使 他也感到痛苦。 年輕人本來是想掩飾自己的痛苦的,他的能力,也完全可以做得 到這一點,但是他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因為他在奧麗卡那種充滿 了復仇快感的神情中,也同時看出了她心頭的痛苦。 年輕人後退了几步,頹然坐了下來,低著頭,過了半晌,才用一 種十分平板的聲調道:「恭喜你!」 奧麗卡公主尖擊笑了起來,道:「我破產了,因為你,我沒有辦 法,只好嫁給亨特,他有足夠的錢,可以使我依然過奢豪的生活!」 年輕人向亨特望了一眼,這時候,他已經知道亨特是什麼人了。 亨特是一個典型的花花公子,愛好一切刺激的運動,曾獲得几次 世界性大賽車的冠軍,他精擅爬山、射擊、游泳、劍擊,和一切屬於 新時代的時髦玩意,精通几國的語言,最重要的是,他是巴西擁有私 人土地最多的一個人,有著數不清的財產! 看樣子,奧麗卡公主嫁了亨特這樣的一個人,倒是天造地設的一 對。 年輕人想到這里,又不禁喃喃地道:「恭喜你!」 公主再度縱笑了起來,年輕人有點無可奈何,道:「現在,你也 一定不在乎我金錢上的補償了,對不對?你既然找到了我──」 奧麗卡揚了揚眉,打斷了他的話頭,道:「不錯,我不在乎你金 錢上的補償,可是──」 年輕人沉聲說道:「你已經結婚!」 公主冷笑著,道:「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年輕人陡地站了起來,揮著手,大聲道:「每一次,我都不是存 心騙你的,可是你一定要我做我所不愿意的事,你是自己在騙自己! 」 奧麗卡公主的神色,變得十分冷峻,道:「三次,你不會再有騙 我的機會,亨特,是不是?」 亨特在奧麗卡面前,看來有點像是木偶一樣,和他那種花花公子 的聲名,完全不相稱,他只是盯著年輕人,直到聽得那一問,才道: 「當然是,奧麗卡!」 年輕人聽到他們兩人的一問一答,不禁有點啼笑皆非,同時,他 的心中,也有几分苦澀的味道,那自然是因為奧麗卡公主忽然嫁了這 樣一個花花公子。 他在芬蘭北部,終年積雪,人跡不到的地方隱居著,當然是為了 想躲避奧麗卡,可是他的心情,卻也十分矛盾,連他自己也覺得不能 解釋。 他只是坐了下來,拿起了一根在壁爐中燃燒的松枝,默著了煙, 深深吸了一口。奧麗卡公主的神情,看來像是一只踏住了老鼠的貓一 樣,道:「你怎麼不問我,這次我要你去做什麼?」 年輕人徐徐地噴出了一口煙,緩緩搖了搖頭,道:「奧麗卡,我 認為,任何游戲都應該停止了,或者,你應該找別人和你去一起玩, 例如這位亨特先生,你找我來幫助你,你應該知道後果的!」 奧麗卡揚了揚眉,發出一陣「嘿嘿」的冷笑聲來,道:「這一次 不怎麼相同,我是有准備而來的,你為什麼不先問,我是怎麼找到你 的?」 年輕人聽得公主那樣問,心中不禁陡地一動。 是的,公主是怎麼找到他的呢?他在這里,和上次在尼泊爾隱居 不同,只有他叔叔一個人知道,而這時,看公主那種有恃無恐的神情 ,難道是他的叔叔── 年輕人一想到這里,不由自主,陡地站了起來。 奧麗卡立時冷笑著,說道:「你想到了!」 年輕人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奧麗卡的話,立時又坐了下來,可能是 他叔叔吃了奧麗卡的虧,但是他隨即想起,那是不可能的,他現在這 一身應付任何惡劣的本領,全是在他叔叔那里學來的,他要對付奧麗 卡,要不是有感情上的糾纏的話,可以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他叔叔 怎會吃虧? 他剛想到這里,坐了下來,奧麗卡又道:「你雖然想到了,可是 你仍然以為那不可能?」 年輕人立時抬起頭來,以極其疑惑的神色,望定了她,她那兩句 話像是完全猜中他的心事,實在是不能不令他起疑! 年輕人緩緩地道:「我以為你是來殺我的!」 奧麗卡道:「是的,但是現在,我既然改變了主意,就要你替我 做點事!」 年輕人噴出了一口煙,道:「算了,我不會替你做任何事,因為 你永遠不會滿足──」他講到這里,略順了一頓,道:「這次我如果 再答硬你,或者你下次又會要求我,幫你去做一個女皇帝!」 奧麗卡公主忽然笑了起來,一時之間,年輕人實在不知道自己那 句話,有什麼好笑之處,可是奧麗卡卻不斷地笑著,足足笑了一分鐘 ,才道:「你說對了一半,我不是下次要做女皇帝而是這次就要!」 年輕人陡地一震,連手中挾著的煙,也几乎跌了下來。 這樣的話,如果出自別的女人之口,年輕人自然完全不會去考慮 這件事的真實性,但是出自像奧麗卡這樣的女人之口,年輕人卻也不 會懷疑她的真實性。 她想要做女皇!這真正是異想天開到極點的想法,她是准備去發 動一場革命,還是用什麼其他別的辦法呢? 年輕人定了定神,有點苦澀地笑了起來,道:「恭喜你順利登基 ,我不想做什麼開國功臣,也不會踏進你的領土半步,同時,我告訴 你,任何威脅,對我都不發生作用,剛才你錯過了殺我的機會,以後 也不會再有同樣的機會了,你走吧!」 奧麗卡只是冷冷地望著年輕人,在一旁的亨特,突然怒不可遏, 踏前一步,揮動手中的來福槍,槍管向著年輕人的臉上,疾掃了過來 。 年輕人一伸手,抓住了槍管,順手一拉,亨特整個人向前沖來, 手仍抓在槍柄上,可是年輕人的手轉了一轉,亨特的手腕跟著轉動, 雙手不由自主,松了開來,年輕人手再向前一送,槍柄在亨特的肚子 上,重重撞了一下。 雖然亨特穿著很厚的衣服,不過那一下,仍然撞得他面上的肌肉 抽搐,彎著身後退了出去,他在退出之際,雖然,曲彎著腰,可是仍 然抬著頭,用一種絕不相信的神情,望看年輕人。 他不明白年輕人是用了什麼手法,將他手中的槍奪去,又怎麼可 能在那麼短的時間中,連身子也挺不起,就重重撞了他一下的。 亨特當然不可能明白,他雖然是第一流的西洋拳擊的好手,可是 他怎能懂得中國武朮中的三十六路大擒拿法?又怎麼能懂得中國詠春 拳朮中「勁發於寸」的道理? 年輕人順手將奪過來的來福槍拋了開去,目光冷峻。 奧麗卡公主也在這時,滿面怒容,來到亨特的面前,揚起手,左 右開弓,就在亨特的臉上,接連打了兩個耳光,同時罵道:「蠢才, 我對你說過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動手,告訴你,和他相比,你只不過 是一團泥!」 奧麗卡會這樣對待自己的丈夫,年輕人也不禁呆了一呆,亨特慢 慢直起身子來,臉上的肉,在簌簌地跳動著,看來極其生氣。 但沒有多久,他就變得十分順從,道:「是!」 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出於年輕人的意料之外,奧麗卡的怒容未息 ,接著指著門外道:我們走!」 年輕人怔了一怔,亨特已向外走去,不但亨特向外走去,奧麗卡 也跟在後面,年輕人實在想不通,何以一剎那間,公主就肯離去,他 當然不那麼樂觀,以為事情已然全過去了。 亨特先拉開了門,寒風卷了進來,年輕人道:「亨特先生,你的 槍!」 亨特略停了一停,可是他還未及轉過身來,就見奧麗卡一伸手, 將他推了出去,亨特被推出門外,一腳踏在外面的積雪之上,靴子將 積雪踏得發出了「吱」的一聲響。奧麗卡也在這時,轉過身來,指著 壁爐架上的一只旅行袋道:「你看看這里面的東西,看完了,如果想 來找我,我在赫爾辛基。」 奧麗卡公主話一講完,就重重關上了門,年輕人直到奧麗卡一指 ,才發現璧爐架上的那只旅行袋,因為剛才他在槍林彈雨中進來,一 進來就看到了奧麗卡,一切來得實在太突然了。 他先不去看那旅行袋,只是立時來到了窗前,向外面看去。只見 奧麗卡和亨特,已經走出了十來步,從前面的高地上,兩輛雪車以極 高的速度,沖了下來,到了他們的面前,駕駛那兩輛電動雪車的兩個 人,面貌看不真切,因為他們全戴著很長的皮帽子,但是可以看得出 ,他們的身行十分高大。 而更令得年輕人愕然的,是那兩輛雪車的車頭上,竟然都架著輕 機槍。 亨特和奧麗卡的動作很快,年輕人在一個錯愕間,兩人已分別上 了雪車,雪車也向前疾駛而出,濺起四溜雪花,轉眼之間,就看不見 了。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回轉身來,來到了壁爐前,取過了那只 旅行袋來,將拉 拉開,取出兩只扁圖形的盒子來,那是兩卷影片。 年輕人又怔了一怔,兩卷影片,那自然是奧麗卡留下來要他看的 了,他想順手將之拋到雪地中去,根本不去理會它,可是他終於站了 起來,拉出了放映機。 他之所以決定要看那兩卷電影,決不是因為好奇,而是他心中對 奧麗卡是如何找到自己的這一點,心中還有著想不通的疑問。 奧麗卡公主是怎樣找到他隱居的所在的?為什麼她立刻就走,而 且好像預定他一定會到赫爾辛基去找她,她說的要做女皇帝,又是什 麼意思? 這些問題,在那兩卷影片中,或許可以得到答案。 他拉出了放映機之後,隨便拿了一卷,裝了上去,放映機發出軋 軋的聲響,前面的牆上,出現了一片極其廣寬的平原,接著,便是一 個規模相當宏大印地安土人的聚居地,看來像是在南美洲。 再接著,影片上出現的是許多排列整齊的印地安戰士,一眼望去 ,几乎望不到盡頭,可能超過一萬人,那些印地安戰士,都穿著他們 傳統的服裝,有的還戴著五色繽紛的羽毛冠,來表示他們的身份。 看來,這像是風土紀錄片,可是年輕人卻越看,心中越是吃驚。 因為他看到,影片中的那些印地安戰士,手中所拿著的,并不是 他們傳統的武器,弓箭或長矛,而是極其現代化的武器。 從那些武器看來,影片上的那些印地安戰士,是一個攻擊力極強 的戰斗團! 年輕人全神貫注地看著,不一會,他又看到那些印地安戰士,全 都舉槍致敬,几輛吉普車駛了過來,奧麗卡公主站在最前面的一輛言 普車上,服飾奇特,看來像是一個印地安女皇。 年輕人一看到這里,陡地站了起來,按下了放映機上停止掣。 牆上的電影,就停在奧麗卡的身上,奧麗卡微舉著手,顯然她是 在檢閱那些戰士。 年輕人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卷影片,奧麗卡的話,再加上 亨特,他至少已經可以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一點也不是開玩笑,奧 麗卡的確想做女皇帝,她要建立一個印地安王國。 亨特在巴西,擁有大量的土地的面積,比一般小國家大得多,傲 桀不馴的印地安人,又是最容易煽動的,如果已有了那麼多武器…… 。 年輕人真有點不敢想下去,世界上有各種人種的國家,可是沒有 純印地人的王國,奧麗卡的這個計划,可能獲得美國激進印地安人的 支持,她不是開玩笑,真的想建立一個王國! 年輕人呆了半晌,又按下了一個掣,電影繼續放映下去,他看到 跟在奧麗卡後面的一輛吉普車上,坐著亨特,和兩個印地安人,那兩 個印地安人,一個看來地位很高,像是大酋長,另一個一望而知,是 一個大祭師。 再後面的一輛吉普車上,是兩個白種人,穿著制服,那是納粹德 國將軍制服! 年輕人的心頭,又一陣亂跳,在希特勒戰敗之後,的確有不少納 粹軍人,逃到了南美洲,以逃避國際軍事法庭的審判。 這兩個納粹將軍,當然現在是奧麗卡的手下,幫助她策划,如何 來建立一個印地安王國的了! 年輕人不禁苦笑了起來,他深知奧麗卡公主的「游戲」,但是卻 也料不到,她竟然會玩起這樣的游戲來。 影片放完了,年輕人收了起來,思緒很混亂,他再裝上了第二卷 。 第二卷影片才一開始,年輕人就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下 低呼聲。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老 盤乩,十分古雅的中國式庭目的正門 。 那自然是他極其熟悉的,那是他叔叔在金馬倫高原的一間別墅, 而且他也知道,當他在芬蘭北部,和他叔叔分手之後,他叔叔正是在 金馬倫高原的那所別墅中居住,作高地蝴蝶生活的研究。 如今影片一開始,就出現了這別墅的正門,那就証明,他叔叔的 確是出了事。 年輕人只覺得心中一陣慌亂,几乎連手中的煙也有點挾不穩,接 著,他就看到,有一架直升機,自天而降,停在門口,直升機才一停 下,就有几個穿著醫院制服的人下了機,其中兩個,抬著一張擔架, 直奔進去。 跟在擔架後面的几個人中,有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正是奧麗卡 。 一行人進了庭園,直升機的機翼,還在轉動著,不一會,擔架就 抬著人,走了出來,銀幕上出現躺在擔架上的人的特寫鏡頭,年輕人 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那是他的叔叔。 他叔叔看來衰弱而蒼白,閉著眼,一動也不動。 年輕人看著擔架上了直升機,門內又有几個人走了出來,奧麗卡 公主在前,跟在她後面的,是兩個五十左右的男人。 那兩個男人,年輕人也認得的,一個是別墅中的男仆,另一個是 廚子,到了門口,奧麗卡就轉身,拍了拍他們兩人的肩頭,說了兩句 話,現出嘉許的神色來,接著,就看到她取出了兩大疊鈔票,一人分 了一疊,仆人和廚子拿了錢,興高采烈地走了進去。 再接著,直升機起飛,影片也結束。 年輕人僵立著,任由軟片在放映機上轉動著,發出「拍拍」的聲 響來。 整件事已經很明白了,他叔叔在毫無抵抗的情形下,被奧麗卡弄 走了。 奧麗卡是用什麼辦法,使他叔叔變得毫無反抗的,也很明白了, 她收買男仆和廚子,一定是花了不少工夫,用慢性毒藥,放在他叔叔 的食物之中,令得他叔叔越來越是衰弱,終於任人擺布。 年輕人雙手緊緊地握著拳,手心在冒著汗,陡地,他發出一聲怒 吼,用力將放映機推倒,人也向著門口,疾沖了出去。 可是,當他才一拉開門,寒冷的空氣迎面扑過來之際,他打了一 個寒戰,停了一停,立時又回到了屋中。 寒冷的空氣,使他的頭腦清醒了不少,他覺得現在是處在絕對的 下風,他只知道他的叔叔落在奧麗卡的手中,還不知道是被囚在什麼 地方,生死如何,他不能憑沖動行事。 越是處在下風,就越是需要鎮定。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可想,自然只有按照奧麗卡安排的路去走, 第一步,先到赫爾辛基去找她!年輕人來回踱了好久,收拾了一下應 用的東西,提著一只手提箱,離開屋子,在屋子的後面,登上了雪車 ,駕著雪車,向前駛去。 放眼望去,四周只是茫茫的一片積雪,而他的心頭,也同樣茫然 ,這一次他不能再嬴奧麗卡,不能再弄同樣的手法了,因為奧麗卡已 完全占了上風。 兩天之後,他到了赫爾辛基,才下飛機,就聽到擴音機中,叫著 他的名字他來到了一個柜前,一個金發北歐美人,交給了他一封信。 看信封上的字跡,他就知道那封信是奧麗卡公主寫給他的。 年輕人走開了几步,并在手提箱上,拆開了那封信來,信上寫著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不過,你想見我,還要經過長程的旅行, 我已經回去了,回到屬於我自己的土地,你要見我,請到里約熱內盧 來吧。」 在信的後面,是一個稀奇古怪的徽號,那可能是未來的奧麗卡印 地安王國的國徽了。 年輕人苦笑了一下,一切要等見到了奧麗卡,才有辦法進一步開 展,奧麗卡就算安排他到南極去,他只好依命前往。 年輕人將信摺好,站起來,開始去購買機票,在一小時之後,又 登上了飛機。 從那一刻起,就開始了漫長的旅程,奧麗卡公主對他的行程,像 是十分熟悉,每當他必需在一個大城市逗留若干時候,在機場總會叫 出他的名字,他就可以得到奧麗卡的信。 奧麗卡的信,每一封都很簡單,只是要他繼續飛行一直到達里約 熱內盧為止。 年輕人終於到了里約熱內盧,他在機場大堂中,等侯著擴音器叫 他的名字,就在他等待的期間,兩個身形魁梧的印地安入,來到了他 的身後。 那兩個印地安人,來到了他的身後,一個一聲不響,伸手就將手 中的手提箱,接了過去,另一個只說了一句話:「跟我來!」 年輕人沒有任何表示,就跟著他們,向外走去,出了機場,一輛 豪華大房車,就駛了過來,年輕人登上了車,車向前疾駛而去。 車子經過了市區,并駛向郊區,年輕人索性閉目痒起神來,一直 到七小時之後,車子才駛進一幢極大的房子的范圍。 汽車經過的道路兩旁,盡是經過悉心整理的草地和花圃,大大小 小的噴泉和石像,站立在花圃中,向前看去,就是那幢宏偉壯麗的大 廈。 車子在大廈門口停下,年輕人一下車,就看到亨特走了出來,冷 冷地望著他道:「你來了,她在等你!」 年輕人仍然不說什麼,跟著亨特走了進去,穿過了一個極大的大 廳,來到了書房,年輕人就看到奧麗卡和那兩個納粹將軍,站在一張 大桌子前,桌子排著一幅極大的南美洲地圖。 那張南美洲地圖,和普通的美洲地圖,有著極其顯著的不同之處 。 那張南美洲地圖,除了一塊心形的地區外,其餘的地方,全是白 色的。 那一塊心形的地區,看來相當大,包括了巴西北部的一大片土地 ,和委內瑞拉,秘魯,哥倫比亞一部份的領土,甚至連圭亞那也被侵 蝕了一部份,至於法屬圭亞那,則恰好在心形的右方突起部份,完全 不見了。 年輕人一進來,奧麗卡和那兩個納粹軍官,就一起抬起頭來,奧 麗卡道:「亨特,將門關上!」 亨特像是一個忠於主人的狗一樣,連答應一聲都不必,立時關上 了門。 年輕人定了定心神,當他在旅途中的時候,他已經做了不少事, 首先,他對他叔叔的情形,已經有了進一步的了解。那是他在几個中 間站,和他叔叔的一些舊部下,或者說,一直替他叔叔工作的那些人 ,取得聯絡的結果。 那些人,也正因為他叔叔的失蹤而感到奇訝,年輕人更從一個他 叔叔熟稔的醫生口中,知道老人家在近兩個月來,身體很差,精神不 好。 年輕人相信,那是慢性毒藥的結果,而現在的情形,比慢性中毒 還要嚴重,因為他叔叔在奧麗卡的手中,他也可以肯足,他叔叔是在 南美洲,但要在整個南美找尋一個被人小心藏起來的,有病的老年人 ,那簡直是在開玩笑了。 至於奧麗卡的「大業」,年輕人也曾到處打聽過,可是卻一點消 息也沒有獲得,直到這時,他走進了這間房間,看到了桌上的那幅地 圖,他一看就心里有數,在地圖上有顏色的部份,一定就是幻想中的 「奧麗卡印地安王國」的版圖了。 奧麗卡冷冷地望著年輕人,說道:「你看過那兩卷電影了,對於 我們的雄心,你有甚麼意見?」 年輕人冷笑了一聲,他的回答很簡單,道:「希特勒也曾對著他 的巨型地球儀發過白日夢!」 奧麗卡有點惱怒,她的臉開始脹紅,道:「和希特勒不同,我們 的條件比他更有利!」 年輕人聳聳肩。 奧麗卡的臉更紅,聲音也更高,道:「希特勒是要去征服別的民 族,那是做不到的事,而我們,是要聯合三百二十多個印地安部落, 組成他們自己的王國!」 年輕人冷然道:「原來你也知道有做不到的事!」 那兩個納粹將軍顯然有點怒意,沉著臉,面肉抽動,不過年輕人 望也不向他們望一眼。 奧麗卡要在南美洲建立王國的計划,不是一項游戲,而是一項真 正的計划,而她的本錢,也不單是那些已經有了現代武器配備的印地 安土著軍人,她還要更厲害的武器,一枚氫彈。 她要是有了那樣的武器,雖然在訛詐威脅下,仍然未必成功,但 是,那總可以在想像之中,使她覺得夢幻和現實,只不過是一線之隔 。 年輕人更明白,奧麗卡現在,還沒有氫彈,要在他的身上,得到 那種一下子可以毀滅一個城市的武器。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道:「我叔叔在甚麼地方? 」 奧麗卡作了一個美妙動人的手勢,道:「等氫彈運到了我們的基 地,就將你叔叔交給你,保証他健康如昔。」 年輕人陡然之間,覺得極其疲倦,他本來是想對著奧麗卡大聲吼 叫的,可是,結果他卻只是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撫摸了一下,有氣 無力地說道:「你看幻想式的卡通片,看得太多了,我不是超人,世 界上也沒有甚麼人,憑空可以得到一枚氫彈的!」 奧麗卡公主冷冷地道:「你可以的,為了救你的叔叔,你做得到 ,而且,還有我們的印地安朋友幫助你,你可以做得到的。」 年輕人的聲音,聽來仍然有氣無力,道:「這樣說來,你們的目 標是美國?」 公主挺了挺胸,說道:「是的,那算是美國白種人攫奪印地安土 地的一種補償。」 年輕人站了起來,道:「你何不在聯合國大會上,向美國政府提 出這樣的補償要求?」 奧麗卡顯得很惱怒,尖聲道…「別忘記,你叔叔的性命,在我們 手上!」 年輕人要用盡他的一切抑制力,才使他的怒意不致表現出來,他 沉著氣,道:「任何人的生命在你手上,我都無法做得到這樣的事! 」 一個納粹將軍踏前一步,道:「朋友,這事情,事實上不像你想 像中的那麼困難。公主說你是最佳人選,而事實上,我們可以找到同 樣合適的人去辦這件事。」 年輕人由心底產生了一股厭惡感,他冷笑道:「那麼你為甚麼不 找旁人?」 奧麗十公主厲聲道:「我要你!」 年輕人轉過身,對著奧麗卡,他想說几句刻薄話,可是結果,他 只是揮了揮手,沒有說甚麼。 年輕人又坐了下來,只是仰頭看著牆上所挂的一幅油畫,公主卻 又來到了身前,道:「你不要後悔,你叔叔會受到極殘酷的待遇,你 別忘了,他現在是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老人!」 年輕人的視線不變,只是他的面肉開始抽搐。 奧麗卡又繼續道:「我們會將他受痛苦的情形記錄下來,讓你欣 賞,第一步,我會將南美洲那種有毒的生漆,涂在他的臉上,你該知 道那會有甚麼結果的了?」 年輕人臉上的肉抽搐得更甚,尤其是當亨特爆發出了極難聽的笑 聲之後。 公主咬著牙,道:「第二步,將他的雙腿,暴露在外,放在黑蟻 窩的上面!」 亨特的笑聲更難聽,年輕人覺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他的精神已 到了不能支持的極限。 他的聲音變得更虛弱,他已變得無法自持,他只好不斷地揮著手 ,像是想藉此揮走奧麗卡說過的話和亨特的笑聲,他覺得自己在冒虛 汗,他道:「你知道,我是不受威脅的!」 公主得意地笑起來,道:「未必!」 年輕人用盡氣力叫了起來,但是在他自己聽來,他的叫聲,好像 是來自十分遙遠的地方,他叫道:「將他放出來!將他放出來!」 寬大的房間中,只有他一個人的叫聲,旁人只全是冷冷地望看他 。 年輕人覺得自己的叫聲,好像越來越遠,汗水淌了下來,使得他 的視線有點 糊。 他不知道自己叫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停止了叫喚之後,喘息了 多久。 他只知道,忽然從他的口中,說出了一句話來,道:「已經計划 好的步驟是怎樣的?」 接著,就是奧麗卡輕松的笑聲,那麼動人,聽來自遠而近,年輕 人抹了抹汗,他還是在那房間中,公主就在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 令他站起來,然後,仰起臉,在他的唇上輕吻了一下,神情高興得像 是一個獲得了稱心如意的生日禮物的小女孩。 亨特也走了過來,說道:「整件事情,是我計划的,我認得維納 議員的女兒,維納議員的工作,和熱核武器的發展有關,所以,我有 一切資料──」 年輕人用心地聽著,因為他知道那不是游戲,這几個人是瘋子, 但是他卻不能不和他們在一起! 尺蠖2. 道旁的白楊樹葉,在風中簌簌作響,年輕人駕著一輛舊車,駛在 道路上,他到這個小鎮上,已經有十天了,他的身份,是一個南美作 家,他的容貌也經過化裝,這一切,全是照著公主的計划行事的。 沒有人對他的身份,有任何的懷疑,事實上,在這個恬靜的小鎮 上,好像一切都照著簡單的規律在運行,不可能有任何意外一樣。 第十天,這應該是他開始活動的時候了,他駕著車,駛進了一個 山谷,那里有一片草地,有一個教師,帶著一群孩子在捉蝴蝶,他繼 續向前駛,穿過了山谷和一條鐵路,轉進了一條公路,在公路邊的一 塊空地上,他看到了那輛大卡車。 大卡車停著,有兩個卡車司機模樣的人,正在車旁站著,一手拿 著罐頭啤酒,一手拿著牛肉包。 年輕人將車子駛到卡車後,停了下來,卡車廂打開,一條斜板, 伸了出來,年輕人駕車駛進卡車的車廂去,車廂里漆黑一片,但是車 門立時被打開,一股幽香,飄了進來、停留在他的身邊。 接著,奧麗卡的系音,在他耳際響起,道:「一切都很順利── 」略停了一停之後,又道:「你租用飛機,有沒有惹人起疑?」 年輕人道:「好奇的南美作家,租用一架中等大小的飛機,這是 很平常事!」 公主笑了起來,道:「我早就說過了,很容易,明天開始,在熱 核基地的附近,就會有印地安人的示威,參加的人會越來越多,三天 之後,估計有兩千人,示成會發展成為騷動──」 年輕人不出聲,只是聽著。 公主又道:「你看,所有的印地安人,全支持我!在騷動發生之 後,你就趁機混進熱核基地去!」 年輕人「哼」地一聲,道:「一枚氫彈,連同它的引爆裝置,有 好几噸重,我混進去有甚麼用,難道能夠一只手將它提出來?」 奧麗卡道:「我們不要引爆裝置,只要它的核心部份,你已經熟 讀資料,那不過三十公斤重!」 年輕人道:「不錯,可是你也讀過那資料,該知道那三十公斤的 東西,是世界上最危險的物品,任何人接近它,輻射就會毫不容情地 使他死亡!」 黑暗中,卡車廂在震動,公主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一定要得 到它!」 公主停了一停,又道:「防止輻射的箱子我們也有,而且已經運 進去了,你究竟怕甚麼?」 年輕人嘆了一聲,道:「我怕你會變成瘋子!」 公主縱笑了起來,道:「我已經是瘋子了,你心中其實是想這樣 說對不對?」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十天來,他的生活看來很平靜,但是 在他的租機飛行中,兩次飛近熱核基地降落,再利用內應接應,已經 混進基地去了兩次。 當然,混進基地去,再安然退出是一件事,要想將一枚氫彈的核 心部份偷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但是他卻必須那樣做。 因為他知道,他的一切行動,奧麗卡都派人監視他,唯有一切都 按照她的計划來行動,才能保護他叔叔的生命,而他之所以一直在聽 從公主的計划,也就是為了要等候他和公主單獨相處的機會。 現在,這個機會已經來臨了,他遲疑著,沒有照自己的計划行事 ,當然是因為怕萬一他的計划不成功,他叔叔就完了! 年輕人在吸了一口氣後道:「好的,那我們就照計划行事,誰駕 車接應我?」 奧麗卡道:「亨特!」 年輕人「哼」地一聲,道:「我還是不明白,就算你成了女王, 有甚麼好處,我看不出你現在的生活,有甚麼不好!」 奧麗卡尖聲道:「廢話!」 年輕人又道:「有一穩毛虫,叫作尺蠖饗你有沒有注意過這種毛 虫?用盡全身的氣力,在樹干上爬著,形態丑惡,可是毛虫究竟只是 毛虫,不論它多麼努力,它唯一的結果,只是變成一只蛾而已!」 奧麗卡冷笑道:「我不同,我可以變成──」 奧麗卡才講到這里,年輕人已陡地揚起了手,一掌砍了下去。 車廂中睢然很黑暗,但是年輕人早已認明了他要砍的地方,那是 奧麗卡左頸旁的大動脈,他也確具自信,這一掌砍下去,立時可以令 她昏迷。 而他在一掌砍下的同時,立時模仿著奧麗卡的話,接了下去,說 道:「──女王!」 接下來年輕人變得極其忙碌,他開亮了車燈,看到卡車廂中,有 座控制台,那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車內的一切談話,亨特和納粹將軍 都聽得到! 年輕人一面輕輕將奧麗卡的身子,放在車酢上,一面打開車門, 走了出去,同時又學著奧麗卡的聲音,和用他自己的聲音,交談著。 他模仿奧麗卡的聲音,當然不能十足,但是通過無線電訊儀之後 ,收聽到的人,卻也不會起疑。 年輕人出了汽車,來到了控制台前,仍然用奧麗卡的聲音,說道 :「亨特,你聽著,我要和他單獨在一起,監視他的行動!」 控制台的一具通訊中,傳來了亨特的聲音,具有爆炸般的憤怒, 道:「那太過份了!」 年輕人立時用本來的聲音道:「奧麗卡,你不應該嫁給他的!」 他立即又模仿奧麗卡的聲音,叱道:「亨特,別做傻瓜,別忘了 我對你說過甚麼!」 年輕人其實并不知道奧麗卡對亨特說過甚麼,但是他卻可以知道 ,能使亨特這樣的一個人,俯首貼耳,像是狗一樣,奧麗卡一定對他 有著承諾。 果然,這句話很有用,過了片刻,又聽到了亨特心平氣和的聲音 ,道:「其餘呢?」 年輕人模仿奧麗卡的聲音,道:「仍然照計划!」 亨特答應了一聲,年輕人按下一個掣,仍然模仿奧麗卡的聲音, 道:「減慢速度!」 他立時回到了汽車中,奧麗卡仍然昏迷不醒,他發動了車子,卡 車的速度在減低,卡車廂後面的板放下來,年輕人倒退著車子,從卡 車廂中,駛了出來。 他一駛出,卡車加快速度,向前駛去,而他也迅速轉進一條小路 。 在他轉進小路之後不久,他停了下來,望著奧麗卡,奧麗卡的眉 毛,開始顫動,接著,她倏地睜大了眼,也立時坐了起來! 奧麗卡在醒過來之後,所顯示的那種怒容,年輕人是從來也未曾 在她臉上見過的,她一面尖叫著,一面立時伸手來抓住年輕人的臉。 年輕人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別迫我扭斷它們!」 奧麗卡公主罵出一連串的粗話,年輕人冷冷地聽著,道:「沒有 用的,現在你在我手中!」 奧麗卡尖叫著,道:「我要將你們一起 黑蟻!」 年輕人點頭道:「我同意用黑蟻,我還會先涂上蜜糖,在這里─ ─」 年輕人一面說,一面在奧麗卡的身上,用手指輕輕地移動過去, 又道:「而且,我也不會蠢到將你放在蟻窩上,我只是用一百只,或 者更少的蟻,來享受你身上的那些蜜糖!」 奧麗卡的身子,不由自主,發起抖來,她叫道:「你在做夢!」 年輕人道:「一點也不,再向前駛二十哩,就會有飛機,一上飛 機,我們就可以飛回南美洲去,至於要找噬人的黑蟻,不會太難吧! 」 奧麗卡大口地喘著氣,眼睜得很大,年輕人不再說什麼,立時又 駕著車向前沖出,直到几乎駛出一哩,奧麗卡才叫了起來,道:「停 車!停車!」 她一面叫著,一面就去開車門,那時的車速,在時速一百哩,年 輕人不去阻止奧麗卡打開車門,只是在她將車門打開了之後,又將車 速提高了二十哩,奧麗卡向外看去,路面像飛一樣,向後縮去,迎面 而來的勁風,逼得她連氣也喘不過來。 年輕人冷冷地道:「跳吧,那比身上涂上蜜糖,再被黑蟻來咬, 要好得多!」 奧麗卡緊咬著下唇,憤然地關上了車門。 她打開車門的目的,自然是想跳出車去,可是她也知道,在這樣 的高速之下,除非是久經訓練的專業人員,還要有足夠的保護,不然 ,實在是在自己找死,而這時,她卻一點也不想死。 她轉過頭,用凶狠的眼睛,瞪定了年輕人,年輕人卻吹著口哨, 道:「別打什麼主意,車子要是出事,你死亡的機會比我更高,怎麼 ,看你的樣子,好像并不喜歡回南美洲去!」 奧麗卡的眼珠中,噴出憤怒的火 ,她緊緊地握著手,不過,在 她還未曾想出如何來對付年輕人之際,已經可以看到那架雙引擎飛機 了。 車子直沖過去,跟著就要撞中那架飛機之際,年輕人才陡地停了 車,令得奧麗卡的身子,向前傾去,而年輕人也在這時出手,抓住了 她的左腕,將她的右臂,反扭了過來,推著她下了車子向飛機走去。 奧麗卡被年輕人推出了几步,突然停了下來,向後仰頭,看著年 輕人,在她的臉上,已完全沒有了憤恨的神情,看來只是一片幽怨, 在她丰滿的嘴唇中,吐出動人的聲音,道:「你完全將我當敵人?」 年輕人不禁嘆了一口氣。 奧麗卡公主這時的神態,是如此動人,完全是等待情人熱吻的姿 態,真正只有鐵石心腸的人才能不對她有絲毫憐惜。 年輕人并不想做鐵石心腸的人,可是他卻清清楚楚地知道,奧麗 卡是一只五彩斑爛的蠍子、絕不能被她那種美麗的外衣、有絲毫的迷 惑!所以,他一面嘆著氣,一面說道:「是的──」然後,他頓了一 頓,道:「至少,在我的叔叔離開險境之前!」 奧麗卡迅速將後仰的的頭伸直,年輕人仍然扭著她的手臂,押著 她直上飛機,就用力一推,將她推倒在座椅上,伸手指著她,道:「 你不想我將你再打昏過去,就乖乖坐著!」在座椅上,奧麗卡的身子 縮成一團,一動也不動,年輕人坐上了駕駛位,三分鐘之後,飛機就 破空而上。 等到飛機飛起之後,年輕人松了一口氣,因為在高速行車中,奧 麗卡既然打開了車門也不敢向下跳,那麼,在空中飛行,她更加沒有 花樣可出了。 他的計划也是十分危險的,但是他總算抓到了奧麗卡的弱點。 奧麗卡是一個充滿幻想和野心的人,凡是這樣的人,都不甘和人 同歸於盡的,如果奧麗卡有了同歸於盡的念頭,那麼年輕人的一切計 划,都無法進行了。 飛機在升高之後,一直向東飛著,高度越升越高,好几個小時, 年輕人一直在駕駛著飛機,而奧麗卡也一直縮在椅上,几乎沒有動過 。 年輕人按下了通訊儀器的掣,轉過頭去,冷冷地望了奧麗卡一眼 ,道:「如果你不想我們的飛機,因為燃料告罄而摔下,那麼,快和 你的秘密機場聯絡!」 奧麗卡挪動了一下身子,她像是十分順從,向前走了過來,來到 了年輕人身邊的座位,調節著通訊儀器,用聽來很正常的聲音道:「 我是奧麗卡,請指示我們降落!」 通訊儀中,突然傳來一個聽來十分惶急的聲音,道:「公主,美 國方面來的消息──」 奧麗卡立時打斷了那人的話頭,道:「別理會美國的消息,我要 降落!」 那聲音停了一停,隨郎指示著飛行,飛機在一片郁郁蒼蒼的原始 森林上飛著,不多久,就看到了一條在森林中辟出了跑道,跑道盡頭 ,是一個偽裝十分巧妙的機場。 年輕人開始低飛,奧麗卡忽然冷笑道:「你看,你以為你有多少 機會?」 飛機的機輪已經擦上了跑道,機身跳動了几下,飛機在迅速向前 滑去,年輕人自然也可以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有十几輛吉普車,滿 載著武裝的印地安戰士,正在飛駛過來。 年輕人笑了起來,道:「機場的指揮官是維?如果是我,一定將 他撤職了!」 奧麗卡有點憤然,道:「為什麼?」 年輕人道:「因為他在做最不會有結果的事,你在我手哩,再多 調點人來,又有什麼用?」 奧麗卡悶哼了一聲,這時,飛機調了一個頭,停下來,飛機才一 停,奧麗卡就霍地站了起來。 但是她才一站起,年輕人的動作,比她更快,早已身子一伸,再 抓住了她的手腕,而且身子巧妙地轉了一轉,再度將她的手臂,扭了 過來。 這一次,奧麗卡怒吼了起來,道:「你沒有槍麼?你可以用槍指 我!」 年輕人冷冷地道:「為什麼?你要在你的部下面前,留一個好印 象?」 奧麗卡臉色煞白,又尖叫道:「放開我!」 她一面叫,一面用左肘向年輕人的胸口撞來,年輕人伸手推開, 道:「你再亂動,我將你打昏拖出去,只怕更加難看!」 奧麗卡喘著氣,她的聲音并不高,可是她的聲音,卻令人聽來, 不寒而栗,她道:「你要付代價,對這一切,你要付代價!」 奧麗卡的話,其實,并不能真是一種威脅,因為年輕人在決定如 此做的時候,心中何嘗不明白自己這樣做,要付出代價!但是,那總 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重要的是,如何救出他叔叔來。 年輕人推著奧麗卡到機門口,命令奧麗卡用一只手打開了機門, 機門一開,他就看到,至少有三百個印地安戰士,已經列成了隊,而 指揮他們的軍官,顯然又是一個納粹軍官。 年輕人并不立時下機,只是道:「我要一柄手槍,吩咐他們送過 來!」 兩個納粹軍官,已經向前走來,奧麗卡立時道:「拋一柄手槍上 來!」 那兩個軍官,呆了一呆,并沒有行動。 奧麗卡覺出自已被扭著的手腕上,緊了一緊,她尖聲叫道:「將 你的佩槍拋上來!」 其中一個納粹軍官,將佩槍抓在手中,手臂向上一揚,那柄二次 世界大戰德國軍用手槍,就向著年輕人飛了過來。 這種槍的射程遠,殺傷力大,年輕人是知道的,槍向他飛了過來 ,他的右手,抓住奧麗卡的右腕,自然而然,左手一伸去接槍,他才 抓到了槍,奧麗卡的左肘,几乎在同時,撞中了他的胸口。 那并不是年輕人的疏忽,而是無可防御的,他左手伸高去接拋過 來的槍,自然左胸就門戶大開,奧麗卡又在他的身前,要一肘撞中他 的左胸,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奧麗卡的那一撞,力道也相當大, 撞得年輕人的身子,也向後側了一側,奧麗卡再向前一掙,身子已經 掙了開去,向下直跳了下去。 奧麗卡才向下一跳,另一個納粹軍官已立時拔槍在手,如果有人 認為左、右手同樣會開槍,只是一種花巧,而并沒有實用意義的話, 那麼就大錯特錯了,年輕人這時,根本連將槍交到右手的機會都沒有 ,立時就用左手扳動了槍機連射了三槍。 那三下槍響,在空曠的機場聽來,簡直是震耳欲聾,第一槍射中 了那拔槍在手的軍官右腕,那軍官的一只手,几乎完全不見了,他的 第二槍,射中了那個奔過來,想扶起奧麗卡公主的軍官的膝頭,那軍 官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一條小腿,几乎已和他的身體分了家。 而第三槍,并沒有射中任何人,只是在才一落地,還未曾直起身 子來的奧麗卡的頭頂,掠了過去,將奧麗卡的黑發,灼去了一縷,看 來變成了一個中間有著一道寬頭路的奇異的發型。 那三下槍響,只不過是几秒鐘之內的事,奧麗卡連忙維持著半蹲 半起的姿態,一動也不敢再動,而年輕人也在這時、跳了下來,來到 了奧麗卡的身邊,伸手抓住了奧麗卡的手臂,將她拉了起來。 年輕人拉起了奧麗卡之後,道:「走吧,別再玩什麼游戲了!」 在機場上的几百個印地安戰士,目定口呆,眼看著年輕人將奧麗 卡推到一輛吉普車之前,上了車,用腳踢了司機一下,又向奧麗卡望 了一眼。 奧麗卡軟弱無力地道:「到東二號林屋去!」 司機連頭也不敢回,立時發動車子,向前疾駛了出去,一會,駛 出了機場,轉進了一條由森林中開出來的小路,兩旁全是原始森林。 年輕人的槍,槍口始終對准著奧麗卡,不管車身顛簸得多麼厲害 ,他沉聲道:「我的目的,只是帶我叔叔離開這里,你可以繼續你的 胡鬧──」 他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才又道:「不過,我勸你別胡鬧下去 了,亨特雖然有錢,但是這樣胡鬧下去,也很快會花完的!」 奧麗卡抿著嘴,望著前面的路,一聲不出。 年輕人知道自己說也是白說,不過,他心底深處,對奧麗卡總還 有著一份十分玄妙的感情,覺得要是將那几句話一直重覆的話,心中 就有所歉疚一樣。 半小時之後已經看到了一條穿過森林的河流,河上搭著一座木橋 ,橋那頭是一大片室地,有著一座極大的,純印地安風格的,完全用 木頭建造的大屋,車子駛過了橋,在屋子面前停了下來。 車子一停下,在屋中就走出八個穿著古代服裝的印第安人來,年 輕人先不下車,只是問道:「我叔叔在這屋子里?」 奧麗卡「哼」地一聲,道:「你以為我帶你來游歷麼?」 年輕人道:「好,那你吩咐他們准備解藥。」 奧麗卡對那几個印地安人講了几句,年輕人皺了皺眉,他聽不懂 那個部落的語言,自然也無法湍測奧麗卡公主實際上在說些什麼。 那八個印地安人聽了,都不約而同,向年輕人望了一眼,然後, 一起轉身走了進去。 年輕人揚了揚槍,奧麗卡下了車,他緊跟著下車,仍然抓著奧麗 卡的手背,一起走向屋里,才一進那屋子,就叫人有一道神秘之感, 屋中一切的陳設,全是純印地安化的,有圖騰,有五彩斑麗的羽毛, 有長矛和弓箭也有各種各色的獸皮。 經過了一個走廊,屋中很靜,靜得好像是一個人也沒有,奧麗卡 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回頭向年輕人望了一眼,年輕人心跳得很厲 害,他知道,要是自己沒料錯的話,就快可以見到叔叔了。 奧麗卡在望了年輕人一眼之後,伸手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了年輕 人十分熟悉的聲昏道:「進來!」 年輕人急忙踏前一步,將奧麗卡直推進門,奧麗卡打開了門,年 輕人一時之間,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間內布置得十分舒適,在年輕人的想像之中,他叔叔一定受著 監禁,甚至於可能因為慢性中毒,而昏迷不醒,可是這時,他所看到 的情形,卻和他所想像的完全相反,房間中有一張搖椅,他叔叔就坐 在那張搖椅上,緩緩地搖著,咬著煙斗,神態優游自在,一點也看不 出他是一個被囚禁的人。 當門打開的時候,他叔叔回過頭來,看到了年輕人,卻一點也沒 有訝異的表情,只是微笑著道:「你來了?就像我料到的情形,一模 一樣。」 年輕人輕輕推了一下,將奧麗卡推進了房間,反手關上了門,老 人家微笑著,道:「對小姐別太粗鹵!」 奧麗卡悶哼了一聲,坐了下來,年輕人道:「叔叔,你好麼?」 老人家點頭道:「很好,除了沒有自由──」他向奧麗卡笑了一 下,又道:「我早就和你說過,你去找他,唯一的結果,就是和現在 一樣!」 奧麗卡的面肉抽搐著,老人家站了起來悠然噴出一口煙道:「我 們該走了!」 年輕人將手中的槍向奧麗卡揚了一揚,道:「好,怎麼來的,再 怎麼出去,飛機還在等著我們,走──」 年輕人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一塊玻璃窗碎裂,四五支毒箭,陡 地射了進來,年輕人才一轉身,腿上已中了一箭,接著,也看到他叔 叔的胸口中了一箭,手中的煙斗落地,他立時向他叔叔扑過去,同時 向窗外,連射了兩槍,可是,當他扑向他叔叔時,他的肩頭,又中了 一箭。 中箭的地方,并不感到如何痛,或許是在那一剎間,他的心情實 在太緊張了,根本不覺得疼痛。可是,肩頭和腿上中箭之處,那一股 麻痺之感,卻迅速地在蔓延開來,他勉力向前跑出了一步,已經無法 站得穩,向前一沖,陡地倒了下來。 年輕人倒下來的時候,恰好倒在他叔叔的身上,是以他能清楚地 看到他叔叔的神情,老人家的雙眼睜得很大,可是誰也看得出,他已 經死了! 年輕人想要大叫,不過這時,他的舌頭也已經麻木了,一點聲音 也發不出來,他的雙眼還睜著,看到奧麗卡正在向前走來。在他的眼 中看來,奧麗卡的動作,就像是電影中的慢動作鏡頭一樣。 他接著,奧麗卡來到了他的身前,俯下身來看他,在年輕人看來 ,奧麗卡的臉,離他雖然很近,但是卻極其模糊,終於,他什麼也看 不到了。 年輕人的眼前,在變得一片模糊之後,他的知覺,還沒有完全喪 失,他聽到奧麗卡的笑聲,和另外几個人的叫聲,奧麗卡的笑聲,也 在漸漸遠去,終於,完全失去了知覺。 年輕人再回復知覺之際,只覺得肩頭和腿上都無比灼痛,他陡然 睜開眼來,所看到的東西,十分 糊,他想挪動一下身子,但是除了 那兩處在劇痛的所在之外,他的身子就像是根本不屬於他。 他又閉了眼睛,也在這時,他聽到了亨特的聲音,道:「為什麼 要救他?」 接著,就是奧麗卡冷然的聲音,道:「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 少管我!」 年輕人慢慢吸了一口氣,緊緊地咬著牙,忍受著兩個中箭處的劇 痛,將自己中箭前的經過,迅速地想了一遍,心頭一陣難過。 他太大意了,如果他的叔叔不是舒服地坐在搖椅上,他一定不會 那麼大意的,奧麗卡并沒有虐待他叔叔,所以她才有機會轉處上風。 當然,她能轉處上風的最大原因,還在於她吩咐印地安人的那几 句話。 年輕人緊緊地咬著牙,奧麗卡和亨特好像還在爭論,但是年輕人 卻聽不清他們在讒些什麼,只是聽得奧麗卡在尖聲嚷叫著。 那時,年輕人所能想的,只是一點:叔叔死了,我怎麼辦呢?仍 是不是會好?奧麗卡為什麼還要我活我?她以為救活我,我就可以原 諒她殺害叔叔麼? 年輕人覺得有人在對他進行注射,接著,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 去。 他可以說沒有真正完全地清醒過,一次又一次 糊糊地有了知 覺,又昏昏沉沉睡過去,每次,兩處傷處的痛楚,像是都減輕了些。 一直到了有一天,當他睜開眼睛來,完全可以看四周圍的情形之 際,他看到自己是在一間房間中,看來,仍是那間木頭房子之中。 門關著,房間中除了他沒有人。 年輕人試著站起身來,可是他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挪動一下身 子,連躺坐起來的力道也沒有,他嘆了一聲,仍然躺著不動,不多久 ,腳步聲傳來,有人到了門口,年輕人立時閉上眼睛。 他覺得有人進了房間,甚至可以肯定,進來的是奧麗卡。 年輕人也立時聽到了奧麗卡的聲音,道:「不必裝睡了,我剛才 看到你想掙扎起來。」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了出來,他可以覺出,自己的身子 很虛弱,他閉上眼睛片刻,將所發生的事,迅速想了一遍,才又睜開 眼來。奧麗卡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年輕人竭力在自己的臉上,想擠 出一個笑容來,究竟他的努力的結果怎麼樣,他自己并不知道,他只 是道:「看來你贏了!」 奧麗卡只是冷冷地看著年輕人并不出聲,年輕人并不知道,從自 己最後有知覺起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可是他卻發現,奧麗卡看來 ,蒼老了許多。 奧麗卡只是望著年輕人,她至少望了他有三分鐘之久,才冷笑了 一聲,道:「我贏了?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終於要救你 ,不能聽憑你死去,這是我贏了?」 年輕人又閉上了眼睛,他的身子雖然極其虛弱,可是他的思緒, 卻一樣極其敏銳,奧麗卡公主的話,聽來雖有點晦澀,但是年輕人還 是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剎那之間,他的心中,也不禁一陣激動。 他明白奧麗卡這樣反問自己,是因她內心深處,和自己一樣,也 有著一份令她自身都感到十分矛盾,難以決斷的感情。 但是,年輕人卻立時冷靜了下來。 他在回復了知覺之後,曾立時將發生過的事,仔細想一遍,他回 想起自己中毒箭時的情形,自然也記起了他叔叔一中箭後,立時倒下 來的情景。 不論他對奧麗卡的感情怎麼樣,也不論奧麗卡對他的感情怎麼樣 ,他叔叔死了,是被奧麗卡殺死的,這是無可挽救的事實。 在這樣的事實面前,還有什麼別的路可供選擇呢? 年輕人感到心頭一陣劇痛,他半轉過頭去,道:「真的,你應該 讓我死。」 奧麗卡笑了起來,在她的笑聲中,帶著極度的,無可奈何的成份 ,接著,聽得她道:「或許是我太傻了,這可能是我一生之中,所做 的最傻的傻事!」 年輕人沒有回答,也沒有轉過頭來,他聽得腳步聲,和奧麗卡離 去時關門的聲音。 從那一天起,接連十多天,年輕人沒有再見到奧麗卡,也沒有再 見到亨特和那些納粹將軍,他全然不知道在這間房間之外,發生了什 麼,不過,他卻受著最好的照顧,每天都有醫生和護士來看他,直到 他可以起床行走。 沒有人可以記得自己第一次學步時的情形是怎樣的,但當年輕人 從恢復知覺開始,在床上躺了十八天之後,再由護士扶著,坐著喘了 一分鐘,再挺直身子,雙腳踏實在地上,將他自己的體重,一半靠在 護士的身上,而一半由自己的雙腳承擔之際,他覺得自己不像是踏在 地上,而像是踏在云上,軟綿綿的而又在飄動的云上。 經過了如此長時間的靜養,而他仍然如此之虛弱,那實在令他吃 驚,他在勉強搖晃著身子,走了几步之後,才苦笑著道:「箭簇上所 涂的,究竟是什麼毒藥,毒性如此之甚!」 在那些日子來,他向醫生和護士,提出過不少問題,但是從來也 沒有得到過任何回答,那些來看顧他的醫生和護士,全像是完全不知 道人是會講話的一樣。 這時,也和經常一樣,那護士并不開口,只是又扶著他向前跨出 了一步。 但也就在這時,房門推開,醫生走了進來。 醫生望了年輕人一眼,出乎年輕人的意料之外,他居然開了口, 道:「這種毒藥,是當地的印地安人要來毒殺大型野獸的,你中了兩 支箭,而居然能夠活下來,那是──」 醫生還沒有講完,年輕人就道:「是奇跡?」 醫生卻搖了搖頭,道:「不是奇跡,是我能夠在毒藥剛開始使你 的心臟停止活動之前趕到的緣故,當然,我也不能否認,你的心臟, 比普通人要強健了不知道多少!」 年輕人一面向窗口走去,一面道:「多謝你來得及時,謝謝你! 」 醫生「哼」了一聲,道:「別謝我,謝那位技朮卓越的駕駛員, 他使得飛機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形下,直接降落在屋子之前,我才能趕 得及救你!」 這時,年輕人也已經來到了窗前,拉開了百葉 ,他也立即看到 了那架飛機,當然,同時也明白了醫生那樣說是什麼意思。 他從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一架小型雙引擎飛機,停在屋子之前 ,機身傾斜,一只機葉已經折斷了,而在屋子面前的路上,有著相當 深的機輪輾過的痕跡,這條路,即使是汽車駛過,車身也會跳動,要 供一架飛機降落,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年輕人吸了一口氣,道:「請問那位技朮如此卓絕的駕駛員是什 麼人?」 醫生的神情,年輕人看不到,但是激動卻可以在聲音之中聽出來 ,道:「是公主,奧麗卡公主!」 年輕人的身子并沒有震動,這個答案本來就在他意料之中的,只 不過他証實了之後,心頭反倒又起了一股異樣的茫然,以後令得醫生 繼續所講的話,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一樣。 醫生繼續道:「你可知道,便要令飛機在這里降落,對她來說, 簡直是自殺,而她卻為了爭取時間來救你而敢冒這樣大險,你應該感 到羞恥!」 年輕人直到這時,才震動了一下,他陡地轉過身來。他轉身轉得 太急了,實在他這時是連自己站穩身子也不能的,所以身子一側,几 乎跌倒,他忙拉住了百葉 ,「嘩啦」一聲,將百葉 拉了下來,護 士忙過去,再將他的身子扶住。 年輕人直視著醫生,冷冷地道:「我并不感到我欠任何人的情, 根本是她的安排,才令我中了毒箭的!」 醫生也冷笑了一聲,道:「你的安排又怎樣,將她押上飛機,當 作俘虜!」 年輕人立時道:「不錯,可是事情最早是由什麼人開始的?」 醫生沒有說什麼,臉色很難看,過了半晌,才道:「好了,你應 該上床了!」 年輕人立時拒絕,道:「不,正如你所說,我比別人強壯,也可 以比別人恢復得快!」 他講到這里,陡地提高了聲音,叫道:「奧麗卡,你自己為什麼 不來?」 醫生道:「她沒有空,進攻就要開始了!」 年輕人又陡地震動了一下,道:「進攻,什麼進攻?」 醫生伸手指著窗外,道:「你自己可以看,為建立奧麗卡印地安 王國而作的進攻!」 這一次,年輕人是慢慢轉過身去的。 當他轉過身,望向窗外的時候,還是沒有看到什麼,只有那架折 了翼的飛機,但接著,他就聽到了一陣又一陣的鼓聲。 年輕人對於印地安人几乎可以代表語言的種種鼓聲,并沒有什麼 深切的研究,但是他也一聽就可以聽出,那是戰鼓,在蓬蓬的鼓聲之 中,充滿殺伐之音。 鼓聲越來越近,接著,年輕人就看到一輛吉普車在離屋子約有兩 百碼處的路面駛過去。 吉普車上,是亨特,奧麗卡,和兩個納粹將軍,納粹將軍鮮紅色 的褲子,襯著沉郁的叢林,看來極其奪目,有著驚心動魄之感。 在吉普車之後,便是一輛接一輛,運載著戰士的大卡車,在大卡 車上,配備著新式武器的印地安戰士,分兩排,面對面坐看。神情庄 肅。 大卡車像是一條永遠看不到它的尾一樣,隨著蓬蓬的鼓聲,向前 行駛著。 年輕人只覺得一陣昏眩,他實在支持不下去了,他用自己聽來也 覺得虛弱的聲音道:「我要和奧麗卡講話,讓我和她講話!」 醫生搖頭道:「你沒有法子和她聯絡的,公主臨走時曾經說過, 要我讓你知道進攻的消息,他們進攻的第一個目標,需要行軍七日, 也就是說,為建立奧麗卡王國響的第一槍,會在七天之後響起!」 年輕人喘著氣,道:「第一個進攻的目標是什麼地方?」 醫生攤了攤手道:「不知道,那應該是高度的軍事秘密,是不是 ?」 年輕人并沒有再問下去,他只是轉向護士道:「扶我到床上去。 」 等到他重又躺了下來之後,他立時閉上了眼睛,他顯得很平靜。 醫生和護士立時離開了房間,年輕人仍然閉著眼。剛才,他一句 也沒有問及有關他的叔叔,那是因為他不想使自己再傷心。而他這時 ,躺在床上,也早已下定了決心,他一定要在最短時間內,使得自己 能夠行動。 剛才,他已經在醫生的口中,知道他自己的體質,比平常人壯健 得多,那對他自己而言,并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 而他比普通人壯健的體質,也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几乎從一懂 事就開始,受過長期鍛 的結果。他接受的那種訓練,一般而言,被 人稱之為「內功」或「氣功」,但不論稱之為「內功」也好,「氣功 」也好,都帶著濃厚的玄妙的色彩。 可是年輕人自己卻很清楚,他二十多年來,不斷鍛 的,是使他 的身體適應最艱難環境── 几乎不是人所能生存下去的環境,和將一個人的體質潛能,發揮 到最高境界的一種訓練。 有了這種訓練之後,一個人可以出現醫學上的奇跡,也可以出現 人的體能上的奇跡。年輕人并沒有問醫生,他要再隔多久,才能夠和 常人一樣地行動,但是他自己已下了決心,四天,至多五天,他要能 和常人一樣地行動。 第一天,年輕人只是不斷地進行緩慢的深呼吸,他像是嘴嚼著山 珍海味一樣地在品 著他吸進來的空氣,然後,使得吸進來的空氣, 如同實質一樣,有一種在順著血液循環而流遍全身的感覺。 第二天,他坐了起來,他已經能夠身子挺得筆直地坐著,他仍然 在繼續不斷地進行深呼吸。 醫生和護士都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著他,醫生曾經問過他:「這 算是什麼?」 年輕人的回答很簡單,道:「那是中國人回復健康的一種特有的 方法。」 經過了兩天,他可以清楚地覺得自己的體力,已經開始在漸漸回 復了,第三天,當醫生在向他作檢查之際,在醫生的臉上,現出一種 極其奇訝的神色來。這一整天,他只是不斷地踱著步,和不時作出許 多古怪的姿態。而每當擺完一個古怪的姿態,重又挺直身子之後,他 就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在他吁氣之際,他所發出的聲響,就像是一只 輪胎忽然穿了一個孔一樣。 第四天,他仍是不斷走著,和擺著相同的古怪的姿勢,而且,不 斷地揮動著手和腳。 第五天早上,他才起床,醫生和護士就進了來,醫生現出了一種 抑遏的,不可忍耐的神情,一進來,就大聲問道:「先生,你這几天 ,究竟在干什麼?」 年輕人反問:「你的任務是什麼?」 醫生有點不耐煩,道:「看守你,不讓你走出這房間半步,你也 不必妄想走出這間房間,外面有很多人看守,他們不會放過你!」 年輕人笑了一下,道:「你認為要過多久,我才沒有這樣的危險 性呢?」 醫生笑了起來,道:「先生,至少再過十天,現在,一個普通人 就可以將你擊倒!」 年輕人道:「如果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可以逃出屋子去,你信不 信?」 醫生「哈哈」笑了起來,但是醫生的笑聲,并沒有持續了多久, 因為年輕人的一掌,已經向他的頸際,直砍了下去,醫生的身子,立 即像是一團棉花一樣,倒了下去,護士睜大眼看著,一時之間,几乎 疑心身在夢中。 年輕人立時又向護士作了一個抱歉的手勢,等到護士會意過來, 想出聲叫嚷之際,年輕人的一掌,又已砍了下去!他的計划實現了, 四天,他恢復了體力。 年輕人換上了醫生的衣服,窗的柱是固定的,年輕人又來到了門 前,將門打開了少計,向外面張望了一下。 外面是一條走廊,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年輕人又將門打開 更大,可以看到更遠,等到他肯定了走廊中實在是沒有人之際,他不 禁笑了起來。 醫生將他當作常人一樣來估計,那是大錯特錯了。 他立時閃身走了出去,十分鐘之後,他就來到了一間極大的房間 之中,那房間的正中,有著一張十分巨大的桌子,足有一百平方 , 在桌上的,是一個作戰的模型沙盤,從模型上看來,中心部份,是一 個中等規模的城市,東南是山,西邊有一條河流。 看到了這個模型,年輕人的心情,不禁緊張起來,那是什麼地方 呢?他一面想,一面也不禁搖著頭,因為那實在是一個不容易有答案 的問題,就算對南美洲地形,最有研究的人,也答不上來。 然而,年輕人卻可以知道,這個城市,一定是他們進攻的第一個 目標。 年輕人一面望著模型,一面不斷地喃喃自語,道:「這是什麼地 方?這是什麼地方?」 就在這時,在他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道: 「這是波維斯達!」 一聽到那個聲音,年輕人陡地震動了一下,他的震動是如此之甚 ,以致他的手劇烈地揮動了一下,將模型上的几輛裝甲車,一起碰倒 了。 剎那之間,他几乎沒有勇氣轉過身來看一看,他并不是懷疑自己 的聽覺,他可以肯定,他的確聽到了那個他所熟悉的聲音。 但是,那實在是太不可能了,簡直是絕對的沒有可能。 但接著,便是一下划著火柴的聲音,再接著,一種熟悉的煙絲香 味,鑽入了他的鼻孔中,年輕人再也沒有懷疑,他陡地轉過身來,叫 道…「叔叔!」 一點也不錯,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叔叔,像往常一樣,悠閑地坐 在一張椅子上,咬著煙斗,微笑地望著他。 年輕人沒有再揉眼睛,他只是搖著頭,現出衷心的佩服來,道: 「怎麼可能,你──」 他指了指胸口,那是他中毒箭之前,他叔叔中箭的地方。老人家 笑了起來,低頭向他自己中箭的胸前,看了一下,才抬起頭來,深深 地吸一口煙,又徐徐噴了出來道:「姜是老的辣,是不是?」 年輕人搖著頭,臉上仍然是一片迷惑的神色,老人家呵呵笑了起 來,道:「太簡單了,我被人軟禁著,自然要時刻保護自己!」 年輕人終於叫起了來,道:「可是你明明中了箭!」 老人家揮著手.道:「不錯,我中了箭,不過在我被軟禁期間, 我得到書籍的供應,我將几本書,藏在衣服中間,護住要害,以防萬 一。這種舉動,在做的時候,可能一點作用也沒有,但是也可能救了 你的性命,結果,那支箭,只是差點射穿了一本書!」 老人家又笑著道:「接著,我看到你也中了箭,這才是我最緊張 ,最須要作出決定的一刻,我知道這種毒箭的厲害,你中了兩箭,四 十八小時之內,一定性命難保,我是自己裝死,等候逃脫的機會呢, 還是設法救你?如果我設法救你,就一定要有行動,而只要我一有行 動,毒箭就會繼續射來,第二箭,我就不會再有幸運了,而且,就算 我成功地救到你,在四十八小時內,我又有什麼辦法來醫治你?」 年輕人聽著,不出聲。 老人家吁了一口氣,道:「如果易地而處,你將會怎麼決定?」 年輕人苦笑著,道:「我無法作出如何決定!」 他在講了這句話之後,頓了一頓,才又道:「叔叔,你結果是如 何有了決定的呢?」 老人家道:「是奧麗卡幫助我作出決定的!」 年輕人的神情,變得極其迷個,道:「奧麗卡?」 老人道:「是的,在我實在無法決定如何行動之際,我聽得她在 叫嚷:快去准備飛機,清理門口的邊路,我要去找醫生!」 老人家又頓了一頓才道:「所以,我仍然繼續裝死,將你交給她 ,而我隨即給兩個人抬了出去,隨便拋在森林中,他們以為我定會給 森林中的大小動物,吃得一點不剩,不知我一點損傷也沒有,而奧麗 卡真的盡了她最大大努力將你救活了!」 年輕人苦笑了起來,揮了揮手,不知道脫什麼才好。 老人家盯著年輕人,道:「如果你還不明白,那你就是一頭蠢豬 !」 年輕人道:「是的,我明白!」 老人家笑了起來,道:「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如果知道有一個女 孩子這樣愛自己,一定會娶她!」 年輕人直跳了起來失聲道:「娶她?叔叔,她今天要你去弄一顆 氫彈來,明天可能要你去造一座王官,後天又會出主意叫你將尼斯湖 的湖怪弄來飼養!娶她!」 老人家搖著頭,道:「現在的青年,連一點浪漫的情懷都沒有了 !」他接連嘆了几口氣,神情不勝感嘆之至。 年輕人望著他叔叔,啼笑皆非,可是老人家卻像是還在懷念他談 戀愛那個時期的浪漫氣氛,又道:「你沒有讀過普希金的長詩?一個 青年為了表示對他女友的愛,一次又一次潛進深海去,結果死了!」 老人家一直在搖著頭,道:「好了,不論怎樣,你總不想她戰死疆場 的吧!」 年輕人皺著眉,他的心情十分矛盾,這種矛盾的心情,他存在巳 久,而在他中了毒箭,奧麗卡又救活了他之後,他一直以為他叔叔已 經死在毒箭之下,那是絕沒有挽回的餘地的了,然而,他叔叔卻安然 無恙。 他呆了半晌,嘆了一聲,仍然作不出任何決定,他叔叔笑了一下 ,道:「現在,她還在行軍途中,我駕機,你跳傘,如果你有心救她 ,可以將她一個人單獨救出來,問題是你肯不肯!」 年輕人仍然不出聲,老人家又道:「我已經通知了他們要進攻的 城市的防衛當局,他們的進攻,可以說一點機會也沒有!」 年輕人深深吸了口氣道:「好吧!」 他在作出決定之後,閉上了眼睛,現出一絲苦笑,而且不由自主 地搖著頭。老人家走過來,拍了他的一下肩頭道:「走吧,想想她是 怎麼冒險救你的!」 年輕人沒有再說什麼,他們一起出了屋子,找到了一輛汽車,直 駛到了機場,看來奧麗卡將所有的力量,全都搬到戰場上去了,飛機 場中冷清得很,只有一架小飛機,孤零零地停著。 年輕人在機場的一個儲藏室中,找到了完整的降落設備,帶著上 了飛機,老人家駕著機,飛機一直向前飛著,他們預算,有八小時的 飛行,就可以趕上在叢林中進軍的奧麗卡了。 不過,奧麗卡的行進速度,顯然比預算的要慢,六小時之後,他 們已經看到了大軍。那時,天色早已黑了,從空中望下去,全是營火 和燈光,通過望遠鏡,影影綽綽,可以看到很多人和很多卡車。飛機 在作了一個盤旋之後,年輕人就背上了降落傘,打開艙門,跳了下去 。 年輕人落在一株大樹的頂上,降落傘被樹枝刺穿,他松開了皮帶 ,攀樹而下,在樹干後向前看著,一面看,一面不禁搖頭。這支軍隊 ,雖然是由精於作戰的納粹將軍指揮的,但是從他們這時休息的情形 來看,只有以「烏合之眾」四個字,才能形容他們。 年輕人并沒有等多久,就輕而易舉,擊昏了一個印地安戰士,將 他拖進了草叢之中,換上了他的衣服,然後堂而皇之,在維亂的營地 中穿來插去,半小時之後,他就看到了那個大營帳。 大營帳前,燃著個大火堆,帳前豎著大旗 ,上面飄著一面圖案 特別的旗幟。 年輕人一直來到了帳後,用小刀將帳篷割開了一道縫,向內看去 ,他看到奧麗卡,亨特,兩個納粹將軍,正在研究地圖,年輕人一面 搖著頭,一面將帳篷的裂縫割大,可以容人鑽進去為止。 然後,他拉開了一只手榴彈,將那只手榴彈,遠遠拋了開去,手 榴彈的爆炸聲,令得兩個納粹將軍和亨特,一起沖出帳篷去,而年輕 人也立刻從裂縫中,進了帳篷,奧麗卡才轉過身來,年輕人已經一掌 擊下,將她負在身上負出了帳篷去。 進攻計划并沒有因為奧麗卡的失蹤而停止,但也如同預料的一樣 ,全軍覆沒。 一個月之後,奧麗卡以亨特的寡婦的姿態,葬了南美州大富翁, 她的丈夫。 年輕人和他叔叔沒有再露面,奧麗卡的神情有典茫然,她知道是 年輕人將她帶離帳篷的,但是她醒來時,在几百里外的一個小城市, 不知道他們到那里去了。 宏麗的墓地旁,有許多樹,奧麗卡轉過頭去,看到有許多條尺蠖 ,正曲著身,向上爬著,爬到樹頂,跌了下來,但立時又向上爬,奧 麗卡不禁嘆了一聲,神情也更加茫然了! 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