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 奇蹟 第一章   坐在大廳中的七個人全都呆住了!這簡直是不可能!簡直是奇蹟中的奇蹟!   但是,這七個人剛才跟本連眼都沒有眨過,他們一直盯著在看,聚精會神地在看 ,這不可能的事情,就在他們的監視之下發生,都是他們親眼目賭的事情!雖然事情 是如此之奇,他們實在不願意相信,但是,那卻全是他們親眼看到的!   大廳中不止七人,除了七個雙眼睜的老圓,口也張的極大,被他們所看到的根本 是不可能的事,驚得口定目呆的那七個人之外,還有一個人!那個人身形又高又瘦, 膚色枯黃,穿著一套並不合身的全黑西裝,甚至連襯衫也是黑色的。   這個黑衣人,就是奇蹟的創造者。   大廳上的陳設很華麗──並不是暴發戶的那種華麗,而是一望便知主人是世代相 傳的豪富之家的那種華麗。大廳極其寬敞,這七個目瞪口呆的人,是坐在一組寬大的 沙發上。大廳的其餘燈光全沒有開著,開的只是一盞燈,那盞燈的燈光,並不是照在 那七個人的身上,而是照在那個黑衣人的身上。   那黑衣人盤腿坐在本來應該放咖啡几的地方,咖啡几已經在事前搬開去。   那黑衣人盤腿坐在那裡,目的是為了創造奇蹟。   本來,他宣稱要創造的那種奇蹟,是決無可能實現的,但是居然在七個人全神貫 注之下,決無可能實現的事,變成了事實。   那七個人中,有一個人是高斯,事業上極有成就的名攝影家,對一切奇事都有興 趣的參加者。七人中,年紀最輕的是這所大洋房的主人陳洛,高斯是因為陳洛的邀 請,而來參加這次聚會的。   陳洛是高斯的好朋友,像陳洛這樣地位的人,本來很難交到好朋友,因為他錢太 多了,他是億萬富翁陳八的獨生子,而陳八已經在三年前去世了。   不過,高斯的的確確是陳洛的好朋友,那天中午,陳洛到高斯的辦事處來,劈頭 第一句話就是:「高斯,你信不信,有人能夠叫死去的人重現在眼前?」   高斯的回答也很直接,他立即答道:「不信!」   陳洛笑著,道:「有一個人自稱能,你想不想來看看?」   高斯一點也不感興趣,像陳洛這樣的有錢人,有機會遇到各種各樣,自稱有奇才 異能的人,那一點也不奇怪,就只差沒人向他說,可以使他長生不老了!   高斯聽得陳洛這樣問他,立即又道:「我不想去看。」   陳洛搓著手,道:「高斯,我很希望你能去看看,那人說得這樣有把握,我當然 也不信,不過要是他在騙人──」   高斯不等陳洛說完,就揮著手,道:「對不起,沒空。」   陳洛嘆了一聲,道:「高斯,要是我請你去,和你的職業有關,我假定那人是一 個魔術師,能夠有極巧妙的手法掩人耳目,我想肉眼可能給他瞞過去。如果用攝影技 巧將之拍作電影,我的意思是拍慢動作的電影,那麼,也可以知道他究竟在玩點甚麼 把戲了!」   高斯也嘆了一聲,道:「陳洛,這些走江湖的,無非是想混口飯吃,光棍不斷人 財路,他給你一點神祕的快樂,你打發他幾個錢就是了,何必去揭露人家的祕密,壞 他的飯碗!」   陳洛道:「本來是這樣,可是那個人卻有點不同,他要使我再見到我的父親!」   高斯本來一直是坐著的,一聽得陳洛這樣講,不禁陡地站了起來,神情訝異, 道:「甚麼?」   陳洛道:「這個人,他說能叫我再看到我父親,而且我父親還可以回答我的問 題。高斯,你知道,老頭子在三年前,是突然死的,有很多事沒有交代,如果他真能 夠辦到的話,我有很多話要問。」   高斯苦笑了起來,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英國唸的那幾年大學,唸到甚麼地方去 了!」   陳洛忙道:「對了,我還請了羅埃教授,他是英國著名的靈魂學專家,他今天下 午可以到。」   高斯眨著眼,看來陳洛很認真,不是在開玩笑,他做著手勢,道:「像你這種的 專門攝影,我的收費,你是知道的?」   陳洛高興地道:「當然,當然,事情就在今晚,請你先去準備一下,別讓那人知 道。」   高斯沒有再說甚麼,陳洛就在高斯的辦公室中,打了一個電話,吩咐管家迎接高 斯,他到時也會來。   高斯是在一小時之後,帶了一批器材,到了陳洛的家中,坐下不久,陳洛也就來 了。   陳洛指著一組沙發,道:「那個人已經來過一次,他說他會在這裡施展他的力 量!」   高斯笑道:「太囉囌了,你說他在這裡作法,不是簡單得多?」陳洛笑了笑,他 指的地方是沙發的前面,這時正放著一張很大的正方形的瑪瑙石几。   高斯抬頭一看,立時看到了對準這組沙發的一隻大座鐘。   那隻大座鐘比人還高,鐘面的四周圍是各種裝飾品,鐘面的下面,有足夠的空 閒,可以藏下無線電遙控的攝影機,正合他作偷攝之用。   高斯點了點頭,拿著攝影機,走了過去。陳洛又向沙發前一指,道:「那人說, 在經過他……作法之後,我就可以在那裡看到老頭子!」   陳洛指的,是沙發前的一排落地長窗,窗外是一個有遮蓋的平臺,平臺外是草 地。   高斯立即道:「出現在玻璃上?」   陳洛笑道:「當時我也這樣問,我知道,如果人出現在玻璃上,那可能是幻燈片 或放映電影所作出來的效果。但那人說不是,他說,人會在玻璃外的平臺上。」   高斯放好了攝影機,蹲下身子來,攝影機所放的角度很理想,既可看到咖啡几, 也可以看到長窗外的情形。   高斯坐在沙發上,試了試機,一切都很好,陳洛道:「記得十一點四十五分之 前,一定要到!」   高斯答應著,和陳洛揮著手再見。他約好了今晚和李玉芳看電影的,算起來,電 影散場之後再來,也來得及。   雖然看陳洛的神情很認真,但是,高斯根本不相信,真有人能夠作法,使一個死 去了三年之久的人重現在眼前,所以,他也根本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在和李玉芳一 起進餐,看電影之間,他也完全沒有提起。   晚上十一時三十七分,他送李玉芳回家後,逕赴陳洛的家中,到達時已經是十一 點四十七分了,陳洛正在大廳門口探頭看望,神情焦急,見了高斯,少不了有幾句埋 怨,才道:「快點,人全來齊了。」   高斯跟著陳洛,進了大廳,大廳中燈火通明,有五個人正在談笑著。其中有兩 個,認得的,一個是陳洛的舅父,著名的工業家韓祖勳,一個是高斯和陳洛的好朋 友,畫家布隆,布隆真的是姓布,不是外國人。   另外一個面色紅潤,身形高大的英國人,聲若洪鐘,當然是靈魂學家羅埃,另一 個,卻是面色萎瑣,獐頭鼠目,偏偏衣飾華貴,領帶的夾子,是一整條碧綠的翡翠, 陳洛替高斯引見,道:「這位是柳先生,柳飛鴻先生。那位能創造奇蹟的人,就是他 介紹給我的!」   高斯心裡很有點看不起這個柳飛鴻,只是淡淡招呼了一下,又向陳洛使了一個眼 色,意思是問陳洛,是不是還有人知道會有祕密攝影這件事。陳洛搖了搖頭,表示沒 有其他的人知道。   高斯四面看了一下,又用一種近乎開玩笑的語氣道:「那位召魂大師呢?怎麼還 不來?」   陳洛忙道:「已經來了,在我書房裡養神,快出來了!」   高斯怔了一怔,忙望過去,低聲道:「他一個人在你的書房裡?陳洛,誰都知道 你書房的保險箱──」   陳洛大笑了起來,拍著高斯的肩,也極低聲地道:「你只管放心,他打不開那保 險箱的,別胡思亂想!」   高斯望了陳洛一眼,不再說甚麼,和布隆談了幾句,那座大鐘,就開始敲打起 來。「噹噹噹」的鐘聲剛響完十二下,一個全身黑衣,瘦而長,臉色枯黃的人,就走 了出來。咖啡几已經搬走,那黑衣人就在原來放咖啡几的地方站定。 第二章   那黑衣人一出來,所有人全都靜了下來,那黑衣人像是帶來了一股極其詭異的氣 氛,令得人人都不想說話。   那黑衣人站定之後,先向在座的人望了一眼,眼光森然,然後道:「各位都知道 等一會會有甚麼事發生。在此之前,我有幾句話說,要大家遵守。」   他說到這裡,略停了一停,指著正在吸煙的高斯,和一直坐著,並沒有甚麼說 話,正在抽著煙斗的馮歡。馮歡是一個醫生,也和高斯相稔──道:「等一會,所有 的燈都要熄滅,不能有任何亮光,所以,也不能有任何人吸煙,請兩位先將煙熄 了!」   高斯聽了,不禁陡地一怔,不讓他吸煙,那問題倒不大,但如果所有的燈都要熄 滅,一點光亮都不能有的話,那卻成了問題。   因為,他已經在那座大鐘下面,祕密裝置了攝影機,雖然他用的是感光度極高的 底片,可是如果一點光亮也沒有的話,那是絕不可能將整個情峏褔嶀U來的。   高斯一面在煙灰缸捻熄香煙,一面向陳洛望去。   陳洛也覺出了高斯向他望過來的原因,忙道:「你沒有對我說過不許有光亮的, 你只是說──」   黑衣人神情森然地打斷了陳洛的話題,道:「我沒有必要甚麼都對你說的。」   陳洛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接口,高斯已然道:「要是一點光亮也沒有,我看那不 成。」   黑衣人有點惱怒,道:「不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高斯說道:「你等一會,要使我們看到陳八先生,如果一點亮光也沒有,我們怎 麼看得見?」   高斯這句話,很引起了共鳴,幾個人都不斷點著頭,表示同意高斯的說法,沒有 光亮,如何看得見?   一時之間,除了柳飛鴻,斜倚在沙發上,有點很不眉的神情之外,所有人的目 光,全集中在黑衣人的身上,要看他如何答覆高斯的問題。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不必擔心,到時一定叫你看見。那是我的事,不是你 的事!」   高斯碰了一個釘子,面子很掛不住,可是也無法反駁,如何使在座的人能看到已 經死去了的陳八,的確是那黑衣人的事。只要他有本事,就算要叫在座的人全將眼睛 閉上,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高斯只好向陳洛苦笑了一下,作了一個手勢,表示在黑暗之中,他實在無能為 力,陳洛諒解地點了點頭。高斯心中在想,就怕你只玩弄一次就收手,要是你還有第 二次,我一樣有法子,我可以配上紅外線攝影裝置來「破」你的「法」。   大廳中又靜了下來,那黑衣人停了片刻,又道:「將要出現在各位眼前的事,是 不折不扣的奇蹟──」   他說到這裡,伸手一指落地長窗外的平臺,道:「陳老先生將在窗外出現,那時 候,任何人,都不准發出聲響來,最好連動都不要動,要是誰發出了聲響,或者誰胡 亂動上一動,出了甚麼不可預料的意外,我絕不負責!一定要注意!」   這幾句話一交代,在座的人的心頭,都不禁起了一股寒意。   黑衣人提到「不可預料的後果」,究竟是甚麼後果,實在太不可預料了!連死去 了的人,都能在眼前出現,還有甚麼是可以預料的?   陳洛怔了一怔,說道:「你說我可以問先父一些事,要是我也不准出聲,那麼, 怎麼問法?」   黑衣人道:「陳先生,你可以問一個問題,現在就請你寫下來,交給我。到時 候,我會將你問的問題,轉達給陳老先生。」   高斯忍不住問道:「那陳老先生怎麼回答?我們不但可以看到他,也可以聽到他 的聲音?」   黑衣人的神態更不客氣,道:「那也是我的事情!」   高斯吞下了一口口水,心中反感甚大,但也不便出聲。黑衣人又道:「現在更重 要的事,因為這是一種極其令人震駭的事,如果誰沒有這個膽量承受這種驚駭的,現 在請退出!」   黑衣人講完了之後,靜了半晌,大廳中七個人,沒有一個人離開。黑衣人向陳洛 作了一個手勢,陳洛離座而起,將大廳中所有的燈,一起熄去。   大廳中的燈全部熄滅之後,剎那之間,一片漆黑。隔了一會,眼睛習慣了黑暗, 才依稀可以辨出一點人影。   高斯看到那黑衣人已盤腿坐了下來,又看到陳洛將一張摺好的紙,交給了那黑衣 人。陳洛在給了黑衣人那張紙後,在高斯的身邊坐下。   大廳之中極靜,黑衣人緩緩揚起手來,指著長窗。各人的視線,隨著他所指的看 去,長窗外的平臺也很黑暗,用盡目力,才依稀可以看到,長窗外的平臺上,有一張 玻璃面的長方形桌子,和桌旁的六張籐椅,空無一人。   那黑衣人的手一直指著外面,大廳中靜得幾乎連呼吸聲也聽不到。長窗外黑沉沉 的花園,有股說不出來的神祕,過了足有三分鐘之久,客廳中有人欠了欠身子,發出 了一些輕微的聲響來。   就在這時,只聽得那黑衣人陡地發出了一下巨喝聲,在這樣寂靜的環境下,黑衣 人的那一下巨喝,聲音又尖又厲,人人都陡地嚇了一大跳,而就在人人一怔間,奇蹟 出現了!   在大廳中的人,事後人人都可以發誓,半秒鐘之前,長窗外是沒有人的。但就在 黑衣人一聲大喝之後,外面卻多了一個人,坐在那張桌子的後面,面對著長窗,眼望 著客廳中的所有人。   剎那之間,高斯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樣,透體冰涼。他想伸手 去握住甚麼,但看來在他身邊的陳洛,比他更緊張,因為高斯的手背,已被陳洛緊緊 的抓住,高斯可以覺出,陳洛在發著抖。   坐在長窗外平臺上的那人,一點也不錯是陳八!那是陳洛的父親,已經死了的陳 八,那是絕無疑問的事。   高斯和陳洛一直是好友,他見過陳八許多次,憑他攝影家對人臉面特徵的辨認能 力,他可以肯定,那個突然出現的人,正是陳八!   陳八,一個已死了三年的人,這時出現在人的眼前!外面平臺很黑暗,但是陳八 坐在那裡,卻是人人可以看得到,陳八的臉色很蒼白,神情憔悴,除了他雙眼圓睜之 外,樣貌和他在殯儀館被人「憑弔遺容」之際,一模一樣!   高斯只覺得自己的手心直冒汗,那是不可能的事,陳八的鬼魂,還是陳八的身體 從地下走了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事!大廳中傳來陣陣急促的呼吸聲,但沒有人發出聲 響,也沒有人動,只有那黑衣人的身上,發出了一陣蟋嗦聲,那是他打開了陳洛給他 的那張紙。   黑衣人打開了陳洛給他的那張紙之後,向著坐在外面的陳八,照了一照。坐在外 面的陳八,臉上現出了一個很古怪的笑容,隨即伸出手來。   陳八坐著,本來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也看不清他穿的是甚麼衣服──多半是黑 衣服,這時伸出手來,才看到他的手很瘦、很乾,伸手出來之後,在桌面的玻璃上, 劃了幾下,為時極短。就在那一剎間,黑衣人陡地又發出了一下巨喝聲。   那一下巨喝聲,比第一下巨喝聲,更令得在座的人震動,幾乎每一個人都不由自 主,跳了一下,而也就在那一剎間,長窗外的陳八消失了!   大廳之中,仍是十分寂靜,仍然沒有人動,沒有人出聲,因為剛才他們所看到的 事,實在太奇特而不可思議了。這種靜默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站起來,開亮了一 盞燈,那盞燈的燈光,只照射在那個盤腿而坐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仍是一動不動。 在燈亮了之後,高斯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向外衝去。   可是,一則由於他剛才驚駭實在太甚,二則,由於他的手背還被陳洛緊握著,根 本起不了身。而其餘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地坐著。   高斯轉動眼珠看去,開亮那盞燈的是柳飛鴻,他剛好又坐了下來。陳洛的雙眼發 直,還瞪著長窗,事實上,廳裡一開了燈,長窗上玻璃反光,已經使得長窗外甚麼也 看不到了,只見一片反光。   陳洛的舅父韓伯勳的鼻尖冒著汗,神情驚恐。靈魂專家羅埃的胸口起伏,不斷眨 著眼。畫家布隆的雙手放在膝上,膝蓋在發抖,他像是想用力按停發抖的膝蓋而不 果。醫生馮歡張大了口,像是吞進了一口苦藥。   最先打破沉寂的,還是那個黑衣人,他緩緩的站了起來,道:「好了,一切禁忌 都解除了,各位可以自由行動,自由出聲了。」   羅埃首先叫了起來,剎那之間,他臉色由白而紅,他興奮地叫道:「奇妙,太奇 妙,真是太奇妙了!」看來,他一生鑽研靈魂學,直到這時,才真正看到了靈魂,所 以才那麼興奮。他雖然不認識陳八,但陳洛一定給他看過了陳八生前的照片。 第三章   接著,除了柳飛鴻,連一向不愛說話的馮醫生,也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這些 人,全是認得陳八的,他們叫著:「不可能!不可能!」   雖然叫著「不可能」,但剛才的情形,卻是親眼看到的。   在所有的人中,最先冷靜下來的是高斯,高斯大聲道:「大家靜一靜,靜一 靜。」   在座的人全靜了下來,高斯指著在不住喘著氣的陳洛,道:「陳老先生……的靈 魂……我們見過了──」   高斯講到這裡,黑衣人森然更正,道:「剛才各位看到的是陳老先生,不是靈 魂。我答應讓各位看到的是陳老先生,沒有提及過靈魂。」   高斯呆了一呆,他也不想和黑衣人爭辯這個問題。事實上,想爭辯也無從辯起。 他只是道:「陳洛的問題呢?陳老先生是不是已經回答了?」   黑衣人道:「我也不知道陳先生向他父親問了些甚麼,不過答案一定是有的。」   各人向陳洛望去,陳洛喘著氣,道:「我問的是先父房中,那具大保險箱的開啟 密碼。那保險箱的密碼,是可以由使用人隨時更改的,先父倉悴過世,沒將那號碼說 給任何人聽,也只有他一人才知道。」   陳洛這樣一說,在座的人更是駭然,出現在平臺上的陳八,可以是假裝,那只有 陳八一個人知道的密碼,可絕不能有人代答。   高斯心急,立時向前走去,推開長窗,走近那張桌子。   隨著高斯向外走來的,有馮歡、羅埃、布隆、陳洛和陳洛的舅父,因為每一個 人,都想看看,陳八究竟是如何回答陳洛的問題的。   只有柳飛鴻一個人,還坐在沙發上,神態很悠閒地點上了一支煙。陳洛曾說過, 那個能創造奇蹟的黑衣人是他介紹來的,他一定不止一次曾見過這樣的奇蹟,所以並 不如其他人那樣緊張。   那黑衣人也離開了他盤腿而坐的地方,靠在沙發上,看來,他的神態好像十分疲 倦。   高斯、陳洛等九個人,來到落地長窗外的平臺上,陳洛打開平臺上的燈,在場的 人一起向那張玻璃面的桌子望去,都不禁呆住了。   在桌子的玻璃面上,有著黑色的字跡,是數字,不過是用「蘇州碼」寫出來的, 那數字是「六九一七四五九」。   陳洛發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樣的聲音來,望著高斯,伸手指著桌面上的數字,手 在發抖著。高斯的心中,也極其駭然,陳八是一個很舊式的老人,他生前事業雖然 大,但是他一直不習慣使用阿拉伯數字,他的賬目,大多是用蘇州碼來記載的,而如 今,出現在桌上的數字,也赫然是蘇州碼!   陳洛不但手在發抖,連聲音也在發抖,他指著桌子,道:「高斯,這……實在太 不可思議了,太……」   高斯已經定下神來,道:「陳洛,這不過是一串數字!」高斯的話才出口,就聽 得身後有人接口,接口的是才從客廳中踱了出來的柳飛鴻,他的語氣很肯定,道: 「我相信,憑這串數字,一定可以打開陳老先生臥室中的那一個保險箱,為甚麼還不 去試?」   柳飛鴻的話,提醒了幾個被他們親眼目睹奇蹟的嚇得動作麻木了的人,大家一起 爭先恐後,向內走去。陳八老先生的臥房,是在這幢大洋房的三樓,陳洛和高斯一馬 當先,其餘各人跟在後面。只有柳飛鴻和那個黑衣人,仍然目在大廳中。   高斯在踏上樓梯之際,回頭向柳飛鴻和黑衣人望了一眼,道:「兩位不上來看一 看嗎?」   黑衣人像是根本未曾聽到一樣,睬也不睬。柳飛鴻搖著頭道:「不必了,我和陳 先生是新相識,不適宜去看他父親保險箱中的東西。」   高斯略怔了一怔,這時,他腦中十分混亂,而且他也急於想知道,留在桌上的那 串數字,是不是真的只有陳八老先生一個人知道的密碼,所以他沒有再說甚麼,三步 併作兩步,向樓上奔去。   到了陳八臥室門口,陳洛取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陳洛最先走進房間,打開燈,高斯等人跟了進去。   高斯並不是第一次進入陳八的臥室,他來過好幾次,那是一間十分寬敞的房間, 特點是房間中的傢俱陳設,全是舊式的。床是紅木鑲有羅甸的舊式大床,其餘的衣櫥 之類,也全是紅木的,陳八死了已有三年,但是房間中的陳設,仍與他生前無異。   陳洛直來到一個大櫥面前,打開櫥門,將櫥中的衣服七手八腳的拿出來,高斯和 馮歡在幫他忙。衣服拿開之後,陳洛伸手將掛衣服的圓木棍,轉了一轉,只聽得「 卡」的一聲,大櫥近牆的一面木板,就向上升了起來,現出了木板後的一具大保險箱 來。   這時,所有的人,全聚在大櫥的門前,他們所能看到的,當然還只是那具有一人 來高的大保險箱的門,門口有一個數宇鍵盤。   陳洛先取出鑰匙來,塞進鑰孔之中,然後才道:「先父將很多貴重的東西,放在 這具保險箱之中,連我也不清楚裡面有些甚麼,要打開才能知道!」他一面說,一面 就去旋轉保險箱門上的數字鍵盤。   當陳洛旋轉著保險箱門上的數字鍵盤之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氣息,只聽得數字 鍵盤轉動之際所發出的輕微的「格格」聲。   高斯就站在陳洛的身邊,他清楚地看到陳洛在轉動數字鍵盤之際,是依照在桌子 玻璃面上那串數字而轉動的,等待陳洛轉完了那七個數字,陳洛伸手在身上抹了抹 汗,再去轉動鑰匙。   只聽得「格」地一聲響,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聽到了那一聲響之後,誰都可以知道,保險箱打開了!   陳洛臉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跳動著,他抓住門上的把手,向下一壓,接著向外 一拉,保險箱的門,就被他拉了開來。   當陳洛打開保險箱的門之際,在場的人又發出了一下驚嘆聲,陳洛拉開保險箱的 門,後退了一步,喃喃地道:「真是奇蹟,是……是奇蹟!」   在場的人雖然沒有出聲,但是心中所想的,也和陳洛一樣,但是在場的人向打開 了的保險箱看去,卻不禁愕然。   原來那保險箱是兩層的,第一層門打開之後,裡面是第二層門。第二層門上,並 沒有數字鍵盤,只有如同打字機那樣排列著的三行英文字母,從A到Z,二十六個字 母齊全。   高斯呆了一呆,道:「陳洛,看來還要再請那位朋友,請令尊現身一次。」   陳洛搖頭道:「那倒不必了,這具兩層的保險箱,外層的門是數字控制的,裡面 那一層的門,由一句英文句子組成。先父不懂英文,所以那句密碼是由我選的,每次 開保險箱,總是他先打開第一層門,然後再由我打開第二層門。」   陳洛的舅父呼吸有點急促,道:「你還不快打開來看看,保險箱裡有些甚麼?」   陳洛的態度卻很冷淡,道:「不論保險箱裡有甚麼,那全是我的事,舅舅。」   陳洛將「舅舅」兩個字,講得很大聲,顯然他對他舅父的話,很表不滿。   他舅父「哼」地一聲,也現出很不愉快的神情來。   陳洛用力關上了保險箱外層的門,道:「我們該去向那位先生道謝了。」   他說著就向外走去,在場的人自然不便再停留,一起跟了出去,來到了樓下的大 廳。   一行人到了大廳,看到柳飛鴻和那黑衣人,正在低聲交談。兩人看到大家下了 樓,就一起站了起來,陳洛的神情奇特而感激,來到黑衣人的身前,他未曾開口,柳 飛鴻已然道:「陳先生,我們要走了!」   陳洛忙道:「柳先生,你和你的朋友,幫了我這樣大的忙,我……我應該怎樣感 謝你們?」   柳飛鴻皺著眉,好像陳洛的話,說得非常不合時宜。他向黑衣人望了一眼,黑衣 人瘦削的臉上,卻大有怒意,道:「陳先生,你這是甚麼意思?我是為了要酬勞,才 表現奇蹟給你看的嗎?」   陳洛怔了一怔,其餘人也怔了一怔。那黑衣人全然不要酬勞,這實在很出乎各人 的意料之外!   黑衣人話一說完,又「哼」地一聲,立時向外走去,柳飛鴻忙跟在黑衣人的後 面,向陳洛揮了揮手,也跟著向外走去,陳洛忙跟在後面,送了出去。   陳洛送著柳飛鴻和黑衣人出去,其餘的人,立時議論紛紛,布隆咬著煙斗,道: 「剛才我們真的看到了陳老先生,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且,陳老先生還真的回答 了陳洛的那個問題!」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問題,是每一個人都想提出來的。布隆這樣問,自然沒 有人答得出來。不一會,外面傳來汽車駛動的聲音,過了片刻,陳洛走了回來。   陳洛一回來,他舅父和他冷淡地打了一個招呼,就先告辭離去,陳洛也不送出 去,只是在他走了之後,冷冷地道:「今年我已經幫他渡過了兩個難關,他還想來佔 我的便宜!」   高斯皺了皺眉,雖然他和陳洛是好朋友,但是這種有錢人家族中,有關財產的糾 紛,外人還是不開口的好。何況這時,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向靈魂學家羅埃問 道:「羅埃先生,剛才……我們看到的……是不是陳八先生的鬼魂?」   羅埃的神情很苦澀,道:「如果單是令我們看到,我想那可以稱之為鬼魂。但 是,我絕不知道任何鬼魂,可以回答人的問題,而且將答案寫出來。」   高斯也不禁苦笑起來,道:「不是鬼魂,那是甚麼?」   羅埃搖著頭,無法回答。   在場的人又談了一會,不得要領,心中充滿了疑問,也沒有再逗留下去的道理, 先後告辭,只有羅埃是陳洛請來的,就住在陳洛的家中。   高斯回到家中,準備就寢,可是上了床,說甚麼也睡不著。   高斯實在是沒有法子睡得著,剛才的一切,實在太奇特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 他根本不會相信會有這樣的事。但一切卻又偏偏是他親身經歷的。由於睡不著,高斯 索性披著睡袍,離開了床,點著了煙,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了下來,思索著。   他在事情開始之前,根本不相信有人會有能力,使死去的人重現眼前,以前那只 是一個十分巧妙的騙局。可是,柳飛鴻和黑衣人根本不要任何酬勞,而黑衣人又的確 使得不可能的事,變成了事實,那好像又不是騙局!   高斯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個頭緒來,突然間,他想到了李玉芳。   他對這件事一點頭緒也沒有,但是李玉芳應該可以有答案的。他先看了看鐘,時 間已經是凌晨三點了。高斯不禁猶豫了一下,這時候打電話給李玉芳,當然是很不合 適的,但是如果叫他忍到明天再打,那對心急的高斯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 他雖然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電話聽筒,撥了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聽,高斯聽到了李玉芳才醒過來的聲音,高斯知道李玉 芳一定會埋怨自己,所以他不等李玉芳發問,就立時道:「玉芳,剛才,我看到了陳 八!死去了三年的陳八。」   李玉芳的聲音靜了半晌,像是在消化著高斯突如其來的那句話,過了半晌,高斯 才聽到她的回答,道:「那就是說,你活見鬼了!」   高斯忙叫道:「別將電話掛上,我要將全部經過講給你聽,玉芳,你一定要 聽。」   李玉芳嘆了一聲,道:「好吧,你說,我在聽著。」   高斯由於心中很亂,所以他的敘述也很凌亂,但是在半小時之內,他總算將全部 經過情形,詳詳細細地講給李玉芳聽。   高斯講完了之後,停了一停,道:「你意見怎樣?」   李玉芳打著呵欠,似乎對高斯的敘述,一點也不感興趣,道:「高斯,那是騙 局!」   高斯叫了起來,道:「我不同意,目的是甚麼?」李玉芳道:「我也不知道,但 是既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如今居然出現了,我就可以肯定那是騙局!」   高斯道:「你是不是太武斷了?有很多事,科學是不能解釋的。」   李玉芳的聲音冰涼,道:「我們是生活在現實中,並不是生活在科學幻想小說之 中。」   高斯忙又道:「玉芳,你沒在場,所以你不相信──」   李玉芳道:「你錯,我相信你的確見到了死去的陳八,也相信你所講的,陳洛憑 桌上的數字也打開了那具保險箱。但是,我根本不信死人會重現,所以我不像你那樣 轉彎抹角地去想,將問題複雜化。我只是直接了當地想,那是有目的的騙局。好了, 我要睡了。」   李玉芳一講完,不等高斯再說甚麼,就掛了電話。   高斯握著電話聽筒,呆了半晌,又撥了陳洛家中的電話,電話立時有人接聽,高 斯道:「陳洛,你還沒睡?」   陳洛道:「我怎麼睡得著?實在太奇特了,我父親如果可以令我們看到,那麼 他……他究竟在甚麼地方?」   高斯道:「我剛才和李玉芳通了一個電話,將一切全告訴了她,她說,一切只是 騙局,我想應該提醒你一下。你應該小心一點!」   陳洛笑了起來,道:「你那女朋友是一個警官,能在任何人身上嗅出犯罪的氣味 來。騙局?當我問那個黑衣人要甚麼酬勞之際,就算他提出要一百萬,兩百萬,我也 會立即寫支票給他。騙局?!」   陳洛的口氣,對李玉芳的推斷十分不屑,高斯也無話可說,只好道:「那保險 箱,你已經打開來看過了?」   陳洛道:「是的,裡面有我想像不到的大量股票,全是屬於一個大財團的,憑這 些股票,我可以立即成為這個大財團的董事;還有大量品質極佳的鑽石,我不知道老 頭子對鑽石有這樣高的興趣,還有很多別的珠寶,我看也來不及看。」   高斯只好道:「恭喜你了,你又發了一筆橫財!」   陳洛嘆了一聲,道:「我實在想不通,那黑衣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本領?」   高斯道:「我也想不通,我們可以再去找一找他。」   陳洛道:「好,我知道柳飛鴻的地址,明天一起去。」   高斯和陳洛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又在床上躺了下來,一直到天亮,他都未曾睡著 過。 第四章   早上,他到了事務所,辦了一點事,呵欠頻頻,中午,他到了陳洛辦公室下的一 家餐廳,不一會陳洛就來了。他們一面進餐,一面談著,飯後,由高斯駕車,一起向 柳飛鴻的住所駛去。   柳飛鴻住在郊外,陳洛以前來過,那是一幢相當精緻的小洋房,位於海邊,在冬 天,又靜又冷,看來並不適合居住的好地方。   陳洛和高斯在門前按著鈴,好一會,才有人來應門。   來應門的是一個瘦而矮的中年人,來到鐵門前,看著門外的陳洛和高斯,眼珠轉 動不定,高斯最不喜歡這一類人,陳洛已經問道:「我們來找柳先生。」   那人呆了呆,道:「柳先生?甚麼柳先生?」   高斯聽了這樣的回答,不禁一呆,陳洛道:「就是住在這裡的柳先生,我早幾天 來過!」   那人搖頭道:「你找錯地方了,這裡沒有柳先生!」   那人說著,也不開門,轉身就要走開,高斯有點發怒,大聲喝道:「過來,我們 沒有找錯地方,柳飛鴻在甚麼地方,你要是不說,我們找警察來?」   高斯說要找警察來,只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因為他看出那人心術不正,想嚇他 一嚇。   怎知他的話才出口,那人立時站定身子,慢慢轉過身來,神情十分驚駭,面色青 白不定,一望而知,他做過虧心事!   高斯和陳洛互望了一眼,高斯立時又沉下了臉,道:「讓我們進去見柳先生。」   那人結結巴巴,道:「柳……柳先生走了,你們進來也沒有用。」   高斯立刻道:「他走了?那是甚麼意思?你是他的僕人?他到哪裡去了,快 說!」   那人的神情更恐慌道:「我,我不知道,柳先生和他的兩個朋友,給了我錢,說 喜歡這裡,要在這裡住幾天,我就答應了他們……我不知道他們到那裡去了。」   高斯和陳洛互望了一眼,心中充滿了疑惑,那人又道:「你們……不會真去找警 察吧?他做了甚麼事,我全不知道,要是叫主人知道了──」   陳洛道:「你的主人是誰?」   那人遲疑了片刻,才道:「是……是……李保德。」   高斯和陳洛又互望了一眼,李保德的名字他們知道,是商場中很活躍的人,這裡 顯然是他的別墅,冬天空著,看屋人貪心,收了錢借給人家住的。   那人又遲疑了一下,才開了鐵門,讓高斯和陳洛走了進去,兩人進屋一看,傢俱 上全蓋著白布,高斯說道:「你說,他們一共是三個人?」   看屋人道:「是的,柳先生,一個又黑又瘦,還有一個年紀比較大,他們不准我 在這裡,所以我甚麼都不知道。」   高斯低聲道:「陳洛,我看有問題了,有點不對。」   陳洛搖頭道:「不見得,這黑衣人本來就神祕得很。」   高斯和陳洛一面商量著,一面在那幢小洋房中,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可是 甚麼也沒有發現。陳洛想起上次來的情形,皺著眉說不出話來。   高斯攤著手,道:「找不到他們,我們也該走了。」   陳洛也有點無可奈何,不過他和高斯的想法不一樣,高斯是覺得事情有問題,但 是陳洛卻只覺得悵然若失,因為那黑衣人能創造奇蹟,而他也實在很想再見一見他死 去了三年的父親。   兩人回到市區,高斯和陳洛分了手,高斯想將柳飛鴻失蹤的消息告訴李玉芳,但 是卻找不到李玉芳,高斯只好將疑問藏在心裡。   傍晚,就在他快要離開事務所之際,出乎他意料之外,居然接到李玉芳打來的電 話。   高斯十分高興,搶著問道:「玉芳,我找了你一個下午,難得你打電話來,是不 是晚上有空?」   李玉芳的聲音卻很冷淡,道:「不是,今晚我可能要通宵工作。高斯請你到警局 來一趟,有一件大案子要問你幾句話。」高斯呆了呆,實在不知道李玉芳這樣說是甚 麼意思。   李玉芳接著又道:「你一來,就可以明白了,快來!」   高斯還想問,李玉芳卻已掛上了電話。高斯到了警局,一位警官帶著他來到一間 辦公室中,高斯才一走進那間辦公室,就呆了。   辦公室中的人相當多,除了李玉芳之外,還有幾個高級警官,而最令高斯感到意 外的是,陳洛也在,陳洛的神情又驚又怒,雙手緊握著拳。   高斯才一進來,陳洛就大聲道:「高斯,他們要柳飛鴻和那個黑衣人的面貌圖 形,你的記性比我好,可以向專家提供更好的意見。」   高斯仍然莫名其妙,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李玉芳走了過來,手上拿著兩張鉛筆繪出的人像,看來是根據陳洛的敘述繪成 的,和柳飛鴻及那個黑衣人,有幾分相似。   李玉芳又招手請繪圖專家過來,道:「高斯,你也見過這兩個人,看看有甚麼應 該修正的地方?」高斯心中充滿疑惑,道:「那黑衣人的雙眼還要深一些,鼻尖還要 長,柳飛鴻的神情,有一種狡獪,面上的肌肉痕,應該深刻一點……」   高斯一面說著,繪畫專家就根據高斯的敘述,改正圖像,經過高斯指出柳飛鴻和 黑衣人的特徵之後,修改過的圖像和兩人更加像了。   李玉芳向一個警官道:「好,將圖像用無線電傳真發出去,要國際警方盡快給我 們回答!」那警官答應著,拿著圖像,走了出去。   高斯已有忍不住之感,大聲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以告訴我了吧?」   陳洛苦著臉,道:「那保險箱中的東西,全不見了。」   高斯一怔,道:「保險箱?那一個保險箱,就是──」   高斯一時之間,不知說甚麼好,道:「那是不可能的,那保險箱的密碼,你昨天 才知道,是你父親顯靈告訴你的。」   陳洛使勁地搖著頭,看來他的心中也亂得可以,李玉芳道:「兩位請坐下,我們 想知道詳細的經過。」   高斯坐了下來,陳洛一面搓著手,一面也坐了下來。   高斯道:「你要知道甚麼詳細經過?是陳老先生顯靈的事?」   李玉芳搖著頭,道:「不用,那是騙局,我早已肯定。」   高斯心中不服,道:「騙局一定有目的,如果他們向陳洛行騙,他們的目的是甚 麼?」   李玉芳冷冷地道:「保險箱中的東西,不是全不見了嗎?陳先生,保險箱中究竟 有些甚麼?」   陳洛的神情變得憤怒,道:「有某大企業的股票──那些股票倒不要緊,可以報 失。可是還有許多先父收藏的珠寶,損失很大!」   李玉芳道:「你合計損失是多少?」   陳洛道:「我不能估計,我也是在昨天保險箱開啟之後,才第一次看到那些珍 寶,不過,我想至少超過三千萬。」   李玉芳還要再問,高斯又一次忍不住,他大聲道:「玉芳,照你說,柳飛鴻他們 是在進行一個騙局,可是你別忘了,陳洛根本不知道那保險箱的號碼,那個密碼, 是……陳洛的父親顯靈,告訴他的。如果是騙局,那麼,騙子早已知道保險箱的密 碼,為甚麼還要繞一個彎,將密碼講給陳洛聽?」   李玉芳皺著眉,道:「這一點,我暫時還想不通,不過我可以肯定,死人不會顯 靈,所以我也可以肯定,那是一個騙局!」高斯和陳洛互望了一眼,神情都十分苦 澀。   高斯嘆了一口氣,道:「玉芳,當然,在黑暗之中,經過精巧的化裝,在充滿神 祕氣氛的情形之下,我們看到的,根本可能是一個和死者相似、而又經過化裝的人, 但是那密碼,你怎麼解釋?」   陳洛立時補充了一句,道:「那密碼,只有我父親一個人知道,連我也不知道, 所以他死了三年,直到昨天我知道了密碼,才第一次打開保險箱。今天,我和高斯分 手,回到家裡,再打開保險箱,裡面已經空空如也,我真不明白──」   陳洛說到這裡,望定了李玉芳,李玉芳並不出聲,陳洛又道:「李警官,你也到 現場去看過,你──」   李玉芳揮了揮手,打斷了陳洛的話,這時,又有兩個警官進來,道:「所有的水 陸空交通要點,全加緊防守,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李玉芳道:「繼續監視,他們一定要離開這裡的。」   高斯站了起來,道:「我們可以走了?」   李玉芳道:「你可以走了,不過陳先生還要留下一會兒,我們想進一步了解一下 那保險箱的情形,高斯,其實你也不必心急,我已經向那保險箱的製造廠詢問,答案 應該快來了──」   李玉芳才講到這裡,電話鈴響了起來,李玉芳接聽電話,講不到了幾句,立時改 用法文交談。高斯的法文絕不如李玉芳流利,但是他也可以聽到,李玉芳是在和瑞士 一個保險箱製造商在通電話。   李玉芳講了足足有七八分鐘,才放下電話來。望著陳洛,道:「我想,有答案 了。」   高斯和陳洛兩人,不由自主,伸直了身子,整件事,對他們來說,還是莫名其妙 的,而李玉芳卻說已經有答案了,答案是甚麼?   李玉芳道:「陳先生,令尊臥房中的那具保險箱──」   她才講了一句,一個警官匆匆走進來,神情很興奮,道:「那兩個人的資料到 了,那自稱姓柳的,是國際警方通緝的七大神偷之一,日本全國最令警方頭痛的人 物,神木大吉。另外一個──」   李玉芳道:「另外一個,我想是一個魔術師,是不是?」那警官連連點頭,道: 「是,他是魔術師,原籍是匈牙利,戰後在世界各地表演,一直和犯罪組織有勾 結。」   李玉芳伸了一個懶腰,道:「那麼,案情已經大白,只等抓人了!」   高斯第三次忍不住,大聲道:「我不明白!」   李玉芳微微一笑,說道:「很簡單,那保險箱是有兩重門的,外面一層,是數字 密碼,裡面一層,是英文字母組成的句子密碼,是不是?」   陳洛搶著道:「是,可是數字密碼只有先父知道,英文密碼只有我知道。」   李玉芳吸了一口氣,道:「對,這種獨一無二的設計,是那家保險箱製造廠發明 的,我在案子一發生之後就和他們聯絡,我的問題是:是不是有一流的高手,可以憑 儀器和經驗,不憑密碼而開啟保險箱?」   高斯和陳洛都不出聲,李玉芳將手按在電話上,道:「剛才我有了回答,他們認 為,世上有七個高手,可以打開保險箱的外層,但是決不會有任何人,可以打得開第 二層,因為英文字母的組合,複雜得多!」   高斯和陳洛互望著,高斯苦笑著,道:「還是不明白。」   李玉芳道:「肯動動腦筋,就應該明白了。這個保險箱,神木大吉已經憑他的技 術,不知將第一層門打開過多少次了,可是他始終不能打開第二層!」   高斯直跳了起來,指著陳洛,說道:「可是他卻連第一層也打不開。」   李玉芳道:「然而他知道第二層的密碼,所以,神木大吉一定要將第一層的密碼 告訴他,讓他去開第二層門。」   陳洛吞了下一口口水,道:「可是我開啟第二層門時,並沒有人在旁。」   李玉芳道:「那太簡單了,我相信在衣櫥中,早就裝置了小巧的攝影機,將你開 第二層門的經過全拍下來了。」   高斯手指相叩,發出「得」地聲,道:「神木不能就這樣將密碼告訴陳洛,那會 惹陳洛起疑,所以,他才找了那個魔術師,串通演出了一場『奇蹟』!」   李玉芳道:「對,就是那麼簡單。高斯,凡是常識告訴我們是不可能的事而居然 發生了,就算是親眼目睹,也必須肯定那是騙局。」   高斯看來在「恭聆教訓」,一聲不出。陳洛站了起來,李玉芳道:「陳先生,你 放心,他們走不了的,他們一共是三個人,另外一個,就是扮你父親的!」   陳洛和高斯一起離開警局,沒有開口,可是心中所想的字眼是一樣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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