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 須彌芥子 自序   要解釋這個故事的名稱,可以抄許多書,可是一直最怕抄書,所以提得很簡單,沒有興 趣的讀友,可以就此算數,有興趣的讀友,可以自行去找數據——很容易找的。   在故事最後,岩石先生竟然自然而然在「歸」和「死」之間劃上了等號,有趣,真有趣。   好像十多年前,在《追龍》這個故事中,早已有過相同的預測,妙哉,真妙哉!   倪匡   二OO二一二O七 三藩市   一年容易,又到盡頭 第一章:十萬火急   在敘述上一個故事《一個地方》到最後,我用一句「因為誰也不會有機會到那地方去」 作為結束。   從這樣的結束看來,好像《一個地方》這個故事已經完結,不會再有後續了。   事情要分開來說。   當時我確然認為事情已經完結。雖然在聽了岩石的敘述之後,大家有很多分析,一致肯 定確然有岩石所說的那個地方的存在,相信岩石所說的經歷是實實在在的經過。紅綾自告奮 勇要去尋找那個地方,而且雖然我不知道她接下來做了一些什麼事情,也可以知道她必然是 在努力。   可是在事情沒有新的開展之前,我確然認為岩石既然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以他可以動 用的人力物力,仍然沒有發現,紅綾雖然有這樣的願望,實際上不會有什麼結果。   所以我認為故事已經結束,這才用了這樣的一句話。   至於後來事情又有了新的發展,是我當時所不能預料的——我並沒有預知的能力,不能 知道以後會發生的事情。   幸而事情後來又有了發展,不然《一個地方》這個故事,恐怕會被人詬病為衛斯理故事 有頭無尾的典型了!   (雖然事實上很多故事確然是有頭無尾,絕非所有故事都有「快樂結束」,可是看故事的 人,總認為所有故事都應該有他心目中的結果,這是講故事的人最大的困擾。有幸,事情有 了後續的發展,當然可以說下去,如果事情根本沒有繼續發展,怎麼去憑空找一些事情出來?)   (大家說是不是?)   《一個地方》這個故事有了後續的發展之後,我很花了一些時間,考慮如何開始敘述。 當然不能平鋪直敘——要那樣做的話,就要一開始就說紅綾到那個大島去怎麼樣怎麼樣建築 那個地方,過程必然非常沉悶無趣,所以要另想辦法。   辦法當然很多,先從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開始。   我因為一件事情(完全和這個故事無關),離家兩天。在這兩天期間,白素也恰好不在家。 所以在這兩天之內,來找我們的人,找不到,就只能用各種方法留言,使我們知道,他來過, 或是他要和我們聯絡。   留言的方法有許多種,可以利用先進的高科技,也可以用最原始的方法。   而我在離家兩天之後回來,看到的那個留言,恐怕是最原始也是最誇張的了。   在我才一轉上通向我住所的那條斜路時,就看到屋子大門好像有些古怪,等到走近了一 些,就知道古怪是由於大門上被人掛上了一塊牌子。那牌子幾乎和大門一樣大小,上面還寫 了一些字,鮮紅色,顯然是紅漆所寫,情形和一些欠了高利貸沒有歸還的人,遭到了暴力討 債一樣。   任何人看到了自己的家門口,出現了這樣的情形,都不會感到賞心悅目,我自然不能例 外,一面心中在埋怨老蔡怎麼可以容許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一面以盡可能的快速,來到了門 前。   我首先看到的是牌子上的紅字中最大的兩個字:胡說。   一看到了這兩個字,心中的不快就消失了大半。「胡說」這兩個字,我看到之後,腦部活 動所得出的第一結果是:胡說這個人,而不是胡說八道的意思。   熟悉衛斯理故事的朋友,反應當然會和我一樣,胡說這個人故事中出現不止一次了,他 和溫寶裕很投契,看來他也染上了溫寶裕的誇張行事作風,不然怎麼會用這種方法引起我的 注意?   我當然是幾乎在同時就看到了胡說用紅漆在那木牌上的留言:   「十萬火急!請即聯絡!!!」   這三個「!」,看來觸目驚心,顯示留言者的「十萬火急」確然是非常非常緊急。   而在具名之下,是一行數字,當然是電話號碼。   我知道胡說行事相當穩重,和溫寶裕的作風完全不同,他說是「十萬火急」,就真的是十 萬火急!   這時候我當然完全無法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的反應就是立刻取出了行動電話,按 下了那個號碼。   我猜想那也是胡說隨身攜帶的行動電話號碼——隨身攜帶行動電話這種行為在幾年來發 展之迅速,超乎任何科幻小說作者的想像。   隨身攜帶的行動電話,可以說幾乎已經成了人身體的一個組成部份,而電話的那個號碼, 也很快的可以成為人的代號——通過這個號碼,可以知道這個人的一切。   這是科學進步,使人的生活起巨大變化的典型例子。這種改變是好是壞,誰也不知道, 只知道改變一發生,就好像沒有什麼力量可以與之抵抗——可不是嗎?連我和白素的身上, 也有了這個東西。而這個東西這時候至少可以使我提前一分鐘和胡說取得聯絡,不能說它沒 有用。   電話才響了半下,就聽到了胡說的聲音,叫道:「衛斯理!」   說他這一下叫喚,是在叫魂,絕對不算過分。我忙道:「要我做什麼?」   由於是「十萬火急」——這一點從電話一通胡說就接聽和他的語氣之中可以得到肯定, 所以我來不及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直接的問他要我做什麼。   這樣可以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就展開行動,而不必花時間去研究事情的來龍去脈。   胡說立刻回答:「快!快到我這裡來!」   我為了看清楚牌子上的字,已經下了車,這時候一聽胡說這樣說,立刻閃身上車,還沒 有關上車門,就已經問:「你在哪裡?」   由於著急,胡說的話聽來不是很連貫,他道:「在小寶這裡……陳長青……就是陳長青的 大屋子!」   我當然知道「陳長青的大屋子」是怎麼一回事——在這棟大屋子中發生過許多怪事情, 只是道:「已經上車,很快就會到。」   這時候我好像聽到胡說在對另外的人說話,由於他說這話的時候,可能有某些動作故意 不想讓我聽到,所以他的話聽起來非常模糊,像是聽得他在對人說「衛斯理立刻就到」之類, 不能十分肯定。   這使我十分疑惑,我立刻疾聲問:「你在和誰說話?」   胡說的聲音聽來非常的??惑:「你來了再說,來了再說!」   我本來還想追問,可是立刻想到,不到二十分鐘,就可以到達,他既然這樣說,在電話 裡多半問不出什麼來,沒有必要浪費時間,我要利用這段時間,做其它的事情。   首先我迅速地將最近和胡說接觸的情形想一遍。   最近和胡說見面的正確日期我一時之間無法確定,因為那次並沒有什麼大事情發生,可 以提供立刻的記憶。   我記得那次胡說是和溫寶裕一起來的,那時候溫寶裕對於「寶地」和在寶地的「長老」, 已經開始有接觸,可是還沒有沉迷,我估計正是處於這個時候的開始階段,因為他已經準確 長期在寶地逗留,所以委託胡說照料那棟大屋子,這才約了胡說一起到我這裡,向我說明這 件事情。   由於事情和我沒有什麼大關係——那棟大屋雖然非常有趣,可是我身邊有趣的事情實在 太多,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我無法在大屋子上花太多的時間。   對於溫寶裕委託胡說照料大屋子,我當然沒有意見,我記得當時溫寶裕曾經對胡說道:「我 可能要很久不回來,你可以將大屋子完全當成是你自己的一樣!」   所以這時候胡說既然是在那棟大屋子裡,我就有理由相信,可能是那大屋子中又有了什 麼怪事發生,才使得胡說要十萬火急地和我會面。   我當然知道,若是怪事出在那大屋子中,可以是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完全無法作出任 何設想,所以不必枉費心力。   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和白素聯絡。   本來我是應該在回家之後,和白素聯絡的,可是由於胡說的告急,使我過家門而不入, 就只好在這時候和白素聯絡了。   如前面曾經提到過的那樣,聯絡依然靠無線電話進行——不但可以聽到對方的聲音而且 可以看到對方的形貌,更而且不論雙方相隔多遠,都不成問題。   像這時候,白素就身在羅馬尼亞,和我距離是半個地球,照樣聯絡時如同面談。   (上所提到的情形,絕非幻想小說的設想,而是實際生活中實實在在出現的事情。當然, 這種情形,曾經是幻想小說中,很慣見的設想。   (幻想變成了事實——無數幻想成事實的一個例子。)   所以白素第一句話就是:「你看來很緊張,有事情發生?」   我立刻將胡說的留言,和他通電話的經過告訴白素,白素道:「和小寶有關?」   由於溫寶裕的思想越來越古怪,所以我和白素一直都很關切,可是又完全沒有辦法—— 在對溫寶裕腦部活動的影響上,寶地長老的能力顯然遠遠超過我們,我們只好無奈地看著溫 寶裕向長老靠近,不知道最終會到什麼程度。   而我們知道的是事情顯然越來越壞,所以任何和溫寶裕有關的發展,都會使我們心驚肉 跳,感到一個難以阻擋的巨大災難正在迫近,遲早會發作。   因為胡說和溫寶裕的關係良好,所以白素自然而然想到了事情可能會和溫寶裕有關。   我心中吃了一驚,苦笑:「希望不要和他有關!」   我有這樣的反應,當然是因為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比溫寶裕那裡又有了新花樣要好—— 溫寶裕那裡如果發生了事情,就必然和「長老」有關,也必然是災難又逼近了一步!   白素停了一停:「隨時聯絡。」   我也道:「隨時聯絡。」   這時候車子已經轉進了通向大屋子的直路,我也看到了胡說在大門口,向我揮動雙手, 不斷跳躍。   車子停下,打開車門,我就疾聲問:「小寶怎麼了?」   胡說怔了一怔,反問道:「小寶?」   看到他這樣的反應,我就知道事情和溫寶裕無關,說我沒有用也好,我確然自然而然大 大地鬆了一口氣——由此可知,溫寶裕的事情給我們的困擾是如何之嚴重。   我看到胡說臉色灰白,一把抓住了我,手也是冰冷,可知事情確然,至少對他來說,非 同小可。   我張開雙臂,輕輕擁抱了他一下——這勝過千言萬語,使他立刻明白,不論發生了什麼 事情,我都會盡我一切能力支持和幫助他。   他的神色顯然鎮定了很多,嚥了一口口水,道:「事情要從頭說起,來!」   他向屋子走去而且急不及待地拉著我的衣服向前走。   他的這種反常行為,證明事情的怪異程度可能遠在我的想像之上。不過他好生生地在, 而且健康顯然沒有問題,事情再嚴重,也不會涉及生命,所以我心中暗暗在責怪胡說的小題 大做,大驚小怪。   胡說說是「事情要從頭說起」,可是他一直將我拉進了屋子,並沒有說話,我一再催促, 他都回答:「到了現場再說,不然實在說不明白!」   這時候我留意胡說的神態,發現事情很有些古怪。一開始我受了「十萬火急」的影響, 在想法上,一直認為胡說是遭到了什麼危險,甚至於生命都受到了威脅。   可是在和他見了面之後,卻越看越不像,他的神情,像極度的興奮更多一些——雖然他 的臉色是可怕的蒼白,然而人在極度興奮的狀態下,也會出現這種情形。   而且他並不急於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我,而是要「從頭說起」……種種跡象都說 明並不存在任何危險。   想通了這一點,若不是我深知胡說的為人,絕非大驚小怪、無中生有,我早就一把推開 他,掉頭而去了。   雖然我沒有這樣做,可是臉色也就不那麼好看,而且哼了一聲,表示不滿。   胡說的感覺很敏銳,立刻覺察到了我的不滿,他向我望來,氣息急促,道:你別見怪…… 在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你一定不會怪我。   雖然我知道每個人處理事情的方法不同,像我,性子急,就會第一時間將發生的事情說 出來。而胡說,性子緩,就喜歡從頭慢慢說起。   或者說,既然你性子急,那麼就算胡說是從頭說起,你在敘述的時候,也可以一下子就 先將事情說出來的啊!   我不是沒有這樣考慮過,而考慮的結果是,事情確然要從頭說起,才容易明白。而且也 只有那樣,才非常有趣。所以現在我在敘述的時候,就採用了胡說當時的方法。   那時候,我在胡說臉上看到了複雜非常的神情。由於在這大屋子中,實在是什麼樣怪異 的事情都可以發生,所以我對胡說的話倒並不懷疑。   我被胡說拉著,上了樓梯,一口氣上到了三樓。   對於陳長青這棟大屋子,我可以說十分熟悉,可是也可以說非常陌生。   這種說法,並不矛盾——我對它熟悉的是它可以看到的部分,而對它知道極少的是看不 到的部份——據溫寶裕對我說,這屋子中的暗道、密室、大大小小的暗格之多,到了匪夷所 思的地步。   照溫寶裕的說法是,無論你如何設想,它都比你的設想還要多十倍以上!   溫寶裕曾花了不少時間,想將所有的密室、暗道等等都弄清楚,可是進行了一個時期, 就放棄了,原因是他感到窮他一生,只怕也難以完成。   溫寶裕曾經向我報告過一些他探索到的成績,確然是超乎想像之外,單是他舉的幾個例 子,就可以成為一部這方面的專門巨著。   在這裡我當然不必舉別的例子了,因為接下來胡說就會帶我去看一個這方面的典型。   到了三樓,我知道在這層樓有一部份是昆蟲標本室,胡說是昆蟲學家,他在這棟大屋子 中最感興趣的應該就是這一部份。   而這時候,我突然想到的,是不久之前,我聽到岩石的敘述。在岩石的敘述中,那個地 方的一切生物,除了人,只是膚色所未見之外,外形並不同,而其它生物,都是前所未見的 奇形怪狀。他提到過一種甲蟲,觸鬚在身體中間,而當它飛的時候,甲殼分成四片。   不知道這種奇形怪狀的甲蟲,胡說這個昆蟲學家是不是知道他的來歷?   我一向想到了什麼要做,就立刻做,所以儘管這時候看來胡說並不過會回答任何總是我 還是問了出來,並且很詳細地形容了岩石在那個地方看到的甲蟲的形狀。   胡說完全心不在焉,一副恍恍惚惚的神情,在聽完了我的問題之後,並沒有任何實在的 回答,只是悠悠地歎了一口氣,道:誰知道呢?實在是什麼事情都有可以發生的啊!   看到他這種模樣,我就沒有再問下去,因為非常自然,如果不先解決他的問題,他脫離 不了這種半死不活的精神狀態,就不能回答任何事情——這時候問他姓什麼,只怕他反應也 一樣。   而從他的這種反應看來,發生的事情一定屬於「什麼事情都有可以發生的」範圍——這 一點很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胡說拉著我,在三樓的走廊中轉來轉去,我敢說就算方向感再好 的人,若是第一次來,也會被轉得頭昏腦脹。   我幾次告訴胡說不必拉著我,可是胡說卻像是掉在大海中的人抓住救生圈一樣,硬是不 肯放手。   一直來到了一個走廊的盡頭,胡說才停了下來。   這時候我們面對的是一扇門——這大屋子中,有至少超過三百間明房間,房門的形式都 不一樣,有的是正常的長方形,有的是圓形,有的是三角形,更多的是不規則,無可名狀的 形狀。這時候在我們面前的那扇門,形狀就無法形容,像是一條肥大的蛇,曲了三曲,上面 粗,下面細。   不多久我就知道這是情形是什麼東西了——立刻就會加以說明。   胡說在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去開門。開門的方式也很特別,他先伸手在門上推, 整扇門向內陷進去然後再向右移,將門移開。   向內看去非常黑暗,一時之間什麼也看不到。只看到有一點黃色的光,過了一會,才看 清那是一點油燈發生的光芒,胡說解釋:我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情形就是這樣。   這時候我已經看清楚,油燈的光芒雖然微弱之極,常言說:一燈如豆,眼前的情形,簡 直是一燈如芝麻,可是那燈的儲油部份卻非常大,是一雙比人還要高,至少有兩人合抱粗的 大甕,估計這樣的窗口至少可以放一千公斤的油,用來燃點這樣微小的燈火,不知道可以維 持多久。   這樣的情形,這種燈,通常被稱為:萬年燈「,而這樣的燈,一般都出現在很有規模的 古墓之中。   其時,外面雖然是紅天白日,可是眼前的情景是如此陰森,所以使人感到非常詭異。   胡說顯然對這間房間已經非常熟悉,他大步走了進去,我看到他用一根細木條拔大了燈 火,又燃著了細木條,去點著了另外十幾盞油燈。   這樣一來,房間中就變得明亮——雖然不能和一盞普通的電燈相比,可是也足以使我可 以看清楚房間中的情形。   房間相當大,約有五十平方公尺 ,除了大約有二十盞各形式不同大小的油燈之外,別無 他物。   看起來那像是一間油燈收集室——這大屋子中有的是各種各樣物品的收集室,在其中有 一間專門收集油燈,也不算什麼特別。   在房間裡的那些油燈,都有非常巨大的燈座,有一半以上比人還高,有幾座是人像手中 掣著燈的,那些人像比我還高。有一個燈座是半人高下的銅雕鳳凰,身上鑲滿了各種寶石, 雖然光線不強,也寶光流轉,令人目眩。   若要詳細、即使是粗略地描述一下這些油燈,至少也要一萬字,雖然也不失有趣,可是 和故事完全沒有關係,當然不必多費筆墨了。   以今胡說如此精神失常,如果說由於這些收藏價值難以估計,那麼這大屋子中至少有超 過三百間房間,有相同的、無法估值的收藏品!   一時之間,我心中沒有概念很是疑惑,向胡說望去。   胡說吸了一口氣,伸手向右指了一指,我循他所指看去,只見指的那堵牆,非常特別。   牆高約三公尺,寬約七公尺,上面龍飛鳳舞,是一幅狂草的書法。   那幅書法乍一看來,在油燈燈光閃耀之下,竟然都像是活的一樣,每個字都各有各的動 作,怪異莫名。   我至少有半分鐘時間,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會使得眼前出現那樣怪異的情影。 所以我在向那堵牆走近的時候,非常小心翼翼,唯恐那些像怪物一樣的草字,會忽然向我飛 撲過來。   直到來到了近前,我才看清楚了實在的情形。   原來那些字並不是寫在牆上的。   情形很特別,要詳細一些說,才能明白——簡單地說,那些字全是立體的,看來由很堅 實的烏木雕成,每個字大小不一,平均大約是三十公分見方。   那些字的立體部份,約有二十公分,如果在字的正面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平面的字, 角度斜一些,就可以看到字的部份。由於燈光從各個角度映過來,使立體的字出現影子,燈 光又閃耀不定,所以那些字看起來就像是活的一樣了。   弄清楚了是這樣的一個情形,我不禁啞然失笑——顯然是胡說的態度影響了我,使我也 緊張起來。   我吁了一口氣,伸手在最近的幾個字上,撫摸著,感覺非常光滑,雕刻的工藝顯然出於 非常的高手——要將一幅書法化為立體的雕刻,而不破壞原來書法的神韻,是非常困難的一 件工作,非絕頂高手,無法做到。   剛才我第一眼看到這幅狂草的時候,只覺得那是書法,絲毫沒有感到曾經經過加工,由 此可知,加工這幅書法的,是造詣非凡的大匠。   說了半天,這幅書法寫的究竟是什麼呢?胡說既然要我看,當然有原因。   於是我後退了幾步,可以看清楚整幅書法。   要認識狂草體寫成的每個字,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即使是專家,在面對一幅狂草時,也 不會有把握可以認出每一個字來。   可是這時候,我只向這幅書法看了幾秒鐘,如果要我將每一個字都念出來,我也可以做 到。   說出來很簡單,這一幅狂草書法之中,我能夠準確認出來的絕對不會超過四分之一。   然而就在那些我認識的字之中,我首先看見「黃河」,接著又看見了「五花馬」,再看到 了「千古聖賢」,……以及其它一些非常熟悉的字句。   在看到了這些字句之後,相信很多人都可以知道,這幅書法寫的正是李白那首「黃河之 水天上來」,只要會背這首詩,就可以毫無困難認出所有草字來了。   我吸了一口氣,道:「原來是黃河之水天上來,在這上面,有什麼發現?」   看胡說的樣子,實在很想考一考我——考我能不能發現什麼,而他是顯然有了發現的。   然而他也急於想將他發現的問題告訴我,所以他歎了一口氣,放棄了考我的念頭。 第二章:英雄救美   他走向那幅字,將手隨便放在一個字上,回頭向我望來。看到他這樣的動作,我心中陡 然一動,失聲道:「啊!這些字是機關,可以啟動什麼?」   胡說神情佩服,點了點頭。我又問道;「不見得全部字都是機關,怎麼辦才能知道機關的 詳細情形?」   我這樣問,很有道理,因為就算知道這幅字是找開什麼的機關(譬如說暗室之類),也有 許多組合,不明究裡,實在不容易找出正確的方法來。   胡說回答道:「我也是偶然的靈感——」   他說著,向房間那扇奇形怪狀的門指了一指。   我的反應也算是快捷的了,當時也不禁怔了一怔,不知道他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   胡說在向門指了一指之後,又指向那幅書法的第一行。   就在那一剎間,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走過去,指住那一幅書法第一行上的那個「天」字。   前面我曾經形容過這房間的門形狀十分怪異像是一條扭曲的肥蛇,上粗下細,不規則之 極,無以名之。   而這個莫名其妙的形狀,和我現在所指著的那幅書法上的「天」字,卻一模一樣,也就 是說,那扇門,是那個「天」字,放大了大約十倍之後的形狀。   各位或許會說我在瞎說——我剛才形容的形狀怎麼會像一個「天」字呢?   請注意,那幅書法是狂草,而在這種書法體中,「天」字就是被寫成這種形狀的。   中國書法中的草書,十分神奇,可以和其它字體的形狀完全不同,自成一格,可是又不 是胡亂寫來就可以算是草書,有一定的約定俗成,也就是說,大家都這樣寫——至於首創者 是誰,為什麼好好的一個字會變成這樣怪形狀,也沒有人深究。   所以有「草書出了格,神仙不認得」的說法。   而在草書的格中,「天」字就是我形容的那個形狀——如果有興趣,可以找一些草書書法 來看看,也可以趁機瞭解一下中國文字的想像力如果發揮起來,可以到如何匪夷所思的程度。   說了半天關於草書「天」字的形狀,無非是說明,當時我能夠很快的知道牆上這個「天」 字是機關,是由於胡說指點,不然只怕很難有這樣的聯想。   這時候雖然我知道了「天」字是機關,可是仍然不知道如何啟動它,也當然不知道啟動 機關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我向胡說望去,他向我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將那個「天」字按下去。   我稍為用力,就將「天」字按入牆中,從感覺上,可以揣測機關是採用一種油壓的裝置 作為啟動力量的,越向下按,需要的力量就越大。   沒有多久,就將那個「天」字完全按入牆中,看起來字像是寫在牆上一樣。   胡說的神情在那時候,變得又古怪又緊張,在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咕嚕的聲音。我在期待 機關啟動之後會發生的變化,開始時並沒有注意他的古怪,可是變化卻遲遲沒有發生,而四 周又非常寂靜,所以他發出的那種聲音,終於引起我的注意。   我向他望去道:「你想說什麼,只管說。」   胡說嚥了一口口水,問道:「你會認為……機關啟動之後……會起什麼變化?」   我沒好氣——在這時候,他應該告訴我會有什麼變化,而不是來問我!我大聲道:「可以 是任何變化!整棟屋子忽然坍下來,也有可能!」   胡說苦笑,知道我對他不滿,解釋道:「實在是……實在是……實在……」   他連說了三個「實在」,究竟實在是什麼東西,還是沒有能夠說得上來。   我用比較憤怒的眼光瞪著他,他雙手搖動,急急地道:「我的意思是,當時……我第一次 啟動機關之後,發生的變化,和現在……現在即將會發生的變化,很不相同,所以我那時的 感覺,會和你現在不同……」   我對於他的這番話,老實說,一時之間難以消化,無法確切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想了一想,道:「要多久才會有變化?」   胡說的回答很出乎我的意思之外,因為一般來說,機關啟動之後,機關裝置帶動的變化 都會立刻產生,可是胡說的回答卻是:「三十分鐘。」   我怔了一怔,道:「既然要那麼久,你何不趁這個時間將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告訴我?」   看胡說的情形,他像是想要我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變化的情形下經歷變化——這樣當然 可以帶來不同的感受,可是我並不覺得那樣有什麼重要。   所以我又道:「你十萬火急來找我,不是想要盡快解決問題嗎?快說!」   在我大喝一聲之下,胡說吸了一口氣,這才將機關啟動會產生的變化說了出來。   所以以下的敘述,是胡說的經歷。   而我在敘述胡說的經歷時,卻也必須從頭說起——不知道前因,就難以明白後果,我會 盡量長話短說。   原來胡說正是因為這層樓有昆蟲標本收藏,所以他在這層樓逗留的時間最多。   他在看到了那扇奇形狀怪的門好幾次,才產生了好奇心,想要看看從這門進去,會進入 什麼樣的房間。   他一面在想如何才能將這扇門打開,一面伸手輕輕在門上按了一下,卻不料門已經應手 陷了進去,接著略一用力,門就向一旁滑了開來。   胡說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才影約看清楚房間裡面的情形,很奇怪地,他並沒有考慮使用 現代化的照明設備來將房間中的情形看得更清楚,後來我問他為什麼不那樣做,他遲疑了一 下,才道:「就是沒有想到……或許是為了不想被現代設備破壞了這房間中的……那種氣氛。」   或許就是為了這個緣故,因為在房間中點燃了所有的油燈之後,房間中確然充滿一種難 以形容的神秘氣氛——如果拉一些電燈進來,大放光明,這種氣氛就蕩然無存了。   即使在我和胡說有這樣問題的時候,也不知道這一點其實重要之極,是整個事情有繼續 發展的主要關鍵。也就是說,當時胡說如果不是那樣做的話,就不會有以後的事情發生。   所以到明白這一點的時候,胡說頻頻道:「天意!天意!這完全是天意!除了是天意之 外,不可能是別的!」   所有聽到胡說那樣說的人,對於胡說這樣的說法,都沒有反對。我也沒有表示異議—— 因為所謂「天意」,本來就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現象。所有一切的偶然,或是一切無法用普通常 識來解釋的事情,都可以說成為天意。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如此怪異當然也可以歸諸天意。   而我在聽胡說說下去的時候,當時就感到佈置這間房間的人,不但用房門的形狀強烈暗 示了機關開啟的所在,而且也暗示了進入房間的人,去點燃油燈。因為胡說接著說,他在進 入房間之後沒有多久,就看到那「萬年燈」的大油甕旁,有一個架子,雖然光線非常暗淡, 可是那架子金光閃閃,十分奪目。   而架子上除了放著一去細木條之外,什麼也沒有。那細木條的一端,有曾經燃燒的焦痕。   這一切情形,都產生一種暗示,使看到的人,自然而然會想到用細木條去將火引過來, 點燃其它的油燈。   做這樣佈置的人,顯然是有意如此的,這人對心理學上的暗示作用,有非常深刻的瞭解, 很使人佩服。這人後來使戈壁沙漠對他幾乎要膜拜,認為他可以和天工大王並稱雙絕,那是 後話了。   由於有這樣的暗示,胡說點燃油燈的動作,是「天意」還是人意,我多少有些保留。   後來(又是後來),我和白素有一次說起這個問題,白素道:「當時胡說點燃了所有的油 燈,一盞都沒有漏,這就不能不說是天意了。」   我的想法是:這些油燈,如此突出,有叫人點了一盞還想再點一盞的強大吸引力,除非 不點,不然一定會將所有的油燈一起點燃的。   不過我沒有和白素繼續爭論下去。   由於點燃所有油燈這件事情非常重要,所以我花了不少筆墨來說明它。   胡說第一次進入房間,沒有多久,就點燃了所有油燈,當然也看到了那幅書法。   他也立刻認出了那是李白的那首《將進酒》。   然而直到很多次之後,他才偶然發現,房門的形狀和草書的「天」字完全一樣,他感到 這中間可能有關聯,所以就特別注意那個「天」字。而在注意的過程中,他當然會去觸摸, 在若干次觸摸之後,偶然有次用的力道大了一些,那個「天」字就被按得陷進牆中。胡說立 刻就想到了那可能是一個機關。   他一直將「天」字完全按進了牆中,等候機關的發動。   可是等了又等,卻什麼變化都沒有。   胡說又試圖去按其它的字,卻沒有一個可以按得動。胡說的耐性非常好,他竟然一直不 離開,在等待變化的發生。   如胡說剛才所說,變化要在三十分鐘之後才有,相信能夠等上三十分鐘的人不是太多—— 因為在當時根本不能肯定是不是會有變化發生,可能等上一天,也是白等。   然而胡說卻就是有這個耐性——好像真的是天意,若當時是我,或者是溫寶裕,就算按 下了那個「天」字,等上三五分鐘,什麼動靜都沒有,也早就放棄了,絕不可能等上三十分 鐘之久的。   我詳細說明這一點,也由於它非常重要,其原因是後來才知道的,話在後面再說。   當時胡說一面等,一面欣賞那些油燈的燈座,同時留意一切變化,至於他當時為什麼堅 決認定會有變化發生,他也說不上來。人的潛在感覺,非常奇妙,無從解釋,有很多例子, 證明如果將要發生的事情和這個人的一生命運有重大關係的話,這個人就很有可能產生強弱 程度不同的預感。   胡說那時候甚至於也說不上有什麼預感,他只是感覺到要等下去,會有變化,會有變 化……而且這個變化,會對以後自己的生命產生巨大的影響。   胡說在有這種模模糊糊感覺的時候,心情很難形容,覺得空蕩蕩地,想抓住一些東西穩 一下,然而又很清楚知道,他的精神狀態非常恍惚,而就在這種情形下,他聽到了牆上有聲 音傳出來。   胡說立刻向前走去,可是才走了一步,就立刻停止,反而很快的退到了房間外面。   他這樣的反應很正確——聽到了聲音,知道是機關就要啟動,本來想走過去看個究竟, 可是立刻想到,機關啟動之後可能會有危險的善出現,例如忽然射出了許多毒箭毒矛,或者 是整個天花板都壓了下來,這些善都是武俠小說和一些電影中經常出現的情形。   所以胡說立刻退出房間,就能夠在有這種情況出現的時候,得保安全。   他退出了房間之後,那聲響又延續了大約一分鐘左右,才看到在那個「天」字的右邊, 牆上有四十公分見方的一塊,向旁邊移開,現出了看起來很奇怪地一些裝置。   那裝置很難形容,胡說說的很詳細,使我腦中先有了一個大概的印象,可是當我親眼看 到這個裝置之後,就知道胡說形容得再詳細,我也無法從他的形容之中,知道這裝置真正是 什麼樣子的。   所以我現在所作的形容,也是一樣,儘管非常詳細,也無法使各位知道那裝置真正的模 樣,而我又無法使各位親眼看到那裝置,故而只有請各位自己多多發揮想像力,根據文字形 容去設想那個裝置的樣子 。   反正這個裝置的樣子,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作用。   那裝置,胡說當時一看,就覺得那是一個有關光學的設備,看起來,它由許多玻璃鏡片 組成,那些鏡片形狀不一,有的是方形,有的是三角形,有的是梯形……拼在一起,各自反 映出房間中油燈發出的光芒,不是很明亮,可是閃耀流轉不定,看起來詭異神秘,像是一隻 怪異的複眼。   在那些鏡片之中,只有兩片是圓形的。   這兩片圓形鏡片,在整個裝置中間,相距大約十來公分,在鏡片旁,有方形的框。   這樣的一個裝置出現之後,聲響也不再繼續,胡說又等了一會,才向前走,自從他看到 了這個裝置之後,他就一直在想:這裝置有什麼作用?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那中間的兩片圓形鏡片,看起來像是鏡頭,然而整個裝置又不像是 攝影設備,那麼這兩片圓形鏡片,就應該是什麼光學設備的目鏡。   這光學設備,可以是放大鏡,可以是望遠鏡,可以是潛望鏡……也可以是西洋鏡。   當胡說想像到了「西洋鏡」的時候,他不由自主搖了搖頭,覺得不會有這個可能——西 洋鏡是一種很原始的娛樂裝置,通過鏡頭看圓片而已,誰會用那麼複雜的機關,來裝置一個 隱秘的西洋鏡!   他的思路一直在這方面前進,所以當他來到了近前時,那兩片圓形鏡片的高度,很適合 他湊近去看,他自然而然,就將那裝置上的圓形鏡片當成了光學設備的目鏡,湊上眼睛去觀 看。   很有必要說明一下,在胡說詳詳細細敘述經過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他說得如此詳細的原 因,是為了拖時間——拖過了三十分鐘,等機關啟動,那裝置出現,主餐看到那個裝置,比 他告訴我好得多。   而他的目的達到了,當他講到那裝置出現之時,聲響傳出,不多久,牆上,在那個「天」 字右邊,我就看到了那個裝置。   我盯住了那裝置,和胡說初看到它的時候一樣,不斷地在設想: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而怪異的是當胡說說到「西洋鏡」的時候,我也恰好想到了西洋鏡,也自然而然搖頭。   在胡說說到了他湊上眼睛去看的時候,換了別人,一定不會像我那樣性急,這時候還要 發問,而是自己去看了。我也已經向前走去,可是同時我也問胡說:「你看到了什麼?」   胡說的神情怪異之極,甚至於在喘氣,他沒有回答,只是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我自己去 看。   這說明他看到的情形,一定超乎任何可以設想的怪異,這當然也是他十萬火急要找我的 原因。   我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準備接受任何不可設想的怪異,將雙眼湊向那兩片圓形鏡片, 像是看望遠鏡一樣,凝神看去。   在開始的一秒鐘,什麼也看不見,只看到灰濛濛的一片,我眨了眨眼,很快的看到在那 一片灰暗的光線之中,另有天地,我在那一剎間,只覺得好笑——剛才我曾經想到過「西洋 鏡」,當時只感到這種想法可笑荒誕之極,然而這時候當我眼前漸漸出現情景,卻正如同看西 洋鏡一樣。   我看出去,從灰色一片到漸漸有情景出現,並不是原來沒有情景,而是情景原來就在, 只是一開始的時候,我的眼睛還沒有能夠適應那種光線,所以要等到我自然調整了視覺感應 之後,才能夠看到情景。   說看出去的情形像是看西洋鏡,其實粗糙了一些,更確切的形容應該是像在看一種立體 幻燈片——由兩張幻燈片,通過簡單的光學組合,將視像合在一起,在視覺上造成立體的效 果。   這時候我看出去看到的就是實實在在的立體景象,就像是看到了實景一樣。   我的祖母首先被吸引在一個人體上——要過了至少一分鐘,我才能夠將視線移開,去看 其它可以看到的地方。   所以我首先形容那個人體。   那是一個女人的裸體,完全赤裸,一絲不掛,她以側臥的姿態,一手撐頭,臉向上,可 以看到她半邊臉,和她的背部、細腰、渾圓的臀部和修長的腿。   她的身體,是無懈可擊的美麗,她的臉,也有令人震驚的艷光,一頭長髮,鬆鬆地挽了 一個髻,側臥的姿態是如此美妙,形成一幅絕頂的美人圖。   在這之前,我設想過許多我會看到的怪異情景,絕對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的一個裸女!   在那大約一分鐘(也可能更久)視線完全被吸引期間,感覺之奇特,真是難以形容。奇 特並不是來自裸女本身,而是我在想:是什麼樣的設備,使人看到了她?   她是什麼樣的一種存在?   是相片?是圖畫?是雕塑?   我甚至於想到:是真人?   想到是真人,實在非常荒唐,可是卻又非常自然地產生這樣的想法。因為看到的情景, 實在太像真的了。   那美人雖然一動不動,可是完完全全給人以活人的感覺——她閉著眼,然而分明她的眼 皮像是有微微地顫動,然而要看清楚是不是真有這樣顫動的時候,卻又捕捉不到任何跡象。   更給人有這樣感覺的,是她長長的睫毛,她雙眼閉著,睫毛看來也就格外長,微向上, 簡直就是活的。   而她全身的肌膚如此細潤滑膩,宛如粉妝玉琢,又使我感到那是一尊非常精工製成的瓷 像——只有極精細的瓷器,才會在暗淡的光線下,發出這樣柔和的、薄薄的一層光輝,這層 不可捉摸的光輝甚至於會緩緩地流轉。   然而看仔細了,卻又可以知道那美女絕對不是瓷像——工藝再精細的瓷像,也無法使皮 膚上出現似有還無的柔毛!   之所以讓我感到「似有還無」,是由於一來光線不是很明亮,二來看起來客她的距離相當 遠,估計那美人是在五六公尺之外,所以看不十分真切。   我相信如果在近距離,光線足夠的話,一定可以看清楚她皮膚上的每一個毛孔。   由於有這樣的情形,所以就排除了那是塑像的可能,不論是什麼材料製成的塑像,都不 可能有這樣的效果。目前的景象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那是真人。   然而那是真的話,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二是:那是解像度很高的圖片顯示,而且是立體顯示。   確然這個假設可以成立,然而考慮到這一切設置的年代,可能連攝影術都還沒有發明, 那就似乎也太不可思議。   我的思緒非常紊亂,完全沒有中心,過了好一會,我的視線才能勉強從那美人好看之極 的胴體上,漸漸移開。這才發現,在那美人四周,都是灰色一片,什麼也沒有。而美人是側 躺在一幅乳白色的絲綢上,那幅絲綢看來給人很柔軟的感覺。   我完全無法對看到的情形,做出任何假設,只是覺得奇怪之極,好像進入了夢境一樣。   就在我想離開那兩片「目境」,想聽聽胡說對這種怪異的現象有什麼意思的時候,我聽到 了胡說濃重的呼吸聲,就在我的身邊發出來——胡說在我身邊可能已經很久了,不過由於我 全神貫注在那美人身上,所以直到現在才覺察。   我陡然心中疑惑:胡說這樣急促地呼吸,表示他有異常激動的心情,他心情異常,當然 是由於眼前的情景極端怪異,然而我卻感到,恐怕其中還有其它的因素!   我想到的是:胡說正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春心共花爭發的年紀,他看到的這個美人,和 我看見的這個美人,在驚訝和不可思議的感覺相同之外,他必然會有不同的感覺產生!   這不同的感覺,是青年對美麗女性天生的傾慕——而且是很容易發展成為愛戀的。   雖然那美女只是一個看到的景象,甚至於完全不知道她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可是那並 不妨礙愛戀情感的發展——雖然這種情感在心理學上被認為是一種異常,   可是在實際上卻相當普遍。   胡說會不會是愛上了可以看到的那個美女了?   從他那種焦急異常的神情來看,確然有些可能。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很不經意地問:「你 看到她,到現在,有多久了?」   胡說立刻回答:「九天了!」   我這才轉過頭來,望向他——他的回答,已經完全證明了我剛才的所想!   他在我家門口的留言日子是今天,在他看到了那美人九天之後,他才想起要來找我。在 這九天之中,他恐怕二十四小時中,大半時間都在看那美人——那美人確然有百看不厭的吸 引力。   而有九天時間,要使感情有充分的發展,自然也綽綽有餘了。   胡說原來可能不想別人知道這件事情——因為事情畢竟十分怪異。   可是現在他顯然有了別的想法,所以才十萬火急來找我。   當我向他望去的時候,他的反應,更進一步證明了我的猜想,他雙手捉住了我的衣袖, 喘著氣,道:「你看到了?」   我只是點了點頭,還沒有說話,胡說已經叫起來:「救她出來!救她出來!想想法子,救 她出來!」   他的神情之焦急和恐慌,毫無疑問,他將那看到的美人當成了是他最親的親人,而且更 重要的一點,是在他的心中,肯定認定了那美人是一個真正的人,一個真人。   而他要救她出來!   看起來像是一個簡單的「英雄救美」故事,可是那美人的情形如此特別,這個「英雄救 美」故事,只怕無法發展下去。   看到了胡說這樣的反應,我不由自主搖了搖頭,胡說尖聲道:「你不肯幫助?」   我搖頭的意思很複雜,首先是不以為看到的那美人是真人,其次是對胡說的態度不以為 然……   胡說顯然誤會了,可是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說才好,所以只好又搖了搖頭。 第三章:天上來   胡說更著急:「請設法救她!」   他急速地喘氣:「一定要救她!我愛上她了!」   胡說將這句關鍵性的話叫了出來,由此可知他陷入這種感情之中已經非常深——這對於 在胡說個人來說,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如果得不到妥善地解決,胡說的精神會一直處於異常 狀態,也就是說,他不能再有正常的生活!   我感到事情嚴重比事情的怪異更使我關心,所以一時之間我望著胡說,不知道應該說什 麼才好。   胡說苦笑,道:「你……你是不是認為……認為我很不正常?」   他會這樣問我,證明他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至少他自己也多少感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反 常。在這種情形下,我當然不適宜用太直接的語言去刺激他。我迅速地想了一想,道:「我知 道一個故事:曾經有一位生物學家,在觀察顯微鏡的時候,忽然在一滴水之中,看到了一個 美女,結果他愛上了她!」   我舉了這樣一個例子(我確然知道有這樣一件事),是想向胡說說明一個很重要的問 題——胡說認為現在可以看到的情景,是一個實實在在存在的真人,而是不知道為什麼被困 在那裡,所以他在不可遏止地愛上她之後,就要設法把她「救出來」。   而我要通過這樣的例子告訴他,可以看到的那美人,只是一種現象,實際上不會有這樣 的一個人在。   因而他即使可以愛上一個虛無飄渺的幻象,可是決計無法將一個幻象「救出來」的,最 多只能將為什麼會有這個幻象的存在原因的找出來而已。   我在說了之後,還怕胡說不明白我的意思,正準備作進一步的說明,胡說已經大搖其頭, 道:「你想暗示,我們看到的只是一種現象,實際上沒有她的存在?」   本來我還想委婉一些,不要太刺激他,現在他既然這樣說了我也不必再顧忌什麼了。我 冷冷地道:「不是暗示,我是很明白地在告訴你這個事實!」   胡說剎那之間顯得很激動,叫道:「你說的根本不是事實!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事實!」   我又好氣又好笑,道:「那麼請問事實是什麼?」   胡說急促地喘氣,他的回答令人啼笑皆非,他道:「我要是知道事實是什麼,何必向你求 助?」   我感到很難過,因為胡說本來是思路非常清晰的人,思想方法很理智,可是這時候他根 本違反了基本邏輯——他自己不知道事實是什麼,卻又一口咬定了我說的不是事實!   由此可知他的思緒已經紊亂到了什麼程度,在感情衝動之下,他已經喪失了理智分析事 情的能力!   我正在這樣想他,他卻自己說了出來,他道:「你以為我完全被迷惑了,因此喪失了分析 事實的能力?」   既然他自己這樣說了,我也就老實不客氣地點頭,表示我正是如此想。   胡說神情苦澀,向那個「光學裝置」指了一指——我知道他是在指通過它可以看到的那 個美人,他道:「你才看了她幾分鐘,我卻連續看了她九天,請問是誰更有資格來判斷她是什 麼樣的一個存在?」   我吸了一口氣,心中在想,你看了九天,越看越愛,也就越來迷糊,說不定一個眼花, 看出去那個美女還會向你飛媚眼啦!   看胡說目前的情形,和他說道理,是無論如何說不明白的了,事情必須快刀斬亂麻,來 一個徹底的解決。   所以我並不回答他的問題——不想和他再在這上頭糾纏,我用力揮手,道:「找戈壁沙漠 來,以他們的專業本領,很快就可以找出我們看到的是什麼造成的景象!」   我當然認為看到那美人,只是看到一種景象。我雖然還不能確切知道,可是也能想像, 那是一種通過了光學裝置看到的景象,大體上和觀看立體幻燈相仿。只要找戈壁沙漠來,他 們一定有本領可以將裝置拆開來,使真相大白。   我還以為胡說會不同意,卻不料他一口答應:「好,我也早就想過請他們來,他們有能力 可以找到她,救她出來!」   胡說在這樣說的時候,望著我,很有不屑的神情。我只是同情他,並不生氣。   我立刻和戈壁沙漠聯絡,請他們馬上到陳長青的大屋來,保證有極大的收穫。   我告訴戈壁沙漠:「有非常複雜的隱秘的機關設備,需要發現。將你們所有這方面的家當 全都帶來,要有極好的透視工具,不要令我失望!」   戈壁沙漠哈哈大笑:「發現隱秘機關,等於叫大廚師切蔥,太簡單了!就是陳長青那屋子 嗎?溫寶裕早就要我們探索過,發現了不少隱秘所在,怎麼樣,又有了新的發現?我們的設 備工具,還全部留在那裡,不必另外再帶!」   我還叮囑了一句:「有什麼新發明的工具,也不妨帶來,可能需要透視很厚的牆……」   我話還沒說完,戈壁沙漠就笑得氣咳,道:「衛斯理你太落伍了,要知道厚牆後面是什麼, 當然不用透視,至少有百種以上方法,透過障礙,再經由計算機分析,獲得結果。   我沒好氣,大聲道:「那就帶著你們的計算機,快來。」   戈壁沙漠大聲回應:「得令!」   能夠認識戈壁沙漠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人生一大快事。我不是很清楚他們在計算機文化 進展之中的地位,他們也從來沒有自我炫耀的習慣,只是有一次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聽到 有人說超世界大計算機集團的一個秘密,說這個集團在計算機文化是能夠處於世界頂端地 位,完全是因為有兩個神秘的東方人作為他們最高顧問的緣故!   當時我和白素聽了就好笑,因為所謂「神秘的東方人」也者,當然就是戈壁沙漠這一對 天下無雙的寶貝了!   戈壁沙漠答應立刻趕來,估計十五分鐘之後就可以來到。我想趁機再和胡說表達一下我 的看法,可是胡說卻完全不想再和我說話,一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樣子,自顧自又湊上眼睛 去看那美人。   他單是看,也學罷了,卻看了沒有多久,居然講起話來,道:「是!是!一定,一定會!」   我在他身旁,真不知道是笑好還是哭好!   他這樣說,顯然是一種回答——在回答什麼人的話,而和他對話的當然就是那個美人, 這真是見鬼了!   我心念電轉,沉聲道:「她對你說了什麼?」   胡說道:「她沒有說什麼,可是她的身體語言告訴我,要我救她出來!」   我心中暗罵:更見鬼了!   所謂「身體語言」,當然要身體有動作,才能表達,難道胡說看出去,那美人會有動作?   我歎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胡說卻反而生氣,大聲道:「你自己來看,看她是不是這個 意思!」   明知道事情非常虛妄,可是胡說說得這樣活龍活現,我忍不住道:「看就看!」   胡說轉過頭來,神情還大是依依不捨,我湊上眼睛去立刻看到了那美人,剎那之間我心 中感到窩囊之極,我怎麼會有萬分之一去相信胡說的話,居然真的會來看,以為那美人會有 什麼所謂身體語言!   當然沒有!   那美人還是只是那樣側躺著,屁動作都沒有!身體語言雲乎哉,簡直是胡說八道至於極 點!   我現在年紀差不多了,脾氣大好,若是幾十年前,有這種事情發生,非飽以老拳,打得 他鼻青臉腫不可。   這時候我不斷告訴自己:沉住氣,沉住氣!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轉過頭來,胡說還充滿了希望那樣望著我,道:「你是不是感 到她在那樣說?」   我苦笑:「對不起,沒有。」   胡說大失所望,連聲道:「怎麼會?怎麼會?她明明是這個意思啊!」   他一面說,一面再度湊過去看,才一湊上去就大聲叫了起來:「看,她是在表示這個意思!」   我的忍耐程度,這時候已經超過了極限,我連想都不想,就道:「或許她是向你一個人表 達她的意願,或許不單是你……」   我說到這裡,陡然住口,沒有再向下說,因為在這時候我感到我的話會對胡說造成很大 的傷害。   我本來還想說的是:「或許不單是你愛上她,她也愛上你了。」當然這樣說是在諷刺他, 然而我立刻覺察到胡說現在的精神狀態,實在不適合和他開任何玩笑。   我忍無可忍,衝口而出的那句話,可能已經對他造成誤導,再要往下說,那就是害他了。   胡說回頭望了我一眼,神情像是很同意我的話,立刻又轉回頭去看那美人,可以看出他 心中對那美人的迷戀程度是如何之深。   我心中連連歎氣,道:「你能不能先將機關復原,讓戈壁沙漠來了之後,由他們自行發現 那樣對於進一步探索全部機關的奧妙會有幫助。」   這番話很合胡說口味,他總算肯離開那「光學裝置」,道:「對!只要解開機關的全部奧 妙,她就可以出來了!」   從胡說的話,可以聽出胡說是以為那美人被機關設備關在一個空間之中的。   雖然這種想法無稽至於極點,但我對自己說,總比胡說認為那美人是被什麼魔法困住要 好些——這種比較,其實可笑之極,只是倒可以反映我當時極端無奈的心情。   胡說退後了一步,我只知道如何使那「光學裝置」出現,不知道它如何復原。   看胡說那種猶豫的樣子,像很不捨得——令那裝置復原,他就看不到那美人了。   我很嚴厲地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情不願地道:「你來復原它。」   我聽得他這樣說,不禁怔了一怔——我怎麼知道如何復原?可是我立刻想到,那是胡說 在考我的觀察力,我哼了一聲,知道必然有什麼現象可以使我知道應該如何復原的。   我當然是越快發現越好,免得給胡說小看了。   我留意牆上的情形,先走過去,在那裝置上按了一下,看是不是這就樣可以將它按進去。 那裝置紋絲不動,胡說好像在這時候發出了一下冷笑。   我再看周圍有什麼線索,立刻就發現在那個被按進牆中的「天」字下面的「上」字和「來」 字,都打了橫,也就是說,向右轉了九十度。   草書本來就很不容易辨認,起了這樣的變化,也不容易覺察,我那麼快就發現了這一點, 倒不免多少使用我產生一些自豪感,我哈哈一笑,立刻將這兩個字扳回原狀,牆後又傳出了 那種輕微的「軋軋」聲,只見那個「天」字緩緩伸了出來,那裝置隨著縮了進去,片刻之間, 一切都恢復原狀。   我向胡說望去,只見胡說神情複雜之極。   他一方面對我很快就發現機關的所在,很有佩服的神色,一方面又像是從此就和那美人 生死離別一樣,有說不出來的傷心。   我又好氣又好笑,胡說歎了一口氣,道:「她是從哪裡來的,你也該知道了吧!」   他忽然無頭無腦說了這樣一句話,當真令我莫名其妙。他口中的「她」,當然應該是指那 個可以看到的美人,她是什麼樣的一種存在都毫無要領,如何能夠知道她是從哪裡來的?   而胡說這樣說,難道他知道她是從哪裡來的?   我瞪著胡說,胡說向牆上指,連指三下,指的是「天」字、「上」字和「來」字。   天上來!   我明白胡說的意思了,他是說,可以看到的那美人,是從天上來的。   人家李白說的是「黃河之水天上來」,他胡說先生卻將「天上來」這三個字,挪到了那美 人身上,當真是滑稽之極!   我在明白了胡說的意思之後,還沒有來得及有反應,胡說又繼續道:「她當然是從天上來 的!地球上哪有這樣好看的人!」   我還是沒有能夠有實時的反應,胡說向我眨了眨眼,很得意地道:「再簡單也沒有,就是 你一直在說的外星人!」   我只好苦笑——確然我是一直在說外星人,也曾經被不少人在各種場合引用過或者嘲笑 過,可是再也想不到會在這種情形下成為胡說的設想。   我很有些「作法自弊」的感覺,當時除了搖頭之外,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可以看到的那個美人,我根本沒有當這個可以看到的現象是「真正有一個人存在」,不管 是地球人還是外星人。   雖然還有大量疑問,可是我寧願相信那是「立體投影」,也不願相信真的有這樣的一個人 在。   則如今胡說進一步認為這美人是外星人,這表示我和他之間認知的距離越來越遠,根本 已經沒有什麼話可說。   胡說看到了我的反應,他反而覺得很奇怪,道:「若不是外星人,為什麼有那麼明顯的提 示:天上來,就是來自天上下來,而且只有動這三個字,才和她的出現有關,這還不能夠證 明,佈置這一切的人在告訴我們她是外星人嗎?」   不能說胡說的分析沒有理由,當然我不會被他的分析說服,我只感到他的分析,聽來像 是有理,實際上牽強附會,很類似「紅學」中的索隱派——說來有根有據,實在全屬子虛烏 有。   當時我也懶得和他爭論,伸手在他肩頭上拍了兩下,道:「等戈壁沙漠來了,能夠將她找 出來,再確定她的身份不遲。」   我這樣說,其實是在安慰他,戈壁沙漠「能夠」不「能夠」將她「找出來」,是關鍵。   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那麼我們可以通過裝置看到她,她不會離我們太遠,應 該就在這大屋子的什麼隱蔽之處。那麼以戈壁沙漠支持之能,就一定可以將她找出來的。   (這是我當時的設想,後來戈壁沙漠一來就推翻了我的設想,他們說,在這裡可以看到 那美人,那美人可以在任何地方,甚至於在月亮上——因為光學裝置可以使人的視線無限制 擴大。)   當時我想,如果戈壁沙漠根本無法找出那美人來,他們一會兒有很肯定而且很合理的解 釋,確定我們可以看到的那美人是一種什麼樣形式的存在。   我希望胡說可以接受戈壁沙漠的解釋,從而結束他那段虛無飄渺的愛情,所以我先給胡 說一個心理準確。   然而,胡說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反,他聽了我的話之後,莫名其妙地興奮,道:「一定,一 定,戈壁沙漠一定可以將她救出來的!」   他甚至於搓著手,像是已經面對了那美人,非常之手足無措。這種情形實在是使人慘不 忍睹!我說了一句:「我到門口去等戈壁沙漠!」就落荒而逃。   出了大屋子門口,我連連吸了幾口氣,才感到氣息暢順了些。   沒有多久就看到戈壁沙漠的車子疾駛而為,車子停下,戈壁沙漠跳下車,動作極快,從 車上卸下兩輛推車,車上是兩個大箱,裡面當然裝著一切應用工具。   兩人向我叫道:「機關在哪裡?」   他們叫了一聲之後,又同時「咦」了一聲,道:「衛斯理,你的臉色怎樣難看,是機關將 你……怎麼了?」   我苦笑,我臉色難看,是因為想到胡說好好的一個青年人,卻墮入了這樣的感情糾葛之 中,若是不能掙脫,他可能從此無法自拔,終身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泥潭之中翻滾,那實在太 可惜了,使我心情大壞,心情不好,臉色自然難看。   然而這種情形,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明白,我乾脆什麼都不說,只是揮了揮手,示意 他們跟我來。   戈壁沙漠滿臉疑惑,倒居然沒有再問下去,他們從我的樣子上看出事情很不簡單,他們 會有機會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這正是他們一直在追求的事情,所以很興奮。   我看出了他們的心意,向他們點了點頭,表示他們一定可以得償所願。   將戈壁沙漠帶到了三樓,胡說已經在樓梯口等候,來到了那間房間門口,戈壁沙漠看到 了那扇奇形怪狀的門,就哼了一聲:「這門有古怪。」   門雖然有古怪,然而門的古怪並不是門的本身,而是這門的形狀是一個重要的提示。而 這個提示,對戈壁沙漠卻不起作用,由於我在前面已經詳細介紹那機關裝置開啟的情形,所 以這時候我盡量不重複敘述。   戈壁沙漠在門口,就打開了箱子,取出各種工具來,一個拉出了一幅相當於對角線有六 十公分的螢光屏。   兩人很自豪地道:「兩位立刻可以看到世界上最高解像度的螢光屏的效果了!」   一個將一具探察儀迅速地在門旁探索,只見螢光屏上出現門旁牆的內部結構,我和胡說 看去,其實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只看到各種不同的線條和顏色深淺不同的許多陰影而已。可 是戈壁沙漠立刻有了結論:「這門就是形狀古怪,沒有機關。」   他們一面說,一面遊目四顧,我留意到了他們視線在每一盞油燈上略停了一停,然後就 一起去看那堵牆,「啊」了一聲:「將進酒!」   他們居然能夠立刻認出那幅草書來,真不簡單。他們將設備移到牆前,將探察儀貼近牆, 這時候螢光屏上顯示的還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線條和陰影,可是剎那之間,戈壁沙漠的反應, 卻強烈到了極點。   他們先是發出了一連串難以想像那屬於人類發聲器官所發出來的聲音——那聲音雖然難 聽之極,然而卻很能夠表達他們心中的興奮。   那當然表示他們有所發現。   然後他們在那種聲音之中,居然還夾雜著人類的語言,叫道:「太巧妙了!太神奇了!」   我哼了一聲,問道:「別感歎,先將機關的開啟方法找出來,有得你們驚歎的!」   兩人哈哈一笑,伸手向前一指,道:「天上來!機關全在這三個字上!」   說著,一個已經過去,去按那個「天」字。胡說在這時候喃喃自語:「找對了人!真找對 了人!你快可以出來了!」   他口中的「你」,當然就是指那個可以看到的美人而言,本來他這樣癡迷很值得同情,可 是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竟然瞪了我一眼,分明是在說他應該一上來就找戈壁沙漠,而不應該 來找我!   這真是其心可誅,可惡之極,我心中冷笑,想:等一會戈壁沙漠找出來的是圖片或者什 麼,看你失望的模樣,那時候,我少不免要幸災樂禍一番。   將那個:天「字按了下去,那個可以讓人看到的美人裝置就出現,戈壁沙漠在那裝置出 現之後的行動,怪異莫名,他們滿房間遊走,幾乎在每盞油燈旁,略停上一停,然後才回到 了牆前,兩人一起搖頭。   我和胡說也跟著搖頭——我們根本完全無法知道他們這樣的行動是什麼意思,只好搖頭。   兩人站定之後,胡說指著那裝置,示意他們湊眼去看,可是兩人卻並不心急——他們自 然知道湊近眼去就有東西可看,他們只是一面搖頭,一面問道:「是誰告訴你們必須點亮所有 的油燈的?」   兩人問得非常認真,像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他們未能發現,而我們卻 發現了,所以使他們覺得不可思議。   老實說,當時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們這樣問是什麼意思,而且油燈也不是我點的。   我向胡說望去,只見他也一臉茫然,道:「我……只是想盡量明亮一些,所以才點著了所 有的油燈。」   戈壁沙漠連連點頭:「真是了不起,設計者對人類深刻的瞭解,知道人進了這房間之後, 會有很大的機會將所有油燈點起,要不然,他的一番心血就白費了!」   我由於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所以很不耐煩,大聲道:「別研究油燈了,有東西看, 看了你們才知道什麼叫做奇怪!」   兩人一瞪眼,道:「我們當然知道有東西看——可是你們知道為什麼能夠看到東西嗎?」   我歎了一口氣,知道戈壁沙漠如果不將這一點解釋清楚,不會罷休,所以只好無可奈何 做了一個手勢,請他們解說。   戈壁沙漠指著那個裝置上許多鏡片狀的晶體,道:「這些都有光玄極高的天然晶體,經過 巧妙之極的琢磨,吸收、折射光線的能力極強,到如今為止,任何人造鏡片都不能達到這樣 的高效能。這些晶體,安裝的角度也巧妙之極,每一片都負責吸收一盞油燈發出的光,然後 集中起來,才能使人看到設計者希望人看到的東西!懂了嗎?如果少點了一盞油燈,就看不 到東西!」   戈壁沙漠這和番話,當真令人歎為「聽」止!   我由衷地道:「這設計者能夠有這樣的設計,當然了不起,可是兩位能夠立刻將這樣巧妙 設計的內容解說得清清楚楚,那更了不起啊!」   由於我的稱頌非常衷心,戈壁沙漠聽了也就非常高興,洋洋得意,當仁不讓,道:「就算 天工大王來到,也不過如此。」   說了之後,他們頓了一頓,互望了一眼,神情卻不免有些尷尬,歎了一口氣,道:「不過 我們若比起這位設計人來,卻實在望塵莫及——我們有各種各樣儀器幫助,這位設計者,在 至少百年之前,能有什麼儀器,居然可以有這樣的設計,非但我們,連天工大王也要自歎勿 如啊!」   他們一面說,一面搖頭,我對戈壁沙漠的所說的這一番話也大有同感——這些設計,如 果和大屋子同齡,就絕對超過一百年,那時候而有這樣的設計,當真要連天工大王都自歎勿 如!   然而胡說卻有不同的意見,他道:「兩位,這些設計和裝置,並非地球人所為,是外星人 所為,兩位何必自謙太甚!」   戈壁沙漠怔了一怔,望了望胡說,又望瞭望我,他們一定是在想:胡說怎麼變成衛斯理 了——動不動就外星人!   我連忙攤了攤手,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表示那並非我的意見。   胡說已經進一步解說他的根據:「所有機關,都和『天上來』三個字有關,就證明一切都 有天上來的,是外星人的作為,地球人當然不能,也不必和外星人比較!」 第四章:抓上熒屏   本來由於想到自己技不如人,戈壁沙漠頗為沮喪,胡說的話雖然牽強之極,可是人總愛 聽好聽的話,戈壁沙漠聽了順耳,自然容易接受,所以兩人點頭不己。   他們問道:「不知道外星人留下了什麼信息?」   他們簡直就當胡說所說的是真的了,我沒好氣,道:「你們自己去看吧!」   戈壁沙漠兩人,自從我認識他們起,就一直看到他們兩人的行動一致,就算不是同時做 同一件事情,相互之間的配合,也到了自然之極,如行雲流水的地步。   這時候我剛在想,他們要從那裝置去看,總要一個看完再輪到下一個,不知道是誰先看, 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有默契,正在想著,兩人卻已經同時行動,湊上眼去,一個用左眼,一個 用右眼,竟然是同時觀看,不分先後!   他們的這種行動,看在旁人眼中自然使人覺得奇怪,可是對他們自己來說,卻自然之極, 原來他們在工作之中,很多機會要接觸顯微鏡放大鏡望遠鏡……等等有兩個目鏡的儀器,他 們一直使用這樣的方式,是我少見多怪了。   只見兩人一湊上眼去,身子就同時震動,而且立刻回過頭來,望向我和胡說。   他們感到了震動,當然是由於看到了那個美人的緣故,那是任何人看到了之後都必然會 產生的震撼,所以我和胡說都點了點頭,表示他們看到的確然就是我們要請他們來看的現象。   只是戈壁沙漠的反應,多少和別人有所不同,那美人對他們的吸引力是引起他們的驚詫 和疑惑,多於引起他們對美麗景像有讚賞。   可以肯定,他們立刻想到的問題是:看到的是什麼現象?   從他們那種疑惑的神情看來,他們並沒有答案,他們竟然不再去看第二眼,而立刻用他 們帶來的儀器,開始進行探測——能夠在看了那美人一眼之後,就不再去看,而立刻投入工 作,我真不知道是該佩服他們,還是說他們不正常。   他們的這種態度和胡說的沉溺迷戀截然相反,我自然而然瞪了胡說一眼,胡說哼了一聲, 喃喃自語:「我正常!正常人就應該像我那樣。」   我雖然對胡說目前的行為很不以為然,可是對他所說的也不是很反對——要對抗那可以 看到的美人的誘惑,實在不是很容易的事情,雖然看到的人,沒有人可以說得上那美人是什 麼樣的一種存在。然而就算是圖片,這樣的圖片,也足以使人目光難以離開,而且產生種種 幻想。   所以戈壁沙漠的反應堪稱異常。   只見他們非常忙碌地在操縱儀器,那大螢光屏上出現許多不斷變換的畫面,在我看來, 全都是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在那些畫面的下方,則是許多不斷變換的數字 和符號——代表了什麼,也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兩人開始是皺著眉,後來變成眉心打結,那結越來越大,可知他們的探索,只是使他們 心中的疑惑更加增加。   胡說好幾次想問他們究竟怎麼樣了,都被我阻止——戈壁沙漠在如此專心工作,不能去 打擾他們。   那大約半小時時間,對胡說來說,可能比半世紀還要長——他出了汗,干了汗都至少三 次之多。   到後來,我也忍不住了,在他們面前來回走動,可是他們完全視而不見,我也沒有法子。   一直等到將近一小時之後,戈壁沙漠才突然振臂歡呼,大叫一聲:「看你往哪裡躲!」   那情景十足是兩位大法師在作法之後抓到什麼妖精一樣,胡說在剎那之間的驚喜,無可 名狀,張大了口,發不出任何聲音來。我也以為他們可以將那美女抓出來了,心中怪異的感 覺,也是難以形容。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完全不是我和胡說所料想的那樣!   只見戈壁沙漠一起後退了一步,一起伸手指向螢光屏,示意我們去看。   我剛在想:難道那美人會從螢光屏中跳出來嗎?   這時候,螢光屏上全是雜亂的線條,像是沒有天線的電視畫面一樣,戈壁沙漠接下來的 動作,是將兩個圓筒形的物體,固定在牆上那個光學裝置的目鏡上,然後向著螢光屏做了一 下魔術師那樣的手勢,又學道士燒符之後那樣喝了一聲「疾」!不倫不類,至於極點。   而就在那時候,螢光屏上一陣閃動,突然出現了畫面,畫面就是可以看到的那個美人, 那美人的姿態,和通過目鏡看到的完全一樣,而從螢光屏上看到的,要近很多,而且清晰很 多,雖然立體程度大大減弱,可是比原來看到的清楚,而且在感覺上大了許多——這其中的 差別,就像我們看到五十公尺之外的一個人,和看到了這個人的巨幅照片一樣。   由於螢光屏相當大,所以出現在螢光屏上的那個美人,有真人世間一半大小,而又由於 螢光屏的解像度極高,其顯示的效果,比任何照片更清晰,更細緻。   我這時候離開螢光屏大約一公尺左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美人每一條頭髮,可以看到那 美人耳邊細小的茸毛——一句話,可以看到如同真人在眼前時可以看到的一切。   剎那之間,我感到了極度的震驚——先不說我極度震驚的原因,而看胡說的反應。   那美人才一出現,胡說就整個人向前撲了出去,總算戈壁沙漠眼捷手快,一邊一個,將 胡說抓住,不然看胡說向前撲出去的勢子,非將整個儀器都撲倒在地,散成零件不可。   我一直沒有機會向戈壁沙漠說明胡說對看到的美人的迷戀,已到了不可自拔的程度,所 以戈壁沙漠並不確切瞭解胡說這時候瘋狂的行動,是為了什麼。   (被他們抓住的胡說,不在不斷拚命掙扎,口中在叫:我來了!我來了)   (看樣子,要是那美人如果不能出來的話,他就會進去和美人會面。)   (這是一種非常混亂的情形——那美人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根本還一點都不知道,從 眼前的情景來看,那美人很像是原來是一張照片,可以通過牆上的光學裝置看到,現在又被 戈壁沙漠用儀器拉了出來,顯示在螢光屏上。)   (所以胡說叫「我來了」,絕對無意識,他根本沒有地方可去。由此可知,當螢光屏上出 現那美人的形象之後,胡說的精神狀態,紊亂程度,非常令人吃驚。)   戈壁沙漠雖然不知道確切的情形,可是看到胡說這種情狀,也會約略猜到一些,他們用 充滿了疑惑的眼光向我望來,我點了點頭,表示他們猜對了,同時我來到胡說身後,將手放 在胡說的頭頂,緩緩發力。   隨著我的發力,胡說漸漸地鎮定了下來,他望著戈壁沙漠,張大了口,想說什麼,可是 卻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才好。   他這時候那種紊亂的心情,倒不難理解,所以我立刻代他向戈壁沙漠問了一個最關鍵、 最重要的問題。我指著螢光屏,問道:「她是什麼樣的一種存在?」   這問題聽得雖然籠統,可是卻很實在——只有先解決了那美人是何種形式的存在,才能 使胡說的精神狀態恢復正常,哪怕戈壁沙漠說那美人是真人,胡說也可以有一個真正追求的 目標,總比什麼狀況都不知道要好。   問題一出,胡說的神情、頓時緊張萬分,戈壁沙漠互望了一眼,搖頭,他們的答案是:「不 知道。」   這個答案,倒也並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苦笑:「會有可能,真是在某處,真有這 樣的一個人?」   胡說連忙道:「是啊!是啊!她就在這屋子!我知道,她就在這屋子裡!」   戈壁沙漠苦笑的苦澀程度遠在我之上,他們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忽然之間,一個搖頭, 一個點頭,又忽然之間,搖頭的變成了點頭,點頭的變成了搖頭——兩人之間的配合和默契, 不知道去了哪裡,由此可知他們思緒之紊亂,到了何種程度。   這時候我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大聲道:「她可能是就在這屋子中嗎?」   兩人面面相覷,還是搖頭點頭了許久,才道:「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影像,看到影像,沒人 可以肯定這影像來自何處,就像我們在電視螢光屏上看到畫面,不可能知道畫面來自何處。」   他們的話可以算是說得很清楚,可是仍然使人疑惑,我先道:「百年之前不可能有電視發 射設備。」   戈壁沙漠大搖其頭,道:「你們都犯了一個大錯:以為看到的是一個真人!」   我立刻聲明:「我沒有以為看到的是真人,只有——」   我本來想說「只有胡說才以為那是真人」的,可是話才說了一半,胡說就大聲道:「她當 然是真人!你們看看清楚,她要不是真人,是什麼?」   他說著,指著螢光屏,事實上自從那美人在螢光屏出現之後,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 而神情如癡如醉,我毫不懷疑在他看出來那美人並非靜止不變,說不定他正感到那美人在向 他招手飛媚眼,要是他腦部活動錯亂起來,還可以聽到那美人正在膩聲叫他的名字啦!   腦部活動錯亂可以產生無窮無盡的妄想,近世紀來為禍人類最烈,想在地球人社會中實 現「各盡所有、各取所需」的妄想,就可以說明人類腦部活動錯亂之後,妄想可以達到什麼 樣的程度!   這時候別說有這樣看來活龍活現的美人在螢光屏上,就算沒有,胡說也一樣可以在腦中 製造出任何事情來的。   這時候他認定了可以在螢光屏上看到的是真人,當然是腦部活動出現錯亂的結果,而我 之所以反覆說明這種情形,是由於事情非常特別——我、和戈壁沙漠,都明白知道胡說的想 法是一種妄想,可是當我們向螢光屏注視的時候,卻非常自然地感到,我們無法完全否定他 的這種想法。   也就是說,可以看到的那個美人,似乎有一種力量,能夠使人腦部活動向錯亂的方向發 展,從而產生妄想。   我還可以把持得住,看戈壁沙漠望著那美人,神情越來越是疑惑的樣子,顯然在漸漸「入 魔」,情形大是不妙。我大喝一聲:「別胡思亂想!」   戈壁沙漠兩個陡然震動,相視苦笑,胡說卻大為興奮,道:「你們相信了!你們看到她活 動了!」   我用非常嚴厲的眼神,瞪著胡說,可是胡說卻看都不看,只是望著那美人,現出一副輕 憐蜜愛的神情,令人汗毛直豎。   戈壁沙漠吸了一口氣,遲遲疑疑道:「也不能完全……抹煞那是真人的可能……不過應該 不會……在牆後……」   胡說疾聲道:「為什麼?」   戈壁沙漠回答:「根據我們的探測,在牆後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所以……」   他們還沒有說完,胡說就激動起來,大聲道:「那麼她在哪裡?一定要真有那樣的一個人, 我們才能看到她的,是不是?」   戈壁沙漠很有耐心,解釋道:「我們現在還能看到英國的維多利亞女王,可是並不表示她 還存在。而且我們發現,牆後的光學裝置複雜之極,通過這些裝置,可以看到的景象,不知 道在何處,如果和一具望遠鏡,看到的景象可以是在月亮上!」   他們的解釋很清楚,並不難理解,可是胡說聽了,除了搖頭之外沒有別的反應,而且不 斷重複說:「她就在牆後,將牆拆了,就可以救她出來。」   戈壁沙漠終於失去了耐性,道:「拆牆容易,可是在拆牆的過程中,必然絕對無法避免對 如此複雜精密的裝置造成損害,我們可以肯定,百分之百肯定,只要有極其輕微的損害,其 結果就是再也看不到那美人了!」   戈壁沙漠這一番話,總算使胡說靜了下來,眨著眼,考慮這個嚴重的後果。   戈壁沙漠又道:「以我們兩人的能力,即使再加上天工大王,也完全無法對造成的任何損 害加以恢復!」   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任何對這個裝置的輕舉妄動,只要對這裝置造成了任何輕微的 移動或損害,其結果都是再也不能看到這個美人。   這對已經入魔的胡說來說,當然重要之極——再也看不到那美人,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 事實。   只見他臉色灰敗,身子發顫,出氣多,入氣少,一副就快要魂歸離恨天的模樣。   戈壁沙漠對他非常同情,說出了一番令我吃驚異常的話來。   他們道:「我們沒有能力使你見到這位姑娘的真人,可是通過計算機模擬,卻可以使她盡 量立體化,而且能夠使她有動作——我們正在研究立體電視,如果成功,她的影像,看起來…… 在人的視覺上而言,就會完全像真人一樣。」   對於戈壁沙漠這番話使我吃驚,需要作一些解釋。我的吃驚分成兩部份。這番話的前一 半,說是可以使看到的畫面「盡量立體化,而且能夠使她有動作」,我的吃驚程度並不太甚, 因為這種情形並非幻想,而已經是事實。   計算機功能已經完全可以實現這一點,而且畫面上人物的動作可以按照人的指令——許 多電影上看到的逼真畫面,就全是計算機功能所起的作用。   戈壁沙漠說他們可以做到這樣,使我吃驚,是因為這樣一來,勢必使胡說對那美人更加 迷戀。   可是還不如聽到戈壁沙漠再說下去的吃驚程度,戈壁沙漠說他們在研究立體電視成功之 後,可以使人在視覺上而言,看到的影像就像真的存在一樣。   我對於戈壁沙漠會成功絕不懷疑,而這種情形如果出現,胡說的精神就進入徹底的妄想 和現實結合狀態,也就是說,他的瘋狂,再也無法救治,一個大好青年,就變成了從此在妄 想中生活的瘋子!   這才使我極度吃驚!   (後來和一位朋友說起當時的情形和我心中所想到的,那位朋友嘲笑我:「平時你不是一 直很瀟灑地認為人只要快樂就好嗎?胡說在妄想和現實結合的情形下,只要他快樂,就讓他 做一個快樂的瘋子,有什麼不好?為什麼非要他做一個不快樂的大好青年?」)   (這位朋友的結論是:「衛期理,說客氣一些,你很矛盾,說直接一些,你很虛偽。聽過 『葉公好龍』的故事沒有……」   (我當然沒有允許他再說下去,這個故事誰不知道!他用這個故事來比喻我,當然是心 懷叵測,意圖詆毀,我怎能讓他奸意得逞?)   (然而當時我也為之語塞,確然感到他的批語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雖然我持想法, 在很多情形下都非常獨特,可是偶然也會附入世俗的觀念之中,這或許就是古人所說的『未 能免俗』的境況了)   (至於那位朋友,可以和我作這樣直接的談話,當然交情非比尋常,在這裡突然提起他 來,我也無法作進一步說明,只好長歎一聲,就此打住——認為我說了一段廢話的,可以在 這一段上打上交叉,或者完全塗黑。)   當時我聽了戈壁沙漠的話之後,感到吃驚,同時以為胡說聽了,一定會興奮喜歡,卻不 料胡說不屑地道:「兩位真有趣,她本來就是人,要立體投影做什麼!」   胡說這句話一出口,我才真正吃驚。   因為這證明他的妄想早已成了他腦部活動的全部——在這樣情形下,不要說是防範,連 救治都沒有可能,事情會怎麼發展下去,只好聽天由命了!   我早就認為陳長青這大屋子很古怪,卻也未曾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戈壁沙漠面面相覷,被胡說嗆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才道;「我們能夠做到的, 就是這樣。」   我定了定神,指著螢光屏,道:「是不是可以局部放大?」   戈壁沙漠點頭:「可以放大三百倍——看清楚她皮膚上每一個毛孔。」   胡說拍手笑了起來:「你們一直想否定她不是真人,請問除了真人之外,還有什麼東西是 皮膚上有毛孔的?」   說胡說已經瘋狂,當然是事實,然而胡說這時候的質問,我們卻都無法反駁——的確除 了真人的皮膚之外,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出現毛孔?塑像或照片或繪畫……再逼真,也無法在 高倍數的放大之下,出現毛孔的。   戈壁沙漠吸了一口氣,道:「我們是說,放大三百倍之後,可以看到毛孔,至於她身上是 不是——」   由於當時的情形非常特殊,所以各人說話的狀況和平時不一樣,顯得有一定程度的紊亂。   戈壁沙漠這時候想說的是:當放大三百倍之後,出現的效果是可以看到人體皮膚上的毛 孔。至於那美人皮膚是不是有毛孔,那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他們話沒有說完,就陡然住口。   我和胡說都知道他們說不下去的原因,胡說甚至於快樂地哈哈大笑——不必放大三百 倍,就是現在,望向螢光屏上的畫面,雖然不能夠清楚看到,可是完全可以感覺到那美人皮 膚上細小的汗毛和毛孔的存在。   這說明胡說說那美人是真人,是對的。   說明我們對他的說法否認,是錯的。   戈壁沙漠苦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並非想確定她皮膚上有沒有毛孔,我只是 想確定她皮膚的顏色!」   戈壁沙漠都有相當驚訝的神情,因為那美人的皮膚顏色,在螢光屏上顯示得非常明晰, 只要不是色盲,都看得清楚,為什麼我還要深究?   而這美女皮膚的顏色,正是當她在螢光屏上一出現的時候,使我感到非常震驚的原因。   她的皮膚是一種非常淺,很悅目,有一種極度柔和,卻又亮麗的淺藍色!   藍種人!   那美女是藍種人!   還記得這個故事應該是《一個地方》的後續嗎?當然會和《一個地方》發生聯繫,聯繫 就是藍色皮膚的美人——岩石先生在那個地方看到的所有人,都有藍色的皮膚,他曾經詳細 形容那種皮膚顏色的美麗,結論是言語無法形容。   直到我真正看到了這樣顏色的皮膚,我才知道,確然是言語文字無法形容的。   那可以說是一種從來也沒有看到過的顏色,隨便你讓我怎麼說,我也只好說那是一種很 悅目美麗的淺藍色而已。   雖然當時一眼就已經肯定那是藍色的皮膚,可是我卻無法設想,在什麼樣的情形下,岩 石在南太平洋島上的奇遇會和陳長青的大屋子發生聯繫。   所以我要進一步確定——我早就想向戈壁沙漠提出放大畫面的要求,可是自從這種畫面 出現之後,情形相當紊亂,我根本沒有提出要求的機會,直到戈壁沙漠說了出來。   對我來說,放大之後是不是可以看到那美女的毛孔,還在其次,主要的是確定她的膚色!   戈壁沙漠覺察到了我的神情有些古怪,他們望向我的眼神,也就很曖昧,顯然他們心中 以為我也對那美女產生了非非之想,我立刻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道:「我有一個故事,關係 到這種顏色皮膚的人種,非常神秘,說來話長。」   想不到我的話使胡說大為興奮,他立刻叫道:「我早就說過,她是真人!」   他叫著,又跳過來擁抱我,道:「衛斯理,找你來,找對了,你真的什麼都知道!」   他現在一高興,將剛才對我惡劣的態度全都忘記了。   我在這時候,也無法向他詳細解釋就算真有這個美人,和眼前我們看到的美人是真人, 這兩者之間,並不能畫上等號。道理雖然簡單,可是胡說的腦部活動既然已經處於如此不正 常狀態,還如何向他講道理?   所以我乾脆不理會他,先弄清楚眼前可以看到的那美人,究竟是什麼來歷再說。   我示意戈壁沙漠操作儀器,將畫面局部放大。戈壁沙漠在操作的時候,畫面上有一個小 圓圈,在那美人身上移來移去,以確定放大哪一部份。   胡說在這時候顯出非常不捨得的神情,喃喃自語:「看,你被抓上了螢光屏就只好隨便人 家處置了,你要是不願意,告訴我,我制止他們……」   戈壁沙漠看到胡說這種樣子,神情有些駭然,其時小圓圈移到那美女的背部,我向戈壁 沙漠點了點頭。   戈壁沙漠開始放大,從十倍、二十倍、三十倍……   大家如果曾經在高倍數的放大鏡中觀察過人體皮膚的話,就一定可以知道,當放大到了 三十倍的時候,再細緻光滑的皮膚,看起來也會粗糙之極——其粗糙的程度絕對超乎想像之 外。   這時候當放大到了五十倍時,我就叫停,實在是沒有必要繼續再放大了。   皮膚的顏色,我已經可以肯定,正是岩石所說的那個地方所有人的膚色。   而從放大了的畫面來看,毫無疑問,那是生物的皮膚,絕非任何材料製成的塑像,最大 的可能,是精密之極的照片——當然,胡說再次歡呼,認為那是真人。   胡說他甚至於激動地衝到牆前,用拳頭敲打,同時叫:「聽到聲音嗎?給我回應!給我回 應!」   他甚至於用拳頭敲出了摩士密碼來,希望他認為就在牆後的美人能給他回應。   戈壁沙漠駭然向我望,低聲道:「神經錯亂了?」   雖然很不願意,可是我還是點了點頭,也想不出如何制止胡說的行動。   還是戈壁沙漠有辦法,他們冷冷地道:「這牆後的裝置得複雜精密無比,你這樣敲打,若 是使裝置移動,哪怕只移動千萬之一毫米,就有可能使現在可以看到的影像消失,而且再也 難以復原!   這一番話有效之極。 第五章:伊人何方   胡說舉起的拳頭僵在半空,沒有再敲下去。   他轉過頭來,大聲道:「她不是影像!是真人!是活生生的真人!「   戈壁沙漠冷笑,我道:「兩位請根據你們的知識,用最簡單的方法來說明是怎麼一回事。」   戈壁沙漠吸了一口氣,道:「有一套非常精密的光學裝置,使我們可以看到影像。」   戈壁沙漠確然說得再簡單不過。   胡說立刻道:「我同意——完全同意,可是必須真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才能看到這個人的 影像!」   戈壁沙漠點頭:「確然如此!」   胡說和我齊聲道:「這個人在哪裡?」   戈壁沙漠攤了攤手,大搖其頭:「不知道,我們說過了,裝置複雜精密,可以達到什麼樣 的效果,我們不知道,可能這個人在月亮上,我們通過望遠設備才看到她,可能她就在牆後 面……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們拆牆,影響了裝置,就會再也看不到她。」   戈壁沙漠說到這裡,略停了一停,望向胡說,道:「要怎麼樣,你自己決定。」   胡說的神情猶豫之極,顯然他不知道該如何決定才好——要是將裝置毀去,從此就看不 到那美人,對他來說當然是終身遺憾,可是如果不去碰那個裝置,又如何可以將那美人「救 出來」呢?   胡說向我望來,分明是要我幫他決定,我轉開了頭,不和他的視線接觸——我才不會參 與他的妄想!   這時候,反而是戈壁沙漠畫蛇添足的一番話,幫助胡說有了決定。   戈壁沙漠看到了胡說難以決斷的樣子,就勸他道:「為你自己著想,當然是維持原狀 好,——你可以看到她,將來看到的還可以改進到幾乎和真的一樣,比從此不見要好得多!」   當戈壁沙漠說到這裡的時候,胡說像是有些意動,可是戈壁沙漠不知道見好就收,繼續 說下去:「要是一定要將她找出來,在尋找的過程中必然破壞裝置,結果人沒有找到,能夠看 到的影像也從此消失——」   他們講到這裡收口,還來得及,可是他們繼續道:「就算給你找到了實體,也不過是一個 死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以將屍體保存得這樣好……」   他們說到這裡,我就知道事情要糟,可是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只聽得胡說陡然大叫一聲: 「住口!」   戈壁沙漠顯然還不知道他們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住口之後,瞪大了眼睛望著胡說,神情 還相當委屈——我當然知道,戈壁沙漠剛才這樣說,至少已經承認那可以看到的美人是一個 真人,這本來是他們極不願意接受的事情,為了勸胡說,才勉強委屈自己,也承認那是真人。   他們實在不明白胡說還有什麼可以不滿意的!   我也當然知道胡說為什麼不滿意戈壁沙漠的說法——那不用我來對他們說了,胡說立刻 就會表達他的意見。   果然胡說在大喝一聲之後,神情非常凶狠,大聲道:「她不是死人,不是什麼屍體!」   戈壁沙漠傻傻地問:「那麼……請問她是什麼?」   胡說額上青筋突起,聲音嘶啞,道:「她是人,活人,和你我一樣的活人!」   戈壁沙漠本來已經知道胡說精神狀態異常,可是他們顯然不知道異常的程度如此之深。 這時候胡說的樣子實在十分可怕而且認真,然而在戈壁沙漠看來,胡說樣子越是認真就越是 好笑,他們先是怔了一怔,接著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在他們的笑聲之中,胡說發出了怒吼,向他們衝了過去,然而不等胡說揮拳,戈壁沙漠 就抓住了他,用力搖他的身子,一面笑,一面道:「小朋友,你醒一醒,就算她是真人,也不 可能是活人,決不可能!」   戈壁沙漠這時候所說的話當然合乎常理之極,可是別忘了這是衛斯理故事,在衛斯理故 事中,「常理」需要有不同的理解方法——常理不是常理,不是常理的事情,在這裡經常出現, 反而成為常理了。   不容易明白。   不必明白——這正是衛斯理故事中的常理。   當時戈壁沙漠話才說完,??輪到胡說哈哈大笑,胡說一面笑一面指著我,戈壁沙漠顯然 明白胡說是要我來解釋他為什麼要大笑的原因。   我歎了一口氣,說了三個字:「金月亮。」   我知道胡說聽了戈壁沙漠合乎常理的話之後為什麼會笑,也知道胡說想到了什麼——他 一定是早已想到過的。   果然我這三個字一出口,胡說就連連點頭,戈壁沙漠也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他們當 然也知道「金月亮」,熟悉衛斯理故事的朋友,也都應該知道金月亮。   金月亮是一位唐朝的美女,身體被保存在人造琥珀之中,後來利用保存完好的身體細胞, 將她複製成功,而且還複製了兩個之多。   看!這樣不合常理的事情,在衛斯理故事中卻是合理之極的情節,而且是小情節,在幾 百個衛斯理故事中,這種不是常理卻又成為常理的情節數不勝數,就是這些情節構成所有衛 斯理故事的!   胡說當然是在肯定看到的美人是真人的時候,想到就算是真人,也不會是活人。然後他 就想到了金月亮,有金月亮的例子在,當然可能通過複製,使那美人成為活人。   所以在胡說的思想之中,那美人理所當然的是活人!   戈壁沙漠這才算明白了。   胡說望著他們,道:「是不是值得冒一下險?」   戈壁沙漠攤了攤手,不表示意見。胡說又向我望來,我心中已經有了主意,立刻道:「等 我通知一個人,讓他來看看這個美人,然後隨便你怎麼決定,我都會盡量幫助。」   胡說突然變得非常緊張,疾聲道:「那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他來看?」   看胡說的情形像是那人一出現,就會搶走了那個美人一樣。我準備讓他來看一看那個現 在我們可以看到的藍以美人的,自然就是岩石。   我絕不認為目前我們可以看到的那美人,就是岩石在那個地方戀慕的對象,可是卻認為 非常有可能,我們可以看到的那美人是來自那個地方。   我這樣認為,當然不僅僅是為了那美人那種難以形容的淺藍色的皮膚,也由於可以看到 一半的那美人的臉面——那種精緻的五官,美麗得不像是真的,可是卻又實實在在是真的, 這種怪異的情形,岩石在敘述他的經歷的時候一再強調,聽的人都不是很能理解。   我也直到看到了這個美人,才真正明白岩石所想表達的真正意思。知道了他說的那個公 式:「是這個,不是這個,又實在真正是這個。」——聽得十分混蛋的話,實際上在看到了之 後,只有這樣的話才能形容的情形。   所以我認為我們現在可以看到的美人,必然是來自那個地方,而岩石是到過那個地方的 人,而我們又正在努力要尋找那個地方,當然必須請岩石來鑒定一下。   看了胡說這樣緊張的神情,我並不覺得非常詭異,我在剎那之間想到的是:人腦部活動, 異常的範圍太大太多了,這樣只不過是一個通過光學裝置能夠看到的影像,可以影響到胡說 腦部活動認定了她是實在存在,而且成為胡說戀愛的對象!   虛無飄渺的影像,可以起到這樣的作用,當然完全是腦部異常活動的結果。   我又立刻聯想到的是:什麼才是腦部的正常活動呢?如果說胡說現在在追求是的虛無飄 渺的影像,所以才異常。而實際上他所追求的只不過是一段愛情而已。在人類歷史上,多少 所謂「偉大的人物」,幾乎都有一直追求虛無飄渺,實際上並不存在的事情,豈非腦部活動更 是異常之極?   然而,在人類的語言和文字之中,卻對這種腦部異常活動的情形,稱之為「理想」。   真的很難分別什麼是正常,什麼是異常!   我經常會在不論什麼地方、甚至情形下胡思亂想,所想到的東西也亂七八糟,完全沒有 條理,這時候情形就是那樣,那只不過是很短時間內發生的事情——在有這樣情形發生的時 候,並不妨礙我原來的行動。   所以當時我拍著胡說的肩頭,道:「你放心,我保證你非常樂於見到這個人!」   胡說仍然滿臉疑惑,於是我開始向他和戈壁沙漠說有關岩石的故事,就是《一個地方》 的故事。   由於有了眼前可以看到的那個美人,所以原來並不容易使人相信的故事,變得非常可信, 我將故事說得很詳細,在說到岩石第一次看到那地方美麗的女子時,戈壁沙漠和胡說就立刻 接受我們可以看到的美人是來自那個地方的設想。   胡說甚至於更緊張,失聲道:「她就是岩石愛戀的對象?」   他在這樣說了之後,自己也覺得可笑,連連搖頭——即使我們可以看到的美人確然是來 自那個地方,當然也不會是岩石愛戀的對象。   理由非常簡單:岩石的故事發生在二十多年前,而大屋子中可以看到美人的裝置,至少 在一百年前就完成了。   我在剎那間,聯想到的是:如果真的有這個美人的存在,她當然早已死了,不知道是用 了什麼方法,能夠將早已沒有了生命的身體,保存得這樣好!   她看起來簡直就是充滿了生命,若是她忽然慵倦地伸懶腰,相信看到的人,都有舉大驚 小怪,而是覺得理所當然。   我繼續說著岩石的故事,戈壁沙漠聽得張大了口,團團亂轉,不斷地道:「世界上竟然有 這樣的好地方!衛斯理,這是你自己心中的烏托邦吧?所以你才作了這樣的一個故事出來, 自己騙自己,以為真的可能有這樣的地方!」   我回答非常明確:「這是岩石的經歷,過我砍真的有這個地方的存在,而且要將這地方找 出來——尋找的工作,正在積極進行中。」   等到講完了岩石的經歷,我又簡單地說了一些尋找那地方的情形——關於這方面的情 形,其實我並不瞭解,我只知道紅綾非常努力在進行,動用許多人力物力,可是並沒有結果—— 其實結果是有的,就是:根本沒有這個地方的存在!   可是卻沒有人願意接受這結果,所以尋找的行動在繼續。   而在這陳長青的大屋子中,有了這樣的發現,看到了這樣的影像,毫無疑問,對於證明 岩石的經歷起很大的作用,所以在這影像有可能因為胡說的決定而消失之前,必須讓岩石來 看一看。   胡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立刻請岩石先生來!」   這句話說來容易,要找岩石,還真的費了不少功夫,在那個大島上,岩石、紅綾進行的 尋找工作,其仔細和詳盡的程度,超乎想像。   當然不必詳細說這些經過,只說岩石來到大屋子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事情了。   在這半個月中,我在陳長青大屋子的時間並不多,而最忙碌的是戈壁沙漠。   戈壁沙漠先是應胡說的要求,運用最新的儀器將顯示在螢光屏上的影像印出來,戈壁沙 漠也真能和胡說一起瘋狂——他們竟然將那美人的影像印了超過三千份!   當然在這三千份之中,有全身有半身有局部……   真要照胡說的意願,最好是那美人全身十萬八千個毛孔,每一個都有一張特寫!   胡說要有這些圖片的原因,當然是為了在展開進一步研究探索的時候,影像可能消失, 那麼他至少可以擁有那些圖片,還可以看到那個美人。   可是老實說,我在看到了那些圖片之後,雖然感歎戈壁沙漠的設備儀器已經做到最好, 可是即使是在螢光屏上顯示的影像,也遠遠及不上直接從牆上裝置中看到的情形——沒有看 過直接看到的情形,會以為圖片精美之極,可是兩者如果一比較,就知道相差不是十倍八倍, 而是千倍萬倍!   簡單地說,圖片只不過是圖片,再精美也只是圖片,螢光屏上的只是影像,再生動,也 只是影像。然而直接通過牆上裝置看到的影像,卻是活生生地——雖然那美人一樣沒有動作, 然而卻使人百分之百毫無疑問地相信那只不過是她不想動而已,只要她想動,她隨時可以翩 翩起舞!   所以胡說實在也知道,如果有了異動,再也不能看到那美人的話,圖片再多,也難以替 代,他這樣做,只不過是聊勝於無而已。   製造圖片的事情,都是胡說在做,戈壁沙漠忙的是通過儀器探索牆後面的裝置,我知道 他們的探索不算是沒有結果,可是他們的神情和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因為他們探索所得越多,就發現牆後面的裝置越是複雜,複雜到了他們無法理解的程度。   根據他們說,牆後的裝置,主要是由透明晶體組成的光學裝置,那些晶體,使用的並非 現代光學裝置所用的原料玻璃,而是天然的、純淨無比、折光率和透視度都絕非工業製造出 來的光學玻璃所能比擬,所以效果特別好。   戈壁沙漠估計,牆後裝置至少有超過一百個以上的三稜鏡組合,而這些三稜鏡,隨便拿 幾個出來,就可以裝置成地球最出色的望遠鏡、顯微鏡……等等種種光學儀器。   戈壁沙漠在發現這種情形的時候,神情甚至於可以用「沮喪」來形容,他們說,別說他 們無法找到這樣純淨的水晶,就算找到了,以他們稱已經是地球上最高的製作水準,都無法 製造出那樣完美的光學裝置來。   他們在這樣說的時候,好幾次非常強烈的暗示,甚至於明示,牆後的裝置是外星人的傑 作。   我知道他們是想我同意他們的想法,然而我卻不同意。   因為這裝置雖然巧妙之極,可是並不屬於真正尖端科學的範圍,我的意思是:這裝置非 常古典,像絕頂的手工藝術品多於像科學產品,所以是古代巧匠作品的可能性,多於像外星 人帶來的高度科學產品。   戈壁沙漠明白我的意思,更加心情不好——他們很有感到自己是地球上最偉大的巧匠之 意,而這個裝置的巧妙程度顯然非他們所及,所以感到不是味道,很是自然。   他們喃喃自語:「難道是天工大王的作品?」   我在聽他們這樣說了幾十次之後,忍不住道:「為什麼不能是天工大王師父,甚至於是天 工大王師公的作品?」   我的話,多少使他們心情開朗了些,因為他們認天工大王是他們的師父,若這裝置是和 天工大王有關係,等於和他們有關係,自然與有榮焉。   在沒有和岩石、紅綾他們聯絡上之前,就在第二天,我就將事情告訴白素,並且和她一 起來到陳長青的大屋子。   後來白素說:「在沒有親眼看到那美人之前,隨便你怎麼介紹、怎麼形容,都無法想像會 是這樣的……那情景實在是無法形容的!」   白素的話,道出了真實的情形。   當時白素在看到那美人之後,第一個反應就說道:「這一定是岩石到過的那地方的人—— 不可能是別的!」   我很高興,白素的看法,和我一樣。   而胡說在見了白素之後,像是絕症病人忽然有了救星一樣,望著白素,要白素和他一樣, 認為那美人就在牆後面或是在大屋子的某一處秘密所在。   白素的意見竟然和胡說十分接近——我認為這是由於白素女性的觀點特別偏向於感性的 緣故。   白素的意見和胡說一致的地方,是她認為我們可以看到的影像,是來自真人。也就是說, 不論光學裝置多麼複雜,經過了多少轉折,始終要真有這樣的一個人在,才能使我們看到這 個人的影像。白素說:「毫無疑問那是真人,我甚至於並不排除她有生命的可能!」   我和戈壁沙漠搖頭,胡說則興奮得像一隻發春的小公雞,發出古怪的聲音和不斷地跳著。   我一面搖頭,一面道:「是真人還有可能,有生命,絕無可能!」   對於白素這種「蘇州人做買賣」的說話方式,我只好苦笑,可是我還是想知道她認定那 影像是來自真人的原因。   白素歎了一口氣,道:「沒有真正具體、確切的原因,只是感覺——或許可以說直覺,實 在找不出她不是真的的理由,任何照片、畫像、塑像……都不可能造成這樣的視覺效果,只 有真人才能這樣,尤其是我們從岩石的敘述中,肯定知道有這樣美麗的藍色人種存在,就更 應該相信她是真人!」   白素所說的理由,其實並不成為理由,可是卻又使人無法反駁。   胡說高興之極,道:「只要她是真人,就可以使她獲得生命,是不是?」   白素向我指了一指:「曾經有過例子,應該是。」   胡說的高興程度又有提高,可是接下來白素的意見,使他變得安靜。   白素道:「可是我並不認為她一定是在這大屋子中。正如戈壁沙漠所說,甚至於可以在月 亮上,我們是通過了望遠鏡裝置才看到她的。」   胡說喃喃地道:「就算將整棟房子拆了,也要找她出來。」   白素搖頭:「好像不必這樣,這光學裝置雖然複雜,可是我相信戈壁沙漠一定可以找出它 的源頭來,只要找到最開始的,對準她的鏡頭,就等於找到她了。」   對於白素的稱讚,戈壁沙漠也很高興,他們道:「我們也有自信可以找到最開始的鏡頭, 在搜尋過程中,相信必然會使現在可以看見的影像消失,而我們完全沒有把握可以使她再出 現。」   這個問題戈壁沙漠已經一再說明過,這時候再次提出,胡說的神情很堅決,看來已經決 定冒這個險了。   戈壁沙漠繼續道:「第二個問題,也是老問題——找到了最開始的鏡頭,理論上來說,等 於找到了目標,可是實際上由於我們不知道這第一個鏡頭的性質,所以目標可能離開鏡頭還 遠,遠到了我們無法到達的所在。」   戈壁沙漠在這樣說的時候,望定了胡說,胡說吸了一口氣,道:「若是找到了對準她的第 一個鏡頭,直接從那個鏡頭觀察她,看到的影像一定比通過複雜的裝置所看到的更生動清晰, 不會有任何損失。」   戈壁沙漠大搖其頭:「找到了第一個鏡頭,絕對不代表可以通過那個鏡頭看到她!」   我感到不耐煩:「這些等到找到第一個鏡頭之後,自然會有分曉,何必爭論!等岩石來了, 看他怎麼說才重要!」   正如前面說過,岩石他們是半個月之後才來到的。說「岩石他們」,是由於來的時候,陣 仗相當偉大,來的人很多。   當然有岩石和他的小朋友高興,有紅綾——這三人是意料之中會出現的。還有意料之外 的人物,是大亨和朱槿,陶啟泉和水葒。   我想大亨和陶啟泉對整件事情不見得會有興趣,有興趣的是朱槿和水葒,他們只是跟了 來而已。   而不管來的人在來之前是有興趣還是沒有興趣,當他們一看到那美人的圖片和出現在螢 光屏上的影像時,都感到極度的驚訝——當然當他們輪流通過在牆上的光學裝置,看到那美 人時,所反應的驚訝程度,又提高了幾十倍。   我比較留意岩石和高興的反應。   岩石在看到了螢光屏上的影像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對,就是她們。」   胡說非常緊張,問道:「她……她就是你在那地方……愛上的那個女子?」   岩石怔了一怔,看來一時之間不明白胡說這樣問他是什麼意思,當然他立刻就明白了, 他哈哈大笑,指著那美人,道:「當然不是!像這樣的女子,在那地方成千上萬,隨便遇上, 都是這個樣子。」   岩石的話,在胡說聽來當然相當粗魯無禮,不過總算可以使他放心。岩石在說了之後, 望著胡說,神情苦澀,道:「小朋友,你比我更慘!我還見過真人。」   胡說搖頭:「我遲早會見到她真人。」   岩石苦笑:「希望你那位能夠也像你喜歡她一樣喜歡你,不然就必然是一場空!」   在我向胡說說岩石的經歷時,將那地方的男女關係說得非常詳細,所以這時候胡說完全 可以明白岩石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所以胡說知道岩石所說的是實際情形,一時之間,他臉色灰敗,呆若木雞。   岩石安慰他:「那是她們在那地方的情形,離開了那地方,她們或許會不同,或許會懂得 男女之間有一種感情叫做愛情,那情形就和我的遭遇不同了……」   岩石想到了他在那地方的遭遇,說到這裡,不勝唏噓。   岩石所說的話,根本一點根據都沒有,可是胡說聽了,卻連連點頭,很是欣慰……他們 這一雙難兄難弟,看來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其它人是很難瞭解的了。   而這時候高興一直雙手緊握住岩石的手,她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她通過身體語言 所表達出來的意思卻再清楚不過。她一直以為岩石所說的經歷,只是妄想,直到現在,她看 到了那美人,就明白岩石的經歷並非妄想,而是實實在在曾經發生過的事實。她現在是在向 岩石表示她心中極度的歉意。   岩石也顯然接受了她的道歉。   我之所以詳細敘述高興的態度,是想說明任何知道岩石經歷的人看到了那美人,就會立 刻肯定那美人就是岩石到過的那地方的人。高興本來非常固執,一直認為岩石是由於妄想, 在胡說八道,這時候也沒有例外。由此可知那美人的影像是如何生動,如何震撼人心了。   在大家輪流看了那美人之後,有一個相當長時間的沉默。 第六章:開始尋找   看各人的神情,可以知道他們都在一看到那美人之後,就立刻認為他們看到的是真人—— 是真有其人,所以才能看到如此完美的影像。   岩石在相當長的時間——至少有五分鐘,看起來真是像一座石頭雕像,一動不動。   紅綾的反應在所有之中最奇特,她不斷搖頭,不斷說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忍不住問她:「什麼不可能?」   紅綾不斷搖頭:「你若是知道我們搜尋的情形,你也會認為不可能。」   白素道:「你要先讓人知道你們搜尋的情形才是啊!「   紅綾變搖頭為點頭,開始敘述她和岩石,以及高興和她的族人,用最先進的設備,和最 原始的方法,在那島上進行搜索的情形。   等她說完之後,確然,我也認為不可能。   因為在他們這樣的搜索過程中,別說是一個地方,有很多人,就算只有一個人,也一定 被發現了!所以紅綾已經準備放棄,認為根本不存在那個地方!   紅綾還因此和岩石發生了爭執,高興完全站在紅綾這一邊,認為根本不存在那個地方。   紅綾後來將他們搜過的經過詳細告訴我,我聽了之後,結論也是認為根本不可能存在那 個地方,因為通過人造衛星對地面的觀察和尋找,所有會移動的物體,都能夠顯示出來,甚 至於可以辨別移動物體的性質,是生物還是非生物。   照岩石的說法,那地方有很多人,而且從那地方可以看到天空星星月亮太陽,就絕對無 法逃避人造衛星的追蹤,所以「根本不存在那個地方」是唯一的結論。   然而這時候,那個可以看到的美人,卻又證明了那個地方的存在。   事情實在很怪,我們災害中沒有任何人可以提出任何證明,說明那美人和那地方有關係, 可是所有人都毫不懷疑那美人來自那地方。   我們所有人有共同的直覺——沒有理由,可是都這樣認為,連紅綾和高興,都這樣認為。   所以那地方由「根本不可能存在」,變成了「一定存在」。情形不但很怪,而且也很滑稽, 因為改變了我們看法的甚至於並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而只是一個可以看到的影像!   從這種情形來看,只說明一點:那美人的影像,使我們腦部有震撼性的異常活動,從而 使人有了新的想法,雖然這新的想法非常不理性,毫無事實根據,可是我們還是願意向這個 新的想法前進。   後來白素分析我們當時這種思想方法,認為是由於那美人的影像實在太動人了,觸動了 我們所有人腦部的感情部份,所產生的想法完全不受理智控制,那情形就像墜入情網的男女 一樣。   當時高興向岩石表示歉意,紅綾來到了岩石面前,道:「對不起,我們繼續找。」   反面是岩石神情苦澀,道:「怎麼找?所有可以使用的辦法,都已經用了。」   紅綾眉心打結,並不立刻回答,她先到了牆上那裝置前,又去看了那美人一會,然後轉 身,沒有目的地走動,然後又停在一座油燈之前,一動不動。   燈光閃耀,映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她正在用心思索,大家都不出聲——大家都知道,在 這裡的所有人當中,紅綾腦部儲存的知識最豐富,所以她的思索結果,應該對事情的發展最 有幫助。   過了幾分鐘,紅綾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轉過身來,道:「先把這位美人找出來,然後問 她,她應該知道自己的家鄉在哪裡,由她帶路到那地方去!」   紅綾思索的結果竟然是這樣子!   一時之間所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尤其是紅綾說得十分認真,絕對 不 是開玩笑,那就更加令我們啼笑皆非。紅綾看到了我們的反應,她也多少覺得自己的話,是 提出了另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   不能用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去解決另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這是最普通的邏輯常識,紅 綾當然不會不懂。   她吸了一口氣,大聲道:「要將她找出來,比找那地方容易,因為我們至少可以看到她, 她存在於我們的視線範圍之內,而那地方只存在於岩石的記憶中!」   紅綾這種進一步的解釋,聽來好像有些道理,可是實際上並沒有任何作用,總是還是在 原地踏步,和他們沒有來到的時候一樣——當然要找這個可以看到的美人,這還是要看胡說 的決定如何,而胡說還是無法決定。   戈壁沙漠將在尋找一開始就必然會破壞現有裝置的情形,重複了一遍。   對別人來說,再也看不到那美人,固然會感到很遺憾,可是對胡說來說,卻相當於失去 了生命的意義,大家都非常清楚地可以知道這一點,所以都將決定權交在胡說手中。   胡說雙手抱住了頭,蹲在房間角落,大家都不去妨礙他的思考,白素做了一個手勢,示 意大家離開。   我們出了那房間,人人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岩石和高興最高興,他們本來有祖孫的 感情,就是因為存在高興根本不相信岩石的經歷這個問題,才使他們時常發生齟齠,形成了 他們之間古怪的關係。現在這個心結已經解開,岩石說得好:「就算找不到那地方,現在至少 證明了我的確曾經有過這樣的一段經歷!」   我當然想知道白素的意見,白素和紅綾的意見一致,她道:「將那可以看到的美人找出 來——雖然事情很虛無,可是那是唯一可以著手的起點。」   我望向紅綾:「你們尋找那地方,真的盡了全力?」   紅綾神情委屈,就是在這時候,她將他們搜尋的經歷告訴我們的——所有聽到的人,都 一致認為確然是盡了全力。   我知道,除了「那個地方根本不存在」的結論之外,其間一定還有一個我們不知道,沒 有想到的因素在,所以才形成了目前的這種局面。   這盲點究竟是什麼?   白素的想法和我一樣,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們互望,她向我搖了搖頭,表示她這 時候也無法突破這個盲點。   岩石在我和白素的身邊,好幾次欲言又止。我明白他心中在想些什麼,就對他道:「雖然 沒有根據,可是我們都相信我們看到的是來自一個真人。」   岩石苦笑,他的想法原來更深一層,他道:「當然最開始的影像是來自真人,可是我們看 到的卻不一定是最開始的影像!」   一時之間我對他的話有些不明白,岩石補充:「譬如說,我們現在看到的影像來自一張相 片,而相片當然是從真人而來的。」   岩石的憂慮,是即使能夠找到我們現在可以看到的影像是來源,也不等於就是找到真人。   這一點,我們倒也想到過,相信這時候獨自在那房間中考慮是不是要進行搜索的胡說, 也正在思索這個問題——對胡說來說,問題相當嚴重,因為可能失去了現在可以看到的影像, 結果卻什麼也得不到。   岩石還有更一步的憂慮,他道:「就算找到了真人……又能使真人復活——」   在這裡我糾正了一下他的話:「沒有人能夠使她復活,能夠做到的是製造她的複製人,複 製人有可能有她原來的思想,情形不能算是復活。」   岩石揮了揮手:「一樣——我的意思是:就算她活了,她也未必能夠找到那地方!」   高興在一旁道:「怎麼會呢?她是從那地方來的!」   岩石苦笑:「我也是從那地方來的,我找到那地方了嗎?」   聽到岩石和高興的對話,我和白素都自然而然向紅綾望去,因為通過那美人去尋找那地 方,是紅綾首先提出來的。   紅綾立刻有反應,她道:「岩石先生,你和她不同,你對那地方其實一無所知,而她卻是 來自那地方的——我們這樣尋找仍然找不到那地方,其中一定有一個我們想不到的關鍵,她 就有可能給我們答案。」   紅綾所說,正是我和白素剛才所想的,所以我和白素立刻表示同意。   雖然一切只不過是我們的一種設想,距離事實可能遙遠之極,然而這種設想卻也給了岩 石希望,岩石吁了一口氣,喃喃地道:「但願如此!」   而在離我們不遠處,只聽得大亨大聲道:「好極!好極!」   大亨陶啟泉朱槿水葒他們,神情都很高興,可是戈壁沙漠卻一臉不以為然,而且顯然不 屑和他們為伍,正在用強烈的身體語言表示不滿——離開他們,向我們走來。   他們一面走,一面向我們憤然道:「太過分了!竟然想把整首詩拆回自己家裡去,典型暴 發戶!」   原來是朱槿提出,將那首狂草寫成的《將進酒》,拆下來,裝到她家中去,作為裝飾—— 確然有不少傖俗鄙夫偏偏喜歡附庸風雅,熱愛這樣的裝飾,所以大亨首先叫好。   戈壁沙漠的強烈反應,使大亨很不高興,戈壁沙漠當然不會怕得罪大亨,揚起了頭,一 副看不起大亨的神情。   我看了這種情形只覺得好笑,白素笑道:「主意倒不錯,不知道大屋主人會不會同意?」   大亨非常見機,知道白素這樣說,是給他一個下台階,所以立刻打了一個哈哈:「說說而 已,何必當真!」   戈壁沙漠哼了一聲,走到那房間的門口,這時候正好胡說從房間中走出來。   果然胡說看到了戈壁沙漠,立刻用力一揮手,大聲道:「請進行,將她找出來——不管會 有什麼樣的後果,都要進行!」   戈壁沙漠應聲道:「好!立刻進行!請你以屋主人的身份,先令閒雜人等離開,別壞了我 們工作的情緒!」   我和白素忍住了笑,胡說莫名其妙,不知道戈壁沙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大亨哈哈大笑:「看來我們不受歡迎,走吧!」   朱槿和水葒頗為不捨,給大亨和陶啟泉拉走了,岩石不知道該如何才好,我向他道:「沒 有你的事情,在整個尋找過程中,你都可以留下來。」   戈壁沙漠大聲呼叫——這是他們要開始進行一項重大工程時的「開場式」,他們立刻展開 了工作。   戈壁沙漠搜尋工作的經過,其實十分沉悶,就像看到的那些考古工作的紀錄片一樣,非 常仔細,進行非常緩慢,紅綾岩石和高興,作為他們的助手,我和白素開始也幫手,可是當 他們將那些烏木雕成了字,每一個都要花一小時以上,才能取下來的時候,我和白素就沒有 再待下去。   我會盡量將工程進行的經過簡化敘述——我開始每天到大屋子去,後來隔天才去,再後 來告訴紅綾,有了發現或變化才通知我就可以了。   紅綾每一次通知我是在半個月之後,她告訴我:「可以看到影像消失了!」   我立刻趕到大屋子,在路上我很奇怪,因為戈壁沙漠曾經不止一次說過,尋找工作一開 始,稍為改變一下,那美人的影像就可能消失,為什麼經過了半個月之久,這種現象才發生?   等到了大屋子,進了那間房間之後,才多少明白了原因——原因是戈壁沙漠的工作,小 心之極,細緻得像是在進行高精密的儀器製造一樣。   我看到牆上所有的字全都被除了下來,整齊的照原來的次序,放在地上,仍然是一首完 整的《將進酒》。   而牆上,在那個原來可以看到美人影像的裝置處,牆被「剝」了一層,那一層是不知道 由什麼纖維組成的,大約有一公分厚,而在那一層纖維上面的是油漆,在纖維剝去之後,就 顯露出了後面複雜的裝置。   我到的時候,戈壁沙漠正利用強光類在照射,由於裝置幾乎全以各種形狀、具有許多光 滑的平面的晶體組成,具有極高的反射光線的能力,而且光線在通過那些晶體的時候,被分 解為各種顏色,顏色和顏色之間,又互相反射,糾纏、流轉、閃耀……形成了一大片變幻不 定,絢麗無比的奈目彩圖,蔚為奇觀。   看到了這種情景,固然歎為觀止,可是更強烈的感覺是對戈壁沙漠的佩服。   戈壁沙漠早就指出,在這光學裝置之後是極其複雜的一套裝置,現在這套裝置呈現在眼 前,果然複雜無比,對我來說,其複雜的程度是我醞釀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這時候紅綾很小心地跟在戈壁沙漠身邊,和戈壁沙漠一起工作,她工作的時候非常認真, 那種認真的態度使她看來居然就像是一個成功人士!   胡說則將一大迭打印出來的那美女的圖片,緊緊抱在胸前,口中不斷喃喃自語:「她不見 了,她消失了……」   胡說本來也可以算是有為青年,可是現在那種樣子,卻絕難用任何好的形容詞去形容他。   戈壁沙漠指著顯露出來的那些晶體,道:「別給它們嚇倒了,這許多晶體形成的稜鏡,反 射來,反射去,經過許多次折射,都是故弄虛玄,迷惑人心,那情形就像人要照鏡子,卻去 站在兩面鏡子之間,鏡子將影像反射又反射,看到的是無窮無盡的影像,可是實際上只有一 個。設計這裝置的人,主要的目的,是使人難以找到可以透過裝置看到的影像的來源!   戈壁沙漠的解釋,不是很容易明白,可是只要想一想,就很容易可以知道,那些複雜裝 置的真正目的,是為了不想有人發現那美人究竟在哪裡。   我第一時間提出了這個問題。   戈壁沙漠吸了一口氣:「找,我們正在找!」   接著,他們就說明尋找的方法。估計在這幅牆後,可以折射的影像的稜鏡就有超過三百 塊,要一塊一塊循次序追查到最後一塊,然後從這裡的最後一塊,再去追蹤另一組還沒有被 發現的、可能同樣、可能更複雜的光學裝置,也不知道這樣的光學裝置總共有多少組,在什 麼地方……   我光是聽,就聽得頭昏腦脹,可是戈壁沙漠卻很有信心,他們道:「要追蹤光線的去向和 來源,只是死功夫——不管多麼複雜,光線一定呈直線進行,所以只要小心,就可以一直追 蹤下去,這裡的裝置,故意設置了許多迷陣,想引人上當,可是卻騙不了我們!」   我歎了一口氣,道:「像這一部份,需要多少時間,才能追蹤到最後一塊稜鏡?」   戈壁沙漠的回答,嚇了我一跳,可是他們說來卻十分自然,他們道:「這裡總共是三百六 十塊稜鏡,已經追查了三塊,每塊平均用了兩小時,估計會越來越快,所以不斷工作,三百 到四百小時之後,就可以找出最後一塊,從最後一塊,就可以發現另外一組的裝置了。」   我算了一下,他們當然不可能完全不休息,一天就算工作十二小時,也還需要一個月左 右的時間。   我當然並不著急,可是看胡說的樣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夠維持等候那麼久!   我看著他們工作,他們使用各種儀器,測定光線折射的去向,過程沉悶之極。   我看了一會,就非常不耐煩,安慰了胡說幾句,就離開了大屋子。晚間,我向白素提到 了這種情形,道:「設計這些裝置的人,絕對是神經病——他不想人家找到那美人,卻又使人 可以看到那美人,真不知道為了什麼!」   這些日子來,白素顯然也在不斷思索這個問題,所以她聽得我這樣說,就道:「我也想不 明白,可能是想將有這樣的藍種人存在的事實,告訴世人吧!」   對於白素這樣的說法,我實在無法同意,我大搖其頭:「要讓人知道藍種人的存在,要讓 人看到一個真正的藍種人,可以有七千多種簡單的方法,何必設計成這樣複雜!要建造這樣 一個複雜的裝置,難道是很容易的事情嗎?除了神經病,誰會這樣子做!」   白素歎了一口氣,道:「其中必有原因,只不過我們沒有想到而已。」   她說了之後,略頓了一頓,又道:「整個裝置看來非常隱蔽,可是實際上並不難發現,線 索非常明顯,所以裝置設計者是希望人家發現裝置,看到通過裝置可以看到的影像的。」   白素這話,我很同意,整個裝置確然不難發現,胡說就因為如此,才看到了那個美人的。   可是那顯然是一個惡劣之極的惡作劇——胡說在看到了那美人之後,神魂顛倒,發展下 去不知道會怎麼樣。而裝置的設計人,完全無法想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傢伙這樣子的行 為,不是在作弄人嗎?   我想了這一點,就哼了一聲:「最倒霉是胡說,好好的一個青年人,現在……」   想到我離開的時候胡說的那副模樣,我搖了搖頭,實在無法形容,也就說不下去。   白素在這時候忽然提出:「要不要通知溫寶裕,告訴他胡說現在的情形?」   我說白素是「忽然提出」,是因為在這以前,我從來沒有將這件事還必須和溫寶裕聯繫在 一起過。一來因為溫寶裕和這件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二來自從多次和溫寶裕話不投機,幾 乎不歡而散之後,我很不想再見到他!   可以想像得到,和溫寶裕一見面,他必然又要根據他受了長老的影響之後的想法,發表 他那種荒謬絕倫的理論——這種理論,令人聽不了三句,就要無明火起,實在無法忍受。所 以非但不願意和他見面,連想都不願意想到他。   這時候白素提起溫寶裕來,我感到意外,然而我卻立刻知道白素的用意。   白素想將事情告訴溫寶裕,並不是因為溫寶裕和事情有何關係,而是因為長老的緣故。   事情看起來和被困在山腹之中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年的那個外星人,好像完全沒有關聯, 然而在我第一眼看到那美麗的那種淺藍色的皮膚時,我就有一瞬間想到過,我想到藍種人, 想到當年發行地球環境,使地球混沌初開,出現生物,逐漸進化的那七種外星人中,就有藍 種人。   可是地球是並沒有藍種人。   溫寶裕在提到他和長老的溝通之中,向長老說到地球現在的狀況時,說到地球上並沒有 藍種人的時候,長老覺得十分奇怪,他覺得不應該沒有藍種人。   當溫寶裕向我們說起這一點的時候,我們誰都沒有在意。因為那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有 藍種人存在,當然無法深究何以應該有藍種人出現而結果卻沒有。   等到聽了岩石的經歷之後,才知道確然有藍種人的存在,而在看到了那美人之後,就更 加沒有疑問,所以在看到那美人的時候,我曾經立刻想到:在「寶地」中的長老,應該對藍 種人有一定程度的瞭解,因為當年他們曾經合作過,在地球上進行翻天覆地的發行當然有過 接觸。   當時只是這樣想了一想,現在白素提出要找溫寶裕,當然目的是想從長老那裡得到有關 藍種人的資料。   如果長老肯提供,那確然是最好的獲得數據的途徑!   我想了一想,苦笑道:「溫寶裕越來越古怪,他被長老……『洗腦』了,和他實在難以溝 通!」   想起溫寶裕的情形,白素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可是在和藍種人有關的事情上,長 老能告訴我們許多。」   我點了點頭,:「只管通知他,如果他多少還有一些地球人性,他應當關心朋友;如果他 外形沒變,內心已經完全成了外星人,那就沒有辦法了!」   白素緩緩地道:「誰知道!連地球人之間在想什麼都無法知道,何況是外星人!什麼樣的 古怪觀點都可能發生!」   通過計算機,我向溫寶裕發出信息:「胡說遭遇非常,異常危急,我等束手無策,需要閣 下幫助,詳細情形必須面談,務請撥冗,大駕光臨,以解困境。事情和藍色人種有關,若有 可能,請盡量向長老瞭解有關藍色人種的一切資料。」   溫寶裕如果細心,當然應該可以發現我字裡行間對他的不滿,不然以我和他的關係來說, 不必使用這種客氣的文體,他傳來的回答是:「即來!」   這倒很出乎意外之外,我哼了一聲:「小子總算人性沒有完全喪失!」   白素則不置可否——當時我頗以白素的反應為怪,後來才知道她對溫寶裕的瞭解,在我 之上。後來事實證明,吸引溫寶裕「即來」的因素並非胡說在危急之中,而是溫寶裕他自己 對藍色人種的高度興趣!   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我和白素商量了一下,並沒有將溫寶裕要來的消息告訴戈壁沙漠和紅綾胡說,而是花一 些功夫,商討溫寶裕來了之後,怎樣告訴他發生的事情。   這是非常令人不舒服、甚至於痛苦的事情。   我們和溫寶裕的關係,本來是何等融洽無間,完全不必有任何顧忌,可是自從溫寶裕的 思想發生了根本變化之後,情形完全不同,我們之間甚至於格格不入,我連叫他一聲「小寶」, 都無法叫得出口,從心底感到應該叫他「溫先生」!   忽然之間一個最好的朋友變成了陌生人,這感覺自然極度不愉快。   也正因為溫寶裕基本上已經成為陌生人,而且是在思想方法上完全不同路的陌生人,所 以如何向他說明這種複雜的情況,必須研究一番。我們研究的結果,是先向他說岩石的經歷, 引起他的興趣,再說其它。 第七章:理想方式   白素知道我想起溫寶裕就心情不好,她也跟著歎了一口氣,覺得無話可說。   溫寶裕第三天下午來到,他自己開門進來,和以前一樣,大叫一聲:「我來了!」   然而大家都知道,叫雖然是一樣叫,可是卻和以前不一樣了,只不過大家都不戳穿,我 迎上去,和他對望——無論我心中對他如何不滿,可是卻也無法否認,一個時期沒有見面, 他又和上次看到時候不同了。   那是一種很難確切說得出來的不同,只是一種感覺。我感到溫寶裕的目光不但更成熟, 而且充滿了睿智,有一種洞察世情的老練,這種感覺,使我指著他的頭,由衷地道;「看來這 裡面又增加了不少儲藏!」   溫寶裕居然發出了看來相當謙虛的微笑,道:「雖然有所增加,可是仍然不過占容量的百 分之一而已!」   人類腦部的知識容量究竟可以有多大,始終沒有確定的數字,只知道普通人所使用的容 量部份,不到萬分之一,溫寶裕這樣說,等於說他在腦部知識容量的開發上,至少已經超過 一般人一百倍之上了。   當然一百倍只是隨便說說的數字,真正的情形如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然而可以肯定 的是,現在的溫寶裕,絕對不是普通人,他的情形和紅綾很相似,兩人都從外星人那裡,得 到了開發腦部知識容量的竅門,所不同的是,紅綾得到的只是知識,而溫寶裕除了得到知識 之外,還接收了外星人的觀念。   所以紅綾的情形是她地球人的身份沒有改變。而溫寶裕,實在應該將他當作是外星人看 待了!   好在我有和外星人打交道的經驗,真索性不將他當地球人,反而容易相處。   想通了這一點,我覺得自然了許多,溫寶裕看來也必須經過一個「熟悉環境」的階段, 他走向酒櫥,選出一瓶酒來,大大地喝了一口,才道:「胡說怎麼了?他怎麼會和藍色人種發 生關係?」   我吸了一口氣:「說來非常話長——先要請問,對於藍色人種,有多少數據?」   溫寶裕回答:「資料不多,長老說,當年七種外星人共同商量發行地球環境,藍色外星人 是其中之一,長老說他們很神秘,對於他們自己絕少提到,顯然是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由於他們有過協議,不得追究任何一方的來歷,所以也不知道藍色外星人來自哪一個星 體,也不知道他們在自己的星體上生活的情形。」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連長老都不確切知道藍色人種的詳細資料,頗在意料之外。   溫寶裕繼續道:「不過在合作的過程之中,藍色外星人貢獻良多,有幾個主要的最後結果, 出現高級生物,其中應該有七種外星人的基因遺傳,也就是說,應該有藍種人的出現,可是 到現在為止,地球上竟沒有藍種人,長老也認為不可思議——就算計劃執行的時候出了差錯, 也不應該出在能力最高強的藍色外星人身上。所以長老覺得唯一的可能是——」   溫寶裕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才道:「唯一的可能是:藍色人種和其它人種同樣早已在地 球上出現,只不過其它人種還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而已!」   溫寶裕在這樣說的時候,揮著手加強語氣。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對於長老這種判斷, 無法不佩服,可是卻也不明白長老何以如此肯定。   我立刻將這個問題提了出來,溫寶裕像是早已料到我會有此一問,他道:「長老說,當年 他就是覺得那批藍色外星人有些鬼頭鬼腦,並沒有將他們所擁有的知識倒數貢獻出來,而是 有很大程度的保留——」   溫寶裕說到這裡,笑起來,道:「長老說得很坦白——當年七種外星人對自己擁有的知識, 都有所保留,並非全部都拿出來交流,當然各自保留隱藏了多少,完全無法深究。據長老的 估計,其它外星人,包括他自己,大約保留了兩三成,而藍色外星人,保留得應該更多。」   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緩緩搖頭,這種情況,來自長老,可以說是當年發生的事情的一手 資料,真想不到,七種外星人合作,也會有這樣的情形。   溫寶裕顯然知道我們在想些什麼,他笑了一下,道:「這種情形我們並不陌生,是不是? 可以肯定在地球上如果有七方面的人合作做一件事情,就必然會有這種情形出現。這種情形, 稱之為『各懷鬼胎』,是地球人劣根性之一,不過卻也不能怪地球人,是早已由那七種外星人 的基因決定的,可以稱為『天性』。」   我還是頭一次聽到用這種方法來解釋人類的『天性』的,雖然覺得很古怪,可是想了一 想,卻也無法反駁,因為只要承認地球上整個發展過程是這樣子的,溫寶裕的說法也就順理 成章之極。   我苦笑,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進一步解釋。   溫寶裕道:「所以長老揣測,藍色外星人不知道做了一些什麼手腳,使發展成功的藍種人, 可以在地球上發展、生存,卻又不被其它的人發現。」   我急忙問:「長老有什麼假設?」   溫寶裕搖頭:「沒有,我認為地球目前的情形,實在不可能有一種人存在而不被發現,所 以其實我並不同意長老的說法。」   我向白素望,白素會意,緩緩地道:「長老說得對——」   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溫寶裕雙眼發光,直跳了起來,叫道:「發現了藍種人?」   白素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溫寶裕又打斷了她的話頭:「長老說,你們想要藍種人的數據,一定是有所發現,他說, 如果發現了藍種人在地球上,那麼藍種人的生活方式,一定和其它人種完全不同,是一種其 它人種無法想像的生活方式。」   我和白素訝異之極,齊聲道:「長老何所據而云然?」   溫寶裕用相當疑慮的眼神望著我們,我道:「回答了這個問題,就將我們所知道的一切告 訴你。」   在這時候,我感覺到,溫寶裕對於藍種人的關心,遠在關心胡說之上——自從提到藍種 人之後,他就完全沒有提起過胡說。   當時溫寶裕吸了一口氣,道:「長老說——」   (溫寶裕開口用「長老說」作為開始,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由此可知他的思想,幾 乎都來自長老,究竟他自己還有多少是屬於他自己的?)   (雖然我有這樣的懷疑,在這時候我當然無法深究。)   溫寶裕在繼續:「——當年藍色外星人曾經對計劃實現之後,地球上出現的高級生物的生 活方式,提出過他們的設想,然而他們的設想被其它六種外星人認為可笑,所以沒有被通過。 當時藍色外星人在他們的設想被否決之後,並沒有表示什麼意見,可是他們有可能在暗中進 行,將他們的設想在地球上實現。」   我和白素異口同聲:「當年他們的設想內容是——?」   溫寶裕道:「長老說,他們的設想生活方式是:只要快快樂樂地生活,不要任何所謂『文 明進步』,他們說,最高級的生物,生命方式是不求知!」   我和白素面面相覷——這正是岩石到過的那個地方的情形!   溫寶裕繼續:「當時藍色外星人還提出了許多細節,都和其它外星人想法不同,其它外星 人當笑話一樣,質問藍色外星人:難道你們是這樣生活的?不要追求知識,不要進步,請問 你們如何能夠進行宇宙航行,來到地球?」   溫寶裕向我們望來,我們搖頭,表示不知道當時藍色外星人如何回答。   溫寶裕道:「當時藍色外星人說,他們當然不是那樣生活,他們的生活方式脫不了所有其 它星體上高級生物生活的模式,然而在高度的文明進步之下,他們覺得並不快樂,所以在『痛 定思痛』的一種覺悟之下,他們才設想了新的生活方式,而這種設想的新生活方式,在他們 自己的星球上已經沒有可能實現,所以他們才希望他們的理想能夠在地球上,在一個完全新 發展起來的高級生物身上,實現這樣的生活方式。」   溫寶裕說到這裡,吸了一口氣,道:「藍色外星人雖然解釋詳細,並且說明這種生活方式, 生物和生物之間完全沒有衝突和競爭,根本在觀念上沒有這種想法,所以互相之間也完全不 用防範對方的傷害和侵佔……可是那種生活方式的真正情形,連長老都無法想像。長老說, 這種生活方式如果真的產生,也必然無法存在,因為除非在地球上所有生物都依照這個模式 生活,不然依照這種方式生活的生物完全沒有保護自己生存的能力,必然很快就被消滅淘汰 了!」   聽溫寶裕這樣說,想起岩石所說的那地方的人的情形,很明顯,那地方的人之所以能夠 生存,是由於他們完全不和外界接觸的緣故。一旦外人侵入,那地方的人只怕無一能夠生 存——岩石只是一個人闖了進去並且他沒有使用任何武力,可是他的男女關係的觀念,如果 不是他及時離開,也就必然會引起那地方生活方式的大混亂!   我和白素點頭表示同意長老的說法——長老並不知道岩石的經歷,而能夠有這樣的分 析,真不簡單。   溫寶裕知道我們一直和長老對立,這時候他看到我們接受長老的說法,他非常高興,繼 續道:「所以根據長老的分析,藍色人種的情形,有三個可能;一、根本沒有在地球上出現過; 二、出現過,可是很快就在地球上其它生物的競爭下,消滅淘汰了——」   溫寶裕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神情顯得誇張,使我們知道他即將說到的第三個可能,十 分重要。   溫寶裕點了點頭,道:「三、藍色人種一直在地球上生活,由於他們生活的所在地十分隱 秘,所以沒有被人發現。長老認為這個可能最有可能,我卻不同意,因為現在地球上根本沒 有什麼秘密的地方可言——」   他說到這裡,又頓了一頓,向我們望來,像是在徵求我們的意見,可是卻又有古怪的神 情,使人摸不準他究竟在想些什麼,非常之莫測高深,所以我和白素都先不出聲——這種情 形通常都出現在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時候,現在居然出現在我們和溫寶裕之間,實在令人悲哀。   溫寶裕見我們沒有反應,他笑了笑,道:「長老說,衛斯理特別提到了藍種人,必然是他 在這方面有了發現,先將我們的想法告訴他,他就會將他發現告訴我們——好了,究竟關於 藍種人,有什麼發現?」   我和白素不約而同歎了一口氣——溫寶裕這樣說法,等於是將我們之間過去親密的關 係,全都抹乾淨了,他現在的身份,是「長老的代表」,並不是「我們的朋友」。   溫寶裕好像要我們承認他的新身份,我和白素當然不想承認,可是也無法否認,只好假 裝不知道。   我道:「確然有發現,而且是很大的發現。」   溫寶裕雖然改變極大,可是好奇心卻依然,聽得我這樣說,興致勃勃,我第一句話就道: 「確然是第三個可能——他們在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生活!」   溫寶裕十分興奮,可是卻又流露不相信的神情,於是我就詳詳細細向他說岩石的經歷, 特別將那個地方藍種人生活的情形,對於生活,生命的觀念,和那個地方的環境……等等, 都說得很仔細。   溫寶裕聽到一半,就已經手舞足蹈,不斷喃喃自語,時而高聲酣呼:「理想方式!真正理 想方式!」   他的這樣反應,倒在我和白素的意料之中,溫寶裕一直在追求類似的生活方式,然而即 使在他的理想之中,也想不到會徹底到那個地方藍種人生活方式的程度,所以他聽到了這種 生活方式,等於理想獲得了百倍以上的實現,當然興奮之極——就算溫寶裕一直在憧憬嚮往 的大規模減少地球人口的謬論,最終目的也無非是想有這樣的生活方式而已。   溫寶裕這時候的反應很正常——正像大亨陶啟泉他們聽到了有這樣的生活方式而感到極 度可怕一樣正常。反應不同,基於對人生觀念的不同,南轅北轍,絕對無法統一。   等我講完了岩石的經歷,溫寶裕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真有這樣的好地方,可是找不 到——」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住口,顯然還有話沒有說出來。   我心中非常不快,忍不住冷笑一聲,溫寶裕揮了揮手,道:「當長老說到第三種可能的時 候,我不同意,因為地球上不可能還有這種所在,不被發現——」   我哼了一聲:「長老怎麼說?」   在我急急這樣問了之後,發現溫寶裕臉上閃過一絲很狡獪的神情,我一時之間還沒有會 過意溫寶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白素已經輕輕碰了我一下。   剎那之間我也明白了。   溫寶裕剛才欲語又止,就是為了要引出我這樣的一問。而要我發出這樣問題的目的,就 是要我表示我十分重視長老的意見——既然我需要領先長老的意見解決問題,那麼以後他根 據長老意見所發表的議論,我當然也不能十分反對了。   溫寶裕竟然變得這樣工於心計,實在是可怕之極。   白素比我先一步想到,她自然而然立刻提醒我要小心應付。我心中冷笑一聲,既然你不 仁,也就不能怪我不義,所以我裝成完全沒有事情發生一樣,反而又將這個問題重複了一遍, 表示我急於想知道長老的意見。   溫寶裕見他的奸計得逞,很是高興,卻又刻意不顯露,然而掩飾功夫卻又十分拙劣,看 得人又好氣又好笑。   他道:「長老說,要一整族人種在地球上生活,在現代這種地球狀況下而不被發現,首先 第一個條件,是他們的人口不是很多,一定要少到可以隱藏生活的程度,才能夠繼續生存。」   我吸了一口氣,「地球上人口必須大幅度減少,人類才能夠繼續生存」,這是長老的一貫 理論,溫寶裕受了長老的影響,也非常相信這種說法。   我雖然絕對承認地球人口實在太多(太多太多),也承認人口太多是地球人繼續生存的大 危機,是地球人生活超紊亂的主要原因。可是我卻絕對無法接受長老所想的要大幅度的消滅 地球人口的做法——溫寶裕甚至於提出過要將地球人轉為塵?,當真是匪夷所思,駭人聽聞, 至於極點!   現在溫寶裕又趁機提出這一點來,雖然在現在講座的這個問題上,他的提出的這一點非 常有理,完全可以站得住腳,可是我也不準備讓他繼續發揮——他要是借題發揮,唯一的結 果,就是不歡而散。   所以我立刻道:「根據岩石在那地方的經歷,藍種人也不算少,數以萬計!」   我是就我們講座的這個問題來說的,數以萬計的人,當然不構成可以在如今地球環境狀 況下可以隱蔽生活,不被其它人發現的理由。   可是溫寶裕卻還是可以抓憑證到的話來發揮,他應聲道:「要是白種人、黃種人、黑種 人……也都只是『數以萬計』的話,地球上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沒有接腔,用意是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可是溫寶裕說開了頭,要 他停止,談何容易。他滔滔不絕,大發議論:「所以,所有人種,都可以和藍種人一樣生活, 現在之所以不能,就是因為人數太多……」   溫寶裕接下來揮手頓腳,又足足說了將近十分鐘,發揮他地球人口過多的理論,和提供 各種各樣消滅人口的方法,如果化為文字,約有八千多字,我雖然準備在記述不同的故事之 中,插入有關溫寶裕這方面的事情發展情形,然而也不將溫寶裕這番話記述下來了,因為我 甚至於在當時也無法聽進去,只感到腦中轟轟作響,看出去溫寶裕就像是「殺人八百萬」的 黃巢一樣!又是恐怖,又是滑稽!   好不容易等他停了一停,我立刻問:「除了人口不能太多之外,還要有什麼條件?」   溫寶裕很不願意轉換話題,哼了一聲,道:「長老說,當年藍色外星人不知道玩了些什麼 花樣,他也想不透。我曾經問過他,會不會是生活在另一個空間,長老回答得很肯定,說不 會有另一空間。現在我的問題是:所謂岩石的經歷,全是岩石說的,其可信程度如何?」   我吸了一口氣,道:「本來還可以懷疑,可是在有了新的發現之後,不必懷疑了。」   我頓一了頓才繼續:「我們看到了藍種人!」   溫寶裕直跳了起來,大聲道:「找到了那地方?你們去過那地方了?到了那地方,你們怎 麼會捨得離開?那地方為什麼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剎那之間,他提出的問題之多,連記都記不住,何況是回答?   這時候的溫寶裕,倒是和以前沒有兩樣,所以我自然而然用以前的態度對他,我大喝一 聲:「別亂,聽下去。」   白素同時作進一步解釋:「我們不能算是真正的看到藍種人,只是看到了藍種人的影像。」   溫寶裕定了定神:「在哪裡看到的?」   我道:「就在你的大屋子其中的一間房間。」   溫寶裕對於這個回答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深知那大屋子的神秘,瞭解在大屋子中不知 道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只是遺憾他沒有發現這一點而已。   他轉過身就向外走,我和白素自然知道他急於到大屋子去,立刻跟在後面——就在趕往 大屋子途中,向他說了胡說發現那房間中秘密光學裝置的經過,當然也說了胡說看到了那藍 色美人之後,神魂顛倒的情形。   溫寶裕這才想到了胡說,他輕描淡寫地道:「相思病不算什麼,不會死人的。」   當時我還以為溫寶裕沒有知道胡說情況的嚴重,所以才表現冷漠。而在到了大屋子,進 入了那房間之後,就算是陌生人,看到了胡說那種憔悴的模樣,都會安慰幾句,可是溫寶裕 只向胡說揮了揮手,「hi」了一聲,就伸手將胡說懷中所抱的一大迭圖片,取了過來。   在這個行動過程中,胡說看來根本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失神落魄地喃喃自 語:「她不見了……再也看不到她敢……」   胡說望向溫寶裕的眼光,甚至於沒有焦點,他是不是看得到溫寶裕的存在,都有問題。   正在工作的戈壁沙漠和紅綾,看到溫寶裕一陣風那樣捲進來,都向他打招呼。   溫寶裕開始還和他們點頭,等到那美女的圖片到了手,他那種全神貫注看圖片的樣子, 可以肯定就算他的令堂大人在他耳邊吼叫,他也聽不到的了。   溫寶裕盯著那些圖片,看了至少有二十分鐘之久,可以看出他對圖片上的美女,感到極 度的興趣。當然這種興趣並非一般男青年看到裸體美女之後產生的那種興趣。   我對於溫寶裕這時候所產生興趣的性質,並不疑惑,我可以肯定,在有關藍色人種這個 問題上,長老一定有更多的數據,只是溫寶裕沒有對我們說出來而已。   這時候他那種極度感到興趣的態度,就說明了這一點。   而且還可以推想開去,藍色人種存在與否,能否發現藍色人種,藍色人種的生活方式…… 等等,一定是長老非常關切的問題。   然而這時候我卻想不出長老何以會對藍色人種的事情,表示這樣的關切。   好不容易,溫寶裕總算抬起頭來,我們等他發表意見——認為他在仔細看了那美女的圖 片之後,必然會有議論。誰知道溫寶裕的行為,當真是怪誕之極。   他一抬頭,就狠狠地望向戈壁沙漠——說他這時候是「目露凶光」絕對不算誇張。他接 下來厲聲道:「誰叫你們自作主張,破壞這裡的裝置?」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所有人都認識溫寶裕不是一天兩天,從來也沒有看到過, 甚至於從來沒有想到過溫寶裕會有這樣疾言厲色對待他人,更不曾想到他會這樣對待朋友。   所以剎那之間,大家都像是看著一個怪物一樣看著他。   溫寶裕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別人眼光奇特,他衝到戈壁沙漠面前,聲音更是淒厲,叫道:「立 刻替我恢復原狀!」   戈壁沙漠顯然被這種突如其來的陣仗嚇呆了,手足無措,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才好。   別說戈壁沙漠了,連我和白素看到了溫寶裕這種情形,也不知道該如何。   胡說張大了口,發出了一陣沒有意義的聲音——他顯然不同意溫寶裕的話可是卻不知道 該如何反對才好。   這時候有這種行為的如果只是一個陌生人,那就非常容易對付,給他兩個耳光,扔他出 去解決了,可是有這種行為的人,卻是溫寶裕,是我們本來非常熟悉,卻又變成了異常陌生 的溫寶裕,這就使我們不知道如何才好了。   我看到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時,紅綾皺著眉,大踏步向溫寶裕走過去,同時伸出手來。   看紅綾的情形,就知道她準備採取我剛才想到過而沒有招待的方法——將溫寶裕抓起來 扔出去。我心中剛在想,由紅綾來招待倒也痛快,她力氣比我大,一定可以將這個混蛋扔得 更遠!   可是紅綾還沒有出手,白素已經大聲喝止:「女兒,過來,別理他!」   白素的聲音非常冷峻,紅綾怔了怔,手停在半空,沒有再向前伸去。   戈壁沙漠早就說過,只要一開始,影像就會消失,而且他們也沒有能力恢復原狀。所以 這時候在溫寶裕的呼喝之下,他們顯得非常無助,向我望來。   我剛想喝阻溫寶裕,叫他不要發瘋,胡說已經道:「是我請他們把人找出來的。」   胡說在這樣說的時候,可能想到自己是溫寶裕的好朋友,溫寶裕不會對他怎麼樣。可是 胡說卻錯了,他的話才一出口,溫寶裕就像火上加油一樣,轉向胡說,吼叫道:「你請他們這 樣做?你有什麼權利請他們這樣做?這是你的地方嗎?你——」   溫寶裕非但厲聲喝問,而且每問一句,就用力伸手在胡說胸口推一下,胡說也就被他推 得向後退一步,溫寶裕連問三次,推了三下,胡說也就退了三步。 第八章:變故   我留意到胡說每退一步,臉色就發綠三分,當他退了三步之後,臉色之難看,簡直到了 極點,我想到事情可能會向很糟糕的方向發展,因為別看胡說平時很好說話,性格很順,可 是如今事情和他的至愛有關,他的愛情又如此異常,會導致他的性格起異常的變化,而且越 是這樣的人,一旦將他惹毛了,他發起狂來,會格外猛烈。   我正在想如何處置,卻已經慢了一步。   只聽得在溫寶裕第四個問題還沒有問出來,胡說就發出了一下聽來可怕之極的叫聲,同 時他雙手一起推向前,推中了溫寶裕的胸口。   溫寶裕顯然完全沒有料到胡說會有行動對付他,所以沒有任何預防,結果就是他被胡說 推中,身子不由自主踉蹌向後跌出,撞向戈壁沙漠。   後來回想當時發生的事情,覺得戈壁沙漠的反應不是很正常,可是當時事情突然發生, 根本沒有任何時間可以考慮事情的後果,戈壁沙漠又才被溫寶裕無理呼喝,心中自然不快之 極,所以看到溫寶裕狼狽跌退,向他們撞來,兩人都是一般心思,並不打算扶他,而是不約 而同,身子閃開,由得溫寶裕繼續跌退。   那時候,我也想看到溫寶裕重重摔上一跤,然而卻沒有料到溫寶裕跌退的勢子,竟然未 能及時收住,等到人人眼看他要撞上牆去的時候,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   當時只有紅綾發出了一聲大叫,然而以她身手之靈敏,也無法阻止事情的發生。   溫寶裕身子跌退,背部撞向牆——撞向可以看到的複雜、精密之極的那組光學裝置。   戈壁沙漠在研究那組光學裝置的時候,小心得連呼吸都有不敢用力,唯恐影響了裝置原 來的位置,導致不能發現影像來源的結果。   而現在溫寶裕卻整個人撞了上去!   剎那之間,人人都喪失了任何行動的能力,只能一動不動地眼睜睜地看著事情的發生。   說起來相當怪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竟然看出來像是電影的慢鏡頭一樣——這實在是 沒有可能的事情,然而後來大家說當時的感覺,卻人人都一樣,連紅綾都沒有例外。   對於這種怪異的感覺,唯一的解釋,是在極度的意外狀況之下,人腦部的活動可能有不 正常的反應,所以才形成了這樣的現象。   當時我看到溫寶裕背向裝置撞了上去,他很快就收住了後退的勢子,然而一切破壞已經 形成。   包括溫寶裕在內,大約有兩三分鐘之久,人人僵立,沒有任何動作。   然而我相信那時候人人的聽覺都十分完好,所以應該每一個人都和我一樣聽到同樣的聲 響。   那些複雜的晶體裝置,在被撞之後,散落開來,像是爆散了一束水晶煙花,在溫寶裕的 身後,向四面八方迸濺,幾乎在瞬剎間佈滿了整個房間的空間。我們所有的人也就如同置身 於水晶的迷陣之中,被無數飛舞的晶體烏黑,那些晶體,都有極高的光線反射能力,而戈壁 沙漠為了方便工作,設置的燈光相當強烈,所以每一個晶體,都反射出多道強烈的、帶著絢 麗七彩的光芒,而且由於晶體飛舞散開,所有被反射出來的光芒,都如同鮮蹦活跳的許多彩 虹,飛繞在我們的周圍,使我們在那短短的時間之內,腦部活動完全無法適應,不知道自己 何以會身處在這樣一個奇異詭怪,卻又瑰麗得難以形容的環境之中。   那些晶體,有的落在地上碎裂,有的在半空中互相碰撞而碎裂,有的撞在人的身體上, 也立刻碎開來——從撞上了身體就碎開、而且對人本並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的情形來看,那些 晶體,並不是我們熟悉的水晶,顯然是另外一種我們不知道的物體, 這種物體看起來和水晶 一樣,晶瑩透徹,也有 欠熟悉的晶體所具有的一切作用,可是它卻又輕又脆,所以才在被碰 撞之後,產生了這樣在空中飛舞碎裂的效果。   然而在它碰撞碎之際,所發出的聲響,卻和尋常晶體碎裂的時候相仿,而且更加清,更 加脆,更加玲瓏,甚至於即使在當時那種情形下,聽來也非常悅耳。   悅耳的晶體碎裂聲在剛開始的時候,簡直是鋪天蓋地,聽了使人產生連自己身體幾乎也 在同時碎裂的感覺。   然後,隨著晶體的紛紛墜地,聲響也漸漸減少,那些晶體在落地之後,都碎成了粉末, 而在解體的時候,也有非常輕微的聲音發出來,像是生命終了的時候所發出的最後歎息。   而在最後的一下歎息聲也靜止之後,大約有一分鐘之久,房間內是一片靜寂,聽不到任 何聲音。   我不知道其它人在這一分鐘之內在做什麼,或是在想什麼,我自己則是什麼也沒有想(或 者說不能想),而能夠做的事情,只是望著前面看到那個原來是被複雜的晶體裝置悠揚的空 間,看起來像是一間小小的房間,現在除了地上有一層晶體碎裂之後的粉末之外,空無所有。   而且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空間別無通道,上下三方,都是方形的水磨磚,砌得非常整 齊,至少我看過去,就不會認為其間會有任何暗道,可以通到別的地方去。   當時我在極度變故之後,腦部活動開始恢復正常,所產生的第一個感覺是一個問題:什 麼都沒有,那個我們可以看到的美人呢?她到哪裡去了?還是她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接著,我想到戈壁沙漠曾經說過,如果通過望遠裝置,我們可以看到的那美人可以在任 何地方。   所以那美人不必一定在這房間的範圍之內。   然而要出現這樣的情形,必須是有「望遠裝置」,至少要有一個裝置通向房間外面,才能 成立。   而現在在強烈的光線照射之下,我卻看不到在裝置消失之後的那個空間,有任何通向外 面的設備。   所以在那剎間,我心中除了各種各樣的疑問之外,沒有任何設想和答案。   第一個意外是所有人之中,首先有了行動能力的竟然是溫寶裕,只見他緩緩地轉過身去, 或許他的行動其實很快,只是我的腦部活動對外界的事物反應,還停留在「慢動作」階段, 所以看出去的情形才會如此。   我看到溫寶裕轉過身去之後,面對那原來有複雜裝置,現在空空的空間,又靜止不動, 由於他變成了背對著我,所以我也看不到他在當時表情如何,當然更不可能揣測他在想些什 麼。   而第二個驚奇是首先開口說話的竟然是戈壁沙漠。他們的聲音聽來很乾澀,可是說的話 卻很清楚。他們道:「為了記錄我們的工作,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有三個不同的角度錄像記 錄。誰是誰不是,很清楚。」   戈壁沙漠這樣說,大家都很明白他們的意思——一切都記錄下來,發生這樣的變故,原 因何在,是誰的不是,不容狡辯,雖然是胡說推了溫寶裕,戈壁沙漠又沒有在溫寶裕跌退的 時候及時攔阻,才形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然而追究事情的開始,卻是因為溫寶裕對胡說反 常的粗暴行為,所以責任並不在胡說,而在於溫寶裕。   我當然同意戈壁沙漠的說法,然而卻認為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追究是誰應該負責,實 在沒有任何意義。   而第三個驚奇是胡說的反應。   胡說直到戈壁沙漠說了話之後,才發出了一下呼叫聲,衝向前,衝到了那空間的牆前, 才轉過身來,向我們叫道:「她人呢?她人在哪裡?」   他在這樣問的時候,神情之傍徨無助,令人看了心酸。   而他問了幾次,四面張望,像是想將那美人找出來。這時候他的樣子已經不很正常,然 而接下來他的行動更是可怕,他竟然蹲下身子,伸手去撥動地上的那一層晶體粉末,看起來 像是想將他的那位美人從粉末中尋找出來一樣。   這種情形簡直怪異到了令人毛髮聳然的程度。   雖然我們都知道,找到那美人的存在,本來 就希望甚小,而胡說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 遲早的事情,然而這種情形一下子就到了眼前,也確然令人心驚肉跳。   而造成這種情形出現的原因,是由於溫寶裕反常的行為,所以連白素在內,在望向溫寶 裕的背景,顯然都表示對溫寶裕的不滿。   溫寶裕在這時候,轉回身來,他的行動,是第四個意料之外,只見他和剛才的暴躁判若 兩人,他在胡說的肩頭上拍了兩下,扶胡說起來。   胡說望著溫寶裕,仍然是一臉求助的神色,好像也忘了溫寶裕剛才是怎樣對他的。   溫寶裕向胡說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將那女郎找出來。別人無法找到她,我能!」   雖然溫寶裕說得非常肯定,可是胡說根本沒有相信他的意思,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 素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溫寶裕有什麼辦法可以將那個藍種美人找出來。   戈壁沙漠則更像是完全沒有聽到溫寶裕的話一樣,走向前去詳細檢查那裝置消失之後的 那個空間。   紅綾的反應和我們不同,她聽了溫寶裕的話之後,大聲道:「小寶,你絕對找不出那位姑 娘來,你向胡說打包票,無非是以為從長老那裡,可以有線索!」   紅綾的話,令我心中一凜——我千不願、萬不願任何事情和那個長老發生關係,卻偏偏 兜來兜去,又會和長老有了關係!   後來白素說,當我們看到那美人,發現和肯定她是藍種人的時候,甚至於更早,聽到岩 石敘述,說到藍種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事情不可避免會和長老發生聯繫,因為長老和藍色 外星人是當年改造地球環境的夥伴,而如今在地球上,能夠知道一些藍色外星人或藍種人來 龍去脈的,也只有長老一個。所以不論事情如何發展,都最後會和長老發生關係。   當時我聽得紅綾這樣說,心中相當緊張,因為長老的「大量消滅地球人口論」實在非常 可怕。   溫寶裕望向紅綾,也大聲道:「是,我不能,長老能!我要搜集所有可能搜集的數據,將 數據提供給長老,他就能分析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來!」   我並不認為長老一定能夠找出事情的緣由來,然而也不能不承認只有長老能夠提供進一 步的事實。   所以我並不反對溫寶裕的說法。   而且這時候,溫寶裕看來和剛才像瘋狗一樣時大不相同——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了這 樣的改變,現在他的情形,當然比發神經病的時候好得多了,所以我並不出聲,而且在胡說 向我望來,尋求我的意見時,向他點了點頭,表示溫寶裕的話可以接受。   戈壁沙漠這時候已經開始用儀器在檢查那空間的上下三方,非常忙碌。   溫寶裕向他們道:「我需要一切有關的錄像,請整理給我。」   溫寶裕將這句話連說了三遍,戈壁沙漠充耳不聞,根本不去理睬他,溫寶裕很是惱怒, 可是卻也沒有——他總不能像剛才對付胡說一樣對付戈壁沙漠。   戈壁沙漠已經將所有應該檢查的地方檢查了一遍,他們道:「沒有發現,在這空間後面, 沒有任何東西,估計牆和上下,厚度是三十公分,在後面是相當大的空間,應該是其它的房 間——」   他們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問胡說:「要不要將它們都打通?」   溫寶裕立刻道:「不要!就算將整棟屋子拆成粉,他們兩個也找不出任何東西來的!」   戈壁沙漠和溫寶裕本來也相當要好,可是這時候卻像是積年宿仇一樣,兩人立刻對溫寶 裕怒目相向,溫寶裕卻繼續道:「因為他們對事情根本一無所知,卻想解決,根本就沒有可能!」   戈壁沙漠怒道:「不是給你破壞了這裡的裝置,就有可能找出那女郎來!」   溫寶裕冷笑:「裝置已經不存在,如果有女郎,早就在眼前了!」   胡說語帶哭音:「別告訴我……她根本不存在!」   戈壁沙漠安慰他:「既然可以看得到,就一定會有她的存在。」   溫寶裕卻毫不留情:「這種話就像放屁!」   溫寶裕的話雖然難聽,可是卻也是事實——看得到的東西,不一定是實際的存在,戈壁 沙漠的說法,很有問題。   然而像我們可以看到那藍色女郎,卻就算沒有藍色女郎這個人的存在,能夠看到的影像, 總有一個來源,這個來源通過了光學裝置,使我們可以看到影像。   來源是什麼東西,我們不知道。   然而總要有一樣東西。   可是現在在光學裝置粉碎了之後,除了粉末,什麼東西都沒有,而光學裝置又沒有通到 外面去,那麼我們看到的影像來源是什麼,到哪裡去了?   戈壁沙漠神情更加憤怒,溫寶裕繼續道:「在這裡的所有人,連我在內,都對整件事情一 無所知,也無從設想——」   他說到這裡,紅綾打斷了他的話頭,大聲道:「長老怎麼說?」   溫寶裕吸了一口氣:「長老說,他有想不通之處,需要更多的數據——」   溫寶裕停了一停,繼續剛才的要求:「將所有的錄像數據給我帶回去。」   戈壁沙漠諷刺道:「聽說你那位長老被困在山腹之中,他怎麼能夠看錄像數據?」   溫寶裕冷笑,顯出非常不屑的神情,向紅綾道:「你向他們解釋,和這種無知之徒說話, 真是辛苦!」   戈壁沙漠的諷刺問題,正是我心中的問題,所以溫寶裕所說的「無知之徒」,等於也包括 我在內了,真是豈有此理到於極點!   然而我卻無法發作,因為我確然無知——我不知道溫寶裕有什麼辦法可以使長老看到戈 壁沙漠所作的錄像。   溫寶裕要紅綾代他說明,看來紅綾知道溫寶裕不少事情,卻沒有完全告訴我們。   紅綾曾經長時間和溫寶裕在「寶地」相處,自然會知道很多關於溫寶裕的事情,她選擇 性地將關於溫寶裕的事情告訴我們,而不是全部,相信是出於對我們的關心。她當然知道我 和白素對於發生在溫寶裕身上的變化,非常擔心,所以才對我們隱瞞了一些關於溫寶裕的事 情。   所以現在紅綾即將要說的話,可能會很令人吃驚。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想法一樣,又一起向紅綾望去,紅綾的神情有些無可奈何, 她向溫寶裕指了一指,道:「小寶的意思是,長老和他,腦部活動相連通——他看到的一切景 象,長老可以接收他腦部看到景象時所產生的一切活動,從而和長老自己看到一樣。   紅綾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神情很不愉快,而我和白素聽了之後,更是面面相覷,說不 出話來,心中的吃驚程度,到達使我們一時之間,幾乎腦部活動為之停頓的地步!   我們很知道溫寶裕和長老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密切,可是也無論如何料不到竟然已經密切 到了這種程度。   兩人之間的關係,通過腦部活動的連通而聯結在一起,那就是說,他們兩個人,等於是 一個人了。   溫寶裕看到什麼,是通過腦部視覺神經活動的結果,這結果為長老接收,等於長老自己 看到一樣,撇開複雜的腦部活動不討論,簡單的說,也就是溫寶裕成了長老的眼睛!   溫寶裕既然可以成為長老的眼睛,同樣的道理,他自然也可以成為長老的耳朵、嘴巴…… 成為長老的一切。   也根據同樣的道理,溫寶裕接收長老的腦部活動,長老也就成為他了!   剎那間我思緒非常紊亂之極,忽然想到的是,溫寶裕剛才對胡說如此粗暴,會不會那時 候他不是溫寶裕,而是長老?   可是事實上他們——溫寶裕和長老通過腦部活動的連接,兩個人等於是一個人,兩位一 體,還分什麼溫寶裕和長老,溫寶裕就是長老,而長老就是溫寶裕了!   我又想到,我和白素努力不使長老可以離開「寶地」在看來這努力完全白費了——長老 既然已經和溫寶裕合成一體,就和他已經離開了「寶地」沒有分別。   而長老出了山腹之後,會引起天翻地覆的變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無法預料的是, 這天翻地覆變動的劇烈程度而已!   事情竟然已經發展到了這樣嚴重的地步,真是想像不到!   我感到臉部肌肉麻木,可想而知臉色一定難看到了極點,我向溫寶裕看去,雖然一時之 間有視覺焦點難以集中的現象,可是還是可以看到溫寶裕一副洋洋自得、沾沾自喜、麻木不 仁、沒有原則、沒有人格、為虎作倀、甘心為奴的那種令人討厭之極的神情。   對於這種神情在溫寶裕臉上出現,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可是對於這種狗奴結合的神情, 我卻並不陌生,在極權統治之下,頗多這類神情可看。   而能夠將這類神情發揮到極致的,是那些伸出舌頭去舔權勢大腳,企圖分沾一些好處的 無恥之徒。   如今在溫寶裕臉上也出現了這種神情,想起以前的溫寶裕來,心中不免一陣絞痛。   對於紅綾的這番話,我反應非常強烈,看戈壁沙漠時,他們好像並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而當我向白素望去的時候,看到白素皺著眉,不過還是向我搖了搖頭。   她這樣的行動,表示她也感到事情嚴重,可是卻認為我想得有些不對。   我苦笑,因為我感到,我想到的只有比事實好,事實可能更壞,例如現在我就很難分別, 面對的是溫寶裕,還是那個萬年不死的外星怪物!   而在紅綾做了解釋之後,溫定裕的神情更是難堪,竟然有不可一世的神態!   白素很平靜地望著溫寶裕,道:「紅綾說得有些不清不楚,照我的理解,小寶你和長老之 間的腦部活動,並不是全部聯結,而是選擇性的相通,而且這選擇性的選擇權,完全在長老 這一邊,你是沒有任何選擇權的。」   白素說來非常平淡,可是她的話,卻非常有力的打擊了溫寶裕那種狗奴的氣焰。   他對白素的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可是剎那之間在他臉上出現的那種尷尬,就已 經說明了一切!   而我也略鬆了一口氣,明白了剛才白素向我搖頭的原因。   根據白素的推測,雙方腦部活動信息互通的選擇權是完全在長老這一方,雖然長老可以 通過溫寶裕,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信息,也使得事情變得非常嚴重,可是總比溫寶裕和長老 合而為一的情形要來得好些。   現在的情形是:溫寶裕成了長老的工具,長老可以通過他獲得許多信息,可是溫寶裕並 不等於長老——看來長老只是在利用溫寶裕而已。   而且長老還在山腹之中,溫寶裕必須進入「寶地」之後,才能和長老溝通,舉例來說, 溫寶裕在這裡看到的一切,長老並不能立刻知道,要到溫寶裕進入「寶地」,長老才能接收他 腦部活動的信息,通過溫寶裕腦部儲藏的記憶,「看到」溫寶裕在這裡看到的情形。   溫寶裕向戈壁沙漠要錄像,自然也是他先看了錄像,然後長老再通過他「看」。   溫寶裕尷尬的神情並沒有維持了多久,就揮了揮手,道:「總之有方法可以使長老接觸所 有的數據,而長老獲得的數據越多,就對事情的分析,越有幫助。」   這時候,我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鎮定了下來。   我聽得溫寶裕這樣說,就頭號他:「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傳送所有我們知道的數據給你—— 當然等於給了長老,請問他對事情有什麼具體的分析?」   溫寶裕哼了一聲,道:「長老說,那些數據,不足以分析出什麼來,不過他告訴我說,你 們所謂的『光學裝置』,可能是用你們完全不能瞭解的方式和原料構成,要我來警告,可是我 已經來遲一步了!」   對於溫寶裕這樣的指責,戈壁沙漠自然非常不服氣,大聲道:「我們怎麼妄動了?」   溫寶裕冷冷地道:「你們可有絲毫想到過,看起來像水晶一樣的物質,會在受到外力影響 之下,一下子就完全碎成了粉末?」   沒有人回答溫寶裕這個問題——因為我們都沒有想到,完全沒有想到過。   溫寶裕繼續咄咄逼人:「你們的知識範疇之內,可知道有這樣性質的物質?」   我和白素自然而然向紅綾望去,紅綾豐富的知識範圍,一定不至於被這個問題難倒。   果然紅綾立刻道:「有啊,像……」   接下來,她至少說了七八個名詞,有的音節長,有的音節短,我是聞所未聞,不過看來 以為高我們一等的溫寶裕,也和我一樣,所以他又不免有些尷尬的神情出現。   紅綾在說了這些名詞之後,補充道:「這些物質,都沒有在地球上發現過。」   溫寶裕臉皮甚厚,竟然順著紅綾的話,道:「所以發生的事情,超出地球人的知識範圍, 所謂『光學裝置』,只是根據地球人知識而做出的『想當然』而已,可能根本完全不是那麼一 回事!   胡說發急,道:「那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溫寶裕攤了攤手:「不知道,要等長老進一步分析!」   這時候我從溫寶裕的態度和說話之中,隱約感到了一些事情,雖然還不能肯定,可是我 想以的事情,對於打擊溫寶裕這種令人討厭的神態很有用處,所以我想到就說:「看來,藍色 外星人和你那位長老雖然同是外星人,可是藍色外星人的能力要比長老高出許多!」   我有必要將我想到的經過比較詳細說一下,不然我的說的這番話就不容易明白。   首先我早已想到過,溫寶裕來到之後的表現,在在說明長老對於發現了藍種人的事,非 常關心,而藍種人本來應該和其它人種一起出現在地球上的。   根據長老的說法,是當年藍色外星人,在七星合作的時候,做了手腳,或是向其它外星 人有所隱瞞的緣故,所以這時候發現了藍種人,長老才會緊張——至少他可以明白當年究竟 發生了什麼事情。 第九章:不是原來的了   當時我甚至於真的閃過一個念頭,想到長老留在地球上,並非真正的「被困」,而是另有 目的,而目的之一就是想弄明白當年藍色外星人究竟有什麼隱瞞行為。   後來白素和紅綾都很佩服我的當時就有這樣的聯想。   我當時的感覺是,長老的能力雖然不是地球人所能想像,可是比較起藍色外星人來,好 像還差了一些。所以我才有這番話,說了氣氣溫寶裕也好。   卻不料我想的很對,溫寶裕先是怔了一怔,然後道:「外星人之間誰高誰低,誰能判斷!」   我笑了一下——他這樣說,已經承認長老不如藍色外星人了。不過就算證明了這一點, 我還是知道要弄清楚目前的這件事情,長老的意見十分重要。   所以儘管溫寶裕還是那樣討厭,我還是向戈壁沙漠道:「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   戈壁沙漠咕咕噥噥,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然後點了點頭,去忙他們的了。   溫寶裕拍了拍胡說的肩,道:「別以為我來了破壞了一切,事實上你們通過這個裝置,看 到了那位藍色女郎,絕對不是你們想像那樣,而是由於一種無法想像的動作才造成的現象, 所以照戈壁沙漠原來的辦法,根本無法找出那位藍色女郎來,只有在長老做出了分析之後, 才有機會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胡說道:「我們明明看到她,總有一個來源!」   溫寶裕道:「你想像的來源是總應該有一樣東西,而實際上可能根本沒有東西;你想像認 為總應該有物質的存在,而實際上也可能根本沒有物質!」   溫寶裕說來非常深奧,胡說茫然:「那究竟是什麼?」   我道:「或許只是一種訊號。」   溫寶裕搖頭:「何必只在低階層知識範圍內瞎猜,會有什麼結果,等長老的意見好了。」   溫寶裕現在的狀態是他每說一句話,就會引起我給予他一個耳光的衝動,白素向我搖了 搖頭,示意我要多忍耐。   溫寶裕繼續道:「要約會到過藍種人所在地的那個人,有一些問題要問他。」   雖然溫寶裕態度惡劣,不過這要求倒也合理,因為我對他的敘述,十分簡單,他需要瞭 解更多(長老需要瞭解更多),可以肯定,溫寶裕要問的問題,是長老交代下來的。   我希望能夠對長老瞭解深些,所以我道:「可以安排,不過我也要在場。」   溫寶裕望著我,笑了笑,雖然他沒有說什麼,可是他的這種表現分明是在說:你在場有 什麼用,能懂得是怎麼一回事嗎?   我哼了一聲,忍了下來。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向溫寶裕說明,我的臉色當然也不怎 麼好看,我道:「和岩石見面,聽他敘述他的經歷,不是問題,問題是不必讓長老的存在,鬧 得人人皆知。」   我的意思是,將長老在「寶地」這件事情,當成秘密,除了已經知道的人之外,不要將 秘密擴散。   當時我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在提出來的時候,還沒有非常確切的概念,只是想到長老 的存在是非常怪異的事情,少一些人知道就好一些。反而溫寶裕一下子就說穿了我潛意識中 擔心的事情,他點頭道:「是,長老的挽救地球方法,會引起大量地球人的恐慌,沒有必要使 他的存在讓舉世皆知。」   溫寶裕雖然同意了我的話,可是他同意的理由卻使我不自在之極——他是說長老要消滅 大量人口,自然不要讓大量人知道自己會被消滅,這才同意我的,真是豈有此理!   戈壁沙漠這時候已經將一隻箱子,放在溫寶裕身邊,看也不看溫寶裕,道:「所有錄像都 在裡面。」   然後他們自顧自收拾帶來的儀器,準確離去。   而溫寶裕居然在這時候向我和白素,以及胡說、紅綾下逐客令,道:「各位請便吧,我要 休息,思考。」   這時候,我真的忍無可忍了,雖然陳長青將這大屋子給溫寶裕,可是那是因為我沒有時 間兼顧的緣故,以我和陳長青的關係,溫寶裕想將我趕出陳長青的屋子,當真是連門兒都沒 有!   我冷笑一聲:「你愛上哪兒呆,就上哪兒去,記得撿涼快的地方!」   看樣子溫寶裕還想說什麼,可是這時候白素也冷冷地望著他,紅綾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像抓小雞一樣將他抓起來扔出去。   溫寶裕雖然自我感覺只在長老一人之下,而在六十億之上,可是在這種情形下,他倒也 很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俯身提起了那箱子,同時又抓了一 把在地上的那種晶體碎成的粉末,就離開了房間。   我特意留他的神情,只見他並不生氣,甚至於沒有悻然,只是帶著一絲冷笑,彷彿是在 笑我太幼稚了。   實實在在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溫寶裕!   所以在他離開之後,房間內沒有人說話,胡說在溫寶裕發生變化的期間,和溫寶裕接觸 最少,所以驚駭程度也最高,他首先打破沉默:「他怎麼了?」   紅綾回答簡單又明瞭,她指著自己的頭,道:「這裡,已經被入侵,不是他原來的了!」   胡說聽了,苦笑,也指著他自己的頭,道:「我這裡也被入侵,不是原來的了!」   紅綾解釋溫寶裕的情形,竟然會引起胡說這樣的感歎,很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因為胡 說的情形和溫寶裕完全不同。   可是在胡說發出了感歎之後,我們略想了一想,卻覺得他們原來的腦部活動受了外界力 量的影響而起變化,確然很相同——影響他們的外界力量不同,可是結果一樣,他們腦部活 動的方式都和原來的不一樣了。   人的腦部活動,竟然這樣容易被外界力量所左右!   再想一想,其實這種情形普遍存在,而且一直存在,正因為人類腦部活動如此容易被外 界力量左右,所以人類歷史才滿是集體的愚昧!   胡說在說了之後,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來那藍色美女的倩影已經佔據了他整個腦 部,而且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消除,我們這幾個人當然無能為力。   戈壁沙漠向我苦笑,我明知道沒有辦法,可是也不肯就此放棄,我道:「將這些粉末帶一 點走,想法子找出它是什麼東西。」   戈壁沙漠點了點頭,抓起一把,就離開了房間。   我望向白素,白素不由自主搖頭——事情會發展到這種程度,真是始料未及,看來我們 在這裡,也真的沒有什麼可做的了,我有些不放心胡說,胡說卻比我想像中鎮定,他道:「我 想留在這裡——我是在這裡看到她的……」   他余言未盡,然而我們都明白他的意思——在這裡,感覺上會使他感到和那位藍色女郎 比較近一些,雖然實際上他和那位藍色女郎之間的距離可能以光年計!但只要感覺好,總比 感覺不好來得好。   發生的事情,對胡說來說,簡直是無妄之災,可是看胡說的樣子,他顯然願意有這樣的 事情發生,正所謂「如魚得水,冷暖自知」,旁人無法置喙者也。   當下,我們連安慰胡說的話都省下來,我和白素握住了紅綾的手,向外走去,一直到出 了大屋子門口,都沒有見到溫寶裕。   我在大門口,回頭望了大屋子一眼,只覺得這間大屋子充滿了神秘,當年不知道是在什 麼樣的情形下建造起來的,又不知道是什麼樣人建造的。   從大屋子中有這樣奇怪的可以使人看到藍色女郎的裝置這一點來看,毫無疑問,這大屋 子和外星有關聯——這一點,大屋子最原始的主人應該知道,等到大屋子傳到了陳長青手裡, 只怕陳長青也不知道來龍去脈了。   我在想到這些的時候,忽然又聯想到了一件事情,問紅綾:「離開了寶地,溫寶裕能不能 和長老溝通?」   紅綾連想都不想,就連連點頭。我和白素都感到吃驚,紅綾歎了一口氣:「那是我們幫忙 的結果,小寶將信息通過計算機網絡傳送到寶地的計算機,藍絲在寶地的計算機上獲得信息, 長老就可以通過接觸藍絲腦部活動而接收全部信息。」   紅綾說得非常明白,我和白素聽了面面相覷,出聲不得。   紅綾又道:「反之,也一樣。」   這意思就是說,長老和溫寶裕不管相隔多遠,只要可以通過計算機網絡聯繫,而藍絲又 在寶地的話,兩者之間完全可以進行溝通,溫寶裕在哪裡都可以成為長老的代理人。   這種情形和長老自己破關出來,雖然還有一定的判別,可是判別實在不是很大——我們 一直害怕長老出關,然而現在情形已經壞到了這種地步!   長老雖然還沒有出關,然而他要是想實行消滅地球人口的方案,只怕也已經可以通過溫 寶裕這個代理人來實現了!   也就是說,我們害怕會出現的地球人大災難,已經被提到日程上來,而面對這種狀況, 我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在這種情形下,心情之不愉快,可想而知,所以在回家途中,都沒有說話。   回到家門口,就看到好幾輛豪華大房車在門口,司機、保鏢一大堆,一望而知,是有大 人物來了,我皺了皺眉,正想是不是要進屋子去,已經聽屋中有人叫道:「他們回來了!」   隨著叫聲,門開處,一條纖細的人影飛射而出,來勢快,停得也快,在我們面前站停, 卻正是水葒。   看到水葒,我的感覺很怪,既不是討厭,也當然不會是害怕,水葒的外形是無可否認的 美麗和可愛,可是她的內在卻實在太深不可測,她也不是會叫人對她產生可怕的感覺,若是 那樣倒又簡單了,而是會叫人有說不出來的深遂。   像現在,我一看到她就大喝一聲:「你來幹什麼?」   水葒就立刻倚向白素,現出一副怯生生的害怕樣子來,我卻又肯定就算靈界所有的妖魔 鬼怪一起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實際上都是絕對不會感到害怕的。   然而她就偏偏是這個樣子,實在叫人不知道如何評估她才好。   常言道: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可以改成:水葒已經來了,陶啟泉還會遠嗎?   就在這時候,陶啟泉出現在門口,大聲道:「等了你們很久了,快進來!「   從打開的大門望進去,屋子裡人還很多,進了門一看,就是從陳長青大屋子中離開的那 些人,大亨朱槿岩石高興都在。   陶啟泉知道我的脾氣,開門見山就說明來的原因:「岩石對於那大屋子原來的主人很有興 趣,想從你那裡得到一些數據。「   我苦笑:「若是想知道能夠看到藍色女郎的裝置是怎麼一回事,很抱歉,我真的一無所知。 「   岩石「啊」了一聲,神情失望,我道:「倒是有人想再聽一遍你在那個地方的經歷,他也 會向你提出一些問題,希望對尋找那地方有幫助。」   岩石本來就最喜歡向人家說他的經歷,當然立刻答應。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我點了點頭,我就先將剛才在大屋子發生的變故告訴他們。   各人之中,朱槿和水葒聽得最用心——比岩石還用心。   等我說完,她們首先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道:「不知道——甚至於沒有設想。」   水葒揚了揚眉:「這溫寶裕他難道能夠解開這個謎團?」   我回答得非常小心,因為若是不讓人知道長老的存在,最不能夠讓他們知道的人就是水 葒和朱槿這類人物——和強權勢力有千萬種關係的人!   若是讓強權勢力和長老的能力相結合,那就是將未來的災難增加十倍。   我的回答是:「溫寶裕有一些能力高超的朋友,或許可以有和我們不同的設想,可以有所 突破。」   留意朱槿和水葒的神情,她們顯然不相信我的回答,不過她們也當然知道不宜追問,所 以她們沒有任何表示。   岩石的反應卻並不熱烈,反而接下來他向我問了許多關於陳長青的事情。   在我們開始對話的時候,白素已經要紅綾去找溫寶裕來——大家都在,溫寶裕要問岩石 問題,是最好的機會。   在和岩石說有關陳和青的事情時,沒有多久,我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岩石對於有關 陳長青的事情,好像已經非常熟悉,他顯然對於陳長青的生平資料,下過一番收集功夫。而 最有興趣的是關於陳長青的下落。   他不斷地問:「陳長青究竟到哪裡去了?」   他問得如此殷切和關心,倒像是他是陳長青的什麼親人一樣。然而隨便怎麼計算,都不 可能算出陳長青和岩石之間,會有什麼關係。   而令我無法對他的問題有確切回答的原因是:我也不知道陳長青究竟到哪裡去了!   陳長青的去向,非常神秘,涉及的範圍超出我的知識,我以往在提到陳長青的去向時, 總是說:他上山學道去了。   這樣的說法,當然籠統之極,可是我實在不知道發生在陳長青身上的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也就只好這樣說。現在碰到岩石要求尋根究底,我當然答不上來。   這情形,令岩石十分失望,他甚至於走到牆角,背對著我,而那個獵頭族小姑娘高興, 望著我,頗有不屑之色,這令我十分難堪,我想向岩石問他為何對陳長青的事情這樣有興趣, 因為事實上陳長青的一切和岩石努力要回到那地方去,根本一點關係都扯不上!   我問題還沒出口,岩石已經轉回身來,非常認真地道:「像陳先生那樣,是不是可以說, 他為了達成追求目標,就放棄了一個階段的生命,進入了另外一種生命形式?」   我怔了一怔,岩石的這個問題,聽來很簡單,其實卻複雜無比。   這問題所使用的語言,是相當典型的「衛斯理式」的——在研究靈魂的存在過程中,我 就常常使用這樣的說法,將生命分成一個階段和另一個階段。   一個階段生命的結束,就是死亡。   而死亡之後,另一階段生命開始,那只是靈魂學上的研究課題,或者說只是靈魂學上的 假設——人類科學文明還沒有發展到這個程度。人類對於自己科學文明還沒有達到的部份, 一般的態度是和將頭埋在沙中的鴕鳥一樣,統而言之,曰:不科學。   所以岩石的這個問題,必須在承認靈魂存在的基礎上,才能進行討論。   我把這一點提了出來,岩石吸了一口氣,回答道:「我當然承認靈魂的存在——後來陳長 青的靈魂曾經和你有過溝通,是不是?」   我點了點頭——陳長青後來和我的溝通非常神秘,我曾經記述過,相信岩石只是看了我 的記述之後,知道有這樣事情的。   岩石將他的問題又問了一遍,我道:「可以這樣說。」   岩石又追問:「他在生命進入另一階段之後,是不是達到了他要追求的目標?」   我想了一想:「不能確定,可是他感覺很好。」   岩石很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這時候我也隱約想到了岩石為什麼要這樣問的原因,不由自 主皺了皺眉,然而沒有機會再進一步深究,因為這時候紅綾和溫寶裕一直走了進來。   溫寶裕進來之後,先向陶啟泉和大亨打了招呼(他居然還懂得和人打招呼),然後向岩石 走過去,和岩石握手,道:「岩石先生,你是第一個確定有藍色人種在地球上生存的人!」   我一聽到溫寶裕這樣的開場白,就忍不住心中發怵,因為溫寶裕說岩石是「第一個」,言 下之意是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也就是說會有更多的人發現藍色人種的生存,那就必然會對藍色人種生活的那個地方造 成無可挽救的破壞——看過我記述的《一個地方》,就可以知道那個地方完全沒有抵禦外來力 量侵襲的能力!其它人種侵入那地方的唯一結果,就是藍色人種的絕滅!   我感到將溫寶裕牽入這件事情,簡直是絕頂的錯誤!   由於心中震驚,所以白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到了我的身邊,她低聲道:「別太擔心,就算 長老,也未必能夠找到藍種人生活的所在。」   我回頭望她,她神情鎮定,又道:「別忘記,當年藍色外星人能力在長老之上!」   我吁了一口氣——本來我們在致力找出那地方來,現在變成反而希望不要找到那地方了。   岩石對於溫寶裕的稱頌,反應是苦笑了一下,溫寶裕立刻道:「我有幾個問題,可能對事 情有助。」   岩石點了點頭:「請問。」   這時候,我相當緊張,因為溫寶裕即將發問的問題,就是長老的問題,肯定對藍色人種 的生存有關。   溫寶裕道:「在那地方,你有沒有見過死人,或者有沒有經歷過人或者其它任何生物的死 亡?」   溫寶裕這個問題,堪稱怪異之極。   我回憶岩石的敘述,岩石好像提到那地方的藍色人,不會衰老——外形不會變老。然而 他好像沒有提到過藍色人死亡的情形,溫寶裕這樣問的作用是什麼呢?   所有人都非常疑惑,岩石想了一想,緩緩地搖頭,看來他不能肯定,他遲疑道:「好像沒 有……沒有……在那種環境中,誰會去留意死亡呢?」   溫寶裕揮了揮手:「我需要肯定的答覆:有沒有見過任何死亡的生物?」   岩石眉心打結,用心思考,大約過了兩分鐘,他才相當肯定地回答:「沒有,沒有見過任 何屍體……甚至於沒有見過任何枯萎的植物。」   對岩石這樣的回答,我最先有反應,失聲道:「你是說,那地方沒有死亡?」   岩石的神情猶豫,溫寶裕大聲道:「他沒有這樣說,他只是說沒有在那地方看到過生物的 屍體。」   我哼了一聲:「那代表什麼?」   溫寶裕攤了攤手,他這種陰陽怪氣的動作,也不知道是他表示不知道,還是表示不想討 論。   而不等我再開口,溫寶裕已經向岩石提出了第二個問題,他問道:「你在那地方的時候, 有沒有到過那地方的邊緣?」   岩石怔了一怔——我也覺和溫寶裕這個問題很難確切理解:什麼叫做「地方的邊緣」?   溫寶裕立刻補充:「那地方……的邊緣,意思就是過了那裡,就不再是那個地方了。」   岩石想了一想,才道:「那地方好像四周圍全是高山,我沒有翻過高山去看,而我進入和 離開的地方,也是懸崖,不知道算不算邊緣?」   溫寶裕道:「你是不是感覺到好像有一個巨大的罩子將那個地方整個罩在裡面?」   溫寶裕的這個問題,簡直匪夷所思至於極點!   照他的問題來分析,好像他認為那地方有可能是密封的——被一個大罩子罩在裡面!   這實在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雖然在岩石的敘述中,說那地方,永遠和風細雨,都是極好的天氣,可是由這一點而設 想到那地方是有一個大罩子罩起來的,也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真不知道長老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也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巧妙。   岩石倒是很認真,對於這樣的問題,他也想了一會才回答:「沒有注意,沒有感到……在 望向遠處或是天空的時候,有什麼阻隔的印象……」   溫寶裕又問:「在你遇到的藍色人之中,有沒有曾經離開過那地方的?」   這一次,岩石非常肯定,立刻回答:「沒有。」   然後他又道:「據我所知,他們根本不知道除了他們生活的地方之外,還有別的地方。」   溫寶裕吸了一口氣:「這個問題十分重要,在他們之間,有沒有類似我們這樣的神仙傳說? 內容怎樣?」   岩石顯出很奇怪的神情,像是驚訝溫寶裕會這樣問,他連連點頭,道:「確然有,我很奇 怪他們怎麼會有這樣的傳說,傳說說,他們的生活,是由他們的祖先安排的,他們的祖先, 就和他們在一起生活,和他們一樣。由於他們根本沒有好奇心,所以他們都沒有想過要將他 們的祖先在他們之中找出來。」   這確然是個古怪的現象,但是根據那地方藍色人的性格,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溫寶裕接著問:「你知道了這樣的傳說,難道不想將他們的祖先找出來?」   岩石道:「一來,我想傳說只是傳說,既然是『祖先』,一定早已不存在,二來,想找也 無法找,他們在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年紀,而且他們不喜歡交談,沒有回答問題的習慣。」   溫寶裕吸了一口氣,道:「最後一個問題:在那地方你有沒有聽到過很奇怪,不應該有的 聲音?」   我正在皺眉,不明白什麼叫做「不應該有的聲音」,岩石卻已經跳了起來,道:「有,確 然有,有一次,那天晚上,我被一下巨大的聲響驚醒,那聲響……好像是打雷,我醒了之後, 耳朵還感到疼痛,我身邊的一個女人也醒了,可是她卻若無其事,說這種情形經常有,他們 見怪不怪,也沒有人追究聲音是從哪裡來的。」   在溫寶裕的神情上,也看不出他對岩石的回答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那些問題其實不是 他的問題,他當然對答案無從判斷。不過我倒可以知道,長老對那地方一定心中已經有了一 定程度的瞭解,或者至少已經有了一定的設想,所以才會來問這些問題,想在這些問題的答 案之中,尋找和肯定他已有的設想。   然而我卻完全無法從這些問答之中,找出長老的設想來。   溫寶裕沒有再問什麼,卻發表了一些感想,他道:「藍色人種生活的環境,並不是人人都 會感到那是理想樂園的。」 第十章:視死如歸   這話立刻引起了大亨和陶啟泉的共鳴,他們齊聲道:「豈但不是樂園,簡直可怕之極—— 在那地方生活,人即是昆蟲,昆蟲即是人!」   我想表示異議,紅綾已經大聲道:「眾生平等,人是生命,昆蟲也是生命!」   紅綾的話對於大亨和陶啟泉他們來說,顯然半分說服力都沒有,他們都哈哈大笑。   岩石沉聲道:「我卻以為,那地方是樂園。」   大亨冷笑:「可是在樂園中,你卻因為得不到愛情,而痛苦無比!」   岩石苦笑,說不出話來。   我和白素並沒有參加他們的討論,因為各人性格不同,喜歡的生活環境也不同,無法有 統一的意見——是我常常說的話,大量人連在極權統治之下,很歡欣鼓舞地生活,如何去評 價他們,又何必去評價他們!   我並且打斷了他們的討論,道:「重要的是我們知道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存在,卻為什麼找 不到它。或者說,這個地方有什麼方法可以使它不被人發現。」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望著溫寶裕。溫寶裕雖然變化很大,倒也還知道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才是問題的中心,他在和長老溝通的時候,應該請長老解答這個問題。   溫寶裕向我點了點頭,向大家道:「一有結果,就和衛斯理聯絡。」   他說著,揚了揚手,應酬要離去,我看到紅綾像是想說什麼,卻被白素阻止,等到溫寶 裕和所有人走了之後,白素才對紅綾道:「他和長老之間作什麼樣的溝通,就就算跟到寶地去, 也不會有用處的。」   紅綾道:「我是想,小寶看起來有些鬼頭鬼腦,我在身邊,他多少會有些忌憚。」   我歎了一口氣:「人各有志,他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這些是等所有人走了之後的事情,而在只有溫寶裕離去之後,岩石還向我問了許多有關 陳長青的事情,直到我將我所知道的至少說了兩遍以上,他才不再問下去。   岩石非常佩服陳長青,他的結論是:「這位陳長青先生真了不起,是真正的勇士。」   我當然喜歡陳長青被人稱頌,可是卻不知道岩石何以對陳長青的評價如此之高。   岩石繼續道:「他要追求的目標,並不肯定,甚至於在概念上也無法確切地成立,可是他 決定了要追求,就勇往直前,放棄所擁有的一切。這種勇氣,真令人佩服。」   想想,岩石所說也有道理,陳長青「上山學道」,他要學的「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誰也說不上來,可是他卻毫不猶豫,就這樣去了!   這確然需要極大的勇氣!   岩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或許要追求什麼,必須有這樣的勇氣,才能成功。」   當時大家都沒有十分注意岩石的感歎,只有高興揚了揚眉,好像覺得岩石這樣說的用意, 可是她也沒有多說什麼。   岩石臨走的時候,向我道:「我暫時在大亨那裡落腳,我們隨時聯絡。」   他本來就神情落寞,這時候看起來更加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失落。看到他這種樣子,我更 加為胡說擔心——岩石受這種折磨已經將近三十年,難道胡說以後的日子,也要和他一樣?   雖然胡說和岩石都可以說是「咎由自取」,可是要是藍色人不是那樣神秘的話,也就不會 發生那麼多事情。   我將我的想法說了出來,並且表示無論如何要將藍色人找出來,不料對我的話,白素和 紅綾表現了強烈的反對。   紅綾首先道:「我希望永遠找不到藍色人生活的地方!要是他們生活的地方被發現,那實 在太可怕了!」   紅綾在這樣說的時候,不但顯露出害怕的神情,而且還不由自主打了兩個冷顫,顯得她 心中想到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真的感到可怕之極。   受了她的感染,我也立刻想到,藍色人種如果被發現之後的可怕後果——以如今地球上 各色人種的種種卑劣行為,肯定容不下這樣的一個世外桃源,其結果必然是發現之後,不必 多久,就被破壞無遺,而在破壞的過程中,恐怕沒有一個藍色人可以存活下來!   而白素則瞪了我一眼,道:「魔由心生,和外界的一切無關,我們大家都看到過那位藍色 美人,為什麼只有胡說一個人為此發瘋?那是他的問題,不是人家的問題。」   我舉起雙手:「我也只是說說而已,並不希望藍色人的生活受到干擾。」   紅綾搓著手,喃喃自語:「最好那長老以前不如藍色外星人,現在還是猜不透當年藍色外 星人的行為,根本不知道藍色人的存在是怎麼一回事!」   看她這種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擔心的樣子,十分有趣,我伸手擾亂了她的頭髮,道:「要 發現藍色人生活的地方難,要阻止不讓人發現,比較容易!」   紅綾聽了,非常高興,向白素望去,白素點了點頭,紅綾更跳了起來,叫道:好!我們 一家,盡全力保護藍色人,不讓人發現他們的生活地點!「   我本來還想說,沒有必要放棄尋找,可以找到了而不讓人知道,然而我又想到,如果找 到了,要不要讓岩石知道?岩石到那地方去,最後會不會對那地方造成破壞?   紅綾本來一直在努力尋找那地方,現在忽然改變了方向——世事的發展,有時候真難預 料!   接下來兩天,我和紅綾,都去看過胡說和戈壁沙漠。   戈壁沙漠不但自己埋頭研究那些晶體碎片的粉末,而且將那種粉末送到世界各地,他們 認為可以找出結果來的人手中,請那些人加以研究。   看他們那樣認真對付這些粉末,我很是不以為然,同是也很感慨。   對於這個可以看到美麗的藍色女郎的裝置,我有一個不是很成熟的設想,曾和白素紅綾 討論過,紅綾有些問題,但基本上很贊成我的設想,白素卻不置可否,有保留。   我的設想是:建立這個裝置的,很可能就是藍色外星人。   紅綾的問題是:藍色外星人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在這裡建立了這樣的裝置的?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可以設想,可能當時陳長青的祖先正在建造這大屋子的時候,藍色 外星人恰好經過,覺得在大屋子中建立這樣的裝置很適合,於是就建立了,沒有什麼特別的 情況。   這樣的假設,或者太巧合了,可是世界上許多事情都是巧合發生的,不足為怪。   紅綾又有問題是:藍色外星人為什麼要設置這樣的裝置?   我的假設是:當年藍色外星人和其它外星人一起參加發行地球環境,目的是要在地球上 產生有他們基因的高級生物,其它外星人都勉強可以說「達到了目的」,地球上確然出現了高 級生物,然而事實上,這個計劃卻失敗之極——在地球上出現的高級生物,外形上或許確然 接受了外星人的基因,可是肯定由於出了差錯,所以在行為上完全不符合高級生物的規範。   (長老認為那是人口失去了控制,變得太多的緣故。)   都認為地球上並沒有出現藍色人種,可是事實上卻有藍色人種的存在,藍色人種以一種 其它地球上不知道的方式存在,生活很好,沒有地球上所有的醜惡和紛爭,正是當年計劃理 想的實現。   也就是說,當年七種外星人的行動,只有藍色外星人得到了成功。藍色外星人要讓地球 人知道他們的成功,所以要使地球人有機會看到藍色人,所以就設置了這樣的裝置,以向地 球人展示他們的成功。   在展示他們成功的同時,也可以告訴地球人,地球終於會因為地球人的行為而毀滅,不 過那不是他們的錯,而是其它六種外星人的錯。   而更大的可能,是這樣的裝置,不單是為了向地球人展示他們的成功,更主要的是向宇 宙間其它的高級生物,向所有宇宙外星人展示他們的成功。   當年七種外星人聯合招待發行地球計劃,這件事,在宇宙高級生物之間,一定相當轟動, 結果計劃失敗,招待計劃者,當然灰頭土臉,被人瞧不起。   可是藍色外星人招待的部份卻是成功了的。藍色外星人當然要讓整個宇宙知道他們的成 功。   所以藍色外星人才設置了這樣的裝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是她父親的緣故,紅綾對我的假設毫無保留的接受,覺得很有道理。   後來從溫寶裕那裡知道長老的分析,正是如此時,我並不感到什麼意外,因為衛斯理對 於未知事物的假設,一向有極高的接近事實的水準!   正由於我假設那裝置是藍色外星人設置的,所以我認為戈壁沙漠的研究不可能有結 果——以地球人的能力,如何去瞭解藍色外星人的所為呢?別忘記,連長老的能力,比起藍 色外星人來,也大大不如!   不但是長老,其它五種外星人,能力也不如藍色外星人,看他們建立的人類世界,和藍 色外星人建立的世界,作比較,就可以立刻知道高下了。   果然又過了幾天,再去看戈壁沙漠的時候,兩人垂頭喪氣——不但他們自己的研究沒有 結果,所有送出去的樣本,檢驗同樣沒有結果。   我翻看那些送回來的研究報告,看到了一份,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份報告的結論竟然是: 建議找一個叫「衛斯理」的人,請他做出假設——我們預測他的假設是:那不是地球上的物 質。   雖然很滑稽,卻不算沒有道理。   我將我的假設告訴戈壁沙漠,戈壁沙漠也覺得可以接受,他們同時歎了一口氣:「遇上外 星人,地球人……」   他們沒有說下去——當然不必說下去!   從戈壁沙漠那裡出來,又到陳長青大屋子裡去看胡說,上一次已經將我的假設告訴了胡 說,胡說當時渾渾噩噩,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這次證明他曾經思考過,他一見我就問:「我 們從裝置看到的影像,這影像的來源是——?」   我早就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問題,所以也準備好了答案,我道:「來源可能只是訊號,一束 訊號,通過裝置,顯示影像,這是最好的解釋。」   胡說喃喃自語:「就算是一束訊號,也應該有所本!」   我道:「當然,在那個地方,隨便找一個女郎,就是我們看到的藍色美人了。」   胡說繼續自言自語:「那個地方……那個地方……」   他說的時候,望定了我,我搖頭:「關於那個地方,是一種什麼形式的存在,我實在無法 想像,不過我想從溫寶裕那邊,至少會有一個可以接受的設想給我們。」   胡說用一下長長的歎息聲作為回應。   而我正在奇怪何以溫寶裕離開之後,那麼久還沒有消息的時候,溫寶裕就出現在我的面 前,他好像有很多話要說,還特地要等白素和紅綾一起來了才肯開始說。   在白素和紅綾還沒有來之前,大約有一小時左右,我和溫寶裕單獨相處,我覺得這是一 個很好的機會,和他詳談。   我才一開口,表示這樣的意思,溫寶裕就道:「我和你變成話不投機,主要是在對待地球 剩餘人口上發生了歧見,現在在這個問題有了新的突破——你很快就會知道,所以我相信我 們的關係會和以前一樣!」   聽得他這樣說,我當然只好等待看究竟他說的所謂「新的突破」是怎麼一回事。   在白素和紅綾到了之後,溫寶裕開始說話——一開口我就皺眉,因為他還是用「長老說」 來開頭。溫寶裕道:「長老說,根據所有的資料,包括岩石的經歷,看到的影像,和他對藍色 外星人的瞭解,他的意見是:不必再花精神氣力去尋找那個地方了——絕對找不到的!」   長老竟然有這樣的結論,很令人莫測高深——他不是說不存在那個地方,而是說絕對找 不到那個地方,這其間又有什麼奧妙?   溫寶裕做了一個手勢,要我們別發問,他繼續道:「長老說,當他最初和藍色外星人接觸 的時候,就知道藍色外星人是宇宙間唯一掌握了高深微縮技術的高級生物,當時,他們提出 要將這種微縮技術運用在地球的發行計劃之中,可是由於其它六種外星人對這種技術一無所 知,所以就反對,而結果就沒有用上。」   溫寶裕忽然說起「微縮技術」,我和白素對之聞所未聞,都莫名其妙,紅綾揚了揚眉,道: 「聽說過——是將一切,包括生命在內,加以高倍數縮小的技術?而且據說生命體的大小和 生命的長短成反比?」   紅綾說得並不肯定,溫寶裕已經連連點頭:「是,生命體越小,生命期越長。」   我這時候,已經隱約捉到了一些頭緒,我道:「當年六種外星人反對在計劃中運用這種技 術,可是藍色外星人還是在他們自己的那一部份使用了?」   溫寶裕道:「長老的推測,正是如此,所以藍色人種一直在地球上發展,卻沒有人知道他 們的存在,是因為他們——」   溫寶裕說到這裡,我已經忍不住叫了起來:「是因為他們身體小?藍色人是小人?」   白素也疾聲道:「還是說不通,他們要小到什麼程度?」   溫寶裕吸了一口氣:「這正是長老的問題。長老說,他對於藍色外星人掌握的微縮技術, 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知,只猜想微縮的倍數,幾乎沒有限制,根據需要而定,也就是說,可以 將一座山,縮成一粒!」   溫寶裕傳達長老的話,我們聽了,連紅綾在內,唯一的反應是搖頭,不是不相信,而是 根本無法啟動腦部的一切神經,去對這種話表示接受。   一座山可以微縮成一粒,那麼一個人,可以微縮成什麼?   一個細菌!   一個人可以微縮成一個細菌那樣小!   而且根據身體大小和生命長短成反比的理論來說,一個像細菌那樣大小的人,生命的長 短,也會比常人長几萬、幾十萬倍……或者更多萬倍!   (岩石在那個地方沒有看到過死人,沒有看到過任何生命的消失!)   我一面搖頭,一面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溫寶裕攤了攤手:「怎麼可能,長老也不知道,只有——宇宙間只有藍色外星人才知道。」   我雖然已經進入了假設(長老的假設),可是還是不由自主搖頭,道:「長老的意思是那 個地方很小,小到了……」   我覺得難以說下去,溫寶裕點了點頭,道:「小到了可能只有一平方公分,甚至於更小, 小到我們的想像力之外……也小到了長老的想像力之外!」   長老能夠說這樣的話來,證明他相當「謙虛」,更證明藍色外星人的能力遠遠在其它外星 人之上。   我的思緒還沒有從紊亂中恢復正常,溫寶裕又道:「所以長老的意見是不必再尋找那個地 方了,情況是:不是絕對找不到,而是即使找到了,就在你的眼前,你也發現不了——它小 到你根本看不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像在那個遠處於蠻荒時代的島上,在崇山峻嶺、原始森林之中, 要去找一個小到可能是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比較起來,「大海撈針」簡直如小學生的勞作還要 簡單。   我有多少暈眩的感覺,溫寶裕還在繼續:「長老推測,那地方由一個保護罩保護,而保護 罩除了保護之外,還有許多其它的作用,例如保持空氣的成份……等等,當然全是藍色外星 人的傑作,其中細節,無法盡知。」   聽到這時候,我腦部活動才開始恢復正常,消化了溫寶裕轉達的長老的假設和分析。   雖然遠遠超出我的想像能力,可是在再三想了之後,並非不可以接受這樣的假設。而接 受這樣的假設,唯一的結論就是長老的意見:根本不必再尋找那個地方了!   我苦笑:「那麼,對於岩石的遭遇,和大屋子中的裝置,長老又有什麼意見?」   溫寶裕略有揶揄之色,像是在說我一向不以長老為然,現在也要聽他的意見。我裝成看 不到——因為我確然需要長老的意見,像那個地方可能是極度微縮的存在,我就無法想像。   溫寶裕道:「長老的意見是:藍色外星人不斷在地球上觀察藍色人種的生活情形,他們也 有意使他們的成績讓地球人知道,或者是向整個宇宙公告。岩石從懸崖上掉下去的時候,應 該藍色外星人正在,就將他微縮進了那地方。更相信在那地方,藍色外星人不斷出現,這也 是岩石被趕走的原因。藍色外星人希望通過他來傳播藍色人種自下而上在地球上的信息。」   我和白素對於這樣的分析都沒有異議。   溫寶裕繼續道:「大屋子中的裝置,當然也是藍色外星人的所為……」   他接下來所轉達的長老的意見,和我早先所作的假設完全一樣,所以不必重複。所不同 的是,長老說我們看到的影像來源,可能是一束訊號,也有可能是一個真正的藍色人——由 於這個藍色人,小到了肉眼看不到的程度,所以在裝置被毀壞之後,當然就不知去向了。   對於這一點,我倒還有補充,我想藍色外星人可能同樣微小,他們存在我們看不到,當 時他們可能也在場,將那位藍色美人帶走了!   後來我將長老的設想,加上我的設想,告訴胡說,胡說除了搖頭還是搖頭,他不能接受 這樣的假設,我也沒有辦法,我總不能將這些想法硬塞進他的腦部去!   當時溫寶裕最後轉達長老的話,是我事先無論如何想不到的。溫寶裕道:「長老說,他對 於藍色外星人的能力十分佩服,經過了那麼長的時候,他還是無法確切想像藍色外星人計劃 成功的主要原因,所以衛斯理如果有機會接觸到藍色外星人,務必通知他,讓他可以更好的 瞭解藍色外星人。」   真想不到——外星人想接觸外星人,還要我這個地球人來做中間人!這長老真是太看得 起我了!   溫寶裕接下來表達他自己的意見:「如果你真有機會接觸到藍色外星人,千萬要記得讓他 們和長老溝通,想想看,如果能夠將人縮小,只要縮小十倍百倍,還會存在地球上人口過多 的問題嗎?」   我這才算明白了他說過的我們之間意見不再有分歧的意思——根本不必消滅人口,只要 將人縮小就可以解決問題!   我有些啼笑皆非,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溫寶裕又道:「還記得我曾經設想過將 人轉化為塵?嗎?那和將人縮小是同樣的,我真算是有先見之明啊,哈哈!哈哈!」   他就在哈哈大笑聲中,雙手揮舞,揚長而去。   在溫寶裕離去之後,我還是呆了半晌,才聽得白素道:「將一切幾乎無限地微縮,宇宙之 間也不是只有藍色外星人才知道。」   我怔了一怔,向白素望去。   白素道:「ABCD。」   我點了點頭——熟悉衛斯理故事者,都知道ABCD是怎麼一回事,不必多解釋,不熟悉者, 也解釋不明白,必須去熟悉衛斯理故事。   白素繼續道:「B在地球上,和他的追隨者,向地球人宣示奧秘,有紀錄曾經提到過這種 無限微縮情形,說到將一座高三百三十六萬里的山脈,整個放到一粒芥菜的種籽中去。這個 記錄,歷來沒有人明白,顯然就是在說明無限微縮!」   我足足有三分鐘之久出不了聲,紅綾也和我一樣,不過紅綾最先說話,她叫道:「在《維 摩經》中,有這樣的記載!」   我也在這時候醒過神來,接口道:「芥子納須彌!」   白素長長吁了一口氣:「就是這個意思——至高至大的須彌山,可以納入至微至小的芥子 之中,不只是藍色外星人知道可以做得到,B也至少知道有這種可能性存在!」   我也吁了一口氣——本來對於長老的設想實在很難接受,現在知道B早就宣示過這種情 形,當然可以毫無保留地接受了。   在和大亨陶啟泉岩石,朱槿水葒高興他們說這一切的時候,他們也都覺得難以想像,然 而當舉出了《維摩經》中的宣示之後,他們都接受了長老的假設。   岩石當時非常發愣,他經常這樣,所以也沒有人特別在意。以致後來發生了事情,大家 都多少感到當時的疏忽。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過一沒有多久,岩石留下遺書,獨自從當年他掉下去的那個懸崖上跳了下去,當然找不 到他的屍體。   他的遺書很簡單,說是他必須回到那地方去,而陳長青的去向給了他啟示,要用死亡作 為代價,對他來說,回去就是死亡,死亡就是回去。   是不是可以簡單的用「視死如歸」四個字來概括岩石的行為呢? (全文完) 倪匡科幻小說收集站 http://fiction.no-ip.com http://www.fiction.co.nr http://fiction.4mg.com